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我们要插秧了,你要不要来见识我们的插秧机。”方才的话言犹在耳,她一不小心又流露出沾沾自喜的张狂。
“插秧?”不是播种吗?
“先育苗,苗儿出青了再种入水田里,你们这里不是这样栽种的吗?”他们安阳一带早用上了,她娘有个陪嫁庄子种的水稻,本来也是撒种,但是收成不佳又耗时,她陪娘去看过后便问为什么不先育苗,发了苗不是长得快?
庄头丁二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来年便用她的种法试种,结果,产量多了两成,而且收成早,还能多种一茬。
那年起,庄子上的收成便是一年两获,稻米的产量提高好几成,后来周遭的田地一阵跟风,安阳县成了渔米最丰的县城,新上任的知县因税收增加而官升知府,连跳好几级。
因为大家跟着抢粮,出锋头这事也是人人抢着想出名,种的人一多也就不晓得谁是第一个育苗插秧的人,所以“宁知秋”的名字不为人所知,在大伯父犯事前,她只是一名多病又惹人怜爱的闺阁千金而已。
“什么是插秧机?”秧苗用插的?一看华胜衣双瞳如深潭般幽暗,她话到嘴边又带三分保留。“代替人力插秧的一个东西,很简单,一看就会做,不是别人想不到,而是大家还停留在播种法,只要育苗法一出,自然有人做得出来。”
那时她没在安阳弄,因为她又不下田,那时侯她娘有很多佃农,交由他们去做就好,不用她费脑筋。
“不会让人太关注的,牲畜在前头拉着走,它每走一步,勺子似的东西便会挖出五到七株的幼苗往泥地里一插,牲畜走得快就种得快,牲畜一慢也就跟着慢……”
用的是早期的插秧法,不是现代的机械插秧机,对科技发达的现代农业而言,那是十分古老而原始的做法,早已不复见。
“才刚说完你又犯。”她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她振振有词的道:“好东西就该推广出去,你可以用在你们驻军的屯田上,你应该也分到不少土地吧!”
依昭当朝律法,凡是驻扎在偏远地区的将士皆有土地配给,各自择地自行种植,土地归该名将士所有,但所产之粮食皆由军队依市价收购,充作当地驻军军粮。
也就是说,自己吃的米粮自己种,无须等待朝廷提供,朝廷还会出银子购买,不亏待前方将士。
“我没要。”转手就送人了。宁知秋惊讶,“为什么不要?”
“因为我不需要。”他只有一个人,从小兵干起,由军营供饭,再来连续升级,这军饷够他用了。
“难道你不打算娶老婆?”好歹存点钱娶妻生子。
“成亲?”一抹冷厉滑过华胜衣眼底。
他定过亲,但是……
浅淡的暗色如附骨的毒针,悄然的扎人心底,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孔,如今已是满脸风霜。
“华哥哥,你在冷笑吗?”给人秋蝉遇冬萧瑟的感觉,害她心口也跟着一阵发酸。
“你话太多了。”一张小嘴老是张张阖阖没个停歇。
“哪有话太多,我……”啊!星星在飞……
“小心——”她又怎么了?
“我……头晕……”猛一起身的宁知秋头晕目眩没站稳,身子往前一倾,若非华胜衣及时伸出一臂扶住她,怕是要往下栽了。
“你的身子到底有多差?”她的病还没好吗?
她气地一眨眼,“很差,慧者多殇。”
“你……”她是说聪明人都活不长久吗?
莫名地,华胜衣感到烦躁,他不见得有多待见这位慧黠的芳邻,但也不乐见一缕芳魂早逝。
“咳!咳!华大人,我二妹虽然看起来还小,但她毕竟十二岁了,你……你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不长进的妹妹,还巴着人家的手不放,她不知道他大她八岁吗?
“大哥……”咦?大哥为什么瞪她,还有那恨铁不成钢的心痛眼神是怎样?
“是她捉着我,你最好看清楚了。”
华胜衣却没有推开跌向怀中的小姑娘,前胸、后背让人分不清的她竟给他一种舍不得放开的悸动,当宁知秋自个儿放开他站好的时候,他隐隐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第7章 隔壁的女婿人选(1)
“娘,你女儿是不是很厉害?我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我,只要我的小脑袋一转,任何事都迎刃而解……”
宁知秋简直是太佩服自己了,一本活生生的百科全书呀!
