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良玉五指快速收紧,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耳边作响,诸葛寻真像是感觉不到疼,依旧固执地抓着自己的手,带着她快速坠落,砸裂了地面。
落地后,湘良玉迅速和他拉开距离,在呛人的灰尘中,湘良玉看着眼前的球状,冷笑:“我讨厌别人偷学我的东西。拙劣的仿制品。”
诸葛寻真被她打碎的翅膀此刻完好无损,相反比原本的那对更加硕大更加具有压迫力。翅膀将诸葛寻真裹在当中,让她只能看见一双阴恻恻的眼。
湘良玉往前走出一步,最后落定的地点在诸葛寻真面前,她叹了口气,半蹲在地,和诸葛寻真平视:“你一直很不对劲,你应该告诉我了。”
诸葛寻真红着眼,声音嘶哑带着咬牙切齿:“我承诺帮助他们发展,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合法的身份。他们在我的帮助下掌握了世界的核心技术,他们非但没有感谢,反而将我钉在红色的床板上,那时候,我的身体都是红色的。”
“你能告诉我,是我做错了吗?”
湘良玉愣在原地,是了,诸葛寻真回来的那一天,他的身体呈现不正常的暗红,他拒绝了自己要帮他治疗的动作,一个人独自修复,独自沉默。
其实她有猜到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但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局,这种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结局。
诸葛寻真猛地张开翅膀,飞速掠过湘良玉身侧,往占据上风的恶魔方冲去。他硕大的翅膀呈现银色的光辉,乍一看绚烂如钻石,实则是锋利到极致的恐怖刀片。
他挥动着翅膀在玩家中呼啸飞过,割裂和惨叫奏成惊悚交响曲,这座记录着地球文明的教堂,由多彩转变为瘆人的血红。
原本得意洋洋的恶魔方此刻元气大伤,死或不死,好像都不是很重要了。
诸葛寻真一个个垒起死亡的玩家,抱着他们飞上天平,将尸体放在高的一端。
天平开始剧烈浮动,摇摆差距过大,上下,上下,上……下。
差距再次过大,250克的心脏居然比65kg的身体还重,还差一点,天平就能到达极限。
就在诸葛寻真回头寻找猎物之际,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下一刻,他的后背再次被砸上一拳,这一拳不留余地,颇有奋力一击的感觉。
理所当然,诸葛寻真翅膀再次全碎,而他人也被砸向地面,一个深深的人形坑就此出现。
然而,熟悉摇摆的清脆声引起湘良玉的注意,她侧头看去,发现天平此刻居然莫名浮动起来,且上下浮动的弧度越来越大,一直到最大极限。
女神像放下了直举起的右手,轻轻垂在身前,她平静坚定的红宝石眼睛,掉落了。
下一秒,剧烈地摇晃震动所有人。
湘良玉心说不妙,从神像上跳下,捡起那对红宝石,对还存活着的玩家说:“跟我来。”
此刻所有玩家已经六神无主,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们,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温和的天使会突然杀戮,玩家们想不明白,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活下去!
