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再试着往规则的空格里填字呢?
“‘如果在[这个区域]找不到食物,它就只能去[其他区域],对你而言,或许是个[逃跑]的机会'。”
许冥慢慢地、逐字逐字地说出推测出的句子。面前的血水煎茶登时瞪大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只要跟着屠夫就能找到出口?!”
“是这么个理,但也只是猜测。具体还需要验证。”许冥眼帘微垂,“此外就是会员卡的事。”
离开也需要刷卡。而目前放在电子秤上的这张,如非必要,许冥并不想动。
何况这就一张卡,他们有那么多人,未必够用。
“那……估计还是得慢慢找吧。”血水煎茶的肩膀又一下颓了下来。
毕竟这卡的事,补充规则里一个字都没提到。
许冥却是瞟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咳了一声:
“不,严格来说……这事我也有些思路。”
“?!”血水煎茶再度错愕地看了过来——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他真觉得自打许冥出现后,自己都快把一周份的惊讶都给用完了,“您又知道了?”
“一个猜测,但值得尝试。”许冥说着,冲他勾了勾手。血水煎茶表情一顿,无意识地摸了下耳垂,垂着眼靠过去。
许冥嫌他动作慢,直接拽了下。靠近后低声说了几句,血水煎茶的眼睛跟枯木又逢春的花似地,再次一点点瞪大。
“您……确定吗?”他半信半疑,“这事可有点吓人啊。”
“再说一遍,只是猜测。”许冥语气却很笃定,“但就算没有猜对,这事也必须得做。”
“你们……我们的团队明显已经不干净了,不清理不行的,明白吗?”
“……”血水煎茶喉头微动,看样子却还有些犹疑,“理智上明白,但……”
“别忘了,你可是血水煎茶。”许冥认真拍上他的肩膀,“你给自己编了一个很精彩很令人崇拜的梦,但谎言永远是谎言,梦永远是梦。”
“可现在,正是你最接近那个梦的时候。是你最接近‘血水煎茶’这个身份的时候。只要你跨出这一步,‘血水煎茶’,就不再只是单纯的谎言,它将真正地变为一个闪光的、值得记住的名字。
“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血水煎茶没再说话了。
许冥也没催,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张纸,开始低头写写画画,任由他自己琢磨。
不知过了多久,方听血水煎茶再次开口,音量比之前稍微大了些,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行,那我到时候和猪脸小子商量下。我俩一起……
“不过大佬,你能不能告诉我……至少让我心里有点底。”
血水煎茶无意识地搔了搔脸颊,语气带些殷切:
“这个会员卡的事,你究竟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完全是猜。”许冥张口就来,“我有独特的情报渠……”
她本再拿那个万用的答案糊弄,对上血水煎茶紧张的双眼,话语却又一顿。
随即闭了下眼:“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怪谈里,还有我的其他同事。
“他们那里有可参考的成功案例。”
“哦——”血水煎茶恍然大悟地一点头。
看上去顿时安心不少。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
空旷的停车场内,独自乱转的邱雨菲一个哆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小孩?你还好吧?”坐在包沿上的鲸脂人闻声抬头,邱雨菲赶紧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这地方怎么凉飕飕的……阿嚏!”
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她狼狈地用手蹭了下鼻子,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而摸出张纸巾,原地用力擤了下鼻涕。
跟着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整条塑料假腿,又检查了下藏在包里的会员卡,确定一切无误后,方搓着胳膊,继续往前走去。
——转眼。约莫三十多分钟后。
挂满猪脸的走道中再次空无一人, 唯有屠夫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由远及近,带着冲天的腥臭。
酥脆照例躲在桌案的下面, 心跳却远比前几次更快。不知第几次环顾过四周,他终是按捺不住, 小步小步地挪到了另一人的旁边, 压低嗓子担忧道:
“大佬,你确定我们这样躲, 没问题吗?”
“嗯。”被他询问的大金链子闻言, 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放心,都计划好了,你别慌。照着前几次来就行。”
酥脆:“……”
不是, 问题就是这回和前几次不一样啊!非常不一样啊!
前几次大家都是各管各的,自己找个空房间苟就行;这回可是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全部都苟到了一个房间啊?!
