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大营内,薛将军身披黑甲胄,在他身边的是副将和几位军师。一同议事的将领们,早已在下令的那一刻,起身回各自营地,以最快的速度,聚集手下将士,按照这半年训练的章法,领兵参加这场十分凶险的守城之战!
顾璋也随着薛将军,一同前往城墙之上——若真让匈奴得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又如何能活得肆意快活?
将士们看到顾璋,也没有觉得太奇怪,毕竟在许多人眼里,顾璋有不输于见雷将军的武艺,更有超出常人的胆量和谋略。
唯有走在最前方的薛将军,在龙行虎步,行步如雷朝城墙上去时,难得产生了一丝犹豫,从来最恨逃兵的他,竟然主动开口:“顾知府可退至安岳城防守。”
其实仔细说来,安岳城确实才是诸多刚赤府知府常驻的城池,只是顾璋一来就特立独行,直接待在了岩武城。
顾璋闻言,对上薛将军的视线,眉宇间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里面藏着一丝极深的爱惜。
薛将军黑眸里,也倒映着意气飞扬、气势不输于武将的少年。他想,若匈奴神器当真凶猛,他带着将士誓死拼杀也无法毁去,眼前的少年,可能是大宣难得的、甚至是唯一的生机。
“临阵脱逃,按军法处置的话,杖百。”顾璋玩笑道:“莫不是薛将军哪里看小子不顺眼,想让我挨一挨军中仗责?”
若不提这一茬,也许还真有当作文官退守府城的余地。
大敌当前,军法都摆出来的,还是临阵脱逃如此大的罪名,薛将军为了士气,也不可能再松口了。
顾璋这是亲自斩断了自己的后路,誓死要和他们一同抗敌了!
跟在薛将军身后的将士们,心中都热血翻涌,顾大人都有此豪情壮志,他们怎么能不拿出士气来?
城墙上。
薛将军和部分将领肃然而立。
武安大营中将士们不断集结,他们身上穿戴着黑甲胄,手里持着各种各样威力不俗的武器,形成一个个战阵,浑身都散发出烈烈的战意!
每个战阵的最前方,都赫然屹立着一个威猛的将领,他们将等着薛将军布置战局,激发士气!
薛将军的战马就在城下,等待着主人到来。
薛将军站在城墙上,以胸腔之气发出威严洪亮的声音:“今日,匈奴兵临城下,要破我城池,辱我父母妻儿,在我大宣土地上烧杀抢掠。儿郎们,可敢一战?”
将士们都被激起数代积累下的仇恨,战意蓬勃齐声道:“战!”
薛将军又再次放声道:“匈奴屡屡来犯,将我岩武城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而今来势汹汹,也是我将士难得机会,势要奋勇杀敌,让我等后辈远离这般苦难。将士们,可敢血杀之?”
将士们齐齐高举手中武器:“杀!”
薛将军再次提高声音:“杀!”
各个战阵中都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更强悍的气势:“杀!杀!杀!”
这一刻,冲天的战声中,势要斩灭侵略者的强烈意志,几乎惊神泣鬼,让人心中震撼!
这会儿天色,才刚刚擦亮。
隐隐能看见远处也屯集着密密麻麻的兵马,而在这些兵马合围之中,有七个庞然大物。
顾璋目光紧紧盯着那七处,与记忆中的十座已然不同,他用望远镜细细查看,果然在黑夜中,影影绰绰地看到在更后方,有数头健硕的巨牛,正在运输巨石。
其石之大,令人惊骇。
“数头壮牛才能运送,竟有投石车可将其投掷而出?”
“如今看来,见雷和力蛮都铩羽而归,也不知伤亡如何?”
