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放下了,人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太多倒是招人嫌,还不如和小辈们多亲近亲近。
子嗣不旺,除了老二家有个女儿外,再无孩子的童声笑语,想含饴弄曾孙的老太君就让娘家人送几个小姑娘、小子来相陪,她也好过过干瘾。
这些孩子一来也就热闹了,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女静不下来,一心想往外跑,有点返老还童的老太君在小辈的起哄下买了一艘船,带着一群孩子到南方玩去了。
这一去三、四个月未归,还真是玩翻了,写了封信回来说要继续玩,叫府里捎带银子过去,他们钱花完了。
“不要拿我跟老太君比,她的儿子是辅国公,我的儿子是什么?一个五品小官算什么东西!”和京卫指挥使一比真是上不了台面。
“婆婆得去问吏部了,为何小叔子一直升不了官。”皇上近臣不好吗?多少人求都求不到,能直接面见皇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有比较之前样样都好,一有对比便有不满,想要的更多,不甘心更深。
一说到吏部,万氏想到他曾任吏部主事的兄长,顿时眼中的恨意更盛。“我都承认我输了不行吗?你还要我怎样,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才肯高抬贵手放过……”
“婆婆,我真不晓得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地我听得一头雾水。”她是真迷糊了。
“呵!你还装是不是?你敢说让四人打断你舅舅双腿的人不是你,你没把他往乞丐窝一扔任他自生自灭?”万氏越说越气愤,痒症治好了仍留下丑陋疤痕的脸十分狰狞。
看万氏神色不对劲的走近,桑儿带着的四名丫头米粒、圈儿、采菊、折稻赶紧上前,世子夫人可不是一个人,一点差错也不能有。
宁知秋了悟的“嗯”了一声。“真不是我干的呀!婆婆,府外的事不归我管,这事你得问世子。”
是华胜衣做的。
宁知秋一口一个婆婆,她从不喊万氏母亲,在她心中只有周氏及已逝的婆母乔氏才是娘亲,万氏的为人不值得她喊娘。
“我不管你们夫妻谁下的狠手,都是狼狈为奸,我怕了,不跟你们相争,此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许再对我的娘家人下手。”万氏愤怒的指责,两眼红得像要吸干人血。
宁知秋一笑,很轻很轻,如一滴水滴入池面,轻轻的漾开涟漪。“真的不争吗?何必言不由衷。”
万氏目光一闪,藏不住的恶意如波涛巨浪,拍打着极度不甘的心。“你怕我吗?始终把我当个威胁。”
有她在,宁知秋休想事事如意,她会时时躲在暗处,像只毒蝎子似的出其不意地扎上一下,要不了她的命也要她疼。
面带怜悯的宁知秋扬唇一笑,“知道人生有哪八苦吗?”
“什么意思?”她防备地瞳仁一缩。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你自个儿数数占了几样。”她的心已经病了,沉痾难癒。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求不得、放不下……万氏忽地胸口抽痛,站不稳地往后一晃。“你……你胡说,不是这样的,不可能……”
不会求不得,她欠缺的只是机会,若是没有世子夫妻,她一生最想要的就到手了,再没人挡在前头。
“你要是再放不下,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没瞧见万家的下场吗?他们就是你的殷监,把世子爷惹恼了对你没有好处。”她已经手下留情了,没追赶落水狗。
被革职的万四同妄想藉着辅国公府这棵大树再度东山再起,他主动找上万氏商议,要怎么除掉挡路的华胜衣。
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一个被夺了权,一个被解了职,他们想扭转局势就得兵行险招,不豁出去不行,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一旦事成,他们就能翻身。
两兄妹的智谋不差,的确做了一番天罗地网的安棑,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偏偏识上比他们更奸狡善谋的世子夫妻,光是动动小指头就能将人捻死,更别提算计在他俩头上。
如今的万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当官的没有一个禁得起彻査,被人告发了便只有一条路——抄家,他所有贪渎而来的不法家产全数充公。
银没了,宅子封条,妻儿老小无处可去,连件衣服、首饰也没来得及带出来,孑然一身。
后来万氏让儿子带舅舅一家在外购置一处三进院,又给了一些花用的银子,这才有栖身之地。
只是万四同还不死心,有了银子又不安分了,买通了几名闲汉躲在华胜衣回府的路上,意图绊倒他的马,再一拥而上地要了他的命,让他横死街头,再也没办法找万家麻烦。
早看透万四同把戏的华胜衣全身而退,并未受到伤害,反过来给了闲奴五百两银子,让其打断万四同的腿,哪里最脏就往哪里丢,只要还留一口气在,随他们怎么处理。
“不——都是你,都是你们!你和那个该死的贱种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他们一回来,她的所有就毁了,如今什么也没剩下……
丈夫不爱她,她的儿子和她疏离,她的娘家支离破碎,她自己变得跟鬼一样,再也见不得人,掌握在手中的权力也被夺走了,她还有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他非回来不可。
他的祖母、他的爹、他娘的牌位都在王府里,他在这儿出生长大,他不回来还能去哪秋里?
