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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国舅(笑佳人)


宴席散后,云珠随着女客们往外走,绕过齐国公府门内的影壁,看见曹勋已经站在外面了,齐国公孙超笑呵呵地说着什么。孙超应该喝了很多的酒,几层厚的脸庞红通通的,曹勋微笑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显得很是和气,一点权臣的架子都没有。
孙广福带着谢琅、曹绍等人去送嫁了,要在新郎官家吃完晚宴再回来。
“云珠来啦,席上的菜可还合你胃口?”
孙超笑眯眯地道,打个酒嗝,又有些感慨:“你们这些小姑娘,昨天好像还在花丛里扑蝴蝶,现在一个个都嫁了,不过这里面属你嫁得最好,瞧瞧国舅爷,满京城都找不到比他更俊更有才华的儿郎了。”
时时不忘拍曹勋的马屁。
云珠享受曹绍、谢琅等人对曹勋的仰视,此时看着一位长辈这么讨好曹勋,她有些不是滋味儿,笑道:“那我们先走了,看您醉成这样,以后还是少喝些吧,免得玉容总是惦记您的身体。”
身体肥胖可不光光影响仪表的俊美,很多病都是胖惹出来的。
孙超:“知道知道,今儿个我就是太高兴了,这是你爹没来,不然我还得多喝几碗。”
醉就是醉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围一些宾客看云珠的眼神又不一样了,都猜李雍肯定是因为儿子剿匪不利,没脸出来应酬。
曹勋回孙超:“岳父伤势尚未痊愈,不然肯定会来喝您府上的喜酒。”
孙超回过神来,心虚地看向云珠。
云珠笑笑,道别之后,走向前面的马车。
曹勋扶她上车,随后也跨了上来。
这样的席面,男人们肯定都得喝酒,曹勋才坐好,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在车厢里散开了。
云珠垂着眼坐在一旁。
曹勋将小夫人抱到腿上,问:“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因为齐国公提到了岳父?”
云珠敷衍道:“没有,就是应酬了一上午,有些累了。”
曹勋便给她捏起肩膀来。
云珠瞥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扣着她的肩膀,仿佛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手将她的骨头捏碎。
不过,他现在的力度刚刚好,捏得她很舒服。
是她没有心情享受,随时准备应付他的阴阳怪气。
这人也是够虚伪,每次挑她的错都要先扯些别的,故意往她的错处引,暗示她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
然而云珠等了一路,也没有等到国舅爷的找茬。
今日并非休沐日,以曹勋的忙碌,他不去齐国公府吃席都行,就像云珠都没料到他会去。
所以,将她送回家里,曹勋便换上官服去了都督府,还有一下午的差事等着他。
云珠只好又等了一下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再被他骂一顿轻浮,就是这种有事悬着的感觉很不舒服。
天气凉快,云珠在国公府的园子消磨了半日光阴,估摸着曹勋快回来了,她才回了正院。
晚饭的时候,云珠瞥了曹勋好几眼,发现他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接下来就要睡觉了。
因为哥哥的事,云珠情绪低落,这段时日曹勋都没有缠她,今晚他显然有了兴致,进帐后便将小夫人抱到腿上,捧起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着。
云珠:“……”
她的耐性彻底耗尽,挥开他的手,人也离开他的怀抱坐到床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玉容出阁的时候,你明明都看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曹勋微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什么?”
云珠偏头,笑道:“轻浮啊,你最爱说的那一套。”
曹勋已经怕了这两个字,更知道这两个字大概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以后只要他让她哪里不痛快了,她大概都要旧事重提。
曹勋移到她身边,将板着脸的小夫人重新抱到怀里,低头看她:“是,我是看见了,看见你明明不待见孙世子,却担心他把孙姑娘摔了,担心孙姑娘被人哄笑,所以宁可跟了一路,让孙世子为了不在你面前出丑成功地将妹妹送进花轿。”
“我只觉得那样的你率真可爱,与轻浮何干。”
“是你把我想得太坏了,云珠。”
云珠:“……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在夸我。”
曹勋:“是吗,我当时是什么眼神?”
