不管是五贯、还是六贯,往年一年都攒不下这么多!
顾璋重算了一遍,他确定自己没算错,便道:“我觉得是6贯、娘觉得是5贯,不如娘和我打个赌?”
秋娘伸手点了点顾璋的额头:“还会和娘打赌呢?”
秋娘心中高兴,也不知是不是村长照拂,自从落水后,虎头就愿意带着他家小石头玩。
天天和村里的一群小皮猴一起玩闹,小石头眼见着就活泼不少。
而且每日蹦蹦跳跳地,身子骨也没原来那么虚了。
秋娘觉得这样很好,也不想儿子又变得闷闷的一个人玩,于是配合道:“小石头想和娘赌什么?”
顾璋道:“若是我说得对,娘便把多出的银钱都给我。”
秋娘还是有自信的,她虽然算不清楚,但是摆弄了许久的小木棍,大体应该没错:“那若是小石头输了呢?”
顾璋还真没想过输这个选项:“都听娘的!”
秋娘笑道:“若是小石头输了,我便拜托赵夫子,每日出十道算学题,小石头每日完成课业后,再多做十道算学。”
“好!”顾璋伸出小手,和秋娘来了个击掌:“一言为定!”
秋娘面露笑容,心中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向往,若是小石头以后能在县城里当个账房先生,便再好不过了。
这是一位普通农家妇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差事,能为孩子高攀到的最好未来。
显然,顾大根也这么想,夫妇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忽悠到儿子”的满意笑容。
顾璋抬头,就看到他们眼神的交流,他笑着叹了口气。
看不起小孩,是会吃亏的啊!
顾璋好奇问道:“那地里的粮食收成了,怎么算呢?”
不管地里的产量多差,总不可能比191斤都少吧?
不会算盘和较大数的乘法,那收成的时候粮食怎么算?税怎么算?
顾大根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村长了。”
顾璋为村长掬了一把汗,以小见大,村长可真是个辛苦差事。
入了县城。
一家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医馆后门。
这次依旧是薛郎中的儿子,看到他们背篓里的柴胡,笑容都真挚了几分。
先验品质、再称斤两。
看到薛小郎中又嗅、又摸、又掰开看的,顾大根和秋娘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生怕哪里不对,就不收了。
他们力气和时间浪费了没关系,但是期待落空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没上次处理得精细,不过也还成,量也大,如果全都卖给我们薛家医馆的话,还是35文一斤。”薛小郎中道。
“如果卖的话,就安排过秤了。”
秋娘干脆道:“卖!”
顾大根一向都听秋娘的,也跟着点头道:“都卖给你们医馆。”
薛小郎中拿过算盘,将算盘打得啪啪直响,验算了两遍,这才道:“六贯六百八十五钱,要碎银子还是铜钱?”
真的是六贯。
而且零头足足有六百八十五钱。
秋娘和顾大根都一时有些被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璋赶紧探头道:“六贯要银子,六百八十五钱要铜钱。”
秋娘和顾大根还沉浸在喜悦中,倏地一下就被拉回现实。
小石头竟算对了,一时间不知该惊喜、还是该愁苦。
顾璋便趁着他们愣神这一小会儿,伸手接过银钱,将五贯银子塞到秋娘荷包里,剩余一贯六百多钱,全都揣自己兜里。
秋娘赶紧哄道:“小石头,娘给你保管好不好?你要花的话,找娘要,娘给买。”
这么多银钱,哪里能放在小孩子手里?!
“走喽——”顾璋往外冲。
秋娘和顾大根赶忙跟上:“小石头!”
顾大根还好,秋娘心中浮现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们追着顾璋,一路跑到粮店,就听他喊:“我要30斤细粮。”
小手熟练地扒拉出铜钱,递给了粮店伙计。
粮店伙计还记得他,热情道:“好嘞,小少爷还是要一半面一半米吗?咱家的原阳米味道不错吧!”
