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将那瓶面脂放到他宽阔结实的胸口:“你还没涂脸。”
曹勋闭上眼睛:“很困,不涂了。”
云珠催了几次,他的呼吸反倒越来越绵长,淡淡的酒气飘散到床内各处。
这时的酒气并不叫人厌恶,想到他这半日确实辛苦,云珠便饶了他,自己打开面脂盖子,挖出一团在掌心揉匀,再去抹他的脸。
成了亲,这人就是她的夫君,他仪表堂堂她也面上沾光,折腾丑了,她第一个嫌弃。
忙活完脸,再去抹他的脖子,指腹划过那突出的喉结时,曹勋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珠见了,哼道:“不装了?那侧过去,脖子后面也抹抹。”
曹勋侧过身。
云珠先撞上了他如玉脊背上的几道长长抓痕,想到哥哥还提议曹勋脱了外袍,云珠顿时一阵心慌:“幸好比武时你没脱,以后跟别人比试时也留意点。”
闺房里怎么样都随他了,叫不相干的外人知道可不好。
曹勋:“或者下次你手轻点?”
云珠淡笑:“你我各睡各的,岂不是一了百了?”
曹勋:“……”
把手心残留的面脂随意抹在他布满一些旧疤的背上,云珠盖好面脂瓶子,自去躺到里面歇息。
曹勋贴了过来。
云珠身体一僵:“你敢!”
曹勋:“不敢,亲一口就睡。”
刚刚确实没什么想法,被她抹面脂抹出了火气。
云珠可不管他有没有火,拒绝道:“才不要,你一嘴的酒味儿。”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李耀还想跟曹勋拼酒。
曹勋苦笑:“晌午已经出了丑,在岳父岳母面前多有失礼,还请大哥见谅。”
李雍、孟氏都瞪儿子。
李耀只好作罢。
云珠又在曹勋结实的臂弯里哭了起来。
经过新婚这三日的相处,云珠有点摸清曹勋的脾气了,白天他很是道貌岸然,言行举止很符合他温雅的外表与气度,只要他心情好,云珠使唤他什么曹勋都会照做,端茶倒水,很能低得下他国舅爷的身段,然而一到了晚上,他便一夜赛一夜的霸道起来。
若真是一味的不适,云珠宁可不顾夫妻和气也要跟他闹分房睡,偏偏……
“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样了?”
“总该歇一晚吧?”
“你又没成过亲,说不定别的新婚夫妻也跟我们一样。”
云珠确实是第一次嫁人,举不出反例去堵曹勋的嘴,但她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总该节制一些。”
黑夜看不清彼此,曹勋在哼哼啼啼的小夫人耳边道:“男子十三岁知事的话,我已经节制了十七年。”
完全是狡辩,云珠:“好不要脸!”
曹勋:“再说一遍?”
云珠就说了,结果尾音未消,三十岁的国舅爷就将她吻住了,无论她想骂想叫还是想要求饶,都被他顶了回去。
夏日明媚的阳光透过上等的高丽窗纸,再被双面缂丝的屏风挡去一些光亮,漫进红色喜帐的便不多了。
云珠在一阵蝉鸣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凌乱的大红丝被上,怀里抱着一团,身上卷了一团,勉强遮住了最要紧的地方。
偌大的拔步床内,就她一人。
云珠对着床外的屏风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曹勋的婚假已经结束了,今日要去都督府当差。
他离开时,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至于内容,云珠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就想继续睡觉,可能还不耐烦地打了曹勋几下,叫他快点走。
人刚清醒,肚子先叫了起来,云珠摸了摸扁扁的小腹,鬼使神差想到了曹勋的过人之处。
其实云珠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的,可曹勋放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其他的肯定也没差。
一时之间,云珠不知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夫君,还是懊恼这夫君太有本事。
云珠懒懒地坐了起来,穿好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一套中衣,她猜,这应该连翘、石榴进来过了,所以她们肯定也瞧见了她那副不太雅观的睡姿,甚至她身上的种种痕迹。
罢了,反正该听不该听的她们两个早就听过了,又何必掩耳盗铃。
她摇了摇铃铛。
早就候在外面的两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一个端着面盆,一个揶揄地朝她笑:“夫人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都辰时三刻啦!”
