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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谈拆迁办(撕枕犹眠)


“俗话说得好,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何况,我们也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
不远处的酒店人员皆以警觉地半侧过身,许冥心脏狂跳,却只当没看到,只谨慎地在他们的几步之外再次停下脚步——而几乎就在她停下的瞬间,她的身后忽然一暗。
成片的焦黑尸首倏然显于其后,黑压压如同乌云压境,不过转瞬,又消失不见。
似是被这景象惊到,几个工作人员面上警惕更盛,许冥看在眼里,面上反而露出笑容。
“请不要紧张,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她说着,尽可能地挺直着腰背,明明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念着不知在脑海里演练过多少遍的台词:
“正式自我介绍下,许冥,特派业务员,来自怪谈拆迁办。
“你们手里那位,是我同行的同事。不信你们可以看看她的胸口,应该还有我司的工牌……我们是被派来贵区考察的。
“说的通俗点,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使者’。”

走廊内, 一时陷入安静。
静到许冥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像是小虫在皮肤上爬。
……所以现在是怎样?有效果了吗?
许冥不敢确定。
好消息是, 她的右腿骨正在隐隐作痛,足以证明她方才“纸袍权威”建立起来的规则已经生效——换言之, 这个怪谈已经接受了“两国相交, 不斩来使”这条自古流传的战争共识,以及建立在这条二级依据上的衍生规则:
即, 当两个背景相当的组织交涉时, 不应当对对方的“使者”痛下杀手。
现在唯一的难点, 就在于如何让对方相信“怪谈拆迁办”这个组织的存在,并在此基础上,相信顾云舒的使者身份。
为了达成这一点, 许冥刚才还特意让藏在包里的鲸脂人配合自己放了个特效。十几个阿焦瞬放瞬收,主打的就是个稍纵即逝的压迫感。
……毕竟就像鲸脂人说的,这种轻飘飘的灵魂, 让人多看一秒, 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只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唬住?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反应……
那怎么办?是没相信,还是他们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要再强调一次身份吗?还是再放一次阿焦虚张声势一下……
短暂的静默,对许冥而言却是度秒如年。她尽可能地继续维持着挺拔的姿态,心跳却不觉越来越快,后背都传来汗湿的感觉。
而就在她破罐破摔地琢磨起直接抢人的成功率时,对面的工作人员,终于有了反应。
原本已被推开的厚重大门, 又被重重关上。相距最近的一个酒店员工迟缓地转身, 抬眼看向许冥,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清晰:
“你们, 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信了。
许冥眸光微动。明明对方是质问的语气,听完反叫她心口一松。
愿意质问,就说明在意。既然在意,就说明对她方才的话,他们已经半信半疑。
……不管怎样,这是好事。
迅速得出结论,许冥再次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这下她反倒不急了,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自己的声音够稳之后,方才再次开口——
“我说了。”她微微偏头,依旧是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我们是来考察的。”
“考察什么?”负责与她交涉的那名酒店员工紧跟着又追上一句。
“考察什么该拆,什么该留。”许冥不假思索,说完这话,却又故意停顿了一下。
跟着微微抬头,视线缓缓自上方扫过一圈。完事,才有轻轻笑了下,又将目光转了回来。
“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耸了耸肩,音量不大,却足够传遍整条走廊:
“最多容纳一套规则就够了。再多,就显得挤了,不是吗?”
“……”
这话一出,对面又再次陷入沉默。
许冥也不急,就在那儿静静等它们回答——反正从目前整理出的信息来看,这个怪谈里存在着两股势力已经是铁板钉钉,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它们之间多半出于敌对的关系。那自己这番话,无论如何都算不上错,不仅如此,对它们而言,应该还挺有分量才对……
听着牛批吗?牛批就对了!这就是怪谈拆迁办!
就像算命,是不是真的会算无所谓,重点就是要听着像那么回事儿。只要把别人唬住了,这事就成了!
