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已经开裂的墙壁此刻越发深邃,就连地面也分裂出无数道见光的缝隙,林角顿时发现了不对劲, 连忙转身就跑。
湘良玉抽回手,将泉生烟放稳在地上, 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向林角。五指刺进他的心房,抓住自己的心拿了出来。她放回宝盒后抱起地上的泉生烟,带着他往牢房中跑去。
湘良玉心跳急促,慌张将她笼罩,不由得将脚步加快。她不明白, 为什么泉生烟要挡在林角面前,明明杀了他后她就会来杀他,为什么要抢在他的前面。
这种死亡, 太疼太绝望。
她颤抖的右手上还残留着泉生烟体内的血,余温依旧包裹着她。
在杀死林角取回自己的心时, 她能明确抓住自己的心, 刺进去一握即可。可在泉生烟体内, 他的心房空空荡荡, 她没有摸到他的心脏。
泉生烟的心房是空的。
湘良玉强迫自己不要往下想,她专注自己的速度加快,但心中的不安和即将露出头的想法,让她越来越烦躁。
囚犯走廊中千疮百孔,死伤无数,但从还活着一口气的人来看,是玩家赢了。
湘良玉一边跑一边喊:“跟着我走!跟着我走!”
玩家互相搀扶,跟在湘良玉身后和她一起进入她的牢房。湘良玉将泉生烟放在床上,扫了一眼人数,大几百号人此刻只剩下不超过二十人,她微微蹙眉:“楚礼呢?”
云盼山接话:“她没跟你在一起?当时她是跟着你走的。”
一阵剧烈地摇晃,毫无防备的众人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湘良玉视野在一瞬间清晰起来,她看见牢狱门前趴着一个人,满是鲜血的手握住栏杆,看起来十分艰难地往前爬。
白春草喘着粗气,将手中修复好的玩偶塞进湘良玉的牢房中。
对比走廊外的崩塌凸起,这间牢房简直就是一片福地,不仅没有像走廊那样破损严重,甚至连一条裂缝都不曾有,根本不受坍塌的影响。
白春草丢进来的玩偶是布妮,脖子处被一条红色的不明物体连接,但头身依旧分离。
离他最近的一名女子见到后,眼中的恨直接溢出,她不顾还在摇晃,爬到牢门口,拿起布妮就往外塞,她道:“你装什么可怜,带着这个恶心东西来让我莫名生孩子,你还有脸到我眼前来,这就是你的报应!”
走廊“轰隆”一声,白春草脚下瞬间凹陷进一道巨大的洞口,断裂的钢筋直接刺穿他的身体,巨大的肚子破裂,死去的布妮却钻了进去。
一些玩家看到这一幕,无法接受的人直接吐了出来,有人说:“我震惊了。”
云盼山凑到湘良玉身边,小声说:“他们两个真的是兄妹吗?”
湘良玉微微一笑:“父女。”
云盼山瞳孔震惊:“?!”
玩家道具查询视频中,白春草作为一个运货的“中介”,和小诊所签订秘密协约,医院会将死亡的婴儿全权交给他处理,在一次运货的时候,他对偶遇的女人一见钟情,最后却在白栀子出生时难产,最终一尸两命。
白春草将白栀子和亡妻的尸身送往东南亚,栀子由阿攒制作小鬼,妻子制作成佛牌,戴在白栀子身上护身保平安,将白栀子和妻子的灵魂留着人世。
而进入游戏后,白春草发现白栀子也跟随着他进入游戏,虽然不了解事情经过,但白春草成功将父女的身份转变为兄妹。
湘良玉对神鬼怪谈一事是敬而远之,但如此直白面对骇人听闻的怪法,她还是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震动已经停得差不多,除了这间牢房,屋顶已经脱离,露出一片漆黑的色彩。走廊除了钢筋残留,其余位置也尽数坍塌坠落。
湘良玉走到牢门前往下看去,交错的钢铁网下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楚礼被围在一片废墟中,不远处站着姬忍冬,并且正在缓缓靠近。
