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只是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但好歹身处江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传功力是说传就能传的吗?
习武之人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细细打磨的成果,是说给就能给的吗?
传功之法条件极为苛刻,承受功力之人需得筋骨承受得住,得死去活来熬很久很久,得去阎王殿里走一遭, 一个不慎双双陨落,一般不到英雄迟暮、血脉传承断绝之地,不会有人这么想不开。
小绿一时惊惧交加,她刚才并没有半点不适,没有传闻中说的痛得死去活来,难道说自己亦是武学奇才?
或者表小姐年轻、功力低自己完全能承受?是了,传闻中那几个成功的例子哪个不是武学宗师大家。
可、表小姐将自己苦心修炼的结果都给了她,难道……
吕佩佩见这丫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又在脑补什么,见其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她随即打了个响指。
“回神。”
小绿眼底瞬间清明,急道:“表,不,师父,您是不是要,要……”
吕佩佩听到对方改口顿时额头青筋跳了跳,又听她半天不知要什么,微微蹙眉。
“要什么?还有,我不是你师父。”
小绿:“要走?”她尽量不说那些穷途末路的话。
吕佩佩微微扬眉,这小丫头聪明了一回,猜得挺准啊。
她当即点点头笑道:“待姨母生辰过后便走。”
小绿顿时悲从心来,如丧考妣,眼眶有些湿润了,不想让表小姐看见,头低得很低。
“我走后,或许以后就不会回来了,你回到夫人身边后,可要好好保护夫人,也不枉费我的功力。”
小绿头埋得更低了,点了点头。
吕佩佩有一瞬觉得这丫头要将自己的脖颈给对折断了。
估计是当奴婢久了,有些习惯成了自然,就好比弯腰弯久了,一时半会儿也直不起来。
她没功夫去管,毕竟原主身世真相是什么还未可知,也许两人的缘分就止步于这几天了。
吕佩佩眼不见心不烦,挥手叫退了低头不语的小丫头。
小绿怀着沉重的心告退了。
她此时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从前她只的个小丫鬟,不用什么都懂,也不用操心什么大事,兢兢业业做着本职工作,天塌下来有夫人顶着,一心想着夫人大发慈悲赏赐她一些平日吃不着的糕点。
而现在,表小姐穷途末路将一身功力传给了她,她身上无端多出了一份沉重的责任来……
表小姐这般状况,夫人知道吗?是了,夫人要是知道,怎会容忍表小姐这般胡来。
莫不是怕夫人伤心难过才选择隐瞒?
既然表小姐有自己的苦衷,那作为表小姐唯一传承弟子的自己,理应为表小姐守住秘密。
想到表小姐最后让她好好保护夫人的嘱托,小绿目光逐渐坚定。
她从现在起,便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绿了,她要好好练功……
心思百转间,小绿已行至院中,打算检查一遍大门是否关好,突然背后被一颗石子打了一下,不痛不痒,刚好惊动她。
“是谁?”
小绿条件反射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她看了眼地上的石子,认定自己是的的确确被那颗石子打到了。
但是打她的那个坏人却迟迟没有出现,难道是哪个小弟子的恶作剧?
小绿本来就不好的心情瞬间雪上加霜,打算好好练武的自信心受了挫,灰溜溜地回了自己房间。
时间推移到前不久。
与吕佩佩院落相距不远的一屋内。
李一潇满脸的不耐烦,捏着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似乎觉得这样能为自己降火。
他旁边的老者没有体会到他们体面人之间喝茶送客的规矩礼仪,即使知道遭人闲,也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仍旧自认为忠言逆耳的唠叨着。
“……公子,你就信老奴一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地不宜久留,那个姓顾的公子看似谦谦君子、羸弱不堪,身上却无端透出一股让老奴不寒而栗的邪气,此人断断不能深交,还有那新来的婢女,不用细想也是不干净的,那从未露过面神秘的表小姐,据说武艺高强,同龄的天骄许二小姐竟不是其一合之敌,且来此地不足一月,身份有没有什么蹊跷还无从得知,这一桩桩一件件……”
“够了——”
李一潇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对着龙老那张叨叨不停的老脸没什么好脸色。
“你要是怕了,自己离去便是,人在江湖,一点风险都不想经历,我还混什么江湖?干脆躲进我家后院当个缩头乌龟得了!你不是自称你无尘剑天下第三吗,这就是你天下第三的气魄?随便冒出几个江湖上叫不出名号的人就怂成这样,我看你别天下第三了,天下倒数第三吧!”
