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生物只能假装修仙(花木柔)

她在他的膝盖上翻了个身，眯起眼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红衣刚走，我觉得过几天再和徐逸仙见面比较好。虽说他应该不会记得我的长相和名字，但若是太过靠近，又或者见得太多，说不准会觉得熟悉。最好再冷却冷却。”
“好。”庄子真点了点头，却好似还有别的话想说。“你觉得……”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划过，“我师兄怎么样？”
“徐逸仙吗？”魅魔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是个需要小心对待的人，就像是我之前遇到的教皇——但他比教皇更强大，所以也更危险。”
“他好像爱上了红衣。”
“他爱上的不是红衣，是他自己心中的幻影。”
见她说的平静而淡然，庄子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之前见他……觉得他看起来很是可怜。”
“那，”伊荼娜歪了歪头，“我用红衣的身份去安慰安慰他？”
闻言，庄子真立即皱起了眉头，将伊荼娜压了下去，不情愿道：“不要。”
作为海兔，他清楚每个种族都有每个种族的生活方式，因此对于魅魔入梦的行为，他并不介意，也并不干涉或想着改变。可是，这不意味着他觉得不必要的联系变得更多也没有关系。
如今，他已经很是熟练的咬住了魅魔的耳垂，眼尾的绯色更加明显。
庄子真在她的耳边轻蹭，低声道：“今天粗暴一点，好不好？”
在梦境世界中和庄子真玩耍了几次后，伊荼娜也没忘记和岩朗以及厉雀联系。
得到了八重云天的藏书以后，不仅岩朗的修为突飞猛进，麾下也有不少大妖横空出世，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便已凝聚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并且影响力日益扩大，召来了更多的妖族投奔。
伊荼娜转达了王的指示，希望能与人类结盟。
“这都是为了避免纷争，为了能让大家更好的活下去。”
如今，伊荼娜和她背后的“神”，都展现出了巨大的能量，岩朗明白若是想要走得更远，妖族必须团结一致，以往那样一团散沙绝对不行。
他决定与他们同行，因此听从命令道：“我知道了。”
只是，伊荼娜每次见他，都喜欢埋进他的毛发里，这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伊荼娜跟着他的脚步，又扑进了他腹部的毛发里，仗着自己比他身量娇小许多，简直像是扑进了草丛里打滚一般肆无忌惮。
岩朗有些无奈的用收起了利爪的肉垫将她推了出去，但漂亮的小母狼不依不饶的继续要往他怀里钻，活像是刚出生的小狼崽子在母亲怀中寻找乳汁一样黏人。
“我总怀疑你把我当成了母狼。”
伊荼娜却不管他说了什么，不依不饶道：“我再蹭蹭，再蹭一下。”
岩朗：“……”
他板着脸坐在原地，任她将脸埋在自己的肚皮上。只见魅魔猛吸一口气，然后露出幸福的恍惚神态：“毛茸茸……真棒。”
然后就是厉雀。
她之前担心厉雀会被重点关注，首当其冲受到攻击，于是有意利用徐逸仙对红衣的在意，告诉他显形之时，将外衣化为红色。
如今看来，这条计策的确有效。
而鬼魂也不像妖族，可以来去自由，它们大多拥有许多千奇百怪的限制，因此伊荼娜也并不打算让厉雀如岩朗那般，去扩张势力，只准备将他留在暗处，作为必要时刺出的一柄尖刀。
“你要乖乖的藏好呀。”
梦中温柔婉约的妻子，担忧的捧着厉鬼的脸颊，眼神缱绻，情深款款的凝视着他。
“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厉雀搂着她的腰，自然无有不应。
“我会很想你……”在察觉到她将要离开时，眉眼如画的少年闭着眼睛，低声道：“很想很想你。”
伊荼娜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着吻了吻他的眼角。“我很快就会回来见你。”
处理完外面的事情，伊荼娜在八重云天中，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还一脸茫然的没有回过神来，身边就有人猛地松了口气。
魅魔扭头望去，却见是一脸疲倦的姜玉鸣。
也不知道他在旁边守了多久，眼下都出现了不浅的青黑。此刻手指撑着额角，垂着眼眸，难得一见露出了松懈的模样。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姜玉鸣抿了抿嘴唇，又撑起了脊背，看了过来：“你终于醒了。”
伊荼娜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精气神已经恢复的不错了。她笑了笑，还有心情开个玩笑：“我怕我再不醒，一睁眼就要多好多个师妹。”
姜玉鸣轻斥道：“胡说八道。”
他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伊荼娜摇了摇头，就要下床。“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当时……脑子里突然轰的一下，好像有惊雷炸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不过是个被波及的倒霉蛋，仅仅只是神魂震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姜玉鸣扶住了她，“连师父都昏迷了好几日，若是旁人，只怕直接就神魂碎裂了。”
伊荼娜自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小声委屈道：“我都受了伤，好不容易才劫后余生，师父不仅不安慰我，还凶我。”
她瞥了一眼姜玉鸣，似乎极为伤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姜玉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开心，僵住了好一会儿后，便移开视线准备逃跑：“总之，如今你已经醒来了，想来应该已无大碍，我也该追上师父，和他一起前往小世界的缝隙处清剿妖魔。”
本来就无人知晓小世界一直藏在八重云天，此刻它既然已经显世，徐逸仙便干脆昭告天下，这是小世界的裂缝，并请求整个修仙界前往帮忙，守护人间。
