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嫔拂开颊边的碎发,“江婉芙,冷宫里,我就知你入了后宫,必会翻出大风浪。实不相瞒,我想利用你,去对付一个人。”
“可渐渐的,当我看见皇上对你的态度,我后悔了。”她眼底有些凉,“我后悔,没在冷宫就把你斩草除根。皇上身边从不缺新鲜水灵的女子,从前我以为皇上待我,与别的嫔妃不同,直到皇上因为你,把我拒在乾坤宫外,我才知,我,已经成了,当初我最瞧不上眼的那些人。”
“可我转而一想,你又能圣宠多久呢?永远有比你聪明的,比你漂亮的,比你更得圣心的女子。一时得意,你迟早会步入我的后尘。”
婉芙满不在乎地听完,轻勾了勾唇角,“应嫔为何要拿自己与我相比?”
应嫔变了脸色,“如何不能相比?”
婉芙微微一笑,贴近她,到耳边轻声开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宠吗?你太在乎皇上,迫切想要得到皇上的爱,可皇上,本就不该有情爱。”
这些道理,入了后宫的嫔妃都该懂,偏偏应嫔将当初的宠爱当了真,愈是沉溺,愈是痛苦。
说到底,也是被这黄金笼子囚禁其中的可怜人。
婉芙看着应嫔,仿佛看见了,走上执迷不悟那条路的自己,她不会步入应嫔后尘,因为她只爱自己,永远不会喜欢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披着狐裘披风的女子渐行渐远,已经离开了这条宫道,应嫔怔然许久,慢慢掐紧了手心,眼底痛苦,脸上划过两行泪痕。
那些话,撕掉了她离开冷宫后所有的冷静伪装,三年来,她每日都在悔恨当初的种种,冷宫馊掉的饭菜,硌人的床板,无尽的苦闷与孤独,唯有当初皇上带给她的那些荣宠可以填补。
或许,她在冷宫这三年,早就疯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回忆着皇上在她身上留有的温情。她幻想着,出了冷宫,与皇上如往昔一般甜蜜的日子。可她忘了,三年已过,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皇上不再宠爱她,唯有她一人,将那漫不经心的情爱当了真。
可笑!何其可笑!
应嫔痛苦地闭上眼,声音虚弱无力,“桃蕊,扶我回宫。”
事已至此,她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回了金禧阁,千黛替主子解下披风,拿了新热的汤婆子放到主子手里。金禧阁没有地龙,内务府不敢怠慢了泠贵嫔,送来的炭火都是极好的银丝炭,烟少不呛,还烧得旺盛。
千黛添了盏温茶,几次看向主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今日不该与应嫔说那些。”
婉芙捧着茶水,慢慢抿了一口,手心捂着那盏茶水,还回了些温度,她低着眼,不知有没有认真听千黛的话。
千黛不解,主子一向进退得当,从不会参与后宫纷争惹得皇上心烦,今日为何独独与应嫔说了那些。应嫔怀着身孕,但凡回去出了半点事,诬陷到主子身上,主子都脱不开身。
婉芙眼眸垂着,“应嫔为人高傲,源于她曾与皇上的情投意合。她不把旁的嫔妃放在心上,是因为她知道,皇上心里,从未有过那些女人。是我如今的圣宠,让她感受到了危机,她才迫切地要把我除掉。”
“应嫔聪慧,却自陷于情爱,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主子的意思是……”千黛脸色惊异,主子在后宫中行事谨慎,从不主动为了圣宠去对付别的嫔妃,也是因此,皇上才待主子甚好。
如今应嫔怀着身孕,主子若是这时出手,叫皇上察觉,岂不是做了糊涂事!千黛并不赞同主子去对付应嫔,毕竟,皇上能让应嫔从冷宫中出来,且复了位份,就代表着,应嫔在皇上心中,始终有一席之地。
婉芙瞧见她变来变去,担忧紧张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一笑,“璟嫔犯的错,我都看在眼里,自不会犯蠢,惹得皇上不喜。”
她顿了下,“但应嫔确实是个麻烦。”
应嫔最难对付的一点,就是她与皇上在三年前的一段情谊。皇上难得情爱,对应嫔的那段情谊则弥足珍贵。应嫔不犯下大错,皇上不会轻易处罚了她。
可也并非不能下手,毕竟,中宫那位大皇子,年岁可不小了,应嫔真的甘心,自己的儿子,一直养在仇人手里吗?