李一潇一番话下来,心情那叫一个舒畅,他提到天下第三时,老者面上明显抽搐了一下,老脸有些挂不住。
龙老没心思再与这位油盐不进的少年说教,他正色道:“公子慎言,老奴从未自称什么天下第三,不过是好事者挑唆罢了,以后还是莫要再提。”
他一大把年纪了,别的可以不甚在意,唯独看重自己的名声,从他千金一诺给人当牛做马多年这事儿就能看出。
就算他无尘剑天下第三又如何,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带着一个拖油瓶,能趋利避害便不会招惹事端。
岂不闻当年的天下第一剑纵横武林何等风光恣意,又嚣张了多久?又是怎么被毒杀落得个而立之年短命的结局?
只可惜了那人的鬼剑至此销声匿迹,传闻中的两把绝世神兵算是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中,不知引起多少英雄唏嘘。
龙老难得被不懂事的少年气着一回,既然他的职责已经做了,多说无益,他也不欲在此多呆找不痛快,便草草告辞拂袖离去。
李一潇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老头好像又佝偻了些,让其整个人看起来无端萧瑟了几分。
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反省自己刚刚那番话确实过了。
龙老头最是好名声,怎会自负到处嚷嚷自己天下第三?
他当初可是见证了这老头天下第三的由来,也第一次见识到了这老头维护自己名声的果决,那些挑拨离间的好事者皆以成为其剑下鬼。
谁知这事的发酵速度如此快,龙老头这个天下第三的名头算是打响了,此后一听别人或真心或不屑或调侃他天下第三的名号,龙老头总是一副别人欠他银钱的样子,板起脸纠正。
唉,要怪就怪这老头自己没眼力劲,没看着本公子烦了么,自找的。
李一潇扬起手中扇子扇了扇风,将心底那股子浮躁气扇小了些。
龙老刚出得们去,突然目光一凛,他敏锐觉察到某处有一股及轻及缓的气息,不同于云剑山庄那些废物暗哨,是真正武道高手的气息。
他当即出手如电,一道掌风隔空拍出,
毫不犹豫朝着某棵树掠去,正好肚子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揍个人消火。
黑衣蒙面人明显对这突如其来的临空一掌有些发栗,不敢当其锐,如灵猫般跳开,不料老头转眼已至近前,电光火石间又是凌厉一掌袭来。
那人堪堪避过,心知正面战斗肯定必死无疑,索性在对方拍出地三掌时,躲避的同时衣袖挥出,一道白粉四下翻飞,与此同时那人肩膀被龙老掌风刮到,趁此受伤的机会借力向后掠去。
龙老并没有追出去,脸色难看至极,软骨散?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名门正派不屑用之,到底是何方妖人?
哼,还能是哪方妖人,这云剑山庄来历不明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
“老头,刚刚那是何人?”
