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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亲爹嬴政来续命(道_非)


然而她的手刚摸到蒙毅脸上的书,就被蒙毅隔着衣袖按住了胳膊,书仍盖在蒙毅脸上,她看不到蒙毅表情,只听到蒙毅幽幽出声,“公主若不来寻臣,臣也不会遭这种无妄之灾。”
“公主若果真心疼臣,便不该今日来寻臣。”
“我知道我今天不该来找你,也知道我只会连累你。”
蒙毅不想拿开书,鹤华只好收回手。
摇椅上的男人动作幅度并不大,离得近了还有淡淡的苦涩药味,鹤华眉头蹙了蹙,心里愧疚得很,但蒙毅不喜让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以前她心里难受,试图给他上药,一向好脾气的他难得冷了脸,披衣而起,冷声让她出去。
那一日她便明白,她在蒙毅心里是小孩儿,是需要他庇护的存在,他不喜欢他的脆弱暴露在她面前,那件事之后,她便鲜少再问他的伤,至于给他上药这种事,更不是她身为公主该做的,她该做的,是明确自己的位置,拿到自己该拿的东西,而不是体恤被自己连累的朝臣。
——尽管这位朝臣是蒙毅。
鹤华看了看蒙毅的腰与背。
隔着衣服,蒙毅又是躺着的状态,她看不到蒙毅的伤势究竟怎样,只嗅得到若有若无的药味,她蹙了下眉,收回视线。
“可是蒙毅,你与大兄年龄相仿,从小一同长大,情意远比与我更加深厚,你难道想看大兄的迎接仪式凄凉冷清?”
鹤华开口,没有提自己让蒙毅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而是单刀直入,说起自己来寻蒙毅的目的。
蒙毅耳朵微动。
侍从搬来小秤,鹤华坐在小秤上,双手捧着脸,“大兄是功臣,更是大秦的长公子,他不应该因为我的原因被波及。”
“他的回来,应该是红毯铺地,鲜花怒放,在鲜花与掌声之中被人簇拥着抵达咸阳新城,而不是孤孤单单走进一座他不熟悉的宫城。”
“公主,你说得对,公子不该被冷遇。”
蒙毅笑了一下,“但此事与臣无关,臣帮不了您。”
“谁说此事与你无关?”
鹤华斜了眼被书本盖着的蒙毅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哪怕上面盖着书,也能从书本下暴露出来的角度看出来。
书盖在脸上,却盖不到下巴处,下巴处是青色的胡茬,与十分突出的喉结。
——大抵是在家养伤不必上朝,今日的蒙毅躲了懒,没有刮胡子。
鹤华眼睛眨了下,略整衣物,凑到蒙毅身边,以极小声的声音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蒙毅嘴角笑意倏地一僵,脸上的书本滑落一角。
鹤华十分贴心,将书本往他脸上盖了盖。
待书本挪回原来的位置,她便收回手,接了侍从捧过来的茶,往嘴里送了一口。
“蒙毅,蒙上卿,这件事还与你无关吗?”
鹤华手里拿着茶盏,眼睛瞧着蒙毅,“你若觉得果真与你无关,我便不烦你,现在便从你府上离开。”
“……”
公主这蔫坏蔫坏的缺德劲儿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片刻后,蒙毅悟了。
——是陛下。
他光明磊落,公子扶苏霁月清风,教不出公主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主意,唯有他们的始皇帝陛下,才能言传身教让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公主内里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蒙毅叹了口气,“罢了。”
“臣再随公主走一遭。”
蒙毅把书从自己脸上拿开,侧目瞧了脸笑着饮茶的鹤华。
小公主乌湛湛眼底映着他的脸,脸上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他挑眉,里面的人也跟着挑眉,莫名有些滑稽。
蒙毅瞧了瞧,手里的书落在鹤华头顶敲了敲,“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若再有下一次,陛下怕不是会扒了他的皮。

“放心, 肯定下不为例。”
鹤华抬手拿了敲在自己脑壳上的书,就势扶住蒙毅的胳膊,将人从摇椅上扶下来, “这样的法子只能用一次, 若用得多了,便不灵了。”
蒙毅身量颇高, 鹤华堪堪到他胸口位置, 低头瞧了瞧刚到自己胸口处的小脑壳, 大抵是知道自己今日见的人都是朝中重臣, 小脑壳打扮得颇为隆重,梳高鬓,簪金饰, 水晶的珠钗配在两侧,短短长长的流苏便在脸侧间垂着。
蒙毅瞧了一眼, 没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小脑壳身上, 扶着小脑壳递过来的胳膊, 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你也知道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
蒙毅曲着手,指节敲了下鹤华额头。
力道并不重,只将轻轻刮了下额头处的花钿,鹤华哎呀一声, 抬手护住自己宫人精心描绘的花钿,“我当然知道。”
“我才没有那么蠢,只拿这一个法子用在你身上。”
鹤华轻哼一声, 心情极好, “你放心, 我可是给你准备了好多法子呢。”
“这个不行,便换下一个。”
“法子这么多, 总有一个能叫你束手就擒。”
“……”
你这么缺德陛下知道吗?
