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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祈祷(周镜)


“没问题。”温意起身。
她起身往楼上走,走到第一个楼梯转角的时候,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温意置若罔闻,继续往上走,走到最后一节,右侧刚好是一堵墙,楼下视线的死角地带。
她扶在楼梯扶手上的手蓦地被人扣住,不轻不重的力道,避开受伤的一圈手腕,但足以禁锢住她。
男人在她身后,阴影投落身前。
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温意睫毛颤了颤,指腹紧紧按住红木扶手。
她看不见顾连洲的神情,只听见他问:“你真的要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温意头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她忽然觉得可笑。
自怜的刺痛和自毁的快感同时在心内交织,温意缓缓回头,纤瘦的肩头擦过男人的胸膛。
咫尺之距,她身上的裙子质地过分柔软,乌发落肩,仰颈和顾连洲对视,姿势仿佛要接吻。
顾连洲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瞬间收紧,所有的感官全被温意占据。
然而她却是歪头笑了笑,笑意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说:“连洲哥,不是你说希望我幸福吗?”

温意迎着他笑, 不卑不亢,浅红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
顾连洲盯着她许久,最终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温意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自己手腕, 那里被他扣过, 原本服帖的羊毛针织微皱,她抬手捋平, 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温意都没怎么和顾连洲讲话。
她原本就是安静话少的性格, 只有面对南熹的时候才会多交流几句, 所以其他人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温意在顾家过完了除夕,晚上的时候四处烟花炸开,周围的邻居院子里有小孩在玩烟花棒,南熹招他们喜欢, 都纷纷抱着烟花来找南熹玩。
温意怀里抱着一个暖手宝,坐在院子里,远远看着他们在玩各种烟花棒。
五彩斑斓的光线映在她脸上, 映得她眼睛亮色盈盈。
顾连洲走到门口,臂间搭着一件白色大衣, 不远不近, 视线落到温意身上。
她坐在一片欢声笑语之外,安安静静地看着。
停顿片刻,顾连洲走近, 把衣服披到温意身上。
“谢谢。”肩膀一沉,温意脱口而出,同时回头, 看到身后的人。
他只是把衣服给她披上,而后什么也没说, 坐到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前面是缭绕的仙女棒和欢腾的笑声,远方天空之上炸开灿烂的烟花,在夜幕中一层层颜色迭代,将整个夜晚都照得五光十色。
南琼和顾承德在客厅里和朋友打麻将,温意白天和南熹玩得有些累了,现在只想坐在旁边看着别人玩。
廊下的灯笼是顾连洲亲手挂上去的,柔和的光线穿过纸质的灯罩,变得更加温柔浅淡。
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久。
若是放在从前,这必然是温意奢求已久的场景。
而今物是人是,心境却已大不相同了。
除夕的倒计时敲响,南熹和几个小孩子在院中围成一圈,点了一个倒计时的烟花,一起捂着耳朵倒计时。
“五——”南熹脸上写满了兴奋,让大家再躲远点。
“四——”小孩子们屏息等待。
“三——”夜幕黯垂,大家仿佛都在等待零点之后,一片空寂的黑暗让温意想起被绑到轮船上的天空。
“二——”她淡淡扬唇,笑了一下。
“一!”
“温意。”和烟花一起炸开的是无数欢呼,温意听到有人喊自己,偏头撞进顾连洲漆黑的目光。
“新年快乐。”他眸中翻涌着很多情绪,像是很多的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了简短的祝福。
耳边各处的欢闹和烟花声喧闹及了,几乎要将她耳膜震破,但她还是奇异地听清了这四个字。
心底的酸涩感几乎要涌上来将她淹没,温意盯着顾连洲,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这一次,男人瞳孔的倒影里只有她的身影。
真真假假,是爱慕是照顾,她一点儿也分不清。
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睫毛,望着顾连洲,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也是。”
春节过后,温意很快回归医院工作。
医院需要轮流值班,什么假期也不例外。春节过后,医院的患者又开始多了起来,温意忙忙碌碌,一时连南熹走都只能抽出午休的时间去送。
周五下午,从手术室出来,温意洗手换衣服,把碎发拨到耳后,低头往脸上浇了一捧凉水,顿觉神清气爽。
周六周日两天都没有她的排班,忙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个周末。
“晚上有安排吗?”回到值班室,薛幼仪从包里掏出串崭新的车钥匙,一挑眉,“新车到手了,开车带你去吃饭?”