酥脆在心里充满质疑地叫着, 顺势又往周围扫了一遍。只见自己四周正蹲着一圈头戴猪脸的人, 唯有杜蓉带回的那个女孩是例外——她没戴猪脸,也没像他们一样蹲着,反而站在另一边的桌案旁,正踮着脚,研究挂在桌子上方的红丝带。
算她在内,他们一行十三个人,全在这儿了。原本还稍显空旷的房间, 这会儿竟让人觉得满满当当。
“安啦。”似是看出他仍在担忧, 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同伴也凑过来,小声安抚, “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我们现在,可有两个专业人士带队,稳得很。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因为顾铭老师想到了可以离开的办法。只要熬过这一波就好了,淡定。”
“可这样顾铭不就太危险了吗?”这次说话的却是杜蓉。她调整了下戴着的猪脸,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担忧,说完下意识看了眼许冥,眉头又拧得更紧了些。
顾铭也是通灵行业的从业人员之一,不过是兼职,且和血水大佬不是一个单位——这是她不久前才知道的消息,没比其他人早上多少。
不得不说,在听到血水大佬告知这事时,她是着实吓了一跳的。不过考虑到自己小姑子本身就是个通灵体质,而且顾镌也强调过她的特别……这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能够接受“顾铭是小众职业”,不代表可以坐视顾铭去冒险——尤其这事风险那么大,一旦屠夫真的进入这个房间,首当其冲的就是顾铭。其他人还能靠猪脸装死,她连装都装不了。
这让杜蓉不放心,相当得不放心。
因此,直到这会儿,她还是没放弃劝说血水煎茶改变主意,屠夫的脚步距离这里还很远,大家现在出去重找房间还来得及;另一边的许冥则正忙着用小刀割丝带,因为距离有些远,没听清他们的声音,不过注意到杜蓉频频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大概猜出她在担心什么,安慰地摆摆手,很快又将目光转到了面前的丝带上。
而就在她终于用刀割断丝带后不久,屠夫沉重的脚步,突兀地停在门外。
房门被慢慢推开,刺鼻的腥气随着巨大的阴影一同灌了进来。杜蓉蜷缩在人群之中,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还是无法克制地随着屠夫的进入而瞬间悬起。
——并在看到屠夫对着顾铭高高扬起的屠刀时,一下攀至顶峰。
刀起刀落,明明隔得很远,杜蓉却仍像是能听到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眼看着刀子朝着顾铭的后颈重重劈落,她终是克制不住,颤抖地闭起了眼睛!
……顿了几秒,却再没听到进一步的动静。
于是试探地睁开眼。
眼中随之浮起强烈的愕然。
跟着又偏了偏头,像是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事物。
眼中渐渐充满困惑。困惑且呆滞。
困惑越来越浓,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掐了掐自己。
发现掐自己没用,又戳了戳旁边人。
旁边人没反应,小心翼翼地侧头一看,发现对方也正定定地看着顾铭的方向——似乎已经完全傻掉。
不敢进一步闹出动静,只能强迫自己转回目光,继续看向许冥。嘴唇抿得死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叫出来。
——最后,不知以这样的姿势看了多久,眼神终是逐渐平静,仿佛理解了一切。
又不知过多久,脚步声又再次在房间里响起,紧跟着是推门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令人作呕的喘息,忙碌了很久的屠夫,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高高悬起的心脏,也终于彻底落下。杜蓉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再看许冥,则已经快速理好东西,蹑手蹑脚地也往门边去了。
看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出门前还和其他人打了个声招呼。杜蓉下意识地叫了她一声,对上目光,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一下才讷讷道:“注意安全。”
“……”
这话一出,明显感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也不知是觉得这四字多余,还是觉得这叮嘱离谱。
许冥却是笑了下,随即认真点了点头,转身推开门,跟着出去了。
剩下一群戴着猪脸的人依旧蜷缩着蹲在房间里,仿佛一群挤挤挨挨的小猪崽。房门关上,又顿了几秒,方都如梦初醒似地,围着大金链子叽叽喳喳地开口——
“我去!我去我去,所以刚才那是什么状况?我没看错吧?真没看错吧?!”
“好神奇,到底怎么做到的?我看到屠夫砍了好几刀!”
“不是谁先和我说下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太害怕了没敢睁眼……那小姑娘是做什么了吗?我看她好像没受伤……”
“大佬,这是不是涉及到法术一类的东西啊?比如替身、金钟罩什么的……”
“我去这个牛X!大佬你也会吗?”
顶着血水煎茶名头的大金链子:“……”
不,不会!死都不会!谢谢!
“行了行了都静一下!具体你们可以等她回来再问,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必须抓紧时间!”
眼见讨论越来越热烈,大金链子不得不赶紧控场。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又微微侧头,与真正的血水煎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目光。
于是,短暂的停顿后,又听他再次开口:
“让大家都躲到这儿的原因,我之前也说过了。因为顾铭需要跟着屠夫,如果大家太过分散,会影响她的进度。但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
“另一个房间里,也有一条事关如何离开的重要线索。但那个线索,只会在屠夫出没时出现,而且只会在房间无人时出现。我担心有人在慌乱中占了那间房,所以就先把大家都叫过来了……”
边说话,他边观察中屋内众人的反应——虽然都戴着猪脸,看也看不出来,但至少肢体动作还能看出一些。
有人小声嘀咕了两句,但大部分人都没提出异议。于是大金链子迅速推进到了下一步,直接朝旁边一指,借着这个由头,把真正的“血水煎茶”派出去“找线索”了。
派出去后,还特意等了一会儿。跟着便装模作样地看表,说不该去这么久,然后就指了指杜蓉,让她陪自己一起去看看。
杜蓉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跟着去了。大金链子带着杜蓉往早就定好的房间走,颇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套着的猪脸,脑子里趁机又过了一遍许冥之前曾跟他强调过的话——
“补充版的规则里有提到,可以通过让人摘下猪脸来确认同伴身份。这点目前看来,还是靠得住的。但要注意,这版规则里还强调了一件事。
“不可以在某种特殊的场合下时提出这个要求——很不巧,对于场合的描述是被马赛克掉的。具体怎样我们无法确定,但可以通过后文进行判断。
“后面一句是,如果你怀疑它已经不止一个,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也就是说,数量是重点。在它们数量占优时,我们不可以表现出对它们的怀疑,这很可能会导致糟糕的后果。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如果人类的数量占优,那就可以对它们为所欲……我的意思是进行一定的限制。
“哦对还有,规则里还说了,那些混进来的怪物,它们有很假的关节。因此,我怀疑剥除掉那些猪脸,它们本身可能是类似傀儡、假人一样的东西。
“我的一个同伴曾在另一个区域中遇到过类似的东西。她从这种东西的身体里面找到了会员卡。所以我猜测,这个区域的会员卡,应该也是藏在相同的地方……
“——综上所述,我觉得下次屠夫再出现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机会……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大概,可能,懂了?”
