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晗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晚上9点05分,商场10点关门,时间上还来得及。
“师傅,麻烦去市中心的TG大厦,我把目的地改一下。”
“好嘞,没问题。”
车辆缓缓停在市中心最繁华路段。
这里的灯光绚丽多姿,车辆人流密集,巨大的LED屏幕上,妆容精致的明星们展示着最完美的容貌和靓丽的装扮,引得人们频频驻足。
定位高端的商厦和周围的奢侈品装潢华丽,空旷而精致的展厅灯火通明,透出一种‘穷人莫近’的冷傲,却让更多人趋之若鹜,沉浸在物欲的盛宴之中。
叶晗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下车。
一辆保时捷在身旁开过,紧接着是一辆奔驰S级,司机打着转向灯,很快调转车头离开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地方。
叶晗很少来这条街。
平均上万的消费与她一个生活费都要自己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关系,最近来过的一次还是某舍友生日聚会。
9点46分,她走入T家品牌专柜,并在3分钟内选好了一只手镯。
叶晗记得程梦婷有一款18K玫瑰金镶钻款,这款刚出的时候对方很喜欢,但那两个月刚买了H家的包,就没有买这款配饰。
不如自己送她。
“就这款吧,中号。”
叶晗用自己的手腕比了比,在灯光下,玫瑰金与粉色蓝宝石的配色将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越发莹白,设计简单而不失大气,有种自然简约的美。
柜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带她去收银处付款。
共消费29300。
叶晗不由得庆幸有植物园的工作,不然以她目前的存款会十分拮据。
心疼肯定是心疼的。
但对方送了她如此昂贵的礼物,礼尚往来,她也要送价值相似的。
不能因为是闺蜜就占她的便宜。
同一时间,一辆加长版宾利缓缓停在了阴影中,故意避开了拥挤的人群,彰显着沉默与低调。
“傅总,我去拿夫人定制的翡翠手镯,您稍等。”
“嗯。”傅云泽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眉头蹙起,不太舒服地按了按太阳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最近头疼似乎有加剧的迹象,心底的烦躁感与日俱增,像是有一根针不停地戳动着敏感的神经,晚上也会不时陷入失眠的状态。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那个矜贵的傅氏太子爷。
司机偷偷看向后方的目光被他不带感情的视线一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立刻收回了目光。
“把窗户打开。”他抬手扯松了领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剪裁良好的衬衫随着呼吸凸显出流畅起伏的线条。
“…好的,傅总。”
司机关上灯,降下自己这边的车窗,新鲜的空气飘了进来。
而随着与外界接触的渠道打开,亮眼的灯光、嘈杂的人声和车辆的汽笛声全都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对于普通人而言非常正常的声音,却在头疼患者的耳边无限放大。
傅云泽觉得自己更难受了,大脑内部嗡嗡作响,感觉一阵头晕恶心,还有点想吐。
他的手背浮现出淡淡的青筋,在吃药和目前的痛苦中抉择了一番,还是准备先扛过去。
不然下次会更严重。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极淡的香气冲破了无数的喧嚣和刺目的灯光,直直飘入傅云泽鼻间。
似云雾般缥缈,似草木般清新,让他无端联想到雨后的山林与绿色,好似带着无尽的生命力与勃勃生机,连胃里的恶心感都减缓了许多。
这股味道…究竟是什么?
“傅总,礼物拿到了。”
正思索时,车门骤然开启,潘恒携着一股热风进来,一下子把傅云泽从幽静的山林带到了喧嚣的现实世界,“您要不要看——”
“你闻到了吗?”傅云泽突然出声打断他。
“…什么?”潘恒一愣,与司机面面相觑。
“消失了。”傅云泽抿了抿唇,怅然若失地看向窗外,却只看到了穿行的人流和车辆。
潘恒也跟着朝外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某个女生的背影。
对方扎着清爽的丸子头,露出修长的天鹅颈,肩背直挺,手上提着T家的包装袋,正朝着人行道的另一头走去。
‘背影杀手。’潘恒想。
又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可惜从他的角度看不到正面,不由得有些遗憾。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遇到颜值出色的女生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在内心幻想一番,然而这一原则在傅云泽身上并不适用。
傅总非常讨厌公司的男员工在背后讨论女员工的外貌、身材、私生活等等,并将其写在员工手册明令禁止。
而他自己更是身体力行,从不关注这些。
潘恒有时候觉得自家总裁简直脱离了人类范畴,像是一尊冰冷的玉雕,俊美逼人却缺乏温度。
是不是事业有成的人欲.望都比较低?
把这种欲.望,全部转化成了对事业的渴望?