“好啊。”温意正在把头发放下来,用包里的梳子梳头发,“我请你。”
“客气什么。”薛幼仪一甩手,豪气万丈的样子,“走。”
有了车,二人就不用拘泥于先挑好吃饭地点再过去,薛幼仪开着车从医院走,一边兜风一边沿路挑餐厅。
温意按开车窗,刚立春,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微冷的风拂面,让人有种清醒之感。
“不冷吗?”薛幼仪问。
“有点。”温意惬意地靠后,“但更想吹风,在医院快闷死了。”
“我也是,我还怕你冷呢,我浑身上下都是消毒水味。”薛幼仪说着也打开了吹风,“真的好舒服。”
温意浏览着手机上的餐厅:“我们吃什么?烤肉火锅还是泰国菜,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吃吗?”
“嗯……”薛幼仪想了想,“时雨前几天给我推荐一个粤菜馆很不错,你想不想吃,顺便喝点热汤。”
“没问题,直接导航过去吧。”
抵达餐馆,排队叫号的人很多,温意和薛幼仪运气很好,两个人来吃饭的不多,因为两个人很快就空了出来。
二人边吃边聊,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我们去散散步吧。”薛幼仪撑得靠着沙发不想动,“这附近好像有一条挺有名的步行街,卖衣服和一些手工制品,要不要去看看?”
“好。”温意打开手机开始导航。
周五晚上,步行街的人很多,一条街上方挂满了灯带,两侧店铺都是迎合年轻人喜好的产物,逛起来倒是很有趣。
只是逛着逛着,温意心头总涌上莫名的熟悉感。
刚想打开手机看一下这到底是哪里,薛幼仪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诶,前面有一家奶茶店,我们去歇歇脚吧。”
“好。”温意回神。
奶茶店里的人也挺多的,二人在店内找了位置坐下,薛幼仪打开手机点单,没过多久便做好了,温意起身去取餐台拿。
“1891号,您拿好。”做奶茶的小姐姐在后面忙,店主便亲自给温意递过来。
“谢谢。”温意礼貌道。
“诶,你——你是——”店主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愣住,欣喜万分地指着她说,“你是姓温的那小丫头?”
温意茫然抬头,店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年纪有些大了,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熟悉。
“是我呀。”店主轻轻地拍桌子,“你高中的时候还在我这打过工呢。”
温意的记忆终于被从遥远的地方调出来,她一愣:“瞿大哥?”
“诶!”店主笑得眼角都是皱纹,“想起来了?”
温意妈妈死后,温莫林一蹶不振好几年,整日喝酒打牌,不大管她的生活,所以她平时下课会在家附近的一家奶茶店打工做奶茶。
奶茶店老板人虽然懒散些,对她还不错,工资日结从不拖欠,后来还给她涨过一次工资。
温意恍然大悟,难怪她总觉得这里眼熟,这里分明就是她家以前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姑娘长大了嘛,出落得真漂亮。”瞿成纲笑道,“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温意道,“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拆迁了嘛。说是要改造成新的商圈。我们都分到了一笔拆线费。这不,我寻思我啥也不会,以前净开奶茶店了,所以就拿拆迁费在原来的地方盘下了店面继续开奶茶店。”
温意配合地点点头。
“你家应该也拿到拆迁费了吧。”瞿成纲乐呵呵道。
温意睫毛微闪,没有说话。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在哪上班,结婚了吗?”瞿成纲问。
“在仁和医院上班,还没结婚呢。”温意老老实实地答。
“是医生啊,那挺好的挺好的。只是也该结婚了,我记得以前你在我这的时候,不是认识一个挺帅的男生,你俩没在一起吗?”