许冥定下心神,自觉总算找到了谈话的节奏,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盘算接下去该怎么继续忽悠。
又等一会儿,没等到那些工作人员说话,脑海里的鲸脂人,却忽然战战兢兢地出声:
“那什么,你稍微抬下头。”
许冥:“……?”
“你是白痴看不见,但和你说话的那个工作人员已经变样了。”鲸脂人继续道,不知为何,声音听上去比之前更紧张,明明是在许冥的脑海里说话,音量却小得像是怕被什么发现一样,“它脑袋爆开了,脖子里面长出个盆栽一样的东西,树枝上面画满了钟,整体大约比它之前高了两个头……”
许冥:“……??”
“没猜错的话,似乎好像是这里的域主。”鲸脂人声音绷得像是要快断,“它降临在自己的员工上来见你了。”
许冥:“……”
???!
这又是什么状况?
许冥不确定。许冥很震惊。许冥下意识抬眼却依旧什么都没看到,默了会儿,只能依言抬头,假装自己正盯着上方空气里的某一个点,看得很认真。
结果视线刚落定,脑海中鲸脂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低点儿低点儿!你抬太高了!”
许冥:……
“你这样显得你很目中无人知道吧。”鲸脂人在她脑子里嘶嘶地叫。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目中无人没错。
许冥再次沉默,索性将目光收了回来,垂着眼帘,装作不敢直视的模样——这总没错了吧?
“……方向错了。”鲸脂人的语气里开始透出绝望,“你应该往右边再侧一点的……”
“……”
“别管这些了!”许冥没好气地在脑子里回了一句,却还是依言转过了身体,“它开始说话了吗?在说什么?
“哦,现在在说了。”鲸脂人顿了两秒,终于再次发出声音,“它在问你……”
“有什么资格决定它们的存在与否。”
许冥:“……”
问得好。
我怎么知道。
我又还没编到。
同一时间——走廊另一端的楼梯间内。
方雪晴和凌光几乎是在瞬间就缩到了墙后,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深深的惊恐。
“我说……”方雪晴咽了口唾沫,费了好大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出现的、从酒店员工脑袋里长出来的那个……”
“是个比其他非人都更厉害的东西。”凌光努力调整着呼吸,面色一片苍白,“至少目前来看,它是最厉害的那个……”
同样的答案同时浮现于两人脑海,让他们再次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
又过一会儿,方见方雪晴鼓足勇气,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去。
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许冥,以及正在和她交涉的那个工作人员。正因如此,那名酒店员工身上所发生的骇人变化,也完全印入了她的眼中——
脑袋似是被什么撑爆,这会儿已经滚落在地。断颈处没有血迹、没有伤痕,更像是一个被塞得满满的空花盆。一丛白色的粗壮枝干径直从里面长出,舒展的树枝间,挂满了不同大小的时钟。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方雪晴看得很清楚,挂在最上面的那个时钟后面,拖着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
这让原本勉强还能算作奇幻的场景,一下显得诡异起来。
再看眼稳稳站在怪物面前的许冥,方雪晴的表情登时更加微妙。
“……怪谈拆迁办。”
她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忍不住用力抿了抿唇。
如果说,在许冥拿着这个称谓自报家门的时候,她还只是觉得懵圈,那现在,她是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脸了。
难不成……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可这种组织,以前确实没听过——至少在人类的圈子里没有。
况且,这名字也取得奇奇怪怪——怪谈拆迁办。重点是这名儿还是当着人家怪谈的面报的,感觉就像把羊汤店开到羊村一样。怪谈听着膈不膈应不知道,反正方雪晴听着是觉得挺缺德的。
不仅缺德,还挺狂。
别的不提——所谓的“拆”,是个什么拆法?那么大个怪谈,说拆就拆,资格在哪里,资本又在哪里?