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还是——
“回吧。”傅云泽察觉到了潘恒的目光,但他的确没兴趣窥探别人的想法。
只是……
青年再次看向窗外,平时充斥着工作的脑子里突然闯入了另一种东西,让他罕见地有些失神。
脑细胞活跃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甚至比研究新的科研成果时更加活跃。
它们凝聚成强烈的求知欲望,完全抵消了头疼,让他更想弄清楚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味道的所属人……
傅云泽轻轻捏了捏眉心,车窗升起,这款低调的豪车逐渐融入夜色之中,直到消失不见。
叶晗一回到宿舍立刻洗了个澡。
二十分钟后,她擦着半干的头发、面色红润地从浴室出来,感受着空调的冷风,才觉得满身的暑气散去了些。
今天真的太累了。
叶晗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在关门时突然闻到了一抹淡淡的清香,应该是给植物浇水时溅落在衣服上的营养液。
没想到这股味道会持续这么久。
不过,还挺好闻的。
想到一路上司机并没有什么异样,叶晗很快将其抛之脑后,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凌晨两点。
潘恒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了在黑暗中亮起的手机,猛地一激灵,意识还未清醒之前先把它摸了过来。
太子爷:【帮我找一款香水。】
潘恒看完消息后简直无语,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找香水?
tmd,这种事不能明天早上再说吗?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可恶!
潘恒:【好的傅总,能否具体描述一下是什么类型的香水?】
冷色调的卧室内,壁灯透出微弱的光,傅云泽穿着灰色真丝睡衣坐在床边,双腿交叠,视线盯着一处,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发呆。
柔和的光削弱了白天的清冷感,仿佛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
他垂眸扫了一眼手机,回想着晚上的感觉,慢慢打字:【生机。】
用这个词来描述它再合适不过。
潘恒额角直跳,感觉自己内心暴怒的小人已经快要压不住了:问你香水类型你跟我说生机?这么抽象的概念怎么找?
生机,我TM——
潘恒:【您能否描述得再详细一些?比如产地、香型、调性,比如前调中调后调等等。不然找起来恐怕有难度。】
不是有难度,是根本找不到好吗?!
你给我找一个试试!
——潘总助在内心疯狂吐槽。
太子爷:【应该是植物型、绿叶调,很淡,‘草长莺飞二月天’这句诗你听过吗?按这个感觉找。】
潘恒:……
可怜的潘总助头发都快被揪光了,露出一个僵硬且苦涩的笑。
要不是看在百万年薪的份上,他早就离职了!
太子爷:【奖金翻倍。】
潘恒精神一振:【…傅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太子爷:【你怎么保证?】
潘恒:“……”
太子爷:【不要保证,不然完不成扣你钱。】
潘恒:“……”
受教了。
潘恒:【我会努力完成任务!】
太子爷:【en】
傅云泽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睡梦中似乎梦到了一个高挑的背影,草木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他立刻伸手去拉,然后对方转过身来——
是一瓶香水。
他瞬间睁开眼睛,感觉头更疼了。
当潘恒去各大专柜找香水的时候,S大的毕业典礼也开始了。
大四毕业生回到母校,在聆听了校领导致辞等一系列步骤之后,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书。
叶晗换上了学校统一的学士服、头戴学士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丽的五官。
墨色长发披一半披在胸前一半挽在耳后,肤色白皙,妥妥的美女学霸模样。
她颈间带着程梦婷送的项链,坠落的孔雀石像是美玉上的一抹翠绿,透出一种内敛的华贵。
而程梦婷与她交握的手腕上带着叶晗送的T家的线圈手镯,简约大气,非常适合她的气质。
程梦婷爱不释手地拨动着手镯上的粉色蓝宝石,当收到礼物时,她内心除了惊喜还有十足的惊讶。
作为闺蜜,她清楚地了解叶晗和家里的关系。
对方正在一步步斩断与父母的联系,大学四年,连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平时的生活并不充裕,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兼职打工上面。
她从未想过会收到这么贵重礼物。
对此,叶晗笑着解释:“这份工作的报酬还不错,能负担的起。”
程梦婷在她眼中看到了光,那是一种自信与热爱交织的色彩,在夏日的光辉中绚烂多姿。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改变,就像是蒙尘的明珠突然擦掉了灰尘,比以往还要耀眼。
拍毕业照的时候,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然后是班级的其他人,黑压压的站成了两排,在相机拍下的前一秒同时将帽子抛向空中。
那一瞬间,场面混乱到无法直视,有人帽子扔歪了,有人还没来不及动作,有人头发都飞了起来——
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相机将无数的欢声笑语定格在了这一刻,也将美好的瞬间永远留在记忆之中。
可惜,记忆不全是美好的,有不速之客偏要上门。
叶晗还没注意到,程梦婷先翻了个白眼:“靠,姓林的又来恶心人了,她怎么还有脸来!晗晗,你别理她。”
叶晗一听就知道是林悦佳来了。
后者因为休学耽误了学业,要补齐全部学分才能拿到毕业证,和他们不是同一批毕业。
叶晗倒是没什么感觉,随意地打量了一眼,觉得对方似乎比印象中瘦了不少,眼睛浮肿,眼底青黑,透出一种肉眼可见的憔悴来。
要不是程梦婷提醒,她可能要仔细辨认一番才能认出对方。
她其实对林悦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厌恶,毕竟对方让她看清了感情的陷阱。
但前提是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悦佳早就看到了叶晗。
她就像是天生站在聚光灯之下,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对方身穿学士服的样子更是美出了新高度,古典的容颜配上书卷气的沉静,气质绝佳,如果S大举行最美毕业照的评比,叶晗毫无疑问会夺得魁首。
这种对比让她的心情立刻变得很差,原本想要炫耀的心情蒙上一层阴霾。
林悦佳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像大多数人的父母一样,他们要求孩子学习成绩出众。
她也不负众望的成为小学班级的第一,镇上初中的第一,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
林悦佳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她学习好、长相也不差,收到过很多男生的情书,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父母的好女儿,其他同学的榜样,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呢?