“谁?”温意迷惑。
瞿成纲眯起眼回忆:“你不记得了吗?那男生长得又高又帅,看起来就知道家里很有钱,好像比你大点,经常来给你送东西。”
温意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连洲。
她少女时期安静沉默,交际圈很窄,根本不怎么和男生说话。
瞿成纲顿了一下,仿佛是感慨道:“他对你真的挺好的。我记得那时候他私下里给我钱,让我把钱加到你工资里,给你多发点工资,还让我不要跟你说。”
温意彻彻底底愣住。
“您……您说什么?”
瞿成纲也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这事儿?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告诉你?”
温意机械地摇摇头。
久远模糊的回忆忽然袭入她的脑海,那些蒙尘的过往逐步变得清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给自己加工资时瞿成纲遮遮掩掩的样子。
她还以为是自己勤快,所以给她加工资。现在想起来,她不过是做个奶茶,什么人都能做,能让她在店里打工,已经是好心了。
何况加工资也没有加那么多的。
当时她年少,完全没察觉这些异样。
而今真相被剥开。
温意不可置信地慢慢皱起眉头,越想越觉得荒唐,脸上的神情越发变得复杂。
这么久以来,顾连洲竟然完全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到瞿成纲,她十六岁时的自尊恐怕会被他一直完美地保护。
“温意,你怎么了?”她出神的时间太久,薛幼仪上前来,“奶茶好了吗?”
“好了。”温意回神,“我们走吧,瞿大哥,我先走了,再见。”
“诶,诶,好,路上小心。”瞿成纲打包了一份甜品塞到温意手里,“这个拿着路上吃。”
拿着奶茶走到车上,薛幼仪好奇:“你和店主认识啊。”
“嗯,小时候认识的。”
薛幼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给车子点火:“接下来去哪,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还是送你回家。”
温意头枕靠背,出神地望着窗外璀璨的高楼和华灯,不过短短几年,这里已经不复幼时记忆中的模样。
时间如流水,带走太多东西了。
她不也和这房子一样,与旧时的自己全然不同。
收回目光,温意沉沉呼出一口气,偏头:“你想回家吗?”
薛幼仪眨眨眼,听出温意的意思:“我有朋友开了酒吧,要不要过去喝两杯,你明天有排班吗?”
“没有。”
“go!”薛幼仪打了个响指。
温意几乎没来过酒吧。
她上了多年学,一心只有学习,平时社交一般就是和舍友和同专业的朋友出去吃吃饭,至多陪着去清吧喝两杯。
薛幼仪带她来的是个气氛比较热烈的酒吧,台上还有摇滚乐队的live表演,音乐声震耳欲聋。
“leal,给她来杯莫吉托。我还是老样子。”坐到吧台前,薛幼仪熟练地点餐,调酒师也娴熟地和她打招呼。
“这位美女是新朋友?”调酒师看向温意。
“我同事。”
温意微微朝调酒师笑了笑。
酒吧里很热,她一进来就脱了大衣外套,宽松的松绿色短款毛衣配紧身牛仔裤,既窈窕又漂亮。
调酒师挑了挑眉:“新朋友这杯当我请了。”
“你丫我真是服了。”薛幼仪笑骂,转头宽慰温意,“你别管他,他一见到美女就爱请人喝酒,随便喝。”
温意笑了笑:“好。”
两杯酒很快端上来,温意先尝了一口自己的,酒精味不浓,应该是薛幼仪为了照顾她第一次来。
她很快喝完一杯,觉得不够过瘾,手指碰了碰薛幼仪的杯子:“你这个是什么?”
“金汤力。”薛幼仪见温意面色如常,以为她酒量不错,“你要常常吗,但这个度数很高。”
温意点点头。
那名叫leal的调酒师很快给她调好一杯同样的金汤力。
度数高的酒入口便有感觉,辛辣刺痛,还夹杂着微微的苦味。
薛幼仪在喧闹的背景音乐里靠近:“温意,你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叫顾连洲的吵架了?”