听到院中有动静的李一潇忙开门出来,便见一道黑影飞了出去。
而此时龙老头周围仙气缭绕,他知道是那小贼使的不入流的手段。
第309章 武侠世界的女配20
龙老刚刚只是被那软骨散影响了一瞬,现在气血恢复如常,他看向惊疑不定的某人,摇了摇头。
他身边若有个得力助手,少不得会追上去,非逮住那贼人严刑逼供一番不可。
但为了以防别人的调虎离山计,他还是老老实实待着护着这小子吧。
龙老恢复了以前漫不经心的恭敬状态,“回公子,那贼从身法手段上看,不似正道中人,莫约是个年轻女子,至于是何人,老奴无从得知。”
龙老头一顿,凉凉地看了眼陌上人如玉的少年郎。
李一潇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心虚感。
这一路行走江湖以来,龙老头一有机会就在他耳边唠叨这人危险,唠叨那地方去不得的。
实际上自己招惹来了是非,龙老头却是最积极解决的那一个,那些自吹自擂的江湖高手们来找麻烦,哪个不是被龙老头一只手、一招拍得屁滚尿流?
现在竟遇到一个在龙老头眼皮子底下逃掉的人,李一潇不由正视起来。
江湖还真是高手如林,不,邪门歪道不配称为高手!
话说那黑衣人借力逃出后,狂奔数里,于一处隐秘的角落停留,她一把扯下面罩,此人赫然便是小槐。
她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极力压制住体内那股乱窜的真气,喉咙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好霸道的真气,还好老娘跑得快。”
小槐浑不在意地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
经过这番试探下来,她也大致摸清了那人的来路。
当今武林虽然高手如林,但真正能有如此霸道的真气以势不可挡之势碾压自己的,无非就那么几个。
传闻无尘剑主龙断为了一个承诺给永陵郡王做牛做马十余载,这两年更是传出了天下第三的名头。
这个天下第三,果然名不虚传呢。
也不知道自己鬼剑出手,全力以赴,能与那人过多少招?
那个叫李一潇的公子哥,估计便是永陵郡王独子萧如玉了,能让无尘剑主卑躬屈膝做奴才的,只有永陵郡王一家才说得通了。
她思绪翻飞间,耳目极佳的她隐约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挥剑声。
还是那个同样的小树林,同样的一个少年挥舞着手中破剑,有条不紊地练着剑招。
习惯性隐匿于树间的小槐饶有兴致的看着下面那人挥舞着云剑山庄特有的破云剑法。
本来她还以为这小子能练到第九世已经烧高香了,没想到还能给她惊喜。
破云剑法第十式,十一式,十二式?直到破云剑法第十八式。
看到那个才升职入内门弟子的小子竟一口气将破云剑法十八招都给使了出来,小槐心中震惊不已。
当今武林各大门派哪个不是敝帚自珍?家里有一点点武学典籍谁不是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外人学了去。
破云剑法总共就十八式,这小子,囫囵吞枣的竟全学了去?
小槐何止一个震惊了得。
然而令她震惊的还在后头,那小子使完十八式,竟还没完。
后面接二连三的招式一看便是同出本源,竟使出了破云剑法二十四式。
这,这怎么可能?
周元风练完一遍破云剑法二十四招后,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书籍。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喃喃自语的翻开来,反复研磨,又拿着自己手中的破剑比来比去。
他照着书籍上面的图案做了好几个标准姿势,后貌似晃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便又开始从头练起了剑招。
小槐心中这才了然,原来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不知在哪儿得了个破云剑法秘籍。
只是不知道这云建山庄的庄主许千秋知不知道这事儿?
想来许千秋也是不知道这小子身怀自家武学至宝的,这小子连个嫡传弟子都算不上,谁会如此大肚将自家武学宝典相送?
小槐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笑,这就更有意思了。
她就静静的潜伏在树梢上,一边替自己疗伤的同时,一边默默关注着周元风练剑,本以为那人会一直练习这二十四式破云剑法。
谁知接下来的一幕让小槐差点没能一口真气走岔了,再伤上加伤。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步伐是……惊鸿步!?
小槐坐直了身,凝神细看了一番,确认是绝响多年的惊鸿步无疑。
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小子……好强的运道。
武林绝学破云剑法与惊鸿步,这是何等的大机缘,哪本秘籍抛在外头不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若是换一个人看到眼下这小儿抱金砖过市的一幕,估计会忍不住杀人夺宝。
只可惜遇见这好事儿的,是她。
这些享誉江湖的武林秘籍,虽然得到世人的吹捧,然而她这个鬼剑传人是不屑于掠夺的。
喊打喊杀去抢一本别人家的秘籍,那岂不是说明她传承的天下第一剑还不如别人家的?
