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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在拿主角剧本(不临月)


卢知县羽扇纶巾,从容迈进酒楼,“呵呵呵,无需多礼。多亏叶小娘子提醒告知,本官才没有错过沈大当家当面。沈家富贵,勿忘家国啊。”
沈璃:“……”
五口镇入了深夜。
魏家灯火通明的庭院里,魏桓坐在灯下,抬手轻抚猫儿盆的天青色瓷边。
一墙之隔,叶扶琉把新得的三块金饼清点入账,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枕着金饼陷入甜滋滋的梦乡。

叶扶琉一觉睡醒才四更初,天没亮,人再也睡不着。
她索性把廊下灯笼全点亮,抱着金饼出来对账。
秦大管事守着前院,叶扶琉坐在二进院落里,八角灯笼映亮了庭院周围,面前堆了成堆的账簿,都是船坞那边刚送来的。
素秋坐在对面,沉甸甸的六块金饼称重入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偶尔停下,在账册里纪一笔。
“足金一斤重的金饼六块。合计九十六两。绞下五两给算木匠工钱,还剩约莫九十两金。折合铜钱……”
素秋噼里啪啦折算成铜钱的贯数,喜道,“娘子,我们又有钱了。支付叶家商行整年的开支绰绰有余。”
叶扶琉慢悠悠掂起两块金饼,放到桌上。
“这两块金饼放旁边。布帛绸缎生意每年都不好不坏,今年江南各处的商税又加了两成,卢知县募捐到了家门口,预备着亏三十两金吧。”
素秋叹气,在账簿里重重地记下一笔。
叶家名下四十艘船,江南各处进货出货,雇佣的掌柜,账房,帮工,五六百号人在叶家手下吃饭,经过县镇层层关卡都得交税,官府还隔三差五盯着富户募捐。想赚钱,难。
“还好叶家祖上兴盛,各处都置备了不少宅院。”素秋感叹,“各处宅院都能倒腾出不少古董,我们叶家做布帛生意的空当儿里,顺带做个买卖家私古董的副业营生,不仅能弥补亏空,还能剩下不少。”
“那是。”叶扶琉抱着小楠木箱子继续捣鼓,“前几年北边乱的很,接连几场仗,毁了不少好东西。这两年不打仗了,日子安稳太平,家私古董的价钱水涨船高。做这行生意赚头大。”
七环密字锁至今没打开,她晃了晃小木箱,喃喃自语,“撞击声响清脆。到底是金还是玉呢……这么好的箱子,总不会有人放块破铜烂铁在里头?”
素秋还在合账,算盘珠的清脆声响个不停。船坞送来的账簿摊开半石桌。
叶扶琉向来是不大看账簿的。
做生意想要挣下身家,不外乎四个字,开源节流。素秋擅长“节流”,叶扶琉信奉“开源”。
叶家明面上的布帛生意,辛辛苦苦整年做下来,多半就是收支打平。想要开源,还得做老本行生意。
老本行生意来往的都是大主顾,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看看面前新开辟的鹅卵石小径两边的石砖尖角儿。一块汉砖一两金,做成了就是今年最大的一笔生意。
再看看面前的六块金饼。隔壁魏郎君是个识货的大主顾,人病得风吹就倒似的,都能做成两桩生意。古董木灯架,宫廷猫儿盆,加起来进账不算少,生意做得轻轻松松。
如果魏郎君的病情好起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两家又挨得近,说不定她能多做几桩生意呢。面前堆了满桌子的亏本账簿算个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叶扶琉把摊开的账簿往远处一扔,人舒坦了。
魏郎君之前要买猫儿盆,人坐着起不来身,开不了门,她连货都送不进去,病情听着着实不大好。
“秦陇!”她冲前院高声喊人,“隔壁魏郎君的病情不能耽搁了,耽搁久了容易坏事。有件事需要你做!”
秦陇两更才睡,顶着一对睡眠不足的发青熊猫眼,蹲在前院洗脸, “主家,凌晨四更天!哪家医馆这么早开门?”