应嫔太过执迷不悟,终究是自掘坟茔。
散了早朝,皇上正召大臣在殿内商议政事,陈德海候在外面,掐准了点儿,进去添茶送水。
“皇上,蓟州刺史呈奏,今岁先遭旱灾,又受大寒,灾民流离失所,冻死无数。各州府银不足,虽有施粥以安抚民心,但粮草炭火也不足以照料源源不断入城中的灾民。特请求京都拨款赈济。”
李玄胤靠着龙椅,压了压眉峰,“蓟州天堑之地,常年寒苦,今年怎会如此严重?”
“朕记得,蓟州刺史是去岁京派革职的户部尚书刘微末。”
李玄胤声音平静,却压得那禀奏的大臣抬不起头。
“回皇上,确是刘尚书。”
李玄胤拨了拨扳指,寒下脸色,“刘微末任户部尚书时,就贪污受贿,搅得户部不得安宁。朕念其在先帝时的功绩,给他留了一命,竟还这般不知悔改。”
“传旨,拨银五万,以赈济蓟幽二州,命大理寺右丞前去蓟州,彻查刘微末,若有贪污受贿之嫌,不必留情,当即斩杀,以平民愤,做以安抚。”
那大臣脖颈一凉,立马跪地受命,“臣这就去办。”
陈德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上了茶水,不敢多有停留,立马避出了大殿。
皇上坐在那个位子上,可与昨夜跟泠贵嫔同处时,半点都不一样。君王之怒,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这般想来,还是皇上和泠贵嫔在一块儿,更让他觉得脑袋安全。
待议事大臣离开乾坤宫,已快过了晌午,陈德海立马吩咐御膳房赶紧将午膳送来。
他进殿时,皇上正处理早朝呈上的奏折。他小心翼翼地过去上茶水,“皇上,晌午了。政事再多,皇上也得为龙体着想。”
第63章
李玄胤冷冷睨去一眼, 陈德海立马缩紧脖子,大气也不敢出。广岳那边战事还没了,蓟州又出了事, 皇上心里头指不定发多大的火。但皇上再震怒, 也得注意身子啊,万一皇上龙体欠恙,他这御前大太监也别想干了。
这时, 殿外小太监匆匆进来, “皇上,金禧阁方才请了太医, 奴才打听到, 是泠主子旧疾发作了!”
陈德海多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皇上虽注意着金禧阁,但若非那边故意透信儿,这乾坤宫哪这么快知道。
半个时辰前
不知是在冷宫被寒风吹的,受了凉,还是昨夜折腾的一遭,回金禧阁没多久, 婉芙就觉腰背一阵酸疼,大抵是旧疾又犯了。她遣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恹恹地躺到床榻里,腰背疼得着实难受。
她蹙着细眉, 忽然想到什么,招手让秋池近前,附耳低语了几句。秋池闻言, 瞪了眸子,暗自佩服主子这算计皇上的手段可真是厉害, 一套接着一套的。
枕上女子合上了眼,一张雪白的小脸,此时看起来疲乏至极,没精打采。
很快,太医看过诊,开了方子叮嘱几句,便提着药箱离开。
千黛放轻了动作,铺平帕子轻轻敷上主子的腰身,这时,身后一道脚步声传来,她指尖抵唇,回头正要示意秋池小些动静,就看清了那玄黑衣摆上的金线龙纹,怔了下,立即起身做礼,李玄胤抬手,示意她噤声,千黛微顿,看了眼假寐的主子,悄声退出了寝殿。
外殿,千黛狠狠瞪了潘水一眼,“主子上回怎么吩咐的,皇上来了也不知通禀一声!”