蒙毅忍俊不禁,“公主,你这样会让臣寒心的。”
“不会的。”
鹤华扶着蒙毅往外走,“我待你这么好,你才不会寒心。”
“若真有寒心的那一日,肯定是你自己想左了,而不是我的缘故。”
蒙毅摇头轻笑。
——公主的性子像足了陛下。
唯一不同的是公主更为活泼,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而陛下更为内敛,不会将心思主动说给旁人听,但旁人却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观察出他的心情与行事作风。
那是一个极度大度也极度睚眦必报的一个人,少说也有千八百个心眼,当一个法子对付不了你时,他会从他眼花缭乱中的备选再选出一个,让人叹而观之的同时也彻底丧失继续与他继续僵持下去的心思。
——因为没必要。
陛下机敏多思,但不失为一个圣明帝王,不怒自威,但待人亲厚,杀伐果决,可却不滥杀无辜。
七国互相征讨战乱时,场面何其惨烈?
屠城屠降者无数,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大秦的武安君白起,长平之战坑杀四十多万降卒,人屠之名响彻九州,至今能止小儿夜啼。
可陛下不一样。
执政数十年,不屠城,不屠降,甚至就连那些有事没事爱挑刺的儒生们与其他诸子陛下也容得下,封做博士养着,让他们编纂史书与秦吏们的考核内容。
还别说,这群人的确有些东西,翻译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字,将各种工具书整理归类,让治粟内史与墨家钜子省了不少心。
各种工程与工厂进度极快,治粟内史与墨家钜子第一次觉得这群牙尖嘴利且脾气暴躁的人并非纸上谈兵的赵括,而是才学没有用对地方的大才。
至此之后,原本对陛下厚待博士们颇有微词的朝臣们不再为此事谏言帝王,一言不合拿着象笏敲对方脑壳的事情不再整日在章台殿上演,让动辄闹得不可开交的章台殿恢复多年不曾有的平和。
有驾驭群臣的能力,有容纳天纵奇才的雅量,这样的帝王他不统一天下,谁会统一天下?
而六合一统功盖三皇五帝的帝王偏爱小公主,除却小公主聪明过人身怀异象外,与陛下十足像的性子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蒙毅笑了笑,扶着鹤华的胳膊出了府。
府外是吕雉守着马车在等候,见两人出来,便拱手向两人见礼,“公主,蒙上卿。”
蒙毅颔首。
鹤华向吕雉眨了下眼。
吕雉会心一笑。
侍从殷勤打开马车帘子。
鹤华扶着蒙毅上了马车。
“公主果真用了那个法子?”
蒙毅上车之后,吕雉压低声音问鹤华。
鹤华骄傲点头,“那当然。”
“那我近日要离蒙上卿远着点,省得被他杀人灭口。”
吕雉噗嗤一笑,抬手在自己脖子处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蒙上卿才没那般小气。”
鹤华被吕雉的动作逗笑了。
吕雉扶着鹤华上马车,“那是对您。”
“若换了其他人与他说这种话,怕是出不了他的府门。”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但习武之人感官敏锐,她们的话自然一字不落传到蒙毅耳朵,蒙毅耳朵动了动,不甚在意笑了笑。
公主出行,轿撵自是颇为宽大的,轿撵里摆着小几,小几上是各色点心与小吃,还有时下正流行的各种话本,话本旁,袅袅的檀香自描金瑞兽的嘴里缓缓吐出。
蒙毅就着烟雾缭绕的熏香,瞧见小几上摆着的点心拼盘的匣子,匣子里放的并不是鹤华平日里爱吃的小点心,而是略带些苦涩药味的丸子,躺在光洁缎子上,胖嘟嘟的,等着人去拿。
蒙毅眼皮微抬。
“这是我让医官做的,专门治疗你的伤的。”
鹤华上了马车,见蒙毅目光落在丸子上,便笑眯眯与蒙毅道,“虽说味道不大好,但特别有效,你要不要试一下?”