顾大根和秋娘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听到了钱哗啦啦往外流的声音。
但又不忍心阻止。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买来一个人吃的,小石头孝顺,分明是想要全家上下都吃细粮。
很快,顾大根的背篓里,多了30斤细粮。
顾璋想到家里人衣服上的补丁,尤其是他爹,做活多,下力重,衣料磨损多,补丁是最多的。
顾大根是家里最辛苦的,却穿得最为破旧,如果不是干净整洁,远远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乞丐。
顾大根站在布庄里,有点局促。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任由儿子和媳妇一起拿着布匹在自己身上比划。
顾璋最后拍板,选了深青色的:“这个颜色适合爹,爹身量大,咱多买几尺。”
敲定这一匹后,顾璋又拉着他爹,给秋娘选颜色和布料。
不过秋娘坚持下,大人都选的耐磨经穿、吸汗透气的棉麻布,想要穿得久一点,只有顾璋一人买了柔软舒适的绢布做里衣。
买粮食六百文的零头没了,买布料又花了九百多文,短短一刻钟工夫,一贯六百八十五钱,竟然只余不足一百文!
这恐怖的花钱速度,看得人心惊。
上次的126文,秋娘便觉得“挥金如土”了。
这次豪掷近二两,顾大根和秋娘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们两口子活这么大,还从没在一刻钟里花这么多钱!
秋娘此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家小石头,竟是个手里攥不住钱的!
那最后一百文,确实也没留住。
顾璋买了街边的肉包子、薄香的芝麻锅盔,还买了些不同口味的糖果。
各种各样的小零嘴。
别看钱是花得最少的,品种和花样却是最多的。
到最后,顾大根的背篓里,被装得满满当当。
长期干农活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壮实,此前一百多斤的粮食都毫不吃力,这会儿却觉得背篓沉甸甸的。
“爹,你弯腰。”
顾大根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糖,只觉得就和小时候吃到的蜜一样,甜得人脑子都迷糊了。
顾璋将另一颗糖塞进顾大根手里:“爹,你喂给娘吃。”
秋娘见顾大根真的要喂,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糖来,自己剥开放到嘴里。
顾大根顿时笑得咧开嘴。
看看媳妇、又低头看看儿子,再想想背篓里那深青色的布料,觉得这辈子值了!
顾大根道:“等地里的小麦收了,爹再带小石头来买糖吃,买新衣服穿。”
他嘴里只说着顾璋一人,眼睛却是看着娘俩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幸福的傻气。
秋娘走到他身边,灵活有力的手指往他腰间软肉上一拧:“嗯?”
顾璋没想到,全家一个受他侵蚀的,竟然是老实肯干的爹。
不过这股苗头,显然要被秋娘无情掐掉了。
顾璋啃了一口手里香喷喷的肉包子,十分有眼色地避开两口子的“恩爱”,目光看向远方。
前方巷子口,人来人往的石道上,出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不知坐了何人,只隐隐透过马车帘,看到鬓角微白的身影,而马车前,竟然是身着官服,带着衙人的县太爷。
“这人是什么来头?咱县太爷都亲自来迎?”
“好像是京城退下来的大官,修过河道那种,可不得了。”
百姓不敢上前,于是堵在了巷子口,人群渐渐遮挡了顾璋的视线。
他便收回视线,低头又咬了一口暄软的肉包。
这肉包子据说开了几十年,父传子,手艺相当不错。
包子的外表,远没有顾璋在食谱,或者宣传图上看到的包子好看,外皮微微发黄,但是未经精加工的小麦粉,反而有股独特霸道的面香。
内里的肉馅裹满了肉汁,甚至还略微浸润了面皮。
顾璋小手捧着这肉包,只觉得味道真是让人着迷。
太香了!
他还没吃完,顾大根就已经丢盔卸甲,低头朝媳妇连连保证道:“我肯定不学!都是乱说的,肯定不大手大脚花钱。”
秋娘这才勉强安心,松开了手。
低头看见捧着肉包子,正吃得正美的儿子,秋娘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怎么也想不通,她和大根都不是大手大脚的人,怎么小石头花钱这般豪爽?
