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佑我瓦次,谁能想到单于您捡个中原傻子回来泄愤,竟然捡到如此人才,注定天要亡宣!”
尽管是奉承,但确实戳到巴蛊乌心里了,他这样一统草原的盖世奇才,理应有天佑,更应享受最丰沃的土地和最豪奢的宫殿器物!
巴蛊乌朗笑道:“赏!”
“中原果然人才济济,前脚有傻子是能工巧匠,后脚又来个小娃娃能让粮食增产,吩咐下去,若见了人,不许伤了性命,这可是宝贝!”
在看过巨石天降的效果后,巴蛊乌已经把刚赤府地里产出的粮食,当成了自己未来的粮仓。
没多久。
一个酷似牛羊棚的小屋里,发出啪啪啪的鞭子声,听起来响亮又清脆,仔细看去让人皮开肉绽,却不伤及内里。
披头散发的枯瘦人抱着头往角落里缩,不断发出如小兽般的呜咽声,却发出如稚童般的求饶:“不打,不打,柏柏乖的,柏柏听话。”
伴随着鞭打声,持鞭之人厉声不断重复:“要能扔得更高,还能移动,听懂了吗!”
“呜呜,柏柏知道了呜,疼,不打。”
举着鞭子的人把他捆在桌前,绳子放得很短,在绳子范围外一点点的地方,放了一盘香气四溢的油润烤羊腿。
明明身高一米七多,行动言语却宛如幼儿的男子,咽了咽口水,眼睛不断偷偷小心瞄烤羊腿。
看一眼,回头画一笔。
看一眼,再回头画一笔。
顾璋派头十足地骑着踏风,带着一群衙役,在薛将军给配的兵重重保护下,出城浪,划掉,出城公干了!
他这次没带辛少昌,虽然从目前整理出来的账册来看,他没有问题,但是他也不想听辛少昌这个家伙一口一个迷信,最后和村民们一唱一和来气他。
踏风高高兴兴地冲在前头,撒丫子飞奔,顾璋也稳稳地骑在上面,再也没有一丝要甩人下去的意思。
“累了吧?休息会儿。”顾璋摸摸踏风的脖子,十分配合地哄道。
踏风狂奔了一路,这才稍微放缓了点速度,没让后头追着的一行人脸色发白到要吐出来——这是突然运动过量的表现。
毕竟他们的马都比不上踏风,故而要花更多的力气,才能勉强追上。
“您怎么不选最近的村落?”宗乡缓过劲儿来,跟在顾璋侧后方问。
顾璋道:“西宁村地形更复杂,几乎囊括了80%的情况和问题,做教案是最好的。”
随行的衙役们面露了然:“原来是这样。”
这次随行的衙役,师爷、文书,甚至武安大营里派来保护他的兵卒,都是土生土长岩武城百姓。
这会儿,一位出自西宁村的年轻小兵李大捷,小心问道:“顾大人,今日的法子用下去了之后,真的能每亩都增产几斗吗?”
顾璋道:“当然能,今年秋收就有效。我记得你就是西宁村人,你家有几亩地?”
李大捷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家有十亩地!每亩多几斗的话,我家收成能多好几石,我娘烙的小饼可好吃了,等秋收了,我让娘用最新最好的面,给您烙小饼吃。”
他恨不得把顾大人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带回村里!
这可是比地里的麦子还金贵的金疙瘩!
顾璋也笑着应:“好啊,你小子到时候可别忘了。”
“保证不会忘!”
“他要是敢忘,我们都帮您骂他!”
说着,还真有人去拍了年轻小兵后脑勺一下,拍得他疼得直咧嘴。
顾璋一行人从岩武城出发,迎着朝阳赶往西宁村。
还有许多村子的百姓,正从四面八方往西宁村赶。
尽管顾璋说了,会安排衙门里的人先学,学会之后,去往每个村子里,一对一责任制帮扶,但百姓们哪里等得了?
有的是村长自己带着两个聪明的后生来。
有的是村长留守,派了村里最擅长农耕,或者最聪明的晚辈前来。
他们也许提前一天就出发,背着干粮,背着水壶,就跟话本里的侠客一样,天为被地为床,靠着两条腿就出发了。
即使没有亲戚在西宁村也不要紧,豪爽的大小伙子拍拍胸脯:“没事,我身子骨硬朗,现在天热夜里去晒谷场睡也不会着凉!”