以至于他们在看到湘良玉朝他们挥手时,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立马跟随,天使已经不可信了,恶魔又怎会可信?但他们深知存活渺茫,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结果了。
湘良玉带着所有幸存的玩家冲出教堂,冲往生命塔。
女神像是由她所建造,雕像手中的天平象征着这个世界的和平,此刻天平已经完全失衡,公平已经消失,世界即将坍塌。
湘良玉本可以在坍塌之际重塑世界,但她误以为诸葛寻真目的是强夺自己能力,才将重塑能力给了泉生烟,而实际上,他根本对自己的重塑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想报仇。以及顺便迁怒于众的毁灭世界。
幼稚。湘良玉忍不住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心说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果换作她,她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承受过的痛苦,都还给那些人,而不是跟个懦夫一样回来,伤心片刻干出这种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破事。
生命塔此刻只是一个完全中空的圆柱,当初建造出来时,湘良玉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用处,但好在,还有别的方法。
她交代一句“别乱跑后”,就往下一跃。让本就心慌的玩家彻底乱成一锅粥,哭声吵闹声交叠着一起,让人着实崩溃。
泉生烟看着自己的手,厚重的茧已经脱落,骨节分明地不像自己。这是从水中出来后的效果,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有着明显的变化,不仅仅在于双腿,更在于内在。
他走到中空边缘处,下方一片黑暗,如临深渊看不见底。忽地,他感觉到有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他微垂的发丝,下一秒,微风变成劲风,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中飞起,正正好好落在泉生烟的身边。
湘良玉顺了顺头发,看到泉生烟时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正好,你给他们打个样。”
说完,湘良玉伸手将泉生烟往外一推,一个人影就此坠落,所有玩家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彻底忍不住了,捂脸哭泣。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该坠入无底深渊的泉生烟,此刻竟然浮在半空中,并且还在平稳上升。
湘良玉解释:“出口在楼顶,乘风而上即可,谁先到谁先走,磨磨蹭蹭的人就留下来。”
说完,她转身迈腿进入风中,被风乘着往上飘去。
黎明师暗骂一句:“真是见了鬼,遇到这种破事。”
说着,他打头阵,没有丝毫犹豫迈腿进入风中,随后乘风而上
见黎明师都顺利上升,其他玩家就算再犹豫也不敢继续犹豫,生怕迟一点自己就回不了家,于是分成两部分,争先恐后的手牵手壮胆的,一个接着一个乘风而上。
湘良玉将原先在教堂捡到的红宝石眼睛放在人脸雕像的眼中,仿佛活了一样,红色宝石比原先还要闪耀。
镶嵌着红宝石的人脸雕像缓慢转动,面对着自己。笨重巨大的雕塑台开始移动,露出压在底下方形的空间。
湘良玉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指着下面说:“跳下去,你们就会回到自己家里。”
“哼,”黎明师拨开人群,看着湘良玉,“我不会忘记这里的事情。”
湘良玉淡淡道:“哦,希望你能牢牢记着吧。”
黎明师冷哼一声,纵身一跃。
又是他打头阵,给还在质疑的玩家一颗定心丸,湘良玉懒得看他们纠结来纠结去,走到围栏边,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世界逐步崩塌。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该怎么还给你?”
湘良玉头也不回:“放心吧,你们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候记得还就行。”
泉生烟走到她的身边,侧头问她:“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名字。”
湘良玉噎了一下,总不可能说这是她的回忆吧?她糊弄过去:“听你队友说的。”
泉生烟又问:“您,叫什么名字?”
湘良玉一愣,扭头和他对视。玩家走得差不多了,云盼山犹豫在边缘,却听见一句带笑的话传来:“湘良玉,良玉生烟的良玉。”
只剩下自己的云盼山,看着脚下那团模糊不清的白光时,在听到湘良玉的那句话后,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而是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良玉……”
下一秒,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往下一跃。
湘良玉转过身背靠栏杆,眼看此刻空空荡荡的出口,她能感觉到诸葛寻真在往这里狂奔,她问:“他们都走了,你不走吗?”
泉生烟说:“我想搞清楚一个问题。”
湘良玉难得的耐心:“说。”
泉生烟:“你说和我分享你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湘良玉轻轻笑出声,伸手抓着他垂在胸前的长发,带着他走到出口边,手忽地一转按住他的肩膀,和他调换位置,泉生烟背靠在边缘,她在泉生烟正前方。
湘良玉收了力度,手指往前一戳,在泉生烟即将靠近那团白光时,她说:“字面意思咯。”
说完,她挥了挥手,楼顶的风将她火红的发吹的凌乱,如活物一样的发丝卷成张扬的弧度,他看见这位美得不可方物红发女神,冲他挥挥手,说:
“再见。”
同样,他也看到了降落在湘良玉身后的一个人影。
◎太过平静且无欲望的生活,会产生死亡的想法。◎
泉生烟从未有过这般情绪波动, 他伸出了手,抓在方块边缘,拒绝回到自己的世界。
湘良玉此刻已经转过身, 诸葛寻真站在栏杆前方, 他站得不是很稳,需要双手扶住栏杆才能站稳。
湘良玉知道,他的骨头被自己打断了不少, 现在还能站着,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的身后是正在崩塌的世界,仿佛那些硕大的石块就要砸在他的头上。
湘良玉叹了口气,上前说:“你应该早些跟我说,现在需要我的帮忙吗?”
