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误以为要一起冲凉的胤礽脸红到脖子根,纠结地望了她一眼,小声道:“阿婉你……”难不成还没吃饱?可今儿是休沐啊……
程婉蕴摸不着头脑:“爷,你不热吗?”
“哎,你真是……”胤礽轻轻叹气,实在不想让她失在这种事上望,牵着她到了屏风后头,低下头深深吻了她,手又慢慢伸进了她衣裳里,指尖一勾,解开了衣带。
外衣滑落在地,于是仿佛带着火星燎原一般的吻,落在了肩头。
屋子里水汽弥漫,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她用手捂都捂不住的哭叫,很快屏风下头便漫出了一洼水……
“??”怎么莫名其妙打水仗了!程婉蕴被太子爷从水里捞出来,抱着钉在墙上撞得思维破碎,实在没想明白怎么突然又……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听见里头不寻常的响动,本来想进屋送衣服的青杏立刻掉头,顺便拉走了还不明所以的碧桃,还把驮着咪咪的旺财也给赶走了。
何保忠自打太子爷进屋,他就十分识相,就没跟上去,他坐在后罩房的茶房里让小太监捏着肩膀,抽着烟袋,幽幽吐出一口烟。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自打太子爷自个给自个立这规矩,何保忠就数着日子看太子爷几时忍不住。没想到一个月没到呢,就破了功。
这也不怪太子爷,程格格生完大格格以后,那个子也高了,身材也丰满了,再不是前两年那刚进宫瞧什么都新奇,还带着点稚气天真的小姑娘了。就像那果子,有了成熟的风味。
太子爷能忍住三天才吃两回?
在散开的烟雾中,何保忠觉着自己看透了一切。
程家的宅子在沿儿胡同东头倒数第二间,不算很大,也不是很新,灰筒瓦灰墙,门上的朱漆也有些暗沉剥落。往里头去却建得很严谨精巧,大门里头有影壁,左边屏门有四扇,三间倒座房,进了二道门就是前院,有三间厅、一条连接东西厢房的走廊,厅堂后头有甬道与后院正房垂花门相通,后院带抄手游廊,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
只有两进,没有院子,当中有个天井。但程家人口不多,随随便便也能安置下。怀靖、怀章及怀章的先生跟着程世福住前院,两个姑娘跟吴氏住后院厢房,老太太住正房,后罩房留给从歙县跟来的几个老家丁住。
怀章的先生便是去年额楚代为引荐的那个郎先生。他跟着吴氏一行人回乡后,不久老母亲便溘然辞世,这位郎先生一生坎坷,中年幼儿夭折、妻子也悲痛过甚病逝,如今年纪大了,孑然一身,瞧着十分凄凉。程世福便帮着安葬了他母亲,又与吴氏商量,将人接到家里来,当做自己亲人照顾。
这次上京,郎先生便在程世福的再三恳求下一起来了。
吴氏这样安排下去,正院厢房里还空出两间来,吴氏便拿一间当库房,一间收拾出来,留给程婉蕴。虽然她们都知道程婉蕴一辈子也用不上这间屋子了,但程世福是个倔驴脾气,在歙县程婉蕴的屋子他就不许人碰,还叫下人日日进去打扫,一切都维持得跟她在家里时一样。
到了京城自然也不能变,吴氏知道程世福的脾气,便将从歙县带来的程婉蕴屋子里的东西照着在歙县的样子,原样摆了回去。她那只乌龟,也如歙县时一般,在家里散养着,这龟很有灵性,热了便爬去屋子里避暑,冷了就在树底下刨个坑睡觉,渴了饿了会慢吞吞爬到厨房去让厨娘倒水切肉给它吃喝,遇见下雨天,还会爬到水洼里泡澡,不用人费心管。
猫儿狗儿吴氏都不喜欢,但程婉蕴这龟她倒是不排斥,一直替她养着。程世福也对这龟爷十分信重,他偶尔遇事不决妄想寄托鬼神佛祖,便抱着鬼爷占卜一番,倒是每回都灵验,让他逢凶化吉。
吴氏总算将家里收拾妥当,累得坐在椅子里直捶腰。
这宅子其实比他们在歙县住的窄小多了,但吴氏也不是没见识的,京城里寸土寸金,何况这地方离大清门外的六部衙门骑马只要一刻钟,程世福每日去衙署十分方便。最让吴氏心中妥帖的是,这宅子在胡同深处,不靠大街,十分安静,对于程家这等家里有备考乡试的学子来说,正好合适。