早在一天前,几乎岩武城周边所有的村子,都派了人来西宁村。
整个西宁村满是人头,跟赶大集过年似的。
一大早,天都还没亮,只透出一丝微微的晨光时,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娃还能打着呼噜睡觉,大人们都醒了!
激动得完全睡不着觉!
正在喝大碴子粥的男人又抬头问:“顾大人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都问了八百次了。”女人也着急,其实她也去看了八百次了,也还是心里不踏实。
“我再看看!”男人一口喝完稀粥,蹬蹬的就跑过去检查,又感慨道:
“这些鸡蛋壳和大骨头,竟然还能帮田增产,真是想不到啊。”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许多西宁村的人家。
等他们随便吃了点,扛着锄头出门,才惊:“怎么都起这么早?”
“睡不着觉啊。”
激动得睡不着觉的两拨人,一波守在村口,一波蹲在田边。
蹲在田边的人是最多的,因为村口塞不下那么些人,被村长以碍事为由,都给赶回来了。
而田就不同了,一亩田就足够大,围着一圈能蹲好多人!
农家汉们看着地里的苗,不住叹气:“咱们的麦子太可怜了,看着就跟瘦得风都能吹倒的麻杆似的。”
“我都不敢想,宁都那些一亩能产四五石的麦子,会有多好看,肯定又高又壮,穗粒肉乎乎的特别可爱吧?”
“我等会儿肯定好好学,我可是我们村最聪明的,要不是体格不够,进了军营指定能当个百夫长,肯定能学会的。”
蹲在田边的农家汉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有的看着他们地里的麦子,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也有的越看地里的麦子越心酸,尽管边关地广人稀,可以开很多的地,但是也要照顾得过来才行。
他们比旁人辛苦好多倍,耕种更多的田地,最后收成却更低,如今想来,谁不心酸?
他们是有力气,但他们的力气就更贱吗?凭什么呢?
从村口传来嘹亮的欢呼声。
“顾大人他们到了——”
蹲在田边的百姓一下跳起来:“来了来了!”
顾璋才进村门,就被乌泱泱的人头给惊到了。
踏风眼睛却亮晶晶的,这么多人都围上来,这可比它在马群当老大更受欢迎!
顾璋跳下马,牵着踏风往里走,问西宁村村长道:“附近有这么多村子?”
西宁村村长赶紧解释道:“我原本是按照您的吩咐,通知附近村子,但是听到消息之后,大伙都背着干粮来了,都想跟您学,都敬仰您呢。”
顾璋:“那你安排好,首先保证那块地的家人和衙门的人都有位置,后头想看的人不要拥挤,发生踩踏。”
西宁村村长保证:“保证不会出问题。”
村长转头就一脸凶狠地大声吆喝:“都让让啊,让顾大人和衙门的人走到前头,他们先学会了,才方便更好教我们,要是谁敢往前头乱跑乱挤,我们西宁村的汉子可不是吃素的!”
喊完了,回过头来又努力挤出温和笑脸:“您要不要歇歇?”
顾璋:“……”
这个变脸的工夫,怎么有点熟悉?
难不成是岩武县村长人人必修的功课吗?
他轻咳两声:“不用了,直接开始吧。”
顾璋从村西头的一片田开始,找了把锄头,也不嫌脏的直接走进地里:“这边土比较干,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尽力蓄住天上水,保住地中墒,今年已经耕种了,从明年开始,每隔两三年耕种前或者收获后,都可以深耕一次,隔年浅耕。”
他随便选了一块距离自己最近的土地:“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压实下层,疏松表层土壤,这样可以起到蓄水保墒的作用。”
他边说,手用锄头一刨,收手腕一压,手臂外转往后一带,避开麦穗,在杂草间隙中托出一条松软的储水暗渠。
他抬头问村长大儿子:“学会了吗?”这块田就是他的。
村长大儿子犹豫:“好像会了,我试试。”
他也抡起锄头,学着顾璋的动作小心尝试,他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有些紧张。
不过在顾璋的指点下,还是慢慢掌握了技巧,速度也慢慢变快。
顾璋见他逐渐上手,又起身问村长他们家:“东西准备好了吗?”