潘水叫苦不迭,非他不去通禀,而是皇上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但凡出一点动静,违背了皇命,以后也别想在金禧阁当差了。
内殿里,李玄胤负手立在床榻边,扫了眼里面熟睡去的女子。稍许,他的目光落到了两条细白的腿上。这女子生得极好,样貌身段都极为出挑。两条小腿纤细白皙,带着点软肉,往上,便是那段柔软的细腰。她如今受宠,内务府不敢怠慢,殿里燃着的是上好的银丝炭,大约是这般,她赤着半段身子,才不觉冷。
李玄胤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扳指,坐下身,从温水中捞出帕子,折好,敷去那人的腰背。
热度正好,床榻里的女子舒服地哼哼两声,脸蛋挤在攒金丝软枕上,唇瓣嘟着,丰盈似水。
稍许,那女子眼眸没睁开,先启唇娇气地嘀咕一句,“千黛,我好饿,去让御膳房做碗蛋羹送来。皇上太小气,乾坤宫都不备早膳……”
李玄胤眉心突突一跳,又气又觉得好笑。这女子是不是真不把他当皇帝,人前人后都这般胆大包天。
良久没听到动静,婉芙脑袋调到床榻里,足尖儿朝着边儿上坐着的人戳了戳,“我好饿,你再不去,我就要饿死死了……”
她戳了两下,玉足忽被一只大掌捉住,握在手心中,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脚踝。蓦地,她似是清醒,转脸愣愣地看向坐在边儿上的男人,“皇……皇上?”
那只玉足还在男人掌中,婉芙脸颊倏然一红,坐起身,扯过衾被盖住了露在外面的小腿,面上若无其事道:“皇上怎么一大早来嫔妾这儿,也不遣人说一声。”
李玄胤睨她一眼,不理会她话中的小心思,“朕来看看,你有没有按朕的吩咐抄书。”
“嫔妾昨夜不是已向皇上认过错了,皇上怎么还让嫔妾抄……”话头戛然而止,婉芙心思一转,眸子顺时弯起来,爬到李玄胤怀中,双臂柔柔地环住男人脖颈,眼眸偷偷瞄过去,“皇上知道今儿个请安的事了?”
蓦地,男人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斥道:“你倒是聪明,借着朕的势耍威风。”
婉芙痛呼一声,手心揉着额头通红的一处,委屈巴巴地道:“不然嫔妾就任由赵妃娘娘责罚吗?赵妃娘娘助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要责罚嫔妾,不就跟碾死一个蚂蚁那么简单,嫔妾不搬出皇上,届时跪伤了膝盖,皇上心疼可怎么办!”
胡言乱语,他心疼什么。
李玄胤板起脸,捏她鼻尖,“说什么胡话,朕才不会心疼你。”
婉芙弯弯眸子,赖在男人怀中,当作没听见这句话。
李玄胤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拇指的扳指,忽然对外面唤道:“陈德海。”
陈德海恭敬进来,瞧见床榻边儿上,挂在皇上怀里的泠贵嫔,立马垂下了脑袋,“奴才在。”
李玄胤淡淡吩咐,“派人将朕赐给金禧阁的摆件,但凡放在外面的,都搬回乾坤宫。每日酉时,泠贵嫔抄完三十页古治,允搬回一件。”
陈德海正要应是,待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触到皇上睇过来的眼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立马应下声,退了出去。
“皇上!”婉芙听着殿外搬摆件儿的动静,气呼呼地嗔了李玄胤一眼,“皇上这是公报私仇!”
“皇上这样,还不如让嫔妾罚跪。”
婉芙嘴里嘀咕,极为不满地躺回去,两手推开李玄胤的胸膛,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骨碌滚到床榻里,拿衾被将脑袋蒙得严严实实。
跟个鹌鹑似的。
李玄胤坐在边儿上看着,自己都未察觉,眼底沁了一丝笑意。
他推了推里面女子的腰身,“不像话,朕还在这儿,又敢给朕甩脸子。”
衾被里的女子声音闷闷的,极为委屈地抱怨,“是皇上看嫔妾好欺负,总欺负嫔妾。皇上怎么不去搬启祥宫,不去搬秋水榭,不去搬朝露殿,偏偏搬嫔妾这个小小的金禧阁。”
“因为启祥宫有左相倚仗的赵妃娘娘,秋水榭的许贵人怀了皇上的孩子,朝露殿的应嫔是皇上以前的解语花,皇上都舍不得欺负,只有嫔妾什么都没有,皇上就喜欢捏嫔妾这个软柿子……”
李玄胤脸色沉下来,“江婉芙,朕是太惯着你,让你忘了,换作旁人说这话,朕早摘了她的脑袋!”