云珠哪里会学?况且她根本就没有细看。
“你自己想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她哼着道。
曹勋笑了,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嗯,我是清楚,那会儿我想的是,孙世子虽然没什么才干,但他还是有些功劳的,能逗你笑得那么好看。”
云珠瞬间警惕起来:“你看,你还是介意这个!”
曹勋捧起她的脸,正色道:“我没介意,我只是有些惭愧,那些年轻儿郎心心念念地要取悦你全苦于没有机会,我呢,明明娶了你,却没办法让你天天都那样笑。”
云珠沉默了。
曹勋也经常能哄她笑的,因为他一个手握实权的国舅爷愿意那般做低伏小地哄着她,云珠心里得意,一得意可不就笑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先帝死后娘家处处被打压,云珠再没有那份好心情,而曹勋……
“谁家还没点烦心事了,没心没肺的才天天傻笑。”云珠垂下睫毛道,“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惭愧。”
曹勋没再说话了,只是继续抱着她。
有的事,除非他真的做到了,否则提前承诺也没有用。
她并不会信他。
礼尚往来,等榜眼郎徐观的婚假结束,云珠也去徐家做了一回客。
徐家是一座简简单单的二进院,跨过垂花门,里面就是小夫妻俩居住的地方。
孙玉容有些尴尬,很怕云珠笑她夫家的寒酸。
云珠看出这院子翻新过,廊柱门窗都是新漆,花坛里还开着一些花期长的月季品种,简朴又雅致。
她忍不住夸道:“看得出徐大人还是有些家底的,也很有情调。”
孙玉容:“什么家底啊,买完宅子手里就剩几十两银子了。”
云珠:“都给你了是不是?”
孙玉容点头。
云珠:“说明他很喜欢你啊,不然越穷越舍不得往外掏银子,他这是将全部身家都交给夫人做主了。”
孙玉容:“都是这样的吧,国公府现在不也是你管家。”
云珠:“得了吧,我只是管家跟公账,曹家的产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账目会送到我这里,另有一部分都在国舅爷自己手里。”
孙玉容:“这也正常吧,我爹手里也攥着一部分产业,没有都交给我娘。”
云珠:“我们家就不是,算了,我也没有惦记那份,我自己的嫁妆还看顾不过来呢。”
孙玉容:“……你不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显摆的!”
云珠:“……”
两人闹了一阵。
孙玉容什么话都敢说,还想打听打听云珠的屋里事,探讨一番国舅爷与榜眼郎的区别。
她自己愿意说,云珠也就听了,知道榜眼郎虽然看着清瘦,其实有些本事,至少伺候得孙玉容很满意,似乎都不太嫌弃榜眼郎长得一般了。
孙玉容特别好奇:“你们家国舅爷习武的,是不是更厉害?”
云珠:“非礼勿言。”
孙玉容:“……我明明都跟你说了!”
云珠:“可我没答应一定要告诉你。”
孙玉容就想扑过来收拾她,然而云珠比她高力气也比她大,挠得孙玉容一边笑一边喊丫鬟进来帮忙。
云珠也在笑。
说起来,现在也只有跟孙玉容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放下一些心事。
十一月中旬,在第一次出师不利、第二次追击山匪却不小心落马摔伤之后,李耀终于带兵闯入山匪的老巢,凭一己之力打败山匪三个强悍首领的围攻,其他的小匪也全部缉拿,一个都没放过。
月底,捷报送到了京城。
乾兴帝的心情又不好了,虽然前两次李耀丢人让他痛快了两次,但这次李耀立功扬名了,便让那两次败仗失去了意义。
他叫来大舅舅。
曹勋道:“李耀悍勇,连吃两次教训反败为胜也在意料之中,抚州山匪毕竟难以跟朝廷兵马抗衡。”
乾兴帝:“那舅舅觉得,接下来该调他去哪里?”
曹勋:“倭寇蛰伏了三年,近来屡屡侵犯福建沿海各地,日益猖狂,李家世代都是戍边立功,不擅长水战,皇上可派李耀过去,臣料他力不能及。”
乾兴帝想了想,道:“算了,朕只想让他出丑,倭寇阴险也心狠,李耀去了那边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毕竟是舅母的亲哥哥,真出事舅母要伤心了,正好快要过年了,还是调李耀回京吧,年后朕再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官职。”
让李耀去打倭寇,万一李耀又立功了怎么办?