云珠先用白水漱了口,再换一碗温水润了润喉咙,问:“国舅爷何时走的?”
连翘:“今日有朝会,国舅爷寅正就起了,随便垫垫肚子便出了门。”
云珠哼了哼,明知道要早起他昨晚还前后缠了她两次,等会儿在朝堂上犯困可就好笑了。
当然,他最好忍住,免得夫妻俩一起被人看笑话。
起得晚,外面已经晒起来了,云珠见了几个管事,因为定国公府人少,事情倒也不多。
“把我的嫁妆单子拿过来。”
“是。”
云珠坐在次间临窗的榻上,既享受了充足的光线,也享受着冰鉴里飘散的凉气。
早在她及笄的时候,父母就把她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母亲也安排她提前与分管各地田地、铺子的管事们熟悉了起来。
宁国公府有着积攒了两百多年的家底,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之家,光是云珠的嫁妆都有可能超过一些有头有脸的小家族。
母亲教会了云珠如何打理这些产业,她出阁前还不必操心这些,现在她嫁出来了,亲手掌控自己的嫁妆,这辈子是完全吃娘家给的老本,还是让手里的银子继续生出更多的银子,就要看云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云珠的婚后生活会比做姑娘时忙碌很多,只有那嫁妆少、夫家产业也不多的夫人太太才会无聊地参加各种宴席花会打发时间,或是一门心思地跟丈夫身边的妾室、通房争风吃醋。
连翘换了茶水,听见主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咦,好奇道:“怎么了?”
云珠笑着摇摇头,指着单子上的两行字道:“之前母亲给我看单子时还没有这两处园子,肯定是后来又给添上的。”
连翘凑过来,发现国公爷、国公夫人新添的是两座园子,一座位于扬州,一座位于旧都南京,连同两地共百顷良田。
一顷便是百亩,百顷就是万亩,以江南的富庶,万亩良田便是七八万两银子。
连翘猜测,这部分应该是前几代甚至第一代宁国公时攒下的家业。
什么叫开国功勋,那是陪着开国皇帝一起出生入死、功勋卓绝的,因为是外姓人才封个国公,不然只论功劳,根本不输后世那些皇姓王爷。
当然,古往今来,龙子龙孙都有败家丢了国的,更别说公侯伯爵了,被皇家忌惮强安罪名灭族的勋贵比比皆是,子孙无能导致家族败落的同样不少,宁国公府的富贵与荣耀能延续这么久,除了世世代代的家主都足够忠心耿耿让天家信任,最关键的还是李家儿郎足够有本事,否则早被那些眼红的家族争抢走了。
“能娶到夫人您,真是国舅爷的福气。”连翘由衷地道。
云珠笑道:“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他又不会贪我这份嫁妆。”
曹勋最大的福气是娶了她这个人,她这么美,别说身体上的那些快活,曹勋只需要看看她,心情都会变好,这才是他能真正享受到的。
石榴从外面进来了:“夫人,玉容姑娘来了。”
有客登门,云珠叫连翘收起嫁妆单子。
孙玉容脚步很快,知道曹勋不在,她没跟云珠见外,进屋先凑到冰鉴旁贪凉:“热死我了,要不是为了见你,我才不想出门。”
紫檀木的炕几上刚刚摆上瓜果糕点,云珠坐在旁边,问孙玉容:“那你找我可是有事?”
孙玉容凉快下来,坐到她对面,嬉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几日没见了嘛,我来关心你婚后过得怎么样。”
这是要说贴己话了,连翘石榴等丫鬟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珠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孙玉容:“国舅爷对你好不好?比曹绍如何?”