又五分钟后,另一间房间里。
杜蓉费劲将猪脸向上掀起些许,露出下半张脸,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人类身份——自证的同时,又在努力消化着大金链子刚刚向她转述的话。
再看看旁边,最先转移到这房间的“猪脸小子”正环臂认真看着自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手上还戴着一个卡通指虎——据说是顾铭暂时资助的武装资源。
杜蓉看了看他的指虎,又看了看大金链子递到自己面前的折叠刀,飞快眨了眨眼,终于彻底理解了一切:
“所以你们是打算把人一个个骗出来套麻袋?!”
“也不确实套麻袋啦。”“猪脸小子”赶紧道,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能证明身份的就不套,不能证明的才要套。”
在屠夫活动的时段,那些混进人群的怪物亦不敢乱跑,同时现在团队里有两人自带玄学威望,能更快地展开和推进计划……
说白了就是,牌子扯得大,骗人都比较方便。
所以杜蓉的总结其实没错——他们现在就是打算将所有戴着猪脸的人,都挨个骗出来杀。
杜蓉:“……”
再次垂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小刀,她喉头微微一动:“为什么第一个先找上我?”
“你和顾铭有联系,身份比较可信。”大金链子如实道,“而且我之前观察过了……”
不管是以为许冥要被屠夫切,还是看着许冥被屠夫切,杜蓉的反应都相当人类,很有说服力。
“行吧。”杜蓉抿了抿唇,终于接过了那把刀,“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再去拉人出来吗?”
“不不,让他去。”大金链子指了指真正的血水煎茶,“我们接下去的目标是酥脆。他和酥脆互动比较多,他去比较好。”
诈骗这种事,熟人下手总是比较好得手的。
酥脆也是身份比较可靠的一波,如果验证通过,他们的人数就进一步占优。接下去就可以逮着假人抓了。
杜蓉了然地点了点头,低头研究起手中的小刀。一旁的大金链子忽又道:“对了,还有个事。”
杜蓉:“?”
“顾铭说,保险起见,她还备了个咒语。我们有空可以多念念,或许会有用。”
“??”杜蓉愈发好奇,“什么咒语。”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大金链子认真道,“如果你能被一个东西攻击到,那反过来,你也一定能攻击它。”
杜蓉:“……???”
大金链子的表达其实没错。
许冥确实无法确定,这条“规则”会不会有用。甚至无法确定,这规则该不该使用。
一来,邱雨菲那边虽然有着殴打傀儡的先例,但邱雨菲现在已经是通灵体质,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觉醒成了“恶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其他人很可能攻击不到假人,那一切等于白忙活。
另一方面,现在规则书虽然在同一个怪谈内,但并不在她身边,实在不敢说这种不需要接触的技能能否正常使用;所以她说这话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好在从身体的感知来看,似乎是生效了的——话说出口后,膝盖处登时一阵酸痛。只是酸痛结束得很快,感觉像是付出了代价,但不多。
不管怎样,反正生效了就行。至少能让她在脱离大部队独自跟踪屠夫时,能更安心一些。
相比起来,脚踝上那道淤痕,反倒让她更担忧些……
空荡的走廊里,许冥正凭借着自己能捕捉到的一切动静,尽可能小心地前行。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脚踝,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凝重。
……就在她寻找规则、布置准备、等待屠夫的这段时间里,她脚上的淤痕,已又生长了不少。
首尾之间的间隔相差只剩不到一厘米,还差一点,就能完全合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许冥甚至觉得皮肤都开始隐隐作痛,又痒又痛……
然而不及细想,前方突然打开的房门,又瞬间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因为看不见屠夫本尊,许冥只能通过走道内突兀打开的房门来判断屠夫的走向,还有就是挂在墙上的红丝带——这些都是她赶在屠夫到来之前,抓紧时间从其他房间里弄来,找血水煎茶他们一起帮忙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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