湘良玉当即皱眉,拉开牢门就往下跳去,在姬忍冬即将靠近楚礼时,落在二人的中间。刚落地,她就对着姬忍冬的胸前砸了一拳,姬忍冬整个人完全没有防备,被湘良玉砸进不远处石堆中。
她抱起巨大的碎块丢到一旁,架起楚礼抓着头顶四处伸延的钢筋往上爬,很快就到了牢门前,房内的玩家已经消失,头顶的黑暗中有着列车的轮廓,估计已经被传送回了列车。
楚礼自知乱跑不好,主动道歉:“我刚刚看那个白毛跟着你,就想去帮忙……”
湘良玉瞥了她一眼,说:“我又没怪你,你有第六感,没感受到危险才会跟上来。”
楚礼哽了一下,默认她的话。
她们二人的身体渐渐透明,湘良玉把楚礼放下来,走到床的旁边,抓起泉生烟的手,他的身体没有变透明。
湘良玉默默看着他,一直到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到无法握住他的手时。在消失的前一刻,湘良玉略带期盼地盯着他的眼睑,希望下一秒它能颤抖,再逐渐张开。
睁开眼是冰冷的车厢,只有她一个人。
玩家和NPC的车厢不相同,自然也是传送回各自的列车。
透过车窗,湘良玉可以看见黑暗中坐落的监狱在逐渐瓦解,最后坠落黑暗,消失得彻底。
列车“叮咚”一声:
【欢迎乘坐归零号列车,本次列车通往云端城。请受伤、濒死等乘客就座治疗,祝贺各位NPC顺利完成此行任务,归零号列车愿您胜利长青。】
虽然泉生烟在的时候,话并不多,甚至不会主动找自己说话,只会安安静静看着自己,存在感说低不低说高不高,当初所想,以为可有可无。
只是,冰冷落寞的车厢回荡着毫无感情的系统音,又增添了几分孤单,没有寻常任务完成后的放松和惬意,相反,心情更加沉重与不安。
长时间的陪伴给她一种就此长久的错觉,直到分离的到来,才恍然大悟。
过度地适应,已经将陪伴当成理所当然的习惯,而在分离时刻,不曾体会过的悲伤情绪会如同暴风骤雨将她淹没。
她喃喃:“你最好别骗我。”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前方的车厢连接处时,缓缓走过来两个人影,一位硬朗凶脸,一位黑发温润。
湘良玉心脏猛地跳动一瞬,却在看向他的眸子时,激动的心慢慢平静。
孟典和骨也走到她面前,骨也依旧如常,冲她狂狷一笑:“哟,你也在这。”
湘良玉没理他,看向孟典,礼貌询问:“有什么事吗?”
孟典坐在她后面的椅子上,说:“既然你成功出来了,那就说明你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保险起见,你和泉生烟别回云端城了。”
湘良玉感觉到一丝异样:“什么意思?主线很难吗?”
骨也将手支在脑后,语气慵懒:“炸掉监狱能不难吗,进那地方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监狱里的墙壁还是专门防巨力的,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湘良玉心中咯噔一声,脑海里混乱成一团毫无头绪的丝线,现在好像找到了一个头,回想监狱里的种种一切,湘良玉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孟典:“你怎么了?”
湘良玉慢慢起身,转过身面对二人,忍住声音的颤抖说:“我的任务,是杀死监狱长……泉生烟。”
骨也大吃一惊,提高音量:“你把泉生烟杀了?!”
“啧,”一道女声从后面传来,“这就有点麻烦了。”
方紫叹了口气,走到湘良玉身边:“净恶监狱里的主线任务只有炸毁监狱,不可能更改。”
湘良玉看着她,方紫说:“监狱长的任务是惩罚囚犯,如果泉生烟和你见面的次数很少,估计他是私自更改监狱任务系统,这处罚的力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湘良玉:“他为什么要这样?”