然而市一中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了,她连班级前十都进不去。
而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些住在市区的同学不仅学习比她强、家境比她好,还会各种乐器,在辩论时引经据典,十分博学。
这是林悦佳的自尊心第一次破碎的时候。
她不再是班里同学的焦点、老师眼中的关注对象,这种感觉让她非常难受。
她无法控制地嫉妒别人,同时怨恨着自己的家庭。
为什么她没有出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为什么她没有条件学那些乐器?!
而她的内心依然坚信自己是不同的。
第二次破碎是在大学。
入学第一天,林悦佳就从不少人口中听到了叶晗的名字。
不仅因为颜值高,还因为对方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录取的。
据说,叶晗的成绩足够上S大的热门专业,却选了十分冷门的植物学,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填错了志愿。
后来才知道,对方只是因为喜欢。
林悦佳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因为喜欢而选择一个专业。
而她是因为分数低调剂过来的,根本没有选择。
在此之后,她便时刻笼罩于叶晗的阴影之下。
对方长得好看,专业课门门第一,拿过国奖,是老师和辅导员眼中的香饽饽,众人心中的女神,连眼高于顶的程梦婷都想成为她的朋友。
而她自己则逊色太多,好像怎么努力都比不上。
她真的不懂,明明小时候她是家里的小公主、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为什么长大后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无人关注的普通人?
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她的幻想。
林悦佳不知道该恨谁,所以她恨一切人。
恨父母没有那个家庭条件就把她生出来,恨那些长得好看、比她出色的人,恨这个冷门专业,也恨自己。
可惜恨没用,她要想办法、想办法摆脱这种现状。
国际学院的富二代学长梁诚,长得帅又有钱,费尽心机追了叶晗两个多月,后者却无动于衷。
即使作为‘助攻’的她——叶晗的朋友,都被邀请去了好几次她高档餐厅,只为了解叶晗的喜好。
林悦佳第一次去了人均2000+的西餐厅,奢华的装修、优美的环境、精心准备的餐品及细致的服务,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令她羡慕又沉迷。
而梁诚的帅气、体贴和深情,更是让她忍不住动心。
既然叶晗对此不屑一顾,她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争取到,她就能摆脱普通人的命运。
争取不到,她不说对方也不说,有谁知道?遮掩好就行了。
所以,她做了。
万幸的是,她成功了。
内心有那么一丝无法置信。
她林悦佳,居然把叶晗的男朋友抢到了手?!
说不上什么感觉,总之内心多了几分窃喜,好像终于找到了打败对方的手段。
叶晗其实也不过如此。
这种成就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了,她不禁爱上了这个感觉。
可惜只体验过一次。
想到这里,林悦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叶晗道:“晗晗,对不起。但是我和梁诚学长…我们在一起了。”
叶晗暗暗拉住气到不行的闺蜜,视线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思考,过了几秒才浮现出一抹恍然,轻轻颔首道:“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恭喜。”
女生神情如常,语气也很轻,落在林悦佳耳中,却不啻于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看着后者突然僵住的表情,程梦婷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心里快要笑死了。
这真是杀人诛心。
林悦佳心心念念地过来炫耀,对方却连你是谁都差点不记得,简直是降维打击,从源头上否定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种漠视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还有什么事?我们的毕业照还没拍完。”叶晗语气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然把她当成十足的陌生人。
她的净身高足有170cm,即使普通身高的男生在她面前都会显得矮,更何况女生。
天然的身高优势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加上言语中的疏离,让人心头泛起一阵冷意。
林悦佳觉得对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不禁后退了一步。
提到毕业照时,更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一直自诩学习好,却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
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学士服,只有她没有。
林悦佳攥紧拳头,背过身的时候泪水突然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好像没什么意义。
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
林悦佳僵直着身躯走过一段路,回眸看着被众星拱月般围着的叶晗。
刚才的一瞥,她看到了对方脖子里价值不菲的项链,如果没看错的话,要3万多。
不知道又是哪位男朋友或追求者送的。
想到这里,林悦佳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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