程怀章学问扎实,但年纪还小,程世福和郎先生本来让他再多读两年书再下场,但程怀章坚持今年要去考,说:“我若不中是应有之理,但亲身去考一趟,对考场里的事也能了然于心,下次自然就会更稳妥。”
这话说服了程世福,便同意了。
等晚间程世福从衙门报道回来,一家人将饭桌摆到天井里,穿堂风吹着正舒服,程世福便感叹道:“一进了户部,本以为会两眼一抹黑,战战兢兢,谁知立马便有个叫辛德的来与我交好,带着我面见上峰、熟悉同僚,到了午时,还邀我一同分食点心,与我细细道来这户部里分了多少司、有哪些人能结交、哪些人不能得罪。真是……做官那么久,头一回有这样轻松的。”
吴氏也听明白了,这就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啊!没想到他们家还能有这样的日子,太子爷真是方方面面都替他们料想到了。
“咱家可得好好当差报答太子爷才是。”吴氏挟了一筷子菜到程世福碗里,想起进京以来的桩桩件件,十分感激,“咱们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好生当差,日后怀章若有出息,能站到朝堂上,也该好好为太子爷出力。”
“太子爷如此恩遇,我真是受之有愧。”程世福郝然,又郑重地点头:“哪怕不为了阿蕴,往后得遇机会,自然该为太子爷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本埋头扒饭的程怀靖不满地插嘴道:“怎么只谢太子爷,我看都是大姐的功劳,不然太子爷凭什么帮咱们?”
“你阿玛和大哥以后能得太子爷重用,就是你大姐最好的依靠,这道理你都不懂!”吴氏瞪他一眼,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大姐对家里的好谁不记得?天天把谢挂在嘴边,咱们如今又能为她做什么?凭白生分了不是!况且,如今你们几个男人又有谁真能帮衬她?通通都是银样镴枪头!尤其是你!好意思在这儿提,以后你也别只顾着淘了,既记挂着你大姐,你就好好习武练箭,练得出名堂来,日后若能进宫当侍卫,才真的能帮衬你大姐!”
程世福:“……”他怎么感觉自个也躺枪了?
程怀靖被骂得脖子一缩,弱声道:“我不过说一句,就这样骂我。”
“那么多饭菜都堵不上你的嘴!大好的日子,你讨嫌得很!”
程怀章吃饭的时候都还手不释卷,他默默听完,默默将碗里的饭粒都刮干净,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碗上,这才抱着书本起身一躬,道:“阿玛、额娘,我吃好了,先回去读书了。”说完立马转身就走。
“哎?怎么就吃好了,怀章你读书辛苦,再添一碗!”吴氏在他背后喊道,但他越走越快,充耳不闻。
程婉燕和程婉荷对视一眼,也忙起身:“额娘,我们回去瞧瞧奶奶,也先下去了。”程老太太舟车劳顿,身子骨还没恢复过来,这几日都卧床休息,幸好她精神头还好,也能吃下饭。
程怀靖见兄弟姐妹都溜了,他也连忙把饭都扒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也是,我也走了。”然后赶紧追上两个姐姐,“二姐、三姐,等等我。”
吴氏对着程世福不满地叹气:“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
程世福也不敢惹媳妇生气,赔笑道:“你今儿收拾了一天辛苦了,等会吃完饭先去屋里歇着,我叫老丁媳妇给你烧热水烫脚,我再给你捏捏脚,成不成?”
吴氏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着小儿子撵上两个女儿,还捡了地上的树叶往姐姐头上撒去,惹得两个女儿追着要揍他。
他们追追打打地远去了,吴氏叹气道:“过几日就轮到汉军旗进宫初选了,你究竟下定决心了没有?要不要递牌子进宫求阿蕴帮忙?”