上次乾兴帝觉得舅舅的计划好,是因为他觉得李耀一个莽夫肯定打不过山匪,如今他不会再小看李耀了。
与此同时,乾兴帝也有点怀疑眼前这位舅舅了,也许,舅舅就是在拐着弯帮扶李家。
毕竟,他的舅母可不是一般的美人。

乾兴帝说完要调李耀回京之后,便暗暗观察曹勋的神情。
见曹勋皱眉,乾兴帝迟疑道:“舅舅觉得李耀回京不妥?”
曹勋面露无奈,低声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您是觉得,在京城给李耀安排个差事,更容易抓到他的错处,一劳永逸。可皇上别忘了,他是顾家的女婿,一旦他出事,顾首辅肯定会想尽办法帮忙转圜,文臣一张嘴,兴许会利用百姓舆论,坏了您的名声。”
乾兴帝攥了攥拳头。
现在内阁以顾首辅为首,这老头看似什么事都顺着他,其实顺着他的都是小事,一旦涉及到大事,他有什么反对意见的话,顾首辅便会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喋喋不休地给他讲道理。
论引经据典,乾兴帝哪里辩得过一个首辅老头?想让母后跟自己一条心,母后也不知道是真的被顾首辅说服了,还是故意帮着顾首辅,把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看。
有些烦躁,乾兴帝不高兴道:“可是叫李耀去打倭寇,就怕他又立功。”
他故意露出妥协的意思,想让眼前的舅舅做出一定让李耀战败或战亡的承诺,以此来试探舅舅到底偏向妻族还是他这个外甥。
曹勋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外甥,道:“那就叫李耀回京,只是在李耀回京之前,皇上最好先想办法将顾首辅逐出内阁。”
乾兴帝愣住了。
先对付顾首辅?
他也想啊,可顾首辅被父皇器重了二十多年,连外邦都知道大夏能恢复百年前的强盛都归功于这位首辅,在这种情况下,乾兴帝冒然给顾首辅安个罪名,根本无法服众。所以,在抓到机会之前,乾兴帝一心就想着先拿李家出气。
曹勋解释道:“只有顾首辅失势,将来您惩治李耀时,朝中才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乾兴帝服了,这舅舅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美人舅母啊,一招比一招狠,他先前真是怀疑错人了!
佩服之后,乾兴帝非常高兴,还是舅舅这样的好,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乾兴帝:“那舅舅教我,该如何解决顾首辅?”
这时候,乾兴帝已经把高大伟岸的舅舅拉到了椅子上坐下,他则像个虚心请教的学生,信任又不失亲昵地站在舅舅身边。
曹勋思索片刻,提点道:“顾首辅于国有功,辅政上无可指摘,皇上只能从他的私德上入手。”
乾兴帝:“我明白,我早教锦衣卫去查过顾家了,奈何顾家家风严谨,本家与旁支都没有能揪出来做文章的地方。”
人无完人,顾家这么多族人,当然有些小瑕疵,却没有一件能立案判罪的事。
曹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乾兴帝立即笑了出来。
才十二岁的乾兴帝,几乎每天都要上课的,除了翰林院那边,顾首辅等阁老也会抽出时间轮流去教他。
只是乾兴帝不爱读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连曹太后也无可奈何。
小皇帝可以逃课,顾首辅等人却要按照先前的安排准时来御书房等着。
腊月初四,又轮到了顾首辅。
顾首辅年近六旬,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两年头发白得越发厉害。
外面寒风呼啸,顾首辅从内阁走过来,脸都要被吹僵了。
到了御书房外,看见守在外面的小公公,是经常陪着乾兴帝厮混的那个,顾首辅心中一动,问他:“皇上在里面?”