若是手里不攒点银钱,念书、娶媳妇、生娃、盖房、灾荒年……这些哪样不要钱?
秋娘细细给儿子讲这些。
顾大根趁机偷偷揉了揉腰侧的肉,可真疼!
秋娘蹲下来问:“小石头听明白了吗?”
顾璋点头:“明白,可咱们不是还有五贯钱吗?没花完的,娘放心。”
秋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看顾璋一副“没什么”的表情,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若是要给小石头说亲事,一定要选个能攥得住钱的!
要不然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啥样呢!
不过经过顾璋这一提醒,顾大根和秋娘想起来还有足足五贯钱,这下子,好像也没那么心疼了。
“走,回村!”顾大根欢喜地将儿子抱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永河村的方向走去,只要想到那五贯钱,便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顾璋看着背篓里的吃食,也笑了一路,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秋娘看着他爷俩,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容。
村长说得对,她家小石头福气在后头。
走到半路,他们就遇到了别村路过的驴车,一人交了2文钱,上了驴车。
6文钱的大开销,若是往日,肯定舍不得,但今日显然不同,甚至可以悠哉地坐车回村。
顾老爷子和王氏,早早就等着。
看到他们回来,连忙着急地凑上来,顾老爷子率先问道:“怎么样?医馆收吗?”
王氏则细心些,看到空了一个背篓,问道:“怎么还有一个鼓鼓的,没全卖出去?”
顾璋道:“都卖出去了。”
顾老爷子和王氏闻言,脸上顿时挂满高兴的笑容。
顾璋牵着爷奶的手,带他们往屋里走,坐在长桌前。
顾大根把背篓往桌上一放。
顾璋便积极地往外搬东西,先是最上面的肉包、芝麻锅盔、糖这些零嘴。
王氏看到这些,便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
她平日里就爱给孙儿买零嘴,这会儿看到这些吃食,就欢喜不已,觉得这么些好东西,肯定能把孙子喂得白白胖胖的。
当初儿子不就是这么被喂出来的吗?
老两口对此都深信不疑。
顾璋拿这些小东西的时候,顾大根将布、粮食也都搬出来。
看到满满一桌东西,老两口既高兴又急切:“那些柴胡卖了多少银钱?”
两双眼睛期盼地看向秋娘,平日里浑浊的眼珠此刻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秋娘将怀里的五两银子拿出来,放到长桌上。
“这么多!”
“那些草根竟然能卖五贯钱?!”
老两口呼吸都急促起来,看那架势,如果不是确实没了,他们恨不得去把山都薅秃。
顾璋坐在长条的板凳上,小腿在空中晃了晃。
这哪里够?
三十斤细粮,最多吃一个月就没了。
这些布料,他的只够做一套衣服,夏天穿肯定舒服,但连换洗的都没有,更别说其它的还是棉麻布了。
秋娘将钱收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便集中在布上。
王氏省了一辈子,看着这么多布,心疼问道:“这些布花了不少钱吧?”
顾璋道:“爷奶和爹娘的不贵,我的确实花了不少钱。”
王氏笑道:“你小胳膊小腿的,做一身衣服能用多少布?净胡扯。”
顾璋踮起脚,把他的那块布拿出来:“奶你看,这是绢,摸着可舒服了。我本来想都买这种的,不过娘不让。”
准确地说,如果都买绢的话,他手里的钱就不够了,还要找娘拿,秋娘哪里肯?
顾璋选的这种颜色好、质量也好的棉麻布,一匹才180文,一套衣服用不了一匹布,况且家里只有顾大根身量大,用得稍微多些。
顾老爷子、两个女人都身量小,总共两匹多几尺就足够了。
而绢就贵了,顾璋小小一人的价钱,就抵得过三个人的棉麻布了。
王氏难得没顺着孙子说话:“你娘做得对,那么多活要干,棉麻布最好了。”
顾大根和顾老爷子,也都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秋娘道:“柴胡就这一阵能收,不是一年四季都能采的长久营生,钱还是要省着点花。”
王氏双手在胸前合十:“能得这营生,咱家就知足了。”
这话深得一家人的赞同。
顾璋小小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花钱也能成难事。
他得想想营生了,柴胡春秋采收,再想靠这个赚钱,要到秋天才行。
这有些太远了,他还想吃鱼吃肉呢。
在找到新的合适的理由前,也不能再随随便便找一种草药回来炮制了。
一次能是巧合,两次、三次、总不能都是巧合吧?旁人又不是傻子。
这次,要是能挣个大的就好了。
顾璋托腮,皱着小眉头认真思考,很快就想到顾大根白日里的话。
等小麦收了,顾大根愿意在这个时候出血、花钱,那肯定有不少!