虽然不是无所不知,但在以农立国的古代而言,够用了,反正她又不制造原子弹,对枪炮类不感兴趣,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一窍不通,她有的就是小学生的知识,能做做几样简易的工艺劳作,自娱娱人。
“瞧你嘴巴翘得半天高,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多久没照照镜子了,都快面目可憎了。”周氏朝得意忘形的小女儿鼻头一拧,取笑她小尾巴翘得太高,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再面目可憎也是娘的乖囡,你还是宠我宠得没边,我比大姊可爱百倍,比弟弟讨人喜爱千倍,他是我脚边的一坨泥。”宁知秋下巴一仰,活似那戏台上的女土匪。
宁知槿嘲笑的一嗤,一百倍?她在作梦。
“你才是泥!我是王母娘娘座前的金童。”宁知方学到二姊三分的厚脸皮,捧起自己毫笔。
近朱则赤,近墨则黑。
“嗟!就你这长相,给我牵马还差不多,想当金童先修修佛缘吧!你昨儿个抢了我的滴鸡翅。”她最爱吃的部分,本想留到最后再来吃,谁知这小子为她不吃,从她碗里一筷子夹走,直接往嘴里一塞,让她顿时看傻了眼。
周氏的厨艺不是普通的差,她能编出巧巧如生的花鸟图样,缝制全家人的衣服,一双双的鞋子做得合脚,可是一到了厨房便手忙脚乱,糖和盐常常分不清。
看在两个女儿眼中,那简直是灾难。
他们目前的情形是请不起服侍的下人,为了不饿肚子,宁知秋和宁知槿是一个择菜,一个做菜,两姊妹一说一做的配合得天衣无缝,终于化解了有可能火烧厨房的危机。
到了最后,菜烧得多的宁知槿也熟能生巧了,不用妹妹在一旁教她做菜,除非有想吃的菜色宁知秋才会出现在厨房,用水盈盈的大眼看着大姊,恳求她施舍一道菜。
宁知秋也是不会做菜的人,这点像极了和厨房有仇的周氏,因此宁家的掌厨人从此成了宁知槿。
“什么抢,我看你动也不动的搁着,我是好心帮你解决掉,省得浪费了。”那个鸡翅真好吃,难怪二姊每次都抢先下手夹走,她太奸诈了,也不让让弟弟,自个儿吃好料。
“娘,你没抱错小孩吧!他肯定不是我弟弟,你看他脸上的肥油有几寸厚。”刮都刮不下来。
“娘,二姊欺负人,我一点也不胖。”他明明偏瘦,就是吃得多,力气比常人大了些。
“在某个月黑风高、风雨交加的破庙里,有位年轻貌美的少妇十分艰辛的产下一子,此时有个乞丐婆也抱着儿子入庙,她为了让儿子吃好穿好,偷偷换了两人的孩子……”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哼!二姊又在说话本了。”谁听不出在影射他,他又不是傻子,她随口编两句他就信为真。
二、四岁前,他曾以为是真的,抱着大哥的腿要去找亲生爹娘,好把那个可怜孩子换回来,可是等他越长越大,和父兄相貌越来越相似,他才气呼呼的瞪大眼,气恼二姊又诓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说不会真的发生这种事,皇子都能换,何况是寻常百姓家……”说的正是狸猫换太子。
“秋儿——”周氏出声斥喝,制止女儿的口无遮拦。
皇家的事由不得百姓议论,祸从口出。
知道自己多嘴了,宁知秋自打嘴巴的逗娘亲开怀一笑。“我童言无忌,娘有怪勿怪,当没听见。”
没绷住的周氏轻笑出声,“还童言无忌呢!你都不小了,再过几年都要择婿嫁人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间,当年那个早产、被断定活不到周岁的孩子都长个儿抽身子了,现在都快高过她了呢。
感慨万千的周氏轻抚小女儿总晒得不黑的柔白面颏,内心的感激无人能知,多少个夜里她曾因没护好女儿而泪流满腮。
“我才是小童。”宁知方指着自己。
没理会幼弟的宁知秋将那张凑近的臭脸推开,独占母亲的怀抱。“娘先关心大姊吧!她比我大一岁。”
她前头还有人排着队呢。
“少把我扯进去,我不愁没人上门提亲,眼界低一点也能将就,可是你呀!看起来凡事不在意,其实什么都在意,真该好好盘算盘算,为将来做好准备。”她这个妹妹娇得很,受不得气又吃不了苦,只能当菩萨供着。
如妹莫若姊,当了十几年的姊妹,不知十成十也有七、八成,看似好脾气的妹妹其实性子拗得很,心眼不大又爱记仇,谁欠了她,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槿儿这话说的没错,四个孩子当中娘对你最放心不下,吃要吃好的,睡也要睡好睡饱,还不许有人和你唱反调,天底下有几人能包容得了你呢!”唉!一想到就头痛。
“有呀!”还真有一个。
“有?”