作为八重云天掌门的弟子，姜玉鸣更该一马当先，但因为伊荼娜迟迟不曾苏醒，他已经在门派中滞留了好几日。
伊荼娜明知故问道：“掌门已经离开了吗？”
“不错。”
“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姜玉鸣摇头道：“你不擅战斗，前线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了，你还是留在八重云天，帮师叔管理门派运转吧。”
别人可以叫她别去，伊荼娜自己却不能显示出避战的倾向。她积极道：“我虽不擅战斗，可是如我这般精通神魂之道的修士几乎没有，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那我会很担心。”姜玉鸣道：“我没办法一直守在你的身边，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伊荼娜的语气顿时柔和了许多：“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师父。”
但姜玉鸣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依然摇头不许。
他态度坚定，伊荼娜也无法违拗，只得答应他留在八重云天，潜心修行。
正好，徐逸仙和姜玉鸣都离开之后，伊荼娜便能无人打扰的进入梦境，联络指挥岩朗与厉雀。
在庄子真的背后促成下，妖、鬼、人，三族联盟，初步的建立了起来。尽管彼此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可至少，当这三者同时出现在一处时，终于能够勉强维持和平，而不必一见面就亮出兵器，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战斗，就延续了百年。
小世界里至少繁衍生息了几亿人口，其中修行者的数量更是惊人，几乎是全民皆兵。
能够穿越缝隙的，至少便有好几十万。如此之多的数量，即便是站着不动，也要杀到脱力，更何况是战的有来有回？
百年间，三族联盟全力以赴，也只能保证小世界中的流放之人无法逃离他们划定的战场，却再也没有余力去阻止，那日益扩大的裂缝。
当那裂痕渐渐从一线，慢慢膨胀到一拳大小，又渐渐撕裂至一臂粗细时，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闷如擂鼓般的大笑。
一道巨大的身影一跃而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状若疯狂：“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翟子老儿！你没想到吧！老子活下来了！老子等到这一天了！！！”
那巨人周身气势惊人，一身修为几乎已经堪比仙人，战场上稍微靠近他一些的，不分敌我，都被他周身的罡风直接撕成了碎片。
即便是当今天下最强的徐逸仙，迎上去用尽全力，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将其制服，更是在几次交手中，身受重伤。
出现了此等变故，伊荼娜自然不能再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再等下去，恐怕这个巨人将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神，那么她的深渊就再无希望了。
她去找庄子真，希望他能将她送去前线。
庄子真道：“你我的修为都不如师兄，连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去又能如何？我和师兄日前已经通过信，想到了办法。那邪修很有可能是翟子仙人最先封入小世界的对头，如今他的修为仅差半步就将飞升，所以，只要我们能让他尽快渡劫，他要么会死在天雷之下，要么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出去。”
“那若是失败了呢？”伊荼娜道：“我们总得有个备选计划吧？”
庄子真认真的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小兔，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来的吗？”
他们交换过记忆，因此庄子真很清楚这一点。他道：“是世界重合了一瞬，而你恰好经过了重合的那一部分。”
“那么，如果世界再一次的重合，我们或许能把这些邪修和恶妖，引到另一个世界去。”
庄子真摇了摇头：“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可是世界的重合是没有规律，也无法确定的。”
“那我们还能退而求其次。”伊荼娜笑了笑，“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类，有一些掌握着可以与恶魔沟通，连接深渊的法阵，许多人以此召唤过深渊生物。”
“但，现在，深渊不是？”
“没错，现在的深渊已经被天使所把持，所以——那不是更好了吗？”
魅魔的眼中，复仇的火星开始复苏，仇恨的火焰慢慢燃起。
“那些天使，是会坚定不移执行命令的石头脑袋，神要他们诛杀深渊生物，他们只要一发现我们的踪迹，就绝不会放过。如果以我身上的血肉作为祭品，联系上深渊，那里的天使一定会沿着我的气息追查过来。”
“他们难道能穿越界壁？”
“我想……神或许可以。我会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我和那个巨人是一边的，最好能借刀杀人。”
“若是那位神，真的高居超脱之位，有着堪比仙人之姿，伊荼娜，你吸引了他的注意，你要怎么办？”
“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深渊生物。”伊荼娜说，“只要杀了我，他们就不会再投来更多注意了。我想那位神大概还没有跨界征服的打算，若是已经到了这个阶段，那些人类就不会还在累死累活的征讨异端了——连那个世界都尚未完成统一，他不会对这个世界倾注过多野心的——至少暂时不会。”
但庄子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可是你会死啊！？”