他乡不做故乡,唯有一家人团聚才是家。这是妻子教会他的事,她有最疼爱她的家人。
第22章 最好的报复(2)
“世子爷,回府了呀!”看见丈夫出现的宁知秋也不起身相迎,照样笑盈盈的坐着,只抬起略胖的手一招。
“还躺着?不起来动一动,小心不好生娃。”目光没放松的华胜衣盯着妻子隆起的腰身,很不安心。
原本是想晚一点再怀孩子,等她过了十八再说,谁知孩子自个儿就来了,一对疏忽的蠢爹娘在胎儿三、四个月大时才发现不对劲,这才请了大夫来诊脉,一诊却是喜脉无误。
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比牛皮还能吹,一眨眼就九个多月了,快瓜熟蒂落,准娘亲等着卸货。
“我刚让米粒、折稻扶着我来回走了半个时辰,这会儿脚有点酸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你快帮我捏捏。”好在她在饮食上做了调整,否则她匀称的双腿准和一般孕妇一样水肿得厉害,连床都下不了。
都成妻奴的华胜衣坐上另一张躺椅,大手轻重适中的揉捏着妻子小腿肚。“什么米粒、折稻,你不能取好听一点的名儿吗?!”
什么海棠、芍药也好,先前的桑儿、蚕儿还算俗中带雅,现在这些算什么,真的不想再被朝中同僚取笑,他的小厮叫稻作。
“世子爷,米粒很好,有米可吃,奴婢很喜欢。”曾经饿到只剩下一口气的米粒是宁知秋的疯狂追随者,主子说的话都是对的,她非常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是呀!世子爷,奴婢也喜欢折稻这个名字,稻子折了便是收成,有了收成才有饭吃,主子是世上最聪慧的人。”折稻多好听呀!收了稻子庆丰收,家里不挨饿。
“还真是反了,这是谁家的丫头,居然敢跟主子顶嘴。”她们眼中到底有没有他的存在?
“我们是国公府的丫头。”两个丫头齐声一应。
噗哧!宁知秋被眼前的几人逗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什么主人教出什么样的奴才,一个个刁钻奸滑。”气笑的华胜衣指着妻子鼻头,埋怨她把丫头养娇了,一个个都有了小姐脾气,根本不怕他。
夫纲不振。
“可你不就被我刁钻奸滑给勾丢了魂吗?非我不娶的强取豪夺,把我爹气得想用端砚砸你的头。”翁婿相见,仇深似海。
“你舍不得。”他握起妻子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舍不得什么?”她将手放在小腹上,感受手心底下的胎动。
“舍不得我被砸破头。”他看见她偷偷藏起屋里的砚台和纸镇,把笔和宣纸挪近岳父手边。
危险物品先收好,只留下砸不死人的轻物。
“我是怕我爹把你打伤了要坐车,谁管你死活。”她不承认自己动了小手脚,家里见血总是不太好。
华胜衣轻笑地把鼻头与她一蹭,面有怜惜。“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
“你们有完没完,大白天的不知羞就在人前打情骂悄,也不怕生出个缺耳少鼻的小怪物。”被晾在一旁的万氏无人理会,看着小俩口你侬我侬,浓情蜜爱,再想到自已一生从未被人如此疼爱过,她又妒又羡的口出恶言。
“你还没走?”华胜衣未转过身,语气冷淡。
“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你们还继续不要脸的厮湿,肚子那么大了还不消停,真是淫荡。”最好这胎生不出来,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华胜衣沉下脸,声冷如寒霜。“不见黄河心不死,真要逼我们让你往绝路上走?”