婉燕十四,婉荷十三,都在应选之列。
今年他们家真是什么大事儿都遇上了,先是程世福调任,八月两个女儿选秀,九月程怀章乡试,千头万绪扭在一块儿,吴氏晚上越发睡不着觉。
程世福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摇摇头:“我今儿在户部,就听许多大人都在揣测皇太子妃要出自今年大选,若太子大婚,阿蕴自己都艰难,咱们还是别给她添麻烦了,就算开口求她,她人微言轻,想来也没什么法子。”
吴氏进宫住了一段日子,对皇家的那种森严的规矩更有体会,也知道程婉蕴在毓庆宫瞧着极得宠爱,但太子爷却不是那等吹吹枕边风便晕了头的人。她不过也是爱女心切,病急乱投医罢了……也是时运不济,若阿蕴这胎生的是儿子就好了。吴氏在心里惋惜,若有儿子傍身,也不惧日后了。
夜渐渐深了,程家宅院熄了灯,一切寂静中,唯有淡白的月色洒了一地,照出垂花门外两条高矮不一的影子。
程怀靖鬼鬼祟祟地蹲着,程怀章则抱着胳膊背靠在门上,两人略等了一会儿,程婉燕和程婉荷便手拉着手从甬道尽头轻手轻脚溜了过来。
四人汇合后,程怀靖先抱怨道:“你们好慢。”
“嬷嬷没睡着,我们怎么溜出来?”婉燕反驳,“你们又没人看管。”
“别吵了,先商议事情。”程怀章把手摁在程怀靖脑袋上,又将目光瞥向两个妹妹,“佐领先前说,汉军镶蓝旗是八月十八日进宫对不对?”
二人点头。
“大姐已经入毓庆宫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会两个都被记名的,”程怀章慢慢地分析着,“婉荷更小,若说可能,或许她更有可能被撂牌子。”
婉燕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撑着道:“没事,若真如此,有大姐在宫里,我们两姐妹能相依为命,我不怕。”
程怀章沉思片刻,继续道:“大阿哥府里人多,今年恐怕不会再进人。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指婚的旨意已经传出来了,我问过郎先生了,他在京里那么些年,见识得多,指婚嫡福晋时一般不会再添伺候的格格,顶多再指个侧福晋。”
婉燕神情跟着灰暗下去,那她若是被记名,便是充备后宫了。她家世不好,估计也不可能封什么贵人,恐怕连答应都够呛。
万岁爷都已经三十九岁了。
婉燕心里惶惶然,不免有些带到了脸上。
“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被撂牌子了呢。”程怀靖安慰道,“你生得又没有大姐好看,咱们家家世也一般,就别多想了。”
“虽不是怀靖说的这个缘由,但的确先别自个吓了自个了,”程怀章却忽然道:“等你们进宫那天,醒着神好生留意着,我总觉着大姐会想法子帮你们,你们就跟以前一样都听她的就是了。”
婉燕婉荷想起大姐在家的时候,小时候她们不懂事,被大姐收拾得那叫一个惨,但她们只要一起出去,若是被人欺负了,大姐却每每都是保护她们的那一个。
因此程怀章这话很有信服力,婉燕立刻就松了口气。
婉荷却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怀靖从地上拽了个草根放在嘴里嚼,又斜睨了一眼自家大哥那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不知死活地嘿笑道:“大哥,你今年那么急着考举人,是不是也是为了大姐?”
程怀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大姐进宫前,你虽然爱看书,但却总看些什么《天工开物》、《梦溪笔谈》之类的杂书,但自打大姐进宫以后,你虽不言语,这几年却恨不得拉屎的时候都写一篇策论出来,我还不知道……哎呦!你打我干什么!”