“近在眼前。”宁知槿剥开了一颗石榴,一半给了妹妹,一半挖了一匙放入娘亲嘴里。
“近在眼前……”她在打什么哑谜?
她眼神往东边一瞟,“不就是隔壁的把总大人,每回被二妹气得快怒发冲冠了,一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可是妹妹手一招,他再不情不愿也会走过来问一句什么事。”
只是口气很别扭,不耐烦却又不由自主,好像上辈子欠了她似,今生是来还债的,没二话就得受着。
“大姊,你确定不是给我找仇人?”她和华胜衣?大姊的眼睛长青苔了,看得雾茫茫。
“你不认为他很适合你?”一个爱装蒜,一个目中无人。
“他配我太老。”宁知秋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若不以外观来看,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足以当他娘了,究竟是谁比较老,还嫌弃人家。
“这倒是……”把总大人不可能等她及笄。
不过汝非鱼,焉知鱼之乐,真的等不了?缘分的事最难预测,当一心期待时,它过门不入,等人不再等待,它悄然而至。
“大姊,我们那批蚕丝卖了多少?”虽然养的不多,但卖相好,结茧很顺利,一颗颗圆满饱实。
一说到蚕,宁知槿也乐了,“有二两银子。”
在宁家未败前,这点小钱她们姊妹根本没放在眼里,她们一个月的月银就有十两,这还不包括爹娘私底下塞给两人的花用,银子这种俗气的东西从不用她们担。
可是散尽家产后,才知生计艰难,从不为黄白俗物发愁的千金小姐也懂得精打细算,知晓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
换下绫罗网绸着布衣,如今在她们眼中,二两银子等同于二千两,万分珍惜,手上的碎银子可是能把米缸装满。
“不是才三斤多吗?价钱算不错了。”她以为蚕丝很便宜,川蜀应该有不少养蚕人家。
幼蚕脱一次皮叫一龄幼虫,脱两次皮是二龄幼虫,以此类推,从幼蚕到成茧约二十日到三十日,蚕的生命周期很短,从茧化到破茧而出成飞蛾,最多只能活四十几天,完成交尾后便会死去。
宁知秋从幼蚕养起,等它们吐完丝再卖掉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留下四十多个蚕蛹准备让它们再产卵,培出更多的幼蚕再养一批。
这一次她不准备卖了,要积累起来做蚕丝被,她要记录多少只的蚕吐出来的丝才够完成一套被褥,下次才好衡量蚕的数量,有多余的再卖出,赚点零花钱就好。 蚕儿收了,等着下一批再茧化,而田里的作物也欣欣向荣,开始开花结穗,离丰收不远了。
二十亩田地有十亩种了水稻,六亩为玉米,外围的四亩地分别种了土豆和甘薯,在土豆和甘薯边又种了几排大豆,用来榨油,够吃大半年,明年再种其他。
“你还说呢!田里那些农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咱们村里的人都来问,我回答不出来只好叫他们自己去看。”有个太过聪慧的妹妹,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慧极必伤。
宁知秋无所谓的吃着石榴。“只要不拆了就成,能推广出去也是积福,我功德无量呀!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我造庙?”