说曹操曹操到,两队人马从南城门的方向飞快奔来。
薛见雷和力蛮盔甲上沾满鲜血,朝着城墙之上飞步而来,两队人马看起来损失不小,连两位主将身上都还有诸多未处理的伤口,可他两人却浑然不顾。
顾璋微微侧身,用千里眼扫了一下,邢威正带着几人,齐齐抬着半床大的物件,在十几人的护卫下,飞快朝着北城门处奔跑而来。
薛见雷和力蛮两人率先登上城楼。
“薛将军!”都顾不上身上的伤, 均面带惭愧,简单明了地汇报起昨夜的战况。
无需汇报得特别仔细,眼前的战局便能说明一切——两拨趁夜偷袭匈奴大军的行动失败了。
一个最擅兵法谋略, 一个最为骁勇善战,两把最为锋利的矛,也没能破开匈奴大军这个乌龟盾。
是呀,若是他得了这样的神兵利器,定然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让人轻易偷袭了去?
更别说以小队兵马, 去对抗匈奴大军了。
不仅如此。
从得知匈奴有这样奇特的神器后,就尝试了各种方法, 只可惜都没能成功。
顾璋深知,双方交战这么多年, 对彼此的战斗力, 都有足够的了解。
面对绝对强悍、准备多年的侵略者, 今日这场大战,其实很难避免。
那七座威风凛凛,甚至能从更远处, 将石头投掷入岩武城中的神器,实在让人忌惮。
人对未知的东西, 总有与生俱来的恐惧。
“这投石车样貌诡异,还被匈奴这般严加看护, 怕是……”
“看那牛运送的巨石,若真的砸入城中,不知要损坏多少房屋、街道, 更不知要伤及多少百姓,吾等必须想办法将其除去!”
“可是此物在匈奴大军核心处, 即使开战了,排兵布阵也定会围绕它们来,连见雷和力蛮都铩羽而归,如何能杀入匈奴腹内,破坏七座神器?”
“哼,若能杀入匈奴腹内,便是匈奴大败之时,还需理会这个所谓神器吗?”
姚总兵站出来:“这玩意有一截在天上,我率战车冲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将其射下来!”
姚总兵年纪不小了,鬓角间还有白发,说话豪气干云,有舍生取义之气概。
力蛮顿时喊道:“不行!一旦靠近,就会有千百箭雨落下,一下就会被打成马蜂窝,而且你那堆战车根本不行,远处高射力道不足。”
这话说得在理,想来也是经验。
远距离攻击武器就是这点好,尤其是射程远的那一方,占尽优势,射程近的那一方,便有万般苦楚。
远了,打不着。
若强行冲过去拉近距离,怕是就要体会一下万箭穿心之苦了。
姚总兵请命前去试探,何尝不是抱着必死之心呢?
薛见雷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末将请命,势冲破敌箭阵,以射术灭匈奴投石车,卫我边关防线。”
力蛮也跟着道:“末将请命。”
随着动作,本就没愈合的伤口又崩开,流出涓涓血液,污血四处,竟看不到伤处,只能闻到血腥味更浓了。
薛将军没有应答,眉心拧紧。
“薛将军。”
“薛将军!”
若是平日,还能有时间仔细分析揣摩,可如今青牛拉着巨石缓缓向七座方位不同的投石车靠近,就连破晓的天光,都带着几分悲壮和催促。
不管是谁,试图穿过匈奴如落雨而下的箭阵,都无异于蜉蝣撼大树,此去必定九死一生。
即使侥幸能以武器挡开所有来箭,冲破匈奴的弓箭封锁,在最后全力拉弓,向上仰射之时,必定空门大开。
顾璋道:“此去九死一生,牺牲一悍将才能拿下至多两座投石车,此法不妥。”
“即使派出许多善于骑射挽弓的悍将,损失亦惨烈。”
顾璋这会儿终于开口,是看见邢威到了,他目光扫过对面匈奴的情况。
果然如他所料,这样巨大的投石车,不仅本身移动会很困难,而且必然要配以众多人马,难以搬运的巨石,前期启动时间会很长。
“顾大人仁善,可是现在别无他法。”有一请命的将领道。
顾璋说的不无道理,可打仗有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要以血肉去填补的窟窿太多,在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能有条件计较牺牲大不大?