“啰里啰嗦,滚回去睡觉了。”程怀章冷着脸拔腿就走。
婉燕和婉荷见了不由捂嘴笑,两人也偷偷往自己屋子溜,要进屋前,婉荷忽然小声道:“二姐,其实我不怕进宫。”
婉燕愣了愣。
婉荷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
“嫁给谁不是嫁?皇上也不算很老,若真能得了宠,我就能帮大姐了。”婉荷眼里包着泪,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白同知的女儿多坏啊,知府大人在花灯节办宴会,她故意把花灯扔到我身上,差点就把我裙子点着了,是大姐在我旁边,眼疾手快就一把接住扔了出去,后来到河边放灯的时候,她设计又把白小姐踹进河里去了……不止这一次,大姐还护了我好多次。”
“我想进宫,”素来有些胆小的婉荷一把抹掉眼泪,十分坚定地说,“大姐在宫里没有帮手,受了欺负怎么办?这次,该换我护着大姐了。”
婉燕被她的决心感染,心里的勇气也满涨起来,紧紧握了她的手:“好,不论我们俩谁能进宫,都是好事,我也不怕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八,婉燕、婉荷跟着汉军镶蓝旗的佐领,辞别了抱着乌龟占卜了一夜,今早眼眶青黑又忍不住落泪的阿玛和满脸担忧的额娘,上了按序排号的骡车,从神武门进了宫。
一队队骡车贯鱼衔尾, 犹如长蛇般穿过了漫长的宫巷,抵达顺贞门外。
几名蓝衣内监从门内走了出来,从户部郎官手中接过花名册核对, 再对照车牌, 按每班六人,让秀女们依次下车。
婉荷下车时紧紧拉着婉燕的手,两人不敢言语, 但掌心里都沁出汗来了。
与她们一般紧张的人不少,婉燕前头的秀女下车时不慎崴了一脚,险些跌倒, 婉燕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才叫她没闹出笑话。那秀女吓得脸都白了,幸好她们的骡车排在后头,内监们仍在前面核点人数,没瞧见她们的动静。
“多谢。”那秀女瞥了眼前头,见没人过来才回首对婉燕感激一笑, 她生得很美,肌肤胜雪, 眉目秀致, 被枝丫间漏下那浓淡不均的夏日阳光一照, 好似那天宫下凡的仙子,婉燕一瞬间都看呆了。
婉燕这辈子觉着自个看过最美的女子,便是她家大姐了, 谁知刚进宫便开了眼界,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倾国倾城之相貌。
见婉燕呆呆不说话, 那秀女瞥瞥向她胸前的牌子,低低念叨道:“程婉燕?可是出自《诗经》?‘燕婉之求, 得此戚施’,真是好名字,你阿玛一定很疼你……”之后又抬头笑道,“我们有缘,我今年也十四,我阿玛也是县令。”
大选的秀女胸前都系了块绿色的牌子,婉燕闻声微怔,名册去年便上报户部的,程世福今年四月才调任,因此她身上的牌子仍写着:“程婉燕,歙县县令程世福之女,汉军镶蓝旗人,年十四。”
虽有误会,但婉燕没有向陌生人多解释更正,她谨记着以往在家时大姐的话:“出门在外,不许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她也只是下意识往那秀女胸前牌子看去,只见上头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王阿玉,萧山县令王国正之女,汉军镶白旗人,年十四。”
原来她叫阿玉。婉燕对她福了福身。
王阿玉还想说什么,却见后头个子稍小些的婉荷拽了拽婉燕的袖子,比了个嘘声:“太监过来了。”
她也连忙回过身去,三人低眉顺眼地垂手而立,等太监对完她们身上名牌,又往后头走去,三人才不约而同长长呼出一口气,又被彼此这下意识的相同反应惊了一下,旋即三人都抿嘴笑了,那紧张与不安好似也散去了一些。
“这是你妹妹么?”
婉燕微微侧过身,露出婉荷腼腆的笑脸:“是……她叫婉荷。”
“婉雅瑞荷花,扶疏连理枝。”王阿玉竟是个才貌双全的,随口便能吟出她们名字的出处,“你们阿玛真是精通诗词,取得名字都好听。”
“哪里……”婉燕婉荷对视一眼,都被她夸得有些脸红。
“我是苏州人,你们呢?歙县在哪儿?”
“在徽州。”婉燕答道。
“那也是个好地方呢……”王阿玉这话还没说话,便听见内监那尖细的嗓子唤到了她的名字,她望着婉燕、婉荷笑道,“希望日后还有相见的日子。”
随即便跟着前头五名秀女走进了顺贞门。
婉燕和婉荷心中不免也有所怅然。
但她们也没等多久,很快就轮到她们了。一个内监在前引路,另一个走在队伍一侧,顺贞门便为御花园北门,连通内廷。婉燕婉荷低着头,只敢盯着脚下青石板走路,约莫走了一刻钟,内监们便停了下来,将她们安顿在延辉阁外等候。
这时,那一直走在她们身边的太监袖子里忽然掉下一个小纸包,正落在婉燕脚面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见那面白无须的太监对着她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随即便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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