诸葛寻真勾起嘴角, 说:“不,我已经成功了。”
泉生烟已经从边缘处爬了上来, 一起身,他就听到身后的雕塑猛地归位,盖住了那块出口。
湘良玉闻声回头,疑惑道:“你怎么不走?”
“走?”诸葛寻真的声音传来,“你以为放走那些人, 他们就真的能和这里隔断一切联系吗?不!X,你要知道,你当初建立这个世界, 设定的规定是什么。”
湘良玉一愣,脑海飞速运转, 她在这住了上百年, 记忆早已模糊, 如今被诸葛一点, 她只感觉好像记起了什么。
确实,为了防止自己建造的密地被人发觉打扰,她特地定下一个规定:
“闯入此地者,若向他人告知,终生疾病缠身。”
诸葛寻真:“你认为那群人会不向任何人透露这里的一切吗?朋友,家人,更高级别,哪怕是猫猫狗狗,他们能保证不说出任何一个字吗?”
“但是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死亡,这里的一切也有我的功劳,所以,我更改了规定。只要他们透露这里的一切,那听者也会进入这个世界,听者的听者,一传十,十传百!”
湘良玉扯了扯嘴角:“Z,这里都被你摧毁了。”
诸葛寻真:“摧毁?是啊,毁灭了,但是,还有你啊,用你的重塑能力,将这里重新建造。”
湘良玉:“那要让你失望了,太久没用,我的重塑能力已经彻底消失了。”
诸葛寻真一愣,随后瞪大双眼,表情狰狞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但片刻后,他又收敛起来,闷声笑了声,随后从栏杆上翻身往下一倒。
湘良玉感觉诸葛有些莫名其妙,有点像人类医学中神经病的症状,她只当他接受不了,遭到的打击太大一时冲动,便没有再管他。
她转过身,表情无所谓地看着泉生烟:“你错过了最佳离开时间。”
泉生烟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只是……”
湘良玉走到人脸雕像面前,取下那对红宝石眼睛,放进衣服内藏好,随后坐在雕塑台上,说:“很奇怪,玩家走了,世界塌了,重塑没了,那未来又是怎么回事?”
泉生烟也坐在她旁边,听到她那句呢喃一顿,说:“未来?”
湘良玉噤了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走?”
泉生烟抿了抿唇,轻声出口:“这里,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我的生活太平淡了,经历了生死后重回平淡生活,会抑郁的。”
“谢谢你救了我。”
湘良玉觉得新奇无比,她之所以救泉生烟,是因为他和游戏中初见的样子截然不同,这里他是人,游戏中他是被卷进来的无辜鲛人。
也许是那条金黄的鱼尾太过惊艳,湘良玉一时忘不掉,才带他来到水池,用鱼尾疗伤。
但天地良心,这鱼尾就是疗伤效果,绝对不可能牢固到像生长出来的那样真实。当她再回水池查看时,她发现泉生烟的鱼尾,已经彻底黏在了他的下半身,真实的就像完全属于他一样。
也是那时,湘良玉感觉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联系到了一起,她想,原来在游戏还没建立之前,她原来是和泉生烟见过了一面。
并且因为救了他,而让他得到一条鱼尾。
但泉生烟的双腿已经恢复,她也没有剥夺他行走的能力,为什么他会放弃在陆地上的生活,选择深海呢?
湘良玉就问:“如果你回到了现实世界,你会选择在陆地上生活,还是海里?”
