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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福妾(南风不尽)


这傻子脑子被猪踢了,知道他舌头不灵还叫他尝味道,郑隆德气得一脚踹过去:“叫三宝尝去!他成天在程格格那儿蹭饭,专琢磨程格格爱吃什么味道。”
小太监被踹得七荤八素,死死护住手里险些打翻的盘子,连忙哎了一声,扭头去找在一旁帮着洗春菜的三宝。
程婉蕴哪里知道自己不过就是食欲上来嘴馋想吃个手抓饼,就能闹出这么动静来,太子想蹭饼吃,直接吩咐的膳房,也没和她说一声。
她就一边撸猫一边等着吃东西。
咪咪夏天到了换毛,程婉蕴专门拿银子去造办处给它做了个宠物毛梳,给它浑身都梳了三遍,梳出来的毛能团成一大团,活像从它身上又梳出一只猫来似的。
程婉蕴把这些毛都拿布袋子收着,突然来了兴致,准备做个小咪咪毛毡。
只是没有泡沫台,她便尝试着用小木板裹上棉垫试试,虽然有点不趁手,但勉强能用,戳毛毡虽然解压但真是费手,做了小一半就不成了,手累得慌,便先用手轻轻按压,调整着猫脸的形状,弄好暂且搁一边。
碧桃正好来说:“格格,饼来了。”
程婉蕴兴奋:“快呈上来。”
她喜欢的手抓饼口味是:加蛋加肉松加鸡柳还要夹菜,再挤上多多的番茄酱。
在这个时候,她没能捣鼓出沙拉酱来,不然加番茄+沙拉两个酱也很好吃!
如今毓庆宫的膳房里常备番茄酱,因为太子爱吃薯条。幸好这儿没有什么垃圾食品的概念,不然康师傅知道太子三天两头要炸薯条当零嘴,还不得把她撕了?
膳房送过来的时候饼还热乎的,面皮烙得表面金黄微焦,一口下去,酥脆掉渣却又面丝牵连,满口的菜肉和酱香,她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泡上冷萃的柠檬乌龙茶,加点冰糖,配着手抓饼,程婉蕴就这么往躺椅上一摇。
已爬满架子、绿油油的葡萄藤枝蔓垂落下来,随风微微摆动。
真是舒坦。
另一头,太子和皇兄皇弟们读了一肚子之乎者也,早也饿了,何保忠领了个拎着食盒的太监在门口探头探脑,就听师傅们把手一摆说:“今儿到这吧。”
外头窗子底下蹲着的太监们马上就飞进来了,有伺候喝水的,有伺候打扇的,有帮着收拾笔墨纸砚的,阿哥们都起身松松筋骨,下午烈日炎炎地练骑射,那可是苦差事!
何况,大伙可是都来不及回阿哥所歇息的,不过上书房也有各自专门休息起居的屋子,将就着歇会,阿哥们也都习惯了。
康熙是个外圆内尖的严父,他对大臣们是最好的,对八旗勋贵就要严厉三分,对皇子那就更严厉十分,尤其是在逃学那事儿以后,天天都有扒窗子盯梢的乾清宫太监,阿哥们个个都不敢再胡闹了。
今儿盯梢的是乾清宫太监李德全,也是个得脸的,阿哥们可不敢偷懒。
胤褆晃了一上午脑袋,头都涨了,起身抬脚就要走。
忽然就闻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喷香味道。
何保忠头一个进来伺候太子,太子早上用的本就少,看脸色就知道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怜他是皇阿哥里的表率,其他阿哥都能喊饿喊渴,偏他不能张这个嘴。
省得有人说太子爷是个娇气的。
何保忠连忙就把食盒打开了,膳房那边一出锅,小太监抱着就飞跑过来了,就怕凉了面皮软了不好吃了,食盒里只放了三个,膳房里还有一堆备好的面皮,都等着太子爷一发话,立马就烙了送过来。
胤礽随意捡了一个,见是葱油饼的面皮烙上了煎鸡蛋,里头卷了一块腌制过的鸡肉、一层肉松以及一片菜叶子,还裹着厚厚一层红色的番茄酱。
看到那酱他就明白了,这玩意一定好吃。
下口一咬,果然是香,真香。
而且这东西吃得方便,不比膳房那些甜口的点心,噎嗓子不说,胤礽吃两块就腻了,压根不顶饱。但大中午的,又不是正经一餐,宫里头的午点习惯就备上这些,要不是饽饽,要不是糕点,再熬点奶茶就得了。
平日还好,要骑马习武的日子就吃这点东西就不够用了。
不像这卷饼,面皮口感好,里头馅料还丰富,有菜有肉有蛋,偏偏就不腻嘴,吃一个下去就半饱了。
他正吃着,头顶忽然飘来几片阴影,一抬头。
一三四五七八九十。
“嘿嘿,二哥,在吃什么呢?”