越多人知道她就越安全,这世上多得是功利之辈。
“才说你胖就喘上了,也不怕福泽过厚承受不住,你要当神仙等我百年后,福荫一下你家大姊。”语调轻松的宁知槿话里暗带沉重,妹妹的身子一向娇弱,唯恐她死在自己前头。
“行呀!你是桃花,我是蝴蝶,翩翩舞在春风里。”人生就是要活得自在,不为臭皮囊拖累。
“桃花仙子,蝴蝶仙子……”宁知槿笑得抚着肚子呼痛,乐不可遏。
“你们呀!都不小了还胡闹,不如方哥儿稳重。”周氏缝补丈夫的衣裳,也是边说边笑。
“对,我稳重。”姊姊们太爱闹了,他的责任重大。故作老成的宁知方面色忧虑地吐出一声叹。
“你滚吧!小方球。”人小鬼大。
“哪边凉快哪边待。”妄自尊大。
两个姊姊同时稚气地朝弟弟吐石榴籽,把他气得哪还有点稳重的样子,找着吃剩的籽要吐回去。
姊弟又闹了一回方才罢休,一身件湿湿。
“娘,田里的农作已经不需要爹和大哥忙着,我看他们空闲得很,要不要让他们找个事做。”爹的书快被他翻烂了,而大哥时而发呆,时而叹气,全然没了生气。
“他们能做什么事?”她也正愁着。
宁知秋搂着母亲肩膀,将头往她肩上一靠。“爹不是夫子吗?村子里也有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大人们也想他们有点出息,要不和村长商量办间私熟,让孩子们说点字?”
周氏一听,眉开眼笑地往腿上一拍。“好主意,你爹听了肯定很满意,他念念不忘的就是那些书呀!”
宁锦昌从来就没什么做大官、发大财的志向,唯好圣贤书而已,一从本家分出来后就不愿长居京城,二话不说便带着妻小来到文风鼎盛的江南,没多久就入了远近驰名的远山书院为夫子,专教八股文和书法。
他一心纵情于山水,心系于笔墨之美,从不争强好斗,汲汲于功利,心性淡泊的愿有一扁舟、一钓竿便足矣。
宁家五个房头里他是唯一不热衷功名之人,才会心胸豁达的抛却世家子弟的富贵,只徜洋在浩瀚书海里。
他大哥宁锦隆犯事后,他最大的遗憾怕是再也听不到学子揺头晃脑的读书声了,那是他一生的愿想。
以为此生与书册无缘,最多只能当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舍翁,没想到小女儿会提出他再执教鞭这事,穷乡僻壤的川蜀文风不盛,但不一定就没有想读书的孩子。
已在当地住了两代人的村长家就有好几个年纪不小的孙子,半大的孩子只识几个字,跟着爹娘种田,没有人提携,即便以后恢复良民身分,世世代代的子孙也只能与土地为伍。
不是务农不好,若无人种粮养鱼,百姓们哪来的一口粮吃?可在老一辈心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要摆脱泥腿子生活光耀门楣,唯有读书一途,那才是出路。
入夜,两夫妻在房里说着家常。
“唉!也就这女儿长了颗七窍珍珑心,咱俩没想到的事,她眼珠子一转就有了,说是菩萨跟前的金莲来托生一点也不为过,她是我的福星呀!”照耀着他一路平坦,逢灾化解,遇难消弭,偶有波折也是小小风浪。
回想他这一辈子,除了和兄弟不睦外,还真是顺风顺水,小女儿刚出世那一年,他与妻子闹了口角,几乎到了和离地步,因为她的意外早产,两人又为了护她而和好。
秋儿五岁时,发生了落水事件,虽是大难不死落下病根,但也让他再无芥蒂的顺利分家,到了他一心向往的水乡泽国,感受到烟雨蒙蒙的南方景致。
接下来的几年更是顺心而为,终日与书香为伍,听着稚儿朗朗读着诗,他的心开阔如洋流,细水潺潺。
这一回宁家的覆灭在意料之中,他曾多次去信与兄长,要他收敛点贪婪心性,在官场上有两种钱不能贪,一是科举,二是军饷,两者都是弥天大祸,必导致家族败亡。
可兄长们不但不听,还见获利颇丰的专挑富家子弟下手,高价卖出科考题目,动作之大想叫人不发现都难。
当弊案初爆发时,宁家五房并不知情,是有在京城当官的友人命人快马来报,他们才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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