城墙上将领谋士们,也只觉得顾大人尽管再有才学,但终究没经过血腥和死亡的洗礼,将许多事想得太过美好单纯了。战争,有时候就是要用人命来填的。
恰巧,这会儿邢威带着人将东西送到了。
顾璋松了一口气,他摸着腰间的信号,对薛将军道:“是我让他们去取武器,前来助阵。”
城楼下守卫的士兵放行。
顾璋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分,在猎猎劲风中,对城墙上的人道:“也并非别无他法。”
总算走到这一步了,尽管与梦中有些不同,但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半床高的武器被抬上城墙,顾璋直接打开锁,又掀开其上遮掩的油布,露出这武器本身狰狞威武的样貌。
只看那钢硬的箭杆,刀锋般的箭羽,带着寒光的箭矢,便觉此物定然不凡。
“这是什么东西?”
“可能解决眼下之危?”
语气都有些急促,这也难免,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多了。
顾璋命人架起武器,动作飞快地做调整,语速也飞快地答道:“此物由三把硬弓合力而成,射程远远超过匈奴投石车,正巧能克制,此前怕走漏了风声,便一直没声张,还望诸位见谅。”
为什么这么担心走漏风声呢?
自然是因为对方的投石车,百分之九十的材料和暗扣,都是木质的。
能承托这般大力,不过靠着设计之精妙,能均匀分摊力气罢了。
木质刷了特制的防火漆,便不太怕火,只要不在上面浇油,然后又有足够长的时间燃烧,是不会被轻易烧毁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木头肯定比钢铁硬度小,容易破坏。
若真走漏了风声,让匈奴知道有这么一个武器,可以远距离破坏,那么外露部分,全都变成钢铁也说不定。
即使锻造铁零件的手艺不到家,过程会麻烦许多,但是卧薪尝胆个一两年,也不愁做不出来,那时才真的是麻烦了。
“怎会怪罪?”
“顾大人说笑了,此物如何用,真能破坏匈奴这硕大的投石车?”
薛将军也目光紧紧盯着此物,眼眸中有些期待,但为保万全,还是下令派出几支有好手的队伍。
他十分冷静地问道:“此物如何使用,可需要人手助力?”
这会儿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此物有效就行!
顾璋指着城墙垛口道:“此穿云弩是按照这个尺寸做的,穿云弩前方凹槽,可卡进墙垛内,借助城墙之稳固抵挡发射瞬间的巨大力量,若是有人助力那更好。”
这凶弩他已经通过不断替换弓弦材料,调整好了精度,只要将后坐力减小到一定程度,射中投石车这样本身就巨大,命门处也不小的东西也不算太难。
薛见雷说:“我来帮忙。”
力蛮也连忙过来:“我也来!”
“我也来,任凭顾大人差遣。”
薛将军要主持大局,他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匈奴的动向,又观察着城下士兵排兵布阵的情况,也没忘点了几个力气巨大的兵卒来助阵。
顾璋已经走向垛口,将随身望远镜,固定在此凶弩后方的卡口上,也是钢硬箭杆的尾端。
“全力拉动绞盘,剩余交给我来。”
他的语气十分镇定,面对如此多的敌军,倒是让人心底微微诧异。
但是这份独属于箭者的冷静和稳重,倒是让人更安心了些。
数十人奋力拉动绞盘,三张硬弓都逐渐同步发生变化,其粗硬弓弦一点点绷紧,竟然拉开的每一寸,都不断颤抖,发出极快的震颤之音,让人只觉得其中被灌入了沛然之力。
顾璋绷紧最关键的一根绳索,另一只手细细地调整方向,在千里眼的帮助下,对准了最中间的那座投石车。
“准备!”顾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三张硬弓上的弓弦,已经被汇聚的巨力强硬地绷成了满月,即使箭矢未动,却也透出一股让人觉得可怖的力量!
城墙上的将士们,都能清楚地感知到蓄积在弓弦中的、几乎要炸裂而出的力量,不仅不感觉害怕,心中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期盼和激动。
不管能不能射中匈奴的投石车,这也绝对是一个威力无穷,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让人根本不敢小觑半分。
顾璋很快就找到了投石车的弱点——就在那硕大的投臂上。
这不难,还要多亏物理中的杠杆原理和力学分析。即使只是最简单的原理,但是只要懂得一点,也能很快找出弱点。
顾璋边找边讲道:“寻常设计,不仅是无法汇聚如此大力,更要考虑材料难以承受巨石之力。这座投石车能承接巨石,是因为设计了许多机巧,环环相扣来分担力道。”
他认真道:“只要破了一处,整个力传输链就会断掉,投臂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巨石之力而断掉。”
话音刚落,顾璋眼中精光一闪,瞄准了!