边关还有战事,粮食肯定价格也高,他若是再去使把劲儿的话……
顾璋眼睛慢慢亮起来。
“想什么呢,娘给你量量身量,看有没有长个子。”秋娘双手拿着细线扯开,打算给儿子量尺寸。
顾璋跳下长凳躲开:“先给爹做,爹的衣服早该换了,我的不急,最后做就好。”
秋娘应下来:“娘先练练手,最后给你做套最好的。”
她也有些心疼,顾大根身上的衣裳,随便看看就有十多个补丁。
家里男人天天下地干活,汗都摔成八瓣,衣服都成这样了也一直没换,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来,都要用钱。
好不容易有点活钱,她怕家里人亏了身体,都补在嘴上了,衣服一直没顾得上。
“娘这些天就不接活了,把衣服做出来,全家都换上。”秋娘道。
王氏:“我也帮忙。”
家里开始做起了衣裳。
顾璋也有了新的玩乐——去看地里的情况。
小顾璋知道家里有地,地在哪里,具体的情况就比较模糊。
顾璋去了好几次之后,算是摸清楚了情况。
顾家一共有六亩地。
两亩是老爷子分家时得的,一亩是老两口省了一辈子,从牙缝里省下的。两亩是顾大根身板壮实后,开荒得来的,最后一亩,则是顾璋开始费钱之前,全家攒钱买下的。
平时地里有三个人干活,王氏操持家里,偶尔秋娘回家搭把手,一家人齐心过日子。
顾璋坐在田埂上,看到田里的情况,心中万分庆幸,当初出生的时候,用最后一丝异能保住了秋娘。
若是没了她,这个家恐怕不会有现在的模样。
顾家就像是,像是扎根在贫瘠土地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每一株都曾经困苦弱小,现在相互扶持着,努力扎根向上生长。
“顾老嬢,你孙子又来送水了!”旁边地里一位顾姓大爷喊道。
顾老嬢喊的是顾老爷子,他生来瘦弱矮小,从小就被村里男娃娃混说成“像个娘们”,大了干不动农活,叫的人就更多了。
等老了,这个绰号就像是融入了骨血,竟然没任何人觉得不妥。
顾璋皱眉。
田里顾老爷子抬头,满头都是汗,黑脸被晒红,在太阳下笑得灿烂:“小石头。”
顾璋带着装水的葫芦跑过去,递给顾老爷子:“爷爷你先喝。”
然后又把水递给顾大根和秋娘:“喝点水歇歇。”
旁边地里干活的村人,都借着这个由头直了直腰,有的喝起了自己带的水,有的水已经喝完,有些干渴。
有的羡慕吃味,嘀咕道:“我家那臭小子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
也有的隔空喊话开玩笑:“小石头,给伯伯家当儿子怎么样?”
顾璋蹲在麦地里,头也不抬地喊道:“那要问我爹娘爷奶同不同意。”
“好你个大柱!”顾大根跳起来。
大人争起来,顾璋小身子蹲在田里,一会儿摸摸麦穗,一会儿数麦穗上的穗粒数。
又用手指捏起一点点泥土,观察土地情况。
他在末世就种过小麦。
小麦和水稻,作为国内两大主粮,不管哪个基地,都有保存良好的未变异种子。
他曾经种了几十年,还有植物系异能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渴求和想法,可谓对它们的脾气了如指掌。
观察了好几次,他已经基本确定永河村地里小麦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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