蒙毅笑了一下,合上匣子,“公主的心意臣心领了。”
“但药物不同其他东西,不能混吃,臣已服用家中汤药,公主的药丸怕是用不上。”
“什么不能混吃?分明是你怕苦。”
鹤华伸手将蒙毅手里的匣子拉过来,啪嗒一下打开匣子,从里面捏了一枚药丸来,笑吟吟递到蒙毅面前,“快吃。”
蒙毅是蒙老将军的老来子,上一代人中年龄最小的儿郎,曾与她一样,是众星捧月养大的。
这样的出身,上面又有那么多人护着,将这位关中儿郎养得一身骄纵轻狂气,年少时不比野猴子王离好多少。
可王离再怎样嚣张跋扈,作为王家的独苗苗,那也是往武将方面培养的,蒙毅便不一样了,蒙老将军与蒙老夫人的眼珠子,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且大儿子已在外为将,小儿子万不能再送到战场上,骑射兵法略应付式学一学,未来在朝中领个闲职,做个富贵闲人便够了。
受这种溺爱长大的蒙毅远比野猴子王离更娇气,王离天不亮便去练骑射,蒙毅日上三竿仍在床上躺着,若不是身边人以及阿父看重他,耳提面命让他不许放纵自己,只怕世代忠良的蒙家早就出了一个闻达世人的纨绔。
周围人虽看得严,但毕竟是蜜罐子泡大的小儿郎,有些纨绔习性很正常,比如说,这位让百官朝臣无不心头发憷的蒙毅蒙上卿至今仍吃不得苦,哪怕有蜜饯和点心在一旁摆着,也休想让他饮下一口苦涩汤药。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直接导致他生病只能靠身体素质硬抗。
外伤尚好,敷些药,再躺床上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了,若是风寒或者是发热,那便只能一日一日挨过去,是个让无数医官头疼不已的麻烦人物。
“我倒是想看看,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蒙上卿究竟有多吃不得苦。”
鹤华手里捏着药丸,乐不可支瞧着蒙毅。
蒙毅瞧了瞧被鹤华递过来的药丸,拒绝得十分干脆,“不吃。”
“我是君,你是臣,这是我赐给你的,你必须吃。”
鹤华把手里的药丸又往蒙毅面前递了递。
蒙毅瞧了瞧药丸,再瞧瞧想看自己热闹的小公主,“公主,您若再这样,我便下车了。”
“……别,我收起来。”
鹤华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我这个小姑娘。”
“什么苦不苦的,闭眼一吃,不就什么都没了?”
鹤华收回手,“这些药丸还是我召集宫中所有医官连夜熬制出来的,金贵着呢,普通人莫说吃了,连见都没见过。”
“吃了它,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可惜呀,你没这么好的福气。”
鹤华摇头叹息。
蒙毅挑了挑眉。
下一刻,男人果断出手,拿了她手里的药丸,塞到自己嘴里。
苦涩药丸入口,蒙毅脸上有一瞬的扭曲。
但比他脸色更快的是他的动作,他立刻咽下,不让苦涩在嘴里继续蔓延。
鹤华瞪大了眼。
侍奉在轿撵内的小宫人叹为观止。
——不是说吃不得苦么?怎么突然又肯吃了?
到底是皇帝陛下心尖尖上的小公主,连蒙上卿都愿意给公主三分颜面。
小宫人极有眼色,立刻奉上茶水半盏,递到蒙毅手边,“蒙上卿,请饮茶。”
蒙毅拿了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但药丸着实苦,茶水饮尽之后,他又将茶盏放在宫人面前。
宫人会意,连忙添茶。
茶水添满,蒙毅端起茶盏,再次一饮而尽。
但茶水解不了药丸的苦,手边匣子里放的有蜜饯,蒙毅抓了把蜜饯,塞到自己嘴里,皱着眉嚼着酸酸甜甜的蜜饯。
鹤华回神。
——好家伙,原来这个世道上真有比她吃药更艰难的人!这人还是蒙毅蒙上卿!