得,很齐全。
胤礽淡定地使了个眼色,膳房的小太监都不用何保忠吩咐就已经飞跑出去,立刻叫膳房那边赶紧再烙饼送来,起码得来个十几份。
于是阿哥们又找回了之前一块儿关在上书房里抄书的感觉,聚在一块儿吃饼。
比起早就吃腻的饽饽和糕点,这卷饼正合几个半大小子的口味。
就连试毒的太监也在后头悄悄地咽口水。
胤褆、胤祺都一口气吃了三个,就连胤祉那么斯文的人也吃了俩。
胤禛一边吃还一边研究这东西是怎么做的,这东西旁的都还好,瞧着是一目了然的,就是这个酸酸甜甜的红酱,不知是怎么熬的?
胤礽也只用了两个就停了,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硕大一坨的何保忠那泫然欲泣的眼神,这是生怕他吃撑了不好交代。
反正他平日里蹭阿婉的膳单子都蹭习惯了,常有新鲜玩意吃,也不差这几个饼。
“要不怎么说毓庆宫的膳房手艺好呢!”胤祉一脸满足地擦了擦嘴,“二哥,下个月我额娘过生日办席面,一定跟您借两个掌勺太监来撑撑场子。”
胤礽也不好说其实是他的格格手艺好又重口腹之欲闹得,便笑着应了。
“上回那茶……”胤祉又道。
胤礽警惕,连忙打断:“那真没有了,如今这时节上哪儿找蜜桃去。”
“可惜了,真是不错。”胤祉咂咂嘴,意犹未尽。
大概真是吃得饱有力气,下午的骑射课阿哥们都发挥超常,胤褆更是马上射箭十射十中,勇猛非常,胤礽也顺顺利利练完了两百支箭,准头没老大那么神,但比往常来说,进步非常。
回了毓庆宫,他就赏了何保忠:“今儿差事办得不错。”
何保忠立刻就喜气洋洋,三层的下巴都荡漾了,一箩筐好话源源不断。
胤礽又想起来早上本来打算嘱咐的事,那就是阿婉居然穿得没有唐格格好,真是……他读书读了一天差点忘了,这会子就把何保忠喊来:“你去和凌嬷嬷说一声,把我的几个库房都开了,挑些上好的料子、首饰给程格格送去,等等,再翻翻有什么心思奇巧的小玩意,都给拿出来,我亲自挑。”
何文忠就傻了:就吃了程格格几个饼,太子要……满库房挑拣着赏她啊?
那得多少好东西啊……
何保忠的小心肝在颤抖。

傍晚, 程婉蕴看着一桌子的贡缎、纳纱和缂丝,傻眼了。
另一边的桌子上还有垒得小山高大小不一的首饰盒,那盒子的用料雕工瞧着都不一般, 她随便掀开了一个都吓得连忙盖上, 这这这这些东西太子确定她能用?
也就地上那些珐琅花瓶、瓷雕等她还能摆上。
除此之外,太子赏下的东西里竟然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自鸣钟,钟表嵌在顶部, 下头是个方形的黄花梨箱子,箱子外表鎏金卷草纹,镂雕无比精致。
东西是何保忠亲自来送的, 送完也没走,就在一边侯着,见程婉蕴对这自鸣钟感兴趣,便笑着凑趣过来:“格格您瞧,这里头别有乾坤呢!”