云珠嘴上训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现在他只是我的小叔,你再乱说,有损我的声誉。”
心里却飞快地将曹勋与曹绍待她的态度比较了一番。
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无论曹绍后来做了什么,曹绍对她都有情,他看她的眼神,就像那掐不断的丝,云珠朝他笑笑,曹绍就能笑得像个傻子,云珠生气不理他,曹绍定要着急心慌。
曹勋待她,更像是在纵容一个小辈,只要她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曹勋都会答应,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曹勋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云珠若笑了,曹勋大概会像赏花一样欣赏她的美貌,云珠生气,他嘴上或许会关心关心,其实心里并不会当一回事。
剩下的就都是欲了。
云珠可不会天真地认为,曹勋在床笫间热情便是多么多么的喜欢她,正如她某些时刻也会环着他的脖子贪他的那些本事,但那不代表她对这个三十岁的半老狐狸动了情。
下午云珠又歇了一个时辰的晌午,睡醒后去了书房,将接下来几天要见哪些管事列了个单子,有的管事就在京城,随传随到,有的在外地,得挑个适当的时候早做打算,彼此都方便才好。
黄昏时分,院子里的风终于凉快了下来,云珠带上连翘,准备去定国公府的花园逛逛。
定国公府的宅子乃是御赐,倒不比宁国公府的宅子差。
经过湖边,云珠看到水面上长了一层睡莲,本该是白色的花瓣因为比较厚实而显得黯淡无光,不如荷花花瓣娇嫩清灵。
云珠与曹绍是青梅竹马,从她记事起经常来定国公府玩,那时潘氏对她多热络啊,似乎比对她亲儿子还要疼爱。
云珠因此也听曹绍说过,潘氏不喜欢荷花,才让府里的花匠将几处池塘里的荷花都挖走了,换上了这种观赏性差一些的睡莲。
云珠盯着那些贴着水面盛开的小小睡莲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曹勋回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他先回前院擦身更衣,得知小夫人还在花园里游逛,曹勋看看外面的天色,猜测她应该快回来了,便靠在次间的榻上闭目养神。
五军都督府统领全国军队,其中中军都督府的地位最高。
大夏建国初期,大都督一人握有军政大权,后来为了限制大都督的权势,改成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共掌天下军政。然而五军都督府与兵部都想让自己掌握的话语权更多,明争暗斗了两百多年,随着文官的地位一步步压过武官,兵部也稳稳占尽了优势,经常对前线战事指手画脚。
之前曹勋等边将收复九州有望,得到了元庆帝的全力支持,兵部便显得很好说话,如今九州已回,之前立功的大将们似乎没有先前那么重要了,兵部那边立即开始蠢蠢欲动。
想到这里,曹勋笑了下,抬眸看向窗外。
这时,院子里传来些动静,是他的小夫人逛完园子回来了。
曹勋改成了坐姿。
云珠一进来,曹勋的视线就在她身上过了一遍,见她脸颊泛红,额头浮动细汗,曹勋随口问道:“怎么逛了这么久?”
云珠确实走了一大圈,脚底都有些酸了,脱了绣鞋要上榻,刚把手撑上来,腰间突然多了一双大手,轻而易举就把她整个人提进了他怀里。
云珠脸上一热,瞥向连翘。
连翘像以前一样将主子脱下来的绣鞋放到了另一头的置鞋小几上,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位主子亲密相拥的一幕,惊得她赶紧低头往外走,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等连翘出去了,云珠才瞪曹勋:“当着丫鬟的面,你也不收敛点。”
曹勋:“整个国公府都是我的,我做什么难道还要看下人的脸色?”
云珠心中一动,问:“你我夫妻,你的也是我的,对不对?”