“给人看病的事拖不得!”叶扶琉绞下一块金,掂了掂分量,约莫十两左右。
“不找医馆,带十两诊金出去,替我寻林郎中来。魏家寻了那么多郎中,药石无用,眼看着人一天天地拖坏了,只有林郎中的说法别具一格,说不定他真有几分本事呢。别叫林郎中出镇子,尽快把人寻来,死马当作活马医,好歹也是一条路。”
秦陇接过十两足金的时候,不止捧着金块的手,连带瞳孔都剧烈地颤了颤。
“主家,林郎中在镇子上的口碑可不怎么好。如果他果然是个庸医,单凭招摇撞骗就有十两金入帐,我,我……”秦大管事心里的坎又过不去了。
叶扶琉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瞬间浇灭了秦陇心头翻腾的野火。
“如果林郎中果然是个庸医,今晚经你的手交付给他的十两金,你自己凭本事再拿回来。去向我不问。”
秦陇瞬间精神大振,脚步不发飘了,人也不觉得困了,换身短打衣裳就去马厩牵马。
四更正,正是天亮前夜色最浓、困意最重的时刻。四周乡邻全在梦中,长街各处黑魆魆的,就连隔壁魏家门口的灯笼都熄了。只有叶家前院还点着灯,敞开的大门从里往外亮着灯火,亮堂堂地流泻在空地上。
门敞着招贼。
秦陇牵马出门几步,正想着要不要把门关上,前方黑暗的长街尽头就在这时出现了十来匹骏马。
马蹄声清脆,沿着长街一路小跑,七八名壮硕豪奴策马缓行,护卫着中间一位窄袖锦袍的高挑少年郎,直奔灯火通亮的叶家大门而来。
“这家宅子大,又在镇子最北面,肯定是魏家没错了。”
“我们总算寻到了!”
“这么偏的小地方,叫咱们找了一圈又一圈,吃了满头满脸的灰。”
“赶紧叫开门,郎君乏累了,尽快打水歇下。”
秦陇牵着缰绳停在门外,抬手一挡,“何处来客,找什么人?”
来人齐齐勒马,七八名豪奴左右散开,骑在高头白马上的锦袍少年郎通身富贵气派,看起来还未加冠,只用发簪束了发,居高临下地打量片刻,开口问话。
“你是魏家家仆?可是魏大?速速通报你家主人,江宁府信国公府祁棠,前来探望。”
秦陇听明白了,江宁府来了个大户探望魏郎君,抬手指了指隔壁,“找错地儿了,这里是叶家。魏家门在那边,过去敲门吧。”
来人一怔,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秦陇回身往门里喊,“素秋,把门关好。外头有生人。”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自称祁棠的锦衣少年郎追着秦陇的背影喊,“等等!你说清楚——”
这边素秋已经应声出来,隔门瞄了眼外头显露茫然的几张陌生面孔,马背上的少年郎拿马鞭指她,“别关门,说清楚!魏家——”
“魏家在隔壁。我们是叶家。”素秋往右边飞快一指,砰,关死门户。
锦袍少年郎勒马后退几步,茫然抬头,借着门口灯笼亮光,打量面前的大宅轮廓,又打量几眼隔壁魏家的轮廓,越看越匪夷所思。
“分明这家宅子更大。五口镇最大的宅子竟然不是魏家宅邸?!叶家什么来头?”
几位豪奴瞅瞅隔壁魏家,门口黑灯瞎火的,看起来不像有门房守夜的样子。
周围没有外人,豪奴换回平日称呼,殷勤询问,“世子,要不要敲门?”
锦袍少年郎以马鞭矜持地指门,“虽说登门的时辰早了点,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论起辈分,我该叫他一声表兄。我这表弟跋涉百里前来探望,他总不至于把我打出去罢。”
“过去敲门。敲响点。”
对完帐天才蒙蒙亮,叶扶琉准备睡个回笼觉。
她洗漱妥当,除了外裳,穿着单衣躺在自己屋里,掏出压在枕头下面的缉捕令,借着油灯光翻了翻。
越看和自己越不像。
昨夜卢知县当面寒暄了好一阵,丝毫没有对她起疑。她在别处如何不好说,至少在江县地界内,稳当了。
她把缉捕令塞回枕头下。素秋从外院过来,把灯盏放在床边,轻声和她说起,“隔壁魏家来了访客。我听他们拍门叫喊,似乎是魏郎君的表兄弟从江宁府过来探望。”
“嗯?”叶扶琉觉得挺稀罕的,“魏家看着冷冷清清的,原来还有亲戚。天不亮到访,魏家放他们进去了?”