他把箱门打开,里头竟是个多宝阁, 架的三层博古架,底部还有几个嵌掐丝珐琅板的小抽屉, 能收纳东西, 他笑眯眯道:“太子爷说正好能给您当妆盒用。”说着, 又把钟转了过来,玻璃背面裱了一副绢画,画的是黄山古道, 还配了诗。
“百里黄山皆画卷, 更兼古道万松葱。”
何保忠见她瞧着画怔怔出神, 又道:“这是太子爷亲笔。”
就像送来的衣料和瓷器都特意挑了几样天青色一般,连自鸣钟背画, 他也记得画上徽州山水,何保忠说每样东西都是太子爷一样样亲自挑的,她信了,也有点感动。
原来太子也知道她想家。
真要细究,或许她也不是想家,她之前本打算如果能落选,就赖在程家当老姑娘,跟着程世福辗转各地任职,好好将这大好河山、华夏九州看遍。
如今这念头是没可能实现了,所以偶尔会有遗憾,也会怀念在歙县的日子。
很多时候,妃嫔和秀女在宫里是不能说想家的,有对皇家不满的嫌疑,所以她从未诉诸于口,但太子发现了不仅没有怪她,还默默记在心里。
这份心有点难得。
程婉蕴摸不清楚太子爷为什么突然赏她这么多东西,昨天她也没干什么呀,是半夜的烧烤吃得满意,还是他就喜好白天里没羞没燥的那一口?
没想到太子瞧着一副乖乖仔的模样,这么闷骚?
其实吧,程婉蕴在心里偷摸叫太子爷乖乖仔。
他特别像她以前有个同学,家境优渥、学习优异,家里父母都是高知,但对他要求极高,他得拼命考第一讨父母欢心。
这不,何保忠要走了,她多嘴问了句太子爷在不在,她想去谢恩。
何保忠揣着手,笑得像个弥勒佛:“太子爷去乾清宫请安了,早嘱咐奴才跟格格说一声,您收着就是,不必谢恩。”
程婉蕴就在心里祈祷,康师傅别是把太子叫去训的。
其实她一直都觉着康熙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有点别捏,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人都说天家没有真正的亲情,父子关系夹在君臣体系里,别扭似乎也是常理。
但她总有一种康熙想效仿朱重八和朱标的父子关系,结果画虎不成的感觉。
首先,明清两朝是完全不同的制度体系,其次呢,朱八八与马皇后伉俪情深,他那么多儿子不是马皇后生就是马皇后养的,后宫里的嫔妃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康师傅么……皇贵妃、贵妃、四妃不说,还有一堆八旗勋贵出身的嫔、贵人,这背后真不知有多少利益纠葛。
最最重要的一点,人家朱标自小有妈,太子没有。
如果赫舍里皇后还在,太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难了,程婉蕴叹息。
也不知是不是程婉蕴的祈祷灵验,康熙这回还真不是叫胤礽来听训的。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君王,对江山、臣工乃至自己的儿子,他都有极强的掌控欲。
所以他听完梁九功回禀了今天上书房的“分饼”事件,便感到很是欣慰。
他把人叫来,自然要对太子勉励几句。
胤礽收到旨意的时候才刚进毓庆宫的门,他又连忙换了衣裳,忙乱之际还想起李德全来上书房盯梢的时候,曾悄悄向他透露了康熙正为了葛尓丹的军报生气,和大臣们从早到晚议事连点心都没用。
他就让膳房再烙几只卷饼一并送到乾清宫去。
到了宫门口,膳房太监追上了他,胤礽便自己接过食盒。
康熙正站在宽大的金丝楠木桌案后头,他穿一身明黄龙纹纳纱龙袍,箭袖挽到小臂,悬臂提笔写完一幅字,抬头见胤礽拎着食盒过来,含笑道:“什么好东西还叫你亲自拿着。”
“皇阿玛瞧了就知道。”胤礽走上前打千请安。
康熙虚虚一抬手让他起来,又让太监把桌上的笔墨收下去,他鼻子灵,胤礽走到跟前他就闻到了味道,等掀开食盒盖子一瞧,盘子里果然盛着三只还热乎的烙饼。
“儿子听说您忙得点心和晚膳都没用,”胤礽把盘子端出来,“皇阿玛,儿子斗胆说一句,就是再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您也不该拿身子玩笑。”
康熙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你这话和你皇祖母说得一模一样。”
他正巧下半晌才被皇太后派来的老嬷嬷说了一顿,但他非但没有为此生气,还特别愿意听老嬷嬷学皇太后说些唠叨但关切的话。
如今太子也这么说,让他心底更熨帖。
胤礽也笑了:“您不听儿子的,总该听皇祖母的吧?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您好歹赏脸尝尝,儿子和兄弟几个都觉得好,简单又方便。”