方雪晴的心里犯起嘀咕,不想下一秒,她的疑问就得到了回答——
在一连串刺耳到差点震碎她耳膜的钟声后,她看见那个自称“许冥”的女生微微抬眼,站姿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唯有脸上的笑容,似是更明显了些。
“我们的资格,您无需了解。您只需要知道,没有把握的业务,我们不会做。既然敢做,那自然是有资本的。”
隔着半条走廊,许冥不卑不亢的声音清楚传来:
“哦对,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知一下。这个怪谈里,单位预定拆除名额不止一个,而就我们目前的考察结果而言,你们可以不在这个名单之列。
“至少就我个人的偏好而言,相比起白棋,还是蝴蝶更令人讨厌些。
“——但若您执意把事情搞僵,那最后进入拆迁名单的是谁,那就不好说了。”
……?!!
这是已经……威胁上了?
方雪晴心中一动,不由将脖子伸得更长了些。紧跟着,又是一阵令人痛苦抓狂的尖锐钟鸣,待这声音消下,却又听许冥一声轻笑:
“对,您当然可以不搭理我们,这是您的自由。您甚至可以选择在这儿把我们都做掉,更利落不是?反正这是您的地盘,一切都随您高兴。
“但容我再提醒一句,具体的拆迁方案是根据我们考察报告决定的没错,但整个拆除计划,是早就有了的。毕竟这个怪谈也存在了三四年,真的很惹眼……
“如果无法及时得到可靠的考察报告来作为选择依据,我们拆迁办估计就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了。反正拆一个是拆,全拆掉也是拆,不是吗?
“……威胁?当然不是。我只是区区一个业务员,有什么资格呢。”
——走廊中段,许冥为了掩饰自己的眼瞎,刻意又将目光垂了下去,配上嘴角始终挂着的笑容,反倒更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尽管她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瞎编些啥。
毕竟她的稿子一开始真的没有准备那么多。
脑海里,鲸脂人再次开口,兢兢业业地向她实时反馈着面前域主的态度变化。听到对方再次显出迟疑,许冥不假思索,赶紧再次进行友好表态:
“我现在,只是在将所有的选项都摊开来告诉您,好帮助您选择出最适合的一种而已——
“实不相瞒,哪怕没有今天这档子事,我本来也想找您好好谈谈的……”
说到这儿,许冥顿了下。略一沉吟,再次开口,语气在笃定之外,更带上了几分真诚:
“我说了,白棋和蝴蝶之中,如果非要二选一,那我觉得更应该被拆掉的,是蝴蝶。”
“……”
这话落下,四周又是一阵静默。
片刻后,方听脑海中的鲸脂人意义不明地倒吸了口气。
许冥被它这一下搞得整颗心又悬起来,正要细问,却见站在后方的几个工作人员忽然有了动作——
他们拖着顾云舒,突然往外走了几步,将对方沿着墙壁,轻轻放了下来。
顾云舒看着仍是昏昏沉沉的,一被松开,身体就滑坐在地。许冥看得心头一跳,正要上前去看,却听鲸脂人又是一声警告:“等一等!”
许冥:……又怎么了!
“域主还在旁边等你……”鲸脂人的语气听上去都快麻了,“你完了你。”
“它说现在就要和你谈谈!”
许冥:“……”
谈什么?谈诈骗罪该判几年吗?
“问你自己啊,不是你自己说要和它谈的吗!”鲸脂人听上去都快抓狂,“你说你没事加什么戏啊——”
“我只是想显得真诚一点,更有说服力嘛。”许冥也是有些傻眼,“再说我也没说要现在谈啊!”