这番,里面的人拱拱的身子,才不敢再说话了。
李玄胤压了压眉心,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来这一趟。下了早朝,就听说她这一大早上在坤宁宫的折腾,又犯了旧疾,去请太医。本是在殿里翻阅今岁赋税的账册,也不知为何,一个字都入不了眼。尽是那人固执委屈地在他怀里掉泪的模样。他这才吩咐备驾去了金禧阁。
偏偏这人不识好歹。
他将要开口时,那衾被忽地拱了下,紧接着便露出了女子一张干净的脸蛋,只是眼尾泛着红意,眼眸清亮似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看着他。
这般,他那些训斥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只觉得憋了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磨磨蹭蹭地过来,抱住他的腰,小脸贴靠到他胸怀里,闷闷地开口,“嫔妾知错了还不行嘛,皇上别生气了。”
“你也会知道错?”李玄胤冷着脸,抬手就要把人推开。那人却跟着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怀里。
“松手!”
婉芙使劲摇头,忽地直起身,跨坐到李玄胤腰间,垂着两条纤细白皙的腿,她咬着下唇,娇声软语道:“嫔妾明白,皇上其实待嫔妾已经够好了。”
李玄胤微顿,敛下眼色去看她,手掌无意识地托住怀里女子的腰身,免得她乱动掉下去,眼皮子掀开,目光睇过去,“你知道,还敢这般肆意妄为。”
婉芙摇摇头,轻抿住红唇,一滴泪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到李玄胤的手背。与从前那些撒娇故意流下来的泪水都不一样。
“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与皇后是发妻,与赵妃是青梅竹马,与应嫔是心意相通……天下的女子,只要皇上想要,便都是皇上的。”
“可是嫔妾不一样,嫔妾这辈子只有皇上一人,没有洞房花烛,没有合卺欢酒,甚至……嫔妾都不能称皇上为夫君……”
“嫔妾就是这样的性子,嫔妾能撒娇的,讨宠的,气恼的,怨怼的,伤心的……只有皇上一人。”
“嫔妾不是一个端庄稳重的嫔妾,但嫔妾永远都把皇上放到最重要的位置,嫔妾所有的小性子,都只愿意给皇上一个人看。所以,不论嫔妾一时气闷,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不要真的生嫔妾的气,好不好?”
圣驾并未停留多久,离开了金禧阁。即便有婉芙的那些话,金禧阁内御赐的摆件,依旧没能免遭劫难,该抄的书还是要抄。
婉芙在床榻里滚了一圈,眼帘垂下来,怔怔地出神。她说完那句话,皇上脸色依旧如常,看不出有半分动容。皇上对后宫中的女子,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纵使她这般陈情,也看不出皇上对她有丝毫的改变。
她甚至不知,说出那些话,是对还是错。
殿内,龙涎香燃着,静心凝气。
陈德海恭敬地添茶倒水,觑着皇上的脸色,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皇上是在看上呈的赋税账册,漏刻都过了小半,却也不见皇上翻过一页。
皇上为政一向勤勉,从未有过走神的时候。这还是头一遭,让他不由得记起,皇上从金禧阁出来时的神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之他从未见过,甚至怀疑,泠贵嫔是不是又把皇上气到了,可罕见的,皇上并未动太大的怒气。
虽说皇上吩咐他带人搬走金禧阁御赐的摆件,但他哪敢真的都搬走,皇上不过是说给泠贵嫔听,吓唬吓唬泠贵嫔罢了。搬回乾坤宫的,都是那些零零碎碎,并无用处的小玩意儿。皇上待泠贵嫔,从来舍不得真下狠心。
他瞧了眼漏刻,小声提醒,“皇上,晌午了,可要奴才吩咐御膳房传午膳?”
这时,李玄胤才撂下账册,靠到龙椅上,指腹压了压眉心。
皇上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会如此,这让陈德海不敢说话,垂着脑袋,在一旁装死。
忽地,耳边听到皇上沉声问他,“你觉得,朕待后宫如何?”
皇上待后宫,自然是一碗水端平,随心所欲。除却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泠贵嫔,其他人都是皇上得了空想起来就会去看上一眼,若是怀了龙嗣,则会多去几日。想不起来的,便搁置到一边,好吃好喝伺候着,也不曾亏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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