康熙是俭朴之人,他忙起来不爱折腾,一般御膳房预备了什么随便垫两口就得了,平日里也不会特意琢磨吃食,毕竟御膳房的规矩是他定的,成例他都知道,这种小节他自然不会特意关注。
这会儿,用筷子夹起一个饼看了看,又尝了一口,便也点头:“吃这个比吃糕子强,梁九功,以后都叫他们进这个,三两口吃一个,也不耽误事儿。”
这东西可比做那些糕点容易。
梁九功忙躬身答应。
胤礽见康熙进得香,便也放了心。
他带来乾清宫的卷饼和他自个吃的口味不一样,康熙喜欢吃牛羊肉,因此带来的内馅是酱好的牛肉饼,里头多夹了两块黄瓜,刷的也是甜面酱。
胤礽是昨天听完了阿婉一番“亲情血脉也需经营”的说辞才决心改变的。
夜里,阿婉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他闭了眼睛却在自省,他平日里对皇阿玛似乎也关怀不够,皇阿玛事事拘着他,却也是对他大小事情都上心的缘故。
这宫里旁人就罢了,唯有他自小就养在康熙跟前,从小到大,除了康熙,他身边亲近的人几乎都是些奴才,他本就该比旁人更多关心皇阿玛才是。
可惜往常他没有从这一层去想过,若是皇阿玛哪天多夸了大哥、其他弟弟几句,有些时候,他心里也会忍不住有些不平。
因为皇阿玛对他是责多夸少的。
甚至小时候,他还会诚惶诚恐地以为,康熙其实不喜欢他。
他以前就听过很多风言风语,他出生的时候朝堂上很难,汉臣的心康熙还没收拢到一起,残明势力散落各地,南边三藩又乱了起来,甚至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起义,反清复明在当时并不局限于白莲教,在民间真是闹得沸沸扬扬。
他就听太监偷偷议论说,立他为太子,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无奈之举罢了。皇阿玛并谈不上多喜欢他这个儿子,说他武不如大阿哥,文不如三阿哥,他只是命好,恰好投在赫舍里皇后肚子里,又恰好在那时候出生了,为了稳定朝纲,还要笼络那些汉人士大夫才立的嫡子。
小时候,他为了这些话不知难过了多久。
而仿佛为了印证这些传言似的,康熙对他越发严厉起来。
如今想起来,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敢到主子耳边传这种话?一定是别人故意安排说给他听的,当初他被立为太子,也一定伤害了很多人的利益。
胤礽如今是越来越看得明白,阿婉说得没错,他根本没必要和大阿哥或者其他人去争这些长短,他只要真心实意对皇阿玛好,把太子这个责任尽到就是了。
他首先是儿子,其次才是太子。
如果总因为顾念君君臣臣而远了皇阿玛,才是真的傻!没瞧见皇阿玛受了皇祖母的训斥,反而更高兴了么?他一点也不觉着皇祖母的手伸太长了,也不觉着皇祖母为什么耳目这般灵通能知道乾清宫的事情,可见他是将父子放在君臣前头的!
他以前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才会生出那么多愁绪来。
就该和阿婉一样心宽些。
哪有不出错的完人,如果真是这样的人,岂非更让人放心不下?
大哥那么多毛病,但皇阿玛哪回木兰秋围、南巡不带着他去的!反倒是他自己,回回都是留守京师的那一个,虽然也有储君守国的道理,但未尝没有别的原因。
太子心态一变,连带着整个毓庆宫给人的感官都不同了。
往常毓庆宫的太监和宫女在外头别说狐假虎威了,就是寻常拌嘴惹事都不敢,因为哪怕是奴才犯事,再小的事,也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把事儿闹大,再把屎盆子结结实实扣到太子头上。太子爷是主子,不会伤筋动骨,对于他们这些奴才来说,却是拿命来偿了。所以毓庆宫的人往往都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错就脑袋搬家,但现在太子爷手松了、嘴软了,管事罚下来也跟着轻了,大家都是当奴才的,主子都不生气,他们跟下面较什么劲?
胤礽往常也是早晚都去乾清宫请安,但每次去都觉着芒针刺背,生怕说错做错又被拿来教训一顿,所以都是略说几句话就走了。如今,康熙若是得空,他便陪着一起用点心,或者一块儿下棋,若是康熙忙起来顾不上他,他就帮着康熙收拾批过的折子。
收拾折子也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儿。
奏折也不是批过就得了的,还得按照日子、省份、事项等分门别类,没什么大事的请安折、谢恩折、贺折归一类,内政、军报归一类,普通的奏事折归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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