有这么苦吗?
鹤华疑惑看了眼蒙毅,抬手从匣子里拿了枚药丸,送到嘴边,小小口磕了一小块。
药丸入口即化,淡淡的苦味在口齿间溢开,鹤华品了品,苦是苦了点,但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她再瞧蒙毅,面前的男人眉头紧锁,一边饮茶一边狂吃蜜饯与点心,仿佛刚才吃的不是略犯些苦头的药丸,而是穿肠肚烂的毒药一般。
“……”
好的,传下去,坐镇咸阳让无数人不寒而栗的蒙毅蒙上卿是个吃不得半点苦头的幼稚鬼。
鹤华哭笑不得,伸手从匣子里捏了枚榛子,用指甲剥开,抬手递到蒙毅面前,“吃这个,这个能止苦。”
“多谢。”
蒙毅显然吃不得苦,连话都说得很简单,手指拿起她递过去的榛子,立刻送到自己嘴里。
榛子的香味的确能压制住嘴里的苦味,蒙毅眉头微动,脸色有一分的缓和。
鹤华转身打开靠着车壁摆放着的冰鉴。
冰鉴旁是整齐叠放着的小盏,她随手拿起一只来,从冰鉴里呈出一勺大秦版的冰激凌,侧身递给蒙毅。
“再试试这个。”
鹤华道,“草莓味道,很甜的,”
蒙毅颔首,伸手接过,捏着银质小勺把冰激凌送到嘴里。
冰冰凉凉但又带着草莓的甜的冰激凌远比榛子更能压制苦味,蒙毅紧蹙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这才说了自吃完药丸之后的第一句完整话,“公主,您这个法子以后莫再用了。”
“如上将军吃不得花椒,臣也吃不得苦的东西。”
方才在府上,小公主凑在耳边,声音软糯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汗毛都跟着竖起来——
“听闻蒙上卿晕船,还怕吃苦的东西?”
“无妨,本公主心善,见不得蒙上卿有怕的东西。”
“为了消除蒙上卿对这两样东西的恐惧,本公主会上书阿父,让下次的商船由蒙上卿领队,再给蒙上卿贴心配备几位精于烹饪的庖厨,保证让蒙上卿不仅能克服晕船的毛病,还能将蒙上卿吃不得苦东西的娇气一并改了去。”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跟皇帝陛下让他在上将军的酒水里添上花椒水有什么区别?
花椒是上将军一生之敌,而船和苦涩的东西,则是他命中克星,拦路太岁。
小公主拿船和苦东西威胁他,从某种程度上的确拿捏了他命脉,让他不得不考虑小公主的提议,自己与小公主一同去接公子扶苏。
当然,小公主最后的那句话太毛骨悚然,让他不假思索应下小公主的所有要求——
“王离莽撞,章邯心思重,韩信政治白痴,刘季大到能当我阿父,若论宜家宜室,他们哪里及得上蒙上卿?”
这句话堪称晴天霹雳,蒙毅此时回想起来,仍觉得眼前一黑,便抬手掐了下眉,再度去劝胆大包天的小公主,“公主,似方才那样的话,你以后万不能再说。”
“我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嘛。”
鹤华又给蒙毅盛了一盏冰激凌。
蒙毅叹了口气,认命接过鹤华递过来的冰激凌,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麻烦。
——他无比怀念尚不及他腿高的软软糯糯小团子。
“公主,到了。”
轿帘外响起吕雉的声音。
轿撵停了下来。
蒙毅将最后一口冰激凌吃完,放下手中小盏。
鹤华扶着小宫人的手,从轿撵里探出身子,抬头瞧着巍峨威严的府门。
第一站是治粟内史的府邸。
治粟内史不比王丞相小几岁,是老一代的重臣,常年在地里研究粮食伤了腰与腿,身体远不如王丞相硬朗,是早就该谢官荣养的人,但吕雉太年轻,阿父又不想任用旁的人做治粟内史,这位治粟内史便一直挂着官职,仍是负责税务国库的治粟内史。
虽仍当值,但大权已移交吕雉,除却重大朝会外,他已不参加任何朝议,只挂着治粟内史的名头,在府上荣养天年,若能将不问世事的他请出来,其分量不比王丞相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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