“魏大拿长木棍出门,说他们吵着魏郎君了,把拍门的几个家仆痛殴了一顿。你听,叫骂声响着呢。”
叶扶琉:“……噗。”
是够吵的,隔着两进院子还能隐约听见痛叫怒骂声。
“魏郎君那位表弟也不是个吃素的,扒着魏家的门喊话,说他赶了上百里路探病,魏家如此待他,实属薄情寡义,骂完一通气冲冲走了。引来许多街坊邻居开门张望。”
叶扶琉听够了,掩口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听起来这位表弟和魏家没多少情谊,总归是别家的家务事。昨夜睡得少,还是困倦,素秋,我再睡一会儿。”
素秋把油灯放去床边的小墩子上,“娘子多睡一阵。早晨的朝食我拿去给隔壁。”
微弱如豆的油灯下,叶扶琉把缉捕令又摸出来看了片刻,转到反面,慢悠悠地勾划起人像来。
勾划了几笔,隐约显露出人脸轮廓,笔尖停下了。
她和信国公府那位祁世子认识并不长久,大多时候隔着珠帘打量,说实话,相貌记得都不太清晰了。只记得他今年将满二十岁,即将于八月加冠。
短短三天的相处时间,祁世子至少提起了五次冠礼,明里暗里都在炫耀,他马上就是加冠的成年男人了,有钱有势,养得起她。
四舍五入,祁世子说他马上就是成年男人了。
简而言之,他现在还不是个男人。
叶扶琉渐渐想起祁世子的相貌,提笔蘸足朱砂,在缉捕令反面涂抹几笔,随意地勾勒出一张人像。
江宁府信国公世子,祁棠。
相貌倒是个剑眉朗目的少年郎,肉嘟嘟的唇珠有点可爱,但眼睛不行,喜欢斜眼看人,有股不谙世故的傲慢。
笑起来喜欢仰着头,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姿态打量她,傲慢里又带着小心思。
祁世子给她的宅子不大,布置得还算精巧。她是个讲规矩的生意人,只要地基下的汉砖,其他的零碎不要。拆了整夜的宅子,最后只拉走一车砖,留下满地整整齐齐的梁木青瓦,雕花窗棂。屋里给她安置的锦绣被面、云母屏风一件没带走,原地把宅子修好不费什么功夫。
她觉得够对得起祁世子了。也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给气成了河豚,不依不饶地发下缉捕令,整个江南地界悬赏缉捕她。
算了。事去如云烟,忘了罢。
祁世子能不能忘她管不着,总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叶扶琉枕着缉捕令翻了个身,对着窗纸映进的蒙蒙亮的天色,再度安然入睡。
与此同时。魏家门外。
祁棠奉命前来探望表兄魏桓的病情,从繁华的江宁府跋涉百里来到穷乡僻壤的五口镇,转悠了大半夜才找到地方,却在魏家门外吃了个闭门羹,恼火万分。
一扭头寻了处本地最大的酒楼,拿金锭砸开门,吃吃喝喝之余,越想越气,肉嘟嘟的唇珠气恼地咬住,整个人气成了大河豚。
“我就不信魏家一辈子不开门!儿郎们,吃喝好了我们杀个回马枪!”

第19章
秦陇揣着叶扶琉给的十两金,奉命找寻林郎中,沿路追问行踪,问到了五口镇最大的酒楼门口。
酒楼凌晨关门歇业,里头的人还没歇下。众花娘们的哄笑指点声里,找到酒楼背后某处不起眼的暗巷,驱散众人,从巷子深处拎出个鼻青脸肿的秃头郎中。
林郎中一晚上捱了两顿打,人都傻了,懵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坐在地上嗷嗷地哭。
“没天理了,姓沈的为什么也打我!喝酒喝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这世上还有没有好人了?我一天出诊了两次,两次的伤患都是我自己啊!”
秦陇不耐烦听他哭天喊地,砰一声,十两金扔到林郎中面前。“十两金的诊费,出诊。”
林郎中浑身一颤,捡起金块放嘴里咬了咬,确认是足金无误,闪电般收进钱袋子,一手捂住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伸手抱头。
“钱我收了。你打吧!”
打吧打吧。入袋十两金,他林大郎认了!
等了半天,面前气宇轩昂、拳头比钵大的年轻壮士居然没动手,反而不耐烦地催促他,“病人急等出诊!还不快起来。被人打得动不了身了?需得我扶你?”
林郎中感动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不是来揍他的,真的寻他出诊!