“什么绝路,我只要你给我一句准话,不准再碰我的娘家人。”否则她真要不管不顾的豁出去。
“你此时还有空闲管娘家人的事?”他露出令万氏不安的诡异眼神,似讽似嘲,嘴角微勾。
“你……你又做了什么?”难道大哥他已遭逢不幸……不,不对,听他的话意应该不是娘家人,那么是……诺儿?!
“现在去还来得及送。”她想要的是得不到了。
“送什么?”万氏心口狂跳不已。
“送行。”
“送行?”什么意思。
“二弟已向皇上上摺子辞官,他发现他更想做的事是与书为伍,所以他打算去教书。”当夫子也是个选择,书香之中没有纷争,唯有圣人与贤者。
这近一年来,华诺衣被母亲逼得去走后门、巴结上司,只为求升官,他不愿,她就骂他没出息,甚至要他想办法把他大哥除掉,好拿回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可他冷眼看着,他大哥的实力在那摆着,又有这么厉害的嫂子,傻子才去跟这夫妻俩争。
看开了,不执着了,许多事也都看得更清明,他毕竟不是傻子,也不再是被娘亲牵着走的三岁小孩,明白即便跟这个大哥不亲,亦不要得罪他。
既然不争了,那当这个官还有什么意思,跟他舅舅一样贪污捞钱然后落得凄惨下场吗?
他不想走上跟舅舅一样的路,思考良久自己到底想要怎么的人生,终于做出这个决定。
“什么?!”她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晕眩了一下。
“刚才我去看过了,他正在收拾行装,不用半个时辰就会出门。”他给二弟指了路,有个地方迫切需要先生。
“你……你是什么居心?诺儿快走了才告诉我,你是怕我阻止他是不是?”万氏气急败坏,找人发泄怒气。
他冷笑。“我把你二媳妇绑了手脚塞上嘴,丢上远行的马车,夫唱妇随,她想留在府里享福而不跟去服侍怎么成?望母亲体谅,不要见怪,夫妻长期分隔两地是会生疏的。”
“你……你……”她气不顺的捂着胸口,没法说话。
“还有……”
“还有?”她的脸白了白,要人从身后扶着才站得住。
“父亲刚刚决定要将辅国公之位传给我,好过几日清闲日子,他正在书房写奏摺,你是到书房阻止父亲呢,还是赶紧到门口拦着二弟,不让他走?”看着她两难的痛苦神情,华胜衣心口抑郁的结解开了。
“你……”一口气没上来,万氏气得昏过去了。
万氏被她带来的人抬走,匆匆离去。
结果她没拦住华诺衣夫妻,在她醒来时人已离城数百里,而越想越痛快的辅国公等不到明日,一写完奏摺便匆匆入宫,皇上御笔一批准了他退出朝堂,改由长子华胜衣继任辅国公,为史上最年轻的国公爷。
“最好的报复不是杀死你的仇人,而是要过得比她好,取走她的一切,夺了她的最爱,让她心之所系的执着全部落空,一点一点地让她从充满渴望到走进绝望,由高峰中跌入谷底,华哥哥,你喜欢这样的报仇方式吗?”