下一秒,他放开了手中那根最关键的绳索,刹那间,弓弦上凝聚的巨大力量,全数灌入坚硬如铁、犀利无比的长箭中。
那箭矢犹如一道犀利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冲而出!
“好快的箭!”
“不愧是穿云弩!”
瞬息间,长箭穿过了箭阵所防的区域,依旧没有半分减速,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直冲进了匈奴大军的范围内!
匈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中间那座正在运巨石而上的投石车,直接发出一声“砰——”的巨响,竟然有粗硬长杆,劲直插入投石车臂中!
“砰”的一声巨响后,箭矢没入,不再穿透,但整个箭杆疯了一样颤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匈奴们亲眼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很快爆发出极大的震撼。
“神器被射中了!”
“保护神器!!”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的神器能投掷得如此之远,已经是有如神助了,可现在看这一箭之威,才觉得恐怖至极。
他们肉体凡胎,如何能抵挡?
这只是一支箭而已!
顾璋见只有一点偏差,但是对投石车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不算什么,心中大定。
他望着对面匈奴大军的慌乱和暂时失去攻击力的投石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比预计弱了点,但也勉强够用。”
“抓紧时间!”顾璋赶紧说道。
还有另外几座投石车没有打下来, 这会儿可不是欣赏武器的时候。
怔了一瞬的将士,连忙收回了心神,片刻不敢停歇地继续干起了活。
顾璋又瞄准了最快的, 石头都已经装好了!
“咻——”
“咻——”
一座座投石车被射中关键处,即使当时看着没问题,但是数百人同时拉动绞盘,将磅礴的力道传上去的时候,也会轰然发出巨大的崩裂声。
信心满满的巴蛊乌和匈奴部落首领,都面色难看, 很是忌惮。
“早知如此,就不弄这些花里胡哨的, 耗费无数,如今成个笑话!”一直觊觎巴蛊乌位置的部落首领道。
巴蛊乌冷笑一声:“当初让你带兵, 不也没能损伤这投石车分毫吗?”
如今见投石车被针对败落, 原本一口一个尊崇无比的“神器”也不叫了。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城池, 只能看见城墙上一个个小黑点,远攻的代价,就是如今想要斩杀对面的人, 他们也没有丝毫办法。
从志得意满、势在必得的一方,变得如今被远攻的一方, 地位和形势眨眼间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犹如一秒被打落云端, 让人恨不得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巴蛊乌咽下喉中血腥,面色不变,冷声下令道:“都给我加快速度, 谁能发出巨石破坏岩武城墙,必有厚赏!”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加快, 剩下的三座投石车飞快运转。
巴蛊乌看着那四座耗费不少心血和钱财,现在已然变成累赘的四个大疙瘩,眼眸充血顿时布满血丝,唰的一下抽出厚背大刀,厉声喝道:“把那个傻子给我拖过来!”
“咻——”
说话间,急促的破空声再次穿云而来。
“轰隆!”
又一座投石车投臂被射中,在巨石和人力的两边夹击之下轰然裂开落下。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七个要命的大杀器,已经只剩下两个!
顾璋掌控着千里眼瞄准,倒是还好,但是帮忙的将士们已经手脚发软,一身汗水把衣服都浸透。
“还有两座!”
“快快快!”
“绝不能让他们投掷出来,那么大的石头,砸下来要死多少人?若是砸在城墙上,怕是也会有破损。”
也许是忙中出错,又或者是穿云弩确实精确不够,他们此前的好运用完了,竟然射偏了!
别说命中,连边都没有擦上。
顾璋神色不变:“装箭,下一支。”
一边装箭,顾璋一边安抚道:“应当是反震的次数多了,底座内部出了点问题,我校准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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