曹勋对上她狡黠的眸子,道:“差不多。”
云珠没跟他抠字眼,笑道:“我刚刚将花园整个逛了一遍,有几处不合我的心意,我想叫人改了。”
曹勋捏了捏她的手:“仔细说说。”
待云珠说完,曹勋笑了:“改的好,我也觉得睡莲不如荷花娇美清雅。”
第25章 “云珠有些小孩子脾气,我也不敢太冷落她。”
曹勋当年离京时才十六岁,有父亲继母当家,轮不到他一个少年郎干涉国公府园林景观的布置。等他回京,人都三十了,既要适应京城的官场,又要筹备婚事,暂且还没有闲情逸致关心自家的园子。
他早出晚归的,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在园子里消磨,可以不上心,云珠这个女主人就不一样了,她喜欢花花草草,也喜欢在天气好的时候散步,自然要把园子弄得处处都合她的心意。
既然要动土,不如一口气把要改的都改好。
夏日天长,用过晚饭,曹勋也去园子里逛了一圈。
他想叫云珠一起的,云珠累了,断然拒绝,只叫人取了定国公府的舆图来,她舒舒服服坐在屋里,边看边琢磨改动细节。
曹勋带着目的逛,速度很快,夜色降临不久,他回到云珠身边,在云珠的基础上新增了几处改动,包括两处亭阁的命名。
云珠指着舆图上“小雅阁”的位置,睨着曹勋道:“据我所知,你们家太夫人最喜欢这座阁楼,经常在此招待别家夫人,你想改名,早不改晚不改,非得趁我动手的时候改,那边知道了,还以为都是我的主意,专恨我一人,反倒放过了你。”
曹勋笑道:“我只是先前没想过这些,你若介意,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
什么小雅阁,他回京后还没去过。
云珠:“我不介意,不过反正你也有要改的,不如这次干脆打着你的名号来?”
曹勋先应下,再问她:“难道你还怕了她?”
云珠:“我才不怕,只是与其被人议论刚嫁过来就跟婆母对着干,能少个罪名何乐而不为。”
曹勋:“就算我出面,外人也会猜测是你的主意。”
云珠笑:“那也是你纵着的,一家之主不点头,我哪敢胡来。”
曹勋就想到了昨晚。
她都敢当面骂他不要脸,还有什么不敢的?
次日黄昏,曹勋一下值就回府了,叫来总管张泰,将翻修园子的事交待下去。
哪里要改、怎么改,他在舆图上列的分明,包括哪处池塘要种白荷哪处池塘要种粉荷都有标注。
张泰领命:“是,我今天就着手安排。”
更换亭阁牌匾算是简单的,物色合适的名花名树比较费时间,而且还要找到擅长养育对应花木的好手。
好在定国公府足够显赫也足够有钱,张泰只需要放出风声,自然有对应的人来毛遂自荐。
五日后的上午,张泰领着一个育荷的员外来见夫人,那员外还带了白、红荷花各十朵,都是当下受人追捧的名品。
盛夏的季节,看到这些水灵灵的花,云珠心情都变得更好了,吩咐门外的一个小丫鬟:“快去请太夫人过来一起选花。”
一身素色袍子的员外听见这话,再悄悄瞥眼正含笑赏花的美人,暗道这位宁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定国公府的新当家夫人看起来美貌温柔,对曾经悔婚她的太夫人也敬重有加,太夫人当初真是不应该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
天热,潘氏最近也没怎么出门,这会儿正在试穿几套新衣。
听说正院叫她过去选荷花,潘氏只觉得莫名其妙,问传话的小丫鬟,小丫鬟也是模棱两可的。
反正闲着无事,潘氏领着身边的方嬷嬷慢悠悠地过来了。
见到她,云珠笑着往前迎了几步:“母亲快来看看,这些荷花品种哪些更好?”
潘氏瞥眼插在两只木桶里的两色荷花,困惑道:“这是何意?”
云珠一脸意外:“国公爷没跟您说吗?他说池塘里那些睡莲瞧着没精神,准备换种荷花,让我们看着选呢。”
潘氏:“……那睡莲都养了七八年了,好好的为何要换?”
云珠:“国公爷说,他小时候府里养的都是荷花,回京后发现改种了睡莲,走在旁边觉得很是陌生。”
潘氏暗暗咬牙。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曹家的池塘里确实种的全是荷花。
本来潘氏也喜欢荷花的,可有一次丈夫陪她去逛园子,新婚燕尔,那蠢货居然望着荷花走了神,自言自语说那些荷花还是曹勋的母亲叫人种的,潘氏的心里立即多了一根刺。
她要做个温柔大度的妻子,所以丈夫活着的时候,她没去管那些荷花,一直到丈夫死了,她才将另一个女人留下来的荷花都挖了。
结果,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云珠就来动她的东西了,还搬出曹勋做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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