村长儿媳妇连忙拿出两个袋子,里头装了洗干净的碎蛋壳,还有按照顾璋要求处理过的猪骨头、羊骨头、牛骨头等等骨头:“都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您看看行不行?”
顾璋将袋子打开看,随手取出几片蛋壳,对周围田埂边密密麻麻的人道:“残留的蛋液一定要洗干净,里面那层白色的膜也要撕干净,要不然很容易发臭,还会招虫害。”
他在虫害上加重了音调,更让一双双热切的视线都郑重起来,甚至有些害怕,虫可是会降低产量的!
顾璋见效果达到了,这才道:“只要处理干净了就没事,所以不可偷工减料。”
“绝对不偷懒!”
“种地就是不能偷懒,你偷地一天,地能直接偷你一年。”
见人都积极应下,顾璋便开始讲这种天然磷肥的加工办法,鸡蛋壳和骨头中都含有丰富的磷元素以及微量元素,还有钙,能很好地制作成磷肥。
就是过程有些麻烦,这是顾璋能想到最适合刚赤府的法子,其余更轻松地也不是没有,但是更贵。
花力气、还是花钱,更富裕的永河村村民,早早就在顾璋幼年时给出了答案。
讲到如何判断该往田里放多少时,顾璋抬头目光扫了一圈,问:“清安村的人在吗?”
清安村就是距离岩武城最近的村子。
三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在!”“来了!”“我们在这!”
顾璋招手让他们过来,指着田里的情况:“这块田的情况和麦苗生长状况,和你们清安村很像,一起听听。”
清安村村长赶紧探头往田里一看,惊呼:“还真是挺像的,简直跟我们村的麦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清安村来的三人都觉得受宠若惊,看向顾璋,眼里有些感动:“没想到您这都还记得。”
旁边围着的许多百姓:羡慕!
平时距离县城近,本就方便,如今还能被顾大人记住,这是多大的福气?
顾璋一块块情况不同的田讲解,如何挖储水暗渠,如何追磷肥,制作时的注意事项,最重要的就是追磷肥的量。
岩武百姓们这才发现,顾大人能清楚记得每一个去过村子的情况,每当有合适的田地,就会喊那个村子的人出来,走近些一起学。
都记得!
大伙忍不住感动得泪眼汪汪。
泪眼汪汪的同时,更多的还是震惊,难道这就是聪明脑袋吗?
薛阳朔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正院, 还没到房间门口,张口就喊:“爹!!!”
火急火燎的势头,差点让薛将军以为有紧急军情, 披上盔甲,手持长枪,龙行虎步的就从卧房里气势汹汹地冲出来。
“你不是带兵去巡防了吗?可是发现紧急军情?”薛将军面色威重,侧脸上的伤疤都更显几分凶悍,他心中暗道,不应该, 如今秋收未到,匈奴应当不会这个时候有大动作。
薛阳朔根本藏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 他语速飞快地说:“不是军情!爹,顾知府可真神了, 厉害坏了, 我刚刚带兵巡防回来, 地里的苗跟去年见到的大不一样了……”
薛将军听清了事情原委,提起长枪就往自家儿子身上狠狠抽了几下。
绷着脸训斥道:“多大人了,还半点不见稳重。”
薛阳朔压根不敢躲, 被这两下抽得龇牙咧嘴,只能嘴里讨饶:“爹, 疼疼疼,您心疼心疼儿子, 儿子在外头巡防,已经月余没好生休息了。”
薛阳朔作为薛将军小儿子,是头两年到了岁数才来边关的, 彼时战局已稳,只有些小摩擦, 可以说幸运,但也失去了许多立功的机会,但是熟读兵法也让他有许多别的机会,巡防检查每一个哨卡,险关驻兵之间的配合联络反应等等,在顾璋到边关之前,就已经被派出去。
薛将军还是心疼儿子,收了手,薛将军又道:“你仔细说说。”他最近忙于军务,防备秋收后匈奴可能的异动,确实听说了顾璋连日来回城内与各村,但没时间关注更多。
薛阳朔性子热烈,眉毛都高兴得翘起来,手舞足蹈道:“和我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见到的麦苗真的不一样。”
他高高兴兴把自己的发现说完,又竖起个大拇哥:“顾大人是真有本事,爹我跟你说,我老早就看出来了,当年他做龙骨车的时候,我还跟陛下说要多赏赐他些呢!”