鲸脂人:“……”
鲸脂人:“你最好快点给个回应,它看上去好像已经准备动手提溜你了……”
许冥:“……”
“还请稍安勿躁!”下一秒,便见她果断抬头,朝着空气又是一笑,“不必心急。”
“关于我即将和您交涉的内容,其中有些涉及到内部的条款和合同的签订,我这边需要和单位再确认下。另外,我同伴看样子也需要好好休息,她所负责的那部分文书也得另外准备……”
不等对方给出任何回应,她已经自说自话地给出结论:“明天吧。等我们这边都敲定好了,明天会尽快再来找您的。”
“……”
话音落下,走廊内又是长久的静默,不知梅开几度。
又过一会儿,却见几个工作人员忽然动了起来,越过顾云舒和许冥,径自往外走去——再之后,方听鲸脂人发出一声半死不活的欢呼:
“它终于走了。
“恭喜你,又捞到几个小时活命。”
许冥:“……”
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她在心里埋怨一句,终于挪动脚步,拖着右脚朝旁边走去,俯身查看起顾云舒的状况。
另一边,走廊的尽头,方雪晴也终于收回视线,与凌光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后几步,蹑手蹑脚地返身上楼。
而几乎就在他们退回二楼的同时,许冥终于绷不住,一下坐到了地上。
“诶、诶?”脑袋里传来鲸脂人惊慌的声音,“你没事吧?腿软了??”
“软个头,骨头疼。”许冥忍不住皱起了脸,“应该是使用纸袍权威导致的副作用。尤其是膝盖骨这儿,酸疼酸疼的……”
鲸脂人:“……”
鲸脂人:“风湿?”
许冥:“……”
鲸脂人:“其实我之前就很想问了。我以前也见别人用过规则书,虽说书不一样吧,但付出的代价基本都大同小异的……
“怎么别人的代价都是血肉、器官、记忆。到你这儿就变成腱鞘炎、关节炎、腰间盘突出了呢?”
许冥:“…………”
你管那么多呢。
你就说这代价付没付吧,真是!
最后的最后,许冥是被邱雨菲和顾云舒一起扛回去的。
顾云舒不知是被伤到了那儿,一直昏昏沉沉,被许冥叫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懵懵懂懂地上楼,帮着叫来了邱雨菲。
至于邱雨菲,许冥也有些纳闷——她当时是叮嘱邱雨菲躲在电梯里的,虽说本意也是让她尽可能躲远些,但按照邱雨菲的性格,应当也不会直接抛下她,独自上楼才对。
……而直到被扶进了房间里,许冥这才搞清邱雨菲是因为什么跑上来的——
“你去拍了登记册??”
数分钟后,许冥坐在高高的床沿,听着邱雨菲将刚才的事情,只觉脑门又开始嗡嗡作响:“你、你怎么办到的?”
“……很简单啊。因为前台那边的员工都进走廊了么。”邱雨菲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无辜眨眼,“我琢磨着,既然我手机里专门有存上一轮的登记册,就说明这东西肯定是有用的。正好现在没人看着,就去稍微看一下嘛。”
顺道再拍一张。
不过她心理素质还是不够强,拍完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餐厅那边有其他员工过来。被吓得赶紧跑回了楼上,又刚巧三楼一直有员工巡逻,邱雨菲做贼心虚,愣是没敢再出门。
直到顾云舒爬上来找。
“……”许冥听得叹为观止,一时竟不知是该夸她运气好还是夸她胆子大。
此时此刻,其余尚未上牌的阿焦都暂时转移到了邱雨菲的房间,显得房间里一下空荡不少。许冥有些不适应地转动下目光,嘶了一声,伸手去接邱雨菲的手机:“那那张登记册呢?拿来我看看。
邱雨菲早就将两份登记册对比看过了,边递过来边道:“区别还是挺大的。
“这一轮我看过了,还是八个人。处在第三轮的住在二楼的两个女生,处在第二轮的是我俩和司机。唐梦龙、谭涂和那个被刀的男生都没有入住记录了,此外还多了三个第一轮的。一个姓甄,住三楼,另外两个在二楼,分别叫凌光和方……”
“方雪晴。”许冥望着屏幕里的登记册,喃喃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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