小公公笑道:“是啊,已经等您多时了。”
皇上肯读书,顾首辅颇感欣慰,笑着进去了。
御书房里面温暖如春,乾兴帝坐在榻上,正跟三个伴读打牌,万公公站在榻前伺候着。
看到顾首辅,三个伴读连忙跳到地上。
本来是四个伴读的,张护因为要替父亲守孝,早就不来了,乾兴帝也没有再选新人补上。
顾首辅没有批判什么,小皇帝肯乖乖读书他就知足了,这会儿说些不中听的,小皇帝能做出跑掉的事。
等四个少年郎都坐好了,顾首辅开始授课。
乾兴帝最初还认真听着,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不是回头跟伴读窃窃私语,就是公然趴在桌子上睡觉。
前者顾首辅能忍,睡觉他就不能不管了,板着脸走到乾兴帝旁边,唤了几声“皇上”。
乾兴帝一动不动,还故意打起了呼噜。
顾首辅真的生气了,伸手去拍乾兴帝的肩膀。
到底不是自家孙子,顾首辅控制着力道,只是他的手才碰到乾兴帝的胳膊,乾兴帝竟然惨叫一声连着椅子整个朝旁边倒去。这一摔十分狼狈,等万公公与伴读们争先恐后地扶起乾兴帝,就见乾兴帝的额头居然撞破皮了,流出了几点鲜红的血。
放在百姓家的孩子身上,这点小伤父母可能根本不在乎,但此时受伤的是乾兴帝!
“大胆,你居然敢打朕!”
手指擦过额头,看到指尖的血,乾兴帝暴跳如雷,当即喊外面的御前侍卫进来。
御前侍卫们只听皇上命令,也不管顾首辅是什么身份,尽忠职守地将顾首辅给按住了!
顾首辅:“……”
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小皇帝是故意设了一个套,要收拾他呢!
乾兴帝就是要将事情闹大,把曹太后、内阁、文武百官都叫了过来,要治顾首辅大不敬的罪。
大不敬是要砍头的,顾首辅肯定不能认啊,咬定自己只是想唤小皇帝醒来听课而已。
说实话,曹太后等人都信他。
但乾兴帝非说顾首辅狠狠推了他一把,还有三个伴读与万公公做人证,而且小皇帝额头确实受了伤,证据上便对顾首辅不利了。
最关键的是,乾兴帝就是要治顾首辅的罪。
这时候,官员们已然清楚,顾首辅是非走不可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减轻顾首辅的罪名。
在曹太后与一帮子文臣的努力劝说下,乾兴帝决定宽恕一回,只叫顾首辅回老家养老,没有严惩。
身为皇帝,就是有认命、罢免官员的权利,包括诸位内阁大臣。
顾首辅十分无奈,可早在小皇帝登基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他有很多放不下的,可皇上不信任他,他身为臣子,只能遵旨。
有几个拥护顾首辅的官员,试图拿辞官威胁小皇帝收回成命,被顾首辅给劝了回去,这种威胁对一些皇帝管用,乾兴帝才不怕,只会真的叫他们辞官,何必呢?
曹太后觉得儿子太胡闹了,都没提前跟她商量就朝顾首辅下了手。
乾兴帝正得意着,想杀黎王没杀成,羞辱李耀也没有成功,没想到驱逐一位首辅这么容易。
这让乾兴帝真正尝到了皇权的好处。
本来就是,什么内阁什么御前侍卫,还不是他想让谁做谁就做。
随便曹太后说什么,乾兴帝只管拨弄腰间的龙纹玉佩。
曹太后气得想打人,生生忍住了:“行,人是被你罢官了,接下来你准备让谁做首辅?你知道谁可用谁不可用?”
儿子在宫里怎么胡闹都行,官场岂能儿戏?万一提拔一些无能之辈,坏了先帝留下来的大好基业,儿子的“昏君”骂名便彻底摆脱不了了。
乾兴帝自然有了人选:“朕看夏进挺好的。”
曹太后当然知道夏进,七月里原兵部尚书胡伯昌获罪后,兵部右侍郎夏进成功提拔成了尚书。
夏进自然有些本事,在地方时立功不少,只是他这人很会拍儿子的马屁,先是越过左侍郎掌管了兵部,很快又因为讨了儿子的欢心进了内阁。
曹太后也忌惮顾首辅与李家的姻亲,但再怎么说顾首辅都是官民公认的大才,岂是夏进能比的?
曹太后劝儿子别光听信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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