泉生烟毫不犹豫:“海里。”
湘良玉心中一动:“为什么?”
泉生烟说:“太过平静且无欲望的生活,会产生死亡的想法。”
湘良玉微微愕然,难怪,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总能在泉生烟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寂然,她原以为是他情绪过于稳定,没想到那股寂然是下一秒就要寂灭的感觉。
湘良玉嘴比脑子快:“我说怎么看到你时,就感觉下一秒就要死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泉生烟微微一笑:“所以我很感谢你。”
湘良玉挑眉:“感谢我给了你一条尾巴?”
泉生烟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湘良玉含糊过去:“下次,下次。”
“崩”的一声,二人听到一声刺耳的电流声,随即,天空中出现一面浮空屏,上面显示着熟悉的姜饼人。
湘良玉看着天空中熟悉的系统,忽然明白了。
起初她创造这个东西,第一原因是超前科技确实能给自己省很多事,第二原因是有人陪自己说说话,所以她赋予了这个人工智能自我意识,也顺便将自己一部分能力输入进程序中。
难怪这如同废局的局面,到最后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原来扭转着一切的东西,是她创造出来的啊。
湘良玉不奇怪了,她看着天空中的系统,它变成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样,原先可爱胆怯的神情消失,变成那副令人讨厌得阴晴不定。
泉生烟皱了皱眉:“世界在恢复?”
湘良玉看着一点一点修复到原本样貌的世界,没什么意外:“它算一个翻版的我,但拥有的能力没那么全面,所以重塑能力在他那就变成了修复。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系统在拥有自我意识时,湘良玉就把他的电源开关交给他自己保存,她觉得这算一个尊重。
所以她不知道系统的电源在哪,只要电源还在,不管系统死了多少遍,哪怕碎成粉末,他也能修复自我,然后重生。
湘良玉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红宝石塞进人脸雕像的眼睛中,随后以泉生烟根本没有发觉的速度,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将他推进出口。
如果让他留在这里,说不准以后的事情都会改变。
泉生烟甚至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白光吞没。雕塑回归原处,湘良玉拿走宝石走到栏杆前,淡然地望着面前逐渐还原的一切。
碰巧此刻,天空中的系统转头对上了生命塔,绿油油的眼睛盯着湘良玉。
世界已经恢复如常,甚至比原先还要精美绝伦。
生命塔开始抖动,内部的震颤没有到坍塌的地步,而外部却升起块块平块,形成环绕塔身的阶梯。
系统正常表情的脸忽然变成狞笑,圆溜溜的眼睛压成锋利长眼:“欢迎来到我的游戏世界!”
湘良玉说:“喂,绿人,你被改造了知道吗?”
系统脸上划过一丝迷茫,随后脸上闪烁片刻,又恢复原先的狞笑:“游戏,开始!”
系统打了一个响指,湘良玉脚底一空,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她在坠落中闭上了眼,没有恐惧和胆怯,而是松懈和庆幸,庆幸她不是机器人,而是活生生的人。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个物种,以及未来为何是这样,但好歹一开始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背部接触柔软的充气床,她进入了实验区,这是她给系统造的,为了让系统学习人类建筑和医学技术,没想到结果是对她所用。
接下来是漫无止境的改造,从被打入沉眠针后,她的意识都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诸葛寻真和系统的对话,依稀是交谈她的身体。
而后是越来越多人的声音,湘良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都听到他们在叫自己的名字。
“湘良玉……”
“湘良玉……”
“……”
不同音色不同时间的名字开始聚拢,直到耳旁炸响一句:“湘良玉!”
湘良玉猛地睁开眼,冷调的白光让她视线渐渐聚焦,她往下移动,床边是焦急无比的方紫和秀绿,身后站着孟典。
湘良玉直起上半身靠在床靠板上,扫视一眼房屋后,说:“我怎么在这?”
秀绿抱怨道:“你吓死我了,你没事跑旧址那去干什么?系统发了好大一通火,说等你醒了就要你去一趟生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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