难怪每次见到泉生烟,他就看起来非常虚弱的样子,尤其是最后一次见面,他被捆在椅子上,在扯断铁链时,湘良玉其实感觉到电流窜过的刺麻,但她太过关心泉生烟会不会复活,也将此事置之脑后。
现在想来,监狱中的疑点不止那一点。
骨也嗤笑一声:“行啊,都这样做了,就如他所愿好了。”
湘良玉看着周围的人,骨也、孟典、方紫、诸葛寻真,有熟人有生人,明明在前不久他们还在帮助主系统抓住自己清除记忆,现在却……
诸葛寻真上前朝湘良玉点了点头:“久仰大名。”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这是泉生烟给我们的暗示……”
湘良玉打断他:“泉生烟在哪。”
诸葛寻真一愣,随后道:“重塑者以创造生命为己任,但他复原创造的生命太多,已经无法被时间容忍。”
“重塑者一旦身亡,身死道陨,消散在天地之间。”
湘良玉只感觉脑袋空白一瞬,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方紫接话:“你很聪明的湘良玉,难道你就没发现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现实里,你身体虚弱,为了合群逼自己干人类所做的每一件事,吃饭、洗澡、睡觉,你自认为你和常人无异,但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虚弱地像年过半百的老人。”
“游戏中,你拥有巨力,各种稀奇古怪的技能随着你的胜利而加入,一些NPC看到你会出现奇怪的表情,一些玩家看到你会有奇怪的行为。”
她拿出电脑,打开界面递给湘良玉:“这是秀绿的电脑,我偷过来的,你别弄坏了。上面都是关于你的信息,玩家将你的打法和喜好扒的干干净净,只为在遇见你时求一个不痛的死法。”
她说:“你不是新人湘良玉,在很久以前,你曾经在游戏里生存。”
湘良玉扫着电脑上的一切,光看帖子标题,就能感受到玩家的怨气和不满,大多都在泄愤她太难打,完全就是一个最难杀死的最终大BOSS。
随着界面越往下滑,她看到一个官方帖子,湘良玉点进去一看,是一个游戏界面,类似逃生游戏的插画色彩斑斓。
无数个方格子里有着不同的世界,压抑又令人恐惧,而在格子上方,有着一条蜿蜒的列车,列车顶部,坐着一个女人的背影。
红发随风而扬,带着肆意的不羁。
湘良玉关闭了电脑,问:“方紫,我没有这段记忆。”
诸葛寻真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是她的话,就从列车里跳下去吧。”
湘良玉眼神一凛:“如果我恢复了记忆,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吗?”
“离开?”骨也冷笑一声,“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在人类世界生存,即使你是不死者,不代表你不会生病,不会感受到痛苦。就以你在现实世界千疮百孔的身体,估计到宇宙毁灭你就在床上度过了。”
方紫:“诸葛说得没错,如果你想恢复记忆,就从列车跳下去。”
湘良玉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孟典淡淡道:“他们是因为不相信主系统的话,就在主系统眼皮底下主动告密,估计现在身体还疼着呢。”
湘良玉看他:“那你呢。”
方紫接话:“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当然,除此之外,实在是泉生烟每次休息的时候,就拿着一个东西发呆,有一次我和秀绿不小心看到了,你猜是什么?”
湘良玉猜不到,方紫促狭道:“是一块金色手表,和你手上那个一模一样,就是他的看起来很旧。”
方紫拍了拍她的肩:“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泉生烟在很久以前就我们说过。”
湘良玉见她停顿的时间太久,问:“说过什么?”
方紫有些烦躁:“怎么突然忘了呢,算了这不重要了,马上要就离开游戏区域进入云端城了,你要是相信我们,就去吧。”
湘良玉一拳打破玻璃,呼啸的风扬起她的红发,回眸望向帮助自己的同伴之时,湘良玉在她们脸上看到渴望。
自由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渴望。
湘良玉踩在窗坎上,在列车上升即将冲破黑暗达到明亮时,她顶着劲风往下一跃。
方紫发出恍然大悟的“啊”声,他想起泉生烟那句话是什么了。
当永寂的心房再现消失的心跳时,他便知道,离别许久的爱人,即将在下一秒睁眼之际,以她最肆意的姿态出现。
湘良玉坠入的方向,是一格最黑的区域,在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她听到:
【世界BOSS湘良玉已成功进入游戏,游戏玩家100人,NPC50人,该世界级别为S。】
S级世界部分情报公开:
【无疆的沙漠有着一片绿洲,根据无人机拍摄可知,绿洲中坐落着一座雍容典雅的府邸, 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一张邀请函却在无形中寄往国内著名纪录片导演, 渴望导演能将府宅的秘密公之于众。】
【BOSS任务已激活,[府之安宁]进度0%。】
沙如雪,月似钩。极寒风沙中, 缓缓走来五十来位身影,他们身上背着林林总总的行李,粗重的呼吸声被沙漠掩盖,他们来到了绿洲。
为首的人打开背包,将手持式摄像机拿出来, 安上夜视镜。踏入绿洲之时,极寒的温度似乎一瞬间回温:“把东西拿出来。”
玩家个人信息已公开:
【姓名:冷无思
身份:纪录片导演
生命值:200%
可使用道具:(S级)生命之泉(无色无味的水是生命之泉, 亦是剧毒之泉)。】
“对了,云盼山,这世界的BOSS还是她吗?”冷无思摘下口罩,抖了抖上面的沙。
此话一出,所有拿装备的玩家动作一停, 哀怨声四起:
“一百人,分两队进府,全他妈团灭, 这BOSS究竟什么来头?!”