“那又怎么样？”伊荼娜不是很在乎道：“我死了，可是深渊就能建立起来了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明亮的恍若天上的繁星闪耀。
“我的梦想，就是重新建立深渊，有没有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如我一般流离失所，没有容身之处的生灵，会有一个家。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要拜托给你了，小兔。”
魅魔似乎都已经打算好了，说话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憧憬：“你是新王，你会保护他们的。就算以后，那个天神统一了我的世界，打算入侵这里，但那时你也会变得更强啊！只要有时间，就会有希望。”
“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庄子真轻声道：“我恐怕做不到。”
伊荼娜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她微微一愣，想起了第一次与同类分离的自己。
她知道那不好受，但是……
魅魔试图安慰他：“小兔, 别这样。”
“我就是……不行。”庄子真握紧了拳头：“如果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么就算我过回以前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孤单的过来的, 我早就习惯了。可是你出现了——如果你消失……我不能忍受再回到以前一个人拼命伪装自己的日子。”
“我们还有别的同伴呀。”伊荼娜轻声道：“岩朗他们，都是我们的同类。”
“他们跟你不一样。”庄子真罕见的激动了起来道：“没有人跟你一样——我不想再去和另一个人分享所有的秘密，我不想再等待不知道多少年, 再去和另一个人建立起像我们之间的那种信任——我只想要你。”
魅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有些失望：“我原以为你能理解我。”
他们是彼此交换过记忆的、接触最为深切的伴侣。
他知晓她的一切过往, 当然也知晓深渊对她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在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流亡生涯中，记忆中的深渊已经成为了一种精神寄托，是象征着无上安宁幸福的净土。
魅魔渴望有一个家，渴望像树木一样有一个能扎根的地方, 而不是在世间宛若一片只能被风肆意驱赶的飘零落叶。
伊荼娜从未像信任任何人一样信任庄子真。她满心欢喜的把他当做深渊新的王，期待他以后能成为庇护深渊的神祇。
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她一厢情愿了。
“我很遗憾。”魅魔道, “我以为我们想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庄子真说：“我只是想要去有你在的地方。”
伊荼娜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把小世界拿到手, 并且坐视其中的囚徒逃亡出来。这百年来世间因此产生了无数的伤亡——你想退出了，可以，但我必须要为此负责。”
魅魔负责的意思，并非是说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对目前混乱的局面感到歉疚。她的意思是, 众生平等, 所以人类猎杀动物换取食物和生活必须用品, 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死后，人类也会将自己的躯体献给动物，成为他们的食物，变成天地间的一个循环。
但若是无意义的滥杀，则是错误。
所以她认为，建立深渊所造成的牺牲，就像是人类为了活下去而捕杀动物。这是为了性命存亡的搏杀，并无罪恶，只要计划失败，魅魔也能够接受被诛杀的下场，毫无怨言。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
可若是放弃建造深渊，那么之前的伤亡都会变的毫无意义。无数人的死亡，变成了徒劳的虚妄。这就是错误的滥杀。
魅魔不想做错误的事情——虽然她对正确错误的判断标准，和常人显然不大一样。
“我一定要建立起深渊，也绝不会让死去的人死去的毫无意义。”伊荼娜坚定不移道，“如果你现在要阻止我，那我们就不再是同伴了，庄子真。”
她改换了称呼，不再使用亲昵的“小兔”，察觉到了她的决心，预感到她或许会就此离他而去，他就不由得不寒而栗。
庄子真终于退让了。
他恐惧她可能会丧命的未来，也害怕她不再青睐他的现在。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就像从前一样？”
他哑声道：“就像从前一样。阿荼。”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引入第三方势力的计划虽然危险，但并非没有一线生机，若是真到紧要关头，他豁出性命，也许能换她平安存活。
八重云天代掌门也前往了前线，连带着整个八重云天都从云海之上转移到了战场。这不由得让人觉得，情势已经极度危急，所以庄子真以此表明破釜沉舟的决心。
受此影响，不少宗门也跟着将整个门派迁移了过来，大有背水一战的悲壮气氛。
在这片死亡的阴霾中，那名为伊荼娜的年轻弟子，成为了唯一的一抹亮色——
因为她带来了希望。
“你怎么来了？真是胡闹！”
徐逸仙因为身受重伤，而暂且卧床休养，如今代替他在外指挥战斗的，是姜玉鸣。
他虽然修为并不是最高的，但胆识、魄力和谋略，无人出其右，因此无人不服。
所以徐逸仙此刻才有时间退居二线养伤，同时气急败坏的训斥庄子真，气恼他擅作主张。
庄子真则向着徐逸仙解释：“伊荼娜近日修成了新的神通，或许能帮忙，我便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什么神通？”
“降神。”
在凡人眼中，降神是一种神神叨叨的法术，大多都是江湖骗子突然抽风了一般抽搐痉挛，然后说自己请神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