她如今即使深陷魔窟,却仍然有着天下第一剑传人的骄傲。
她那短命鬼师父生前太过嚣张,没少跟她灌输自己天下第一剑,天下无敌这股傲娇劲儿。
她作为传人也难免粘上了一点自负。
人家的武穴哪有自己家的强?
小槐突然灵光一闪,迅速抓住脑子里闪过的那抹信息,深入探究,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小子有这奇遇……一定是知道那两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前辈某些信息的。
她想到了天地教主让人派卧底来云剑山庄一事。
教里抓了个人得到个消息,传闻中消声匿迹几十年的神剑拥有着许云飞并非被空洞派之人所害,他竟是假死。
当年许云飞没死,那神剑显然跟他的云剑山庄脱不了关系。
小槐眯了眯眼,看着周元风挥舞的那把破剑。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那把模样丑陋、锈迹斑斑的破剑能跟自己身上的鬼剑媲美。
但还是为了真相,试探了一番。
只见她缓缓抬手,另一只手轻轻靠向手臂,“咔”一声机簧声,暗器射出。
这一瞬间她想着,这一次总不会出现白天给自己佩剑穿个窟窿的结果了吧。
“呛——”金属碰撞声转瞬响起。
周元风只觉得自己手上的破剑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力道大得吓人,瞬间将他握着剑的手腕逼得放手,痛意袭来。
“哐啷——”那把破剑被不知名的东西打飞在地。
“谁!?”
不会对自己不利?
心中藏着心事,周元风没有心情接着练武,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出现,这才疑神疑鬼地打道回府。
隐匿于树梢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小槐呆愣了半晌,看着下方走远的身影,目光极其复杂。
经过刚才的试探,她不得不承认那把破剑是不寻常的。
想不到传说中的神剑竟是这般破烂模样。
她不由抚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想起那上头被打穿了一个洞,嘲讽的笑了笑,自己的鬼剑又好到哪里去了?
小槐自觉内伤恢复了不少,便施展轻功朝着某处院落偷偷潜去。
病秧子那里,她还得应付一下。
这一层普通教众的探子身份她可不想那么快被揭穿。
也不知道下午她透露的消息顶不顶用,不知道那病秧子有没有派人去试探?
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顾凡之房间。
顾凡之并无入睡,房间里烛火星星点点,那黑影不走寻常路,从房顶而入。
见到顾凡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人赫然是顾凡之带入云剑山庄的护卫无痕。
“少主,属下无能,没能试探出那人的深浅。”
端坐在屋中看书的顾凡之神情没有半丝波动,等待着属下的下文。
无痕看了眼自家主子,说道:“云剑山庄派给那人的丫鬟是个高手,属下用石子点其穴位,她不躲不闪,却能像没事人一样,真是怪异,未免再起冲突,属下只能作罢。”
云剑山庄还真是大手笔,派一个神秘高手来给人当丫鬟。
顾凡之几不可查地点点头,缓缓道出几个字,“以后不必去了。”
无痕行礼应是,这时,房间外头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下一刻,不待屋内的人回应便自顾自钻了进来。
“少主。”小槐能屈能伸,单膝跪地,见了礼。
无痕扫了眼来人,又看了看顾凡之脸色,充当起了解语花。
“隔壁那两人可试探出了什么?”
小槐恭恭敬敬地将自己与龙老头交手的事情道出,又透露自己受伤逃离的结果。
她并没有将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告知前面主仆二人。
本就不是一路人,当然没有必要共享信息。
这两位的目的是为了神剑,是为了巴结那高作云台的天地教主,而自己嘛……目的则在那许千秋的书房。
小槐低着的头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