“我能不能认她做妈,我真愿意当她儿子, 只求她不杀之恩。”
“论坛上喊她妈的人多了去了, 你见她理你吗。”
云盼山插入内存卡, 打开夜视镜, 调整后焦:“查到了,是她。”
“云盼山,你就没有查到她有什么弱点吗?”
“没有。”
众人交谈间已经来到了朱门前,这座中式府宅坐落在沙漠绿洲中,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冷无思敲了敲生锈的门钹,后面的队友扛着摄像机瑟瑟发抖。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白色衣裙渐现。
刺耳地摩擦声回响在众人耳边,美艳的府宅主人脸上出现疑惑:“你们是?”
冷无思主动拿出邀请函递上去:“受邀前来。”
她的头发在夜色中呈现暗红,被一支素簪绾好,所着衣装素净朦胧,长服在夜色中闪着银辉。看到烫金的邀请函,湘良玉脸上露出了微笑,目光快速扫过面前的所有玩家:“我等你们很久了。”
云盼山看了一眼后连忙移开目光,摄像机也随着他的动作往右偏移,两道影子赫然出现在视野。
“进来吧。”湘良玉温柔地将众人引了进来,她转身之际,身后玉石所串联成的背云顺着她直挺的腰背中坠下,走动间尾珠轻摇。
这是一座十进十出的巨大府邸,诡暗夜色笼罩低矮府邸,弯枝浓叶高树底灌,湘良玉提着一抹幽黄的烛光正缓缓移动。
她说:“我看到网上的视频,近日总有小贼闯入我家中,实在有些烦恼。”
湘良玉此刻表现出来的模样十分烦恼,她本就生的极美,故作可怜时更能拉近人心,一些玩家晕乎乎地说:“哦买噶.......可恶的小贼.....”
她回头一笑,说:“虽然希望大导演来拍的目的是解答网友的疑惑,但还是希望大导演能把我家拍好看点。”
云盼山鬼使神差拉近镜头,录下了她的笑脸。
这算一个非常和谐的领路,将玩家带到厢房后,湘良玉离开前似笑非笑道:“夜色不早了,白天拍摄会更安全,诸位,晚安。”
门被关上,她走路无声,四周除了玩家的呼吸声,再无他音。
【支线任务[黑夜张宅]已激活,请在太阳落下之后,五人组队拍摄夜间古宅,每处区域需拍满十五秒,进度0%。】
冷无思认命地扛起摄像机:“这任务就想搞死我们,谁来?”
湘良玉提灯回到主卧,一进入房间湘良玉就感觉到不适,这里的房间不似其他房间古色古香,相反极其诡异,尤其是家具摆放的位置,开门是床,床前是梳妆台。
老宅极其讲究风水,不管是大到坐落朝向,还是小到家具摆放,一旦犯了大忌,轻则触霉头,重则家破人亡。
孟典坐在桌前,摆放的高科技屏幕与房间格格不入,他说:“十一名玩家离开房间,往知春院走去了。”
湘良玉坐在他旁边,端起他沏好的茶:“挺好,让知春院里水鬼吓吓他们。”
孟典沉默一秒,说:“躲在水池里的水鬼自己被淹死了,现在回生命塔救助去了。”
湘良玉叹了口气,说:“我去吧,这世界太无聊了,正好换换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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