世上难得的好人家呐。
世上难得的好人嫌弃他动作慢,给他雇了辆驴车,把他扶上驴车坐着,自己骑马跟在车边,边行走边通报门户。
“我乃镇子北边叶家大宅的管家。对,就是做布帛生意的叶小娘子家里。我家娘子担忧邻居家魏郎君的病情不稳,特意寻林郎中看诊。”
秦陇的视线往回,幽幽地扫过林郎中腰间钱袋子, “我主家叶小娘子出了十两诊金,经由我的手交付给你。林郎中,你可要全力展示医术,务必把人治好了。否则……”
否则什么,林郎中并没有留神听。
他呆坐在驴车上,万万没想到今晚遭遇的难得的好人,竟是他之前闲话编排了好几次的叶小娘子家里的人。
难得的愧疚之心冲上脑门。林郎中抹了把眼角泪花。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今天挨了两顿打,我算是重活了一回。人的身份高低贵贱算什么呢,你家叶小娘子才是世上罕见的善心人呐。之前我嘴贱,我对不住她!以后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秦陇:?
这厮喝多了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魏家就在前头了。魏郎君清晨喜欢登楼晒太阳,趁他坐在木楼上的那会儿功夫,你赶紧诊治一次,望闻问切,定个药方子出来。”
秦陇的视线再度扫过林郎中的钱袋子,“显露你的本事,否则……”
林郎中还是没留神听后半截,拍着胸脯满口打包票,“我上回一眼就看出了,魏郎君的症状是丹火攻心,找我就找对人了。论起治丹毒,江南就没有胜过我林大郎的。”
清晨的风刮过长街,耳边传来骏马的嘶鸣声。夏季天亮得早,逐渐亮堂起来的天光里,魏家门外打成一团,几个豪奴护卫中间的锦袍少年郎君狼狈逃窜,魏大手里的长棍挥舞出虚影,发怒狂追。
“我家郎君闭门谢客,听不懂人话吗!”
魏大狂怒暴吼,“不见客,不见客!谁给你们的胆子往门里冲,当我死了吗!只要我魏大还有一口气,你们休想!”
锦袍少年郎满头满身都是灰土,脸上青了一大块,豪奴护卫着匆忙上马,纵马狼狈地往街上窜。
“你胡扯!分明是你自己开了门,我亲眼见你把隔壁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娘子放进门去了。乡野街坊能进得魏家的门,为何我祁棠反倒进不得魏家的门!我江宁祁氏和魏家乃是姑表亲,魏家老祖母是我江宁祁氏出身!魏家表兄怎能如此待我!”
魏大追不上人,狠狠地把长棍往地上一掼,入地半尺,恨声道,“有句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隔壁邻居好意看顾郎君,比心思叵测的什么远亲要实在多了!郎君退隐前说‘不必找寻’,朝廷允诺‘不找寻’。如今呢,才不到三个月,你江宁祁氏就寻来了。天不亮的惊扰我家郎君不得安睡,在书房咳得止不住!你们给老子滚!”
魏大越说越气,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冲上去就是一顿棍棒,打得几名豪奴嗷嗷叫唤,“顶不住了,世……郎君快跑!”
祁棠纵马狂奔,边跑边喊道,“我奉家父之命,听闻魏家表兄病重,好意前来探望!江宁府请来的两位名医马上就到五口镇。魏家表兄今日不肯见我,我身上还有公务要督办,没个三五日来不了,魏家耽搁了病情可别怨我!”
魏大怒吼,“一辈子别来!”
小镇子的街巷不怎么敞阔,秦陇牵着驴车让到路边,目送锦衣少年郎一行人马狼狈逃窜而去。
“行了,我们走。你躲什么?”秦陇去牵驴车,车上坐的林郎中却仿佛个鹌鹑似地缩成小团。
“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林郎中捂住鼓囊囊的钱袋子,手指着远去的快马烟尘,恨恨地说,“江宁府来的纨绔子,昨晚他头一个揍我!”
素秋去隔壁送完朝食回来,叶扶琉的回笼觉已经睡醒了。
大门外动静闹得大,她在第三进的内院里也能听到嗷嗷的痛叫声,边洗脸边惊奇地问素秋,“外头怎么了?魏家那位表弟还没进门呢?”
“我刚才送朝食过去,魏大才开门,门外那表弟带着人就往门里冲,被魏大一顿好打,连人带马全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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