音乐声太大,温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没有。”
“那你最近怎么回事。”薛幼仪一点儿都不信,“今晚还主动跟我来酒吧。”
“就是想来了。”温意手驻在吧台上支着脸,一杯金汤力已然见底。
“你怎么喝这么快。”薛幼仪惊讶,随后和温意手里的空杯子碰了碰,也一饮而尽。
调酒师很快又奉上两杯。
冰冰凉凉的酒一开始喝下去很舒服,渐渐就开始有如火一般灼烧心肺,温意撑着脑袋看台上的表演,灯光四射,一首接一首的摇滚乐让现场气氛更加疯狂。
她和薛幼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必须要冲着对方耳朵吼才能听见。
眼前越来越晕,人群在灯光在温意的视线里逐渐变得眩目,她揉揉眼睛,胃里陡然涌上一阵难受感。
“卫生间在哪?”她扶着吧台起身,“我有点想吐。”
“直走就是。要我陪你去吗?”薛幼仪也有些醉醺醺的。
温意摆摆手,拂开人群就往卫生间的方向去,摇摇晃晃的,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小姐。”对方及时扶住她,声音在混杂的场子里显得格外悦耳,“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意想推开他的手,“谢谢。”
那男人倒是没松开她,语气里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温意强撑着直起身站稳,对着不小心被她撞到的倒霉蛋灿然一笑。
这一笑过分明媚,像是春风化开的冰雪,清泠又艳然。
男人一时失神,松开了手,温意得以继续朝卫生间走。
另一边,她落在吧台的手机响起绵长的铃声,响了几十秒薛幼仪才注意到,和从旁边帅哥的搭讪中抽离,瞥到来电人,替温意接起来。
“喂。”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找温意。”
“她去卫生间了。”薛幼仪捂着手机口齿不清地说,“顾警官,你有什么事说大声点,否则我听不到。”
“你们在哪?”
“酒吧啊。”薛幼仪清醒半分,忽然想到什么,一挑眉,“温意喝多了去卫生间吐了,我这碰到别的朋友了,顾警官你看你有没有空来接她一下?”
温意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烈酒灼心也灼肺,她知道饮酒不好,见日地在医院里劝患者少饮酒,到她自己,才知道有些时候是需要酒精麻痹自己的。
晚饭感觉都被吐空了,温意揿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手指,她伏在洗手台前,掬一碰水洒到脸上,燥热却没有退去半分。
旁边有一次性杯子,温意取过一个,接水漱了漱口。
镜子里的女人两颊绯红,唇也红,耳垂也是红的,她抬眸看自己,视线迷蒙。
呼出的气带着酒精味,温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大脑仿佛一片浆糊,被酒精浸泡得晕乎乎的。
她当真是喝得有些多了。
温意从卫生间出去,脚步还有些跌跌撞撞,刚出卫生间的门,又有个女人捂着嘴朝里面跑,不管不顾地撞到了她。
四肢本就绵软无力,这么被一撞,温意踉跄两步,往后跌进一个胸膛硬朗的怀抱里。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那人却扣住她的手腕,揽着她的腰带她离开了危险地带。
熟悉的清苦气息沉浮,温意回头,动作莽撞,鼻尖直直擦过顾连洲的下颌。
看清来人,她更加用力地推开他。
顾连洲深吸一口气,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温意,你喝醉了。”
“要你管。”温意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眼眶生生沁出红色,“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放开我!”
“温意!”他带有警告意味地喊她。
“顾连洲!”她立刻扬着脸看他,不甘示弱,“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推搡间,宽松的方领毛衣顺着肩头滑落,雪白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顾连洲眸色一沉,抬手去帮她拉衣服,谁知这动作落在温意眼里,误会成他要强行把她抱走,立刻剧烈挣扎,甚至不管不顾,直接咬上男人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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