活着,却生不如死。
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三苦万氏得一直受着,她的怨不会消除,她会一直想着去求,无法放下的心始终困在执着中,难以超脱。
看着眼前有着轻柔笑意的妻子,华胜衣动容地抱紧她,眼眶泛着迷蒙泪光。“谢谢,小泥鳅。”
她又教了他一课,杀人不用刀,让人活着受苦才是真正的折磨。
“不客气,华哥哥,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不过……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好痛。
“什么?”生……生娃儿……
忽然呆滞的华胜衣顿时手足无措,平时冷冽的脸呆得可爱,傻乎乎的僵住不动……啊!他是不敢动。
“世子爷,世子夫人要生了,快抱她去产房。”临危不乱的蚕儿连忙召集跟她学医的四个丫头秆儿、苗儿、麦花、小草准备。
“喔!要生了,要去产房,我抱她……”华胜衣动作僵硬的抱起妻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华胜衣,你是牛呀!是不是要让我把孩子生在你手上,走快点——”感觉下身羊水破了的宁知秋急得大吼。
“好,快。”
妻子一吼,他果然变快了,再回神时,人已被推出产房,站在门外像被遗忘的人,眼神茫然的穿着一盆又一盆端出的血水,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他不知该做什么。
几乎是一辈子——其实只有两个时辰不到,比起其他痛得死去活来的产妇,多亏宁知秋调养有成,很顺利地生下孩子,没有什么脐带绕颈、产后大血崩的糟糕事,她一生完孩子就睡着了,让人直呼好命。
“我的儿子……”抱着甫出生,全身红通通的皱皮小娃儿,华胜衣忍不住泪流满腮,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尾声 终于回家了
三年后——
“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我看到姑姑的大马车,好多好多穿铁衣的人,是姑姑回来了……”
穿着一件短衫,露出两只胖手的白胖小人儿跑得很急,一双小短腿还没凳子高,跑得跌跌撞撞地,可不让他跑还不高兴。
他叫宁丰收,快两岁了,是宁知理的大儿子,是个气到令人头疼的孩子,八、九个月大就开始学说话,口齿不清还特别爱说话,说着说着就成小话痨,从早到晩说个没完。
宁丰收还有个“妹妹”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宁家人喜欢女儿,想要和像宁知秋一样的小女娃,他们想念着这个打小身子不好,成亲没多久就离开他们身边的亲人,盼着能再见一面。
早盼晚盼地,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咦,你是谁?”
宁家门口站了一位翩翩少年郎,眉毛浓密,瞳仁漆黑,鼻粱高耸,唇带胭脂色,容华出众,清俊逸然,一个美少年也。
“二姊,你不累吗?一回家就玩我,你为什么不干脆装失忆,让爹娘抱着你痛哭。”都几岁了还这么稚气,当他还是七,八岁的小毛头,她说什么都相信,还被逗哭了好几回。
“哎呀!原来是我家中的宁小方,你长高了,变好看了,二姊都快认不出你来,果然男大十八变,小猴儿也能变得人模人样,像个人了。”她的家,终于又回来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鼻头一酸的宁知秋差点哭出来,她心口发暖的想着,回家真好,她的家人都在,一个不缺。
“二姊,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一句好话吗?我像猴儿你是什么?还有,我本来一直就比你高,你是家里最矮的一个。”二姊一点都没变,还是喜欢欺负人,开口毒死人。
“谁说的,还有人比我更矮,宁丰收——”她不服气的一喊,要比个矮她不是第一个,矮中有矮。
“在在在,姑姑你找我?姑姑,姑姑,你比大姑姑好看,大姑姑凶,二姑姑笑,我喜欢……”奶声奶气的小胖子嘴甜得很,根本是他二姑姑第一,哄起人来甜死人。
大姑姑凶,二姑姑笑?小丰收呀!你果然还小涉世不深,分不清好坏,大姑姑只是凶而已,二姑姑一笑会要人命,那是个心黑的。宁知方在心里同情有眼无珠的小侄子。
“哎呦!这肯定是抱错的小孩,我们家的人都不太爱说话,你看你爹是铁嘴葫芦,你小叔叔挑话拣字的,祖父只会抱着你呵呵笑,看着都不像。”怎么会生个话痨子呢?真奇怪。基因突变?!
“没错、没错,我是爹的儿子,爹说我叫宁丰收,字慎之,你是姑姑……姑姑,礼物、礼物,你要给我见面礼……”他尾音拉得很长,十分可爱又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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