薛将军听完,面上神色不动,但是心里也是高兴的,若田地里的粮食产量真的能提上去,刚赤府百姓的日子好了,他军中自然更安稳,也有更多的新兵。
至于更多的,比如给军营供给粮草,这会儿是想也不敢的。
也不知这增产的法子,是不是真的如阳朔说的那般好,最后产量又能提高多少?
武安大营的将士、岩武城内的百姓们,最近有个热闹的趣事——去村里看麦苗。
当顾璋听到这个事的时候:“……”
这活动就跟现代网红地打卡一样,是最为时髦最热闹的谈资,巡逻的军队也就是弯一脚的事,很是方便。
顾璋这些时日,来往岩武城和各村庄,上午去军营训练,下午研究小书山一样的账册查账,花半个时辰左右研究军营作战,然后在关城门前,出去溜一圈检查一番。
十几天时间过去,还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尤其是他亲自一片片地指导过的西宁村,变化更是惊人的。
那些因为好奇第一批去看过的人,回来就连连惊呼,边比划边大声讲着麦田的情况。
“真是太神奇了,我觉得麦子眼瞧着就精神了,水灵了!就跟饿了好些年的人,突然吃饱了饭,吃够了油水似的!”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有人一拍巴掌,一脸恍然大悟道:“这就像是瘦得跟麻杆似的小伙子,入了军营之后,每天吃饱饭,又有油水,还锻炼,就跟牛一样壮起来了吗?”
这么说的话,岩武城百姓们顿时就能联想出来了,这场景他们熟啊!每年都要见一回。
“我村里的亲戚跟我说,自从开始用顾大人教的法子起,田里的麦苗就跟小娃娃一样,一天一个样!”
有了第一批看过的人回来跟吹牛似的夸了一通,更是激发了百姓们的好奇心,自然也有觉得不信的:“怎么可能?”“又不是神仙施法!”“只听说过几天蔫了,还没听说过反过来的。”
嘴上这么说,但是这群闹着不信的,反而成了最积极去看的第二批人。
第一批乐颠颠回来吹了一通的人,双手叉在胸前,昂着下巴等人回来,愣是要看看他们回来是什么表情!
看到之后,笑得就更嚣张了:“哈哈哈,这下信了没有?我有没有夸大?顾大人就是厉害!”
三连问砸下来,问得先前嗤笑不信,觉得他们胡说吹牛的人,顿时臊得面红耳赤,破罐子破摔大声承认:“是我没见识,顾大人是真的厉害,行了吧!”
闹了这么一遭,这些人就升起了一种“怎么能只有我被惊吓”的想法,故而加入“吹牛”的队伍中,就想看看那些倔脾气又嘴硬的人回来是什么表情。
有一有二就有三,没多久岩武城的百姓、武安大营里的将士们,心中是真的升起了期待,想看看今年秋收时,粮食产量到底会提升多少?
“顾大人可真有本事,宁都小农神还真不是白叫的。”
“要是真成了,前头那个宁都就要去掉喽,到时候怕不是全天下都要争取顾大人去他们那儿任职。”
幸好顾大人选择来他们刚赤府,许多百姓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升起庆幸的想法。
热闹动静大了,不仅是岩武百姓,连安岳县等三县百姓、地主乡绅老爷们,也都被消息吸引来。
有的根本等不到顾璋派衙门的官员前去,就自己收拾包袱,成群结队地往岩武这边来,个个带着农具砍刀,连流窜的匈奴骑兵都不怕!
还有在安岳府,不愿意前往岩武的府衙衙役,这会儿都被家里各种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催促,赶紧去学手艺啊!
消息传得远了,传得多了,就会慢慢变了模样,等岩武麦田的情况传遍刚赤府时,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顾大人乃是农神转世,身怀神仙之水,挥手能运出仙力,才能让产不出粮食的土地,变得肥润丰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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