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过分危险的事情。
刚化形的妖兽虽然天赋异禀,可也到底只有六级,他需要承接的除了源源不断的灵气、阵法的压力、来自关山数千年的躁动,以及仿制盘那些破碎不堪的记忆。
数方压力倾泄之下,他的步子变得沉重,一步比一步更加用力,落下一处处掌印。
这只是刚刚开始。
越走越近,那来自神魂处的震荡越深,他知道,这是仿制盘的反噬。
暮阳盘可以做的一切仿制盘都可以,唯一不同,在于驱动者的身份。
作为孟极,他最强也最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自愈能力。
这些还在他可控范围之内,但再过一会儿,这些可控也不能确定了。
灵气最先碾碎的是那些如同碎片一般狰狞又细碎的过往,他被卷进了这些繁杂、不堪的回忆里,像是漂浮着的一片绿叶,被巨山和沉重吞没,他的心神开始动荡,开始接受这种不容抗拒的疯狂。
仿佛就是这一刻起,他感觉到头疼。
这是细密的,悄然而至的疼痛,起初只是一点点,慢慢变得勉强可以忍耐,再近一些,压力的逼迫和碎颗粒聚拢的灵气一起冲向他体内。
痛苦逐渐升级。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痛苦,阵法还在启动的符文被加重,他的压力和疼痛也有所缓解,被震动的魂时得到了平衡。
虽然有所环缓解,但他被眼花缭乱和无数情绪困扰,仍然被牵制着心神,很难分出一丝心思去思考是不是仙尊出手了。
身体的疼痛在缓解,精神上的折磨却依旧持续,这是不同于神魂震荡的陌生情绪,对他产生了比肉|体更加难以忍受的烦躁。
再接下去,就是本能地行为了。
符文再次被加重,对他的阻碍也小了很多,可他的思绪缥缈着慢慢混沌,他开始游离于阵法之外,甚至觉得好像快要灵魂出窍。
阵法重压下,灵气澎湃涌入又迅速溜走,雪白的毛发被灵气吹飞,做利而出的灵气切割着他的皮肤,涌出的血液瞬间凝固又破裂再凝固再破裂,仿制盘在源源不断的灵气下微微发颤,似乎它也生出灵智动了想要继续存活的念头。
在此消彼长的消耗里时间变得漫长、难熬和那融合精血的法器一样被撕裂,散落出无数金色的碎末,他头一次生出,快要停止了吧的念头。
他试图抵抗这些不请自来的情绪,但事与愿违,仿制盘还在颤动。
或许加大力度就可以提前结束了。他想。
于是低吼变成怒吼,妖兽的爪印更深也更重,想要吸引过更多的灵气。
但这样的举动很快被制止了,大概也预测过他会有这样的行为,暴动的灵气刚刚起势便被压了下去,他很难再次操控。
也终于是在这一刻他反应过来了,这才是仙尊的行径。
妖兽被无端的情绪影响,连带着此刻的被压制也烦躁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情绪?
从何而来?
到底是什么意思?
伴随着复杂的愤怒,他步步紧逼,仿制盘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但每当他觉得快要成功了的时候,仿制盘又会将这些灵气吸收,只产生很小的影响,也像在告诉他只能慢慢来,周围来自仙尊的镇压也在告诉他不要着急,可他就是难以深受一般,非常迫切的想要结束,他本能察觉到那些情绪会给他带来很奇怪的影响,他想要逃避,想要让这些影响更小一些。
他的这些念头似乎在被人窥探着,越走越近,暴戾被一些无法描述的疼痛取代,这种疼痛来得蹊跷,是累积着的悲伤一次性的爆发,他开始走不动路,比起刚刚的暴戾这样的悲伤他竟然更加无法动弹,他被席卷的悲痛淹无法动弹。
再次催促他的还是仙尊,他没有退路,也不可能避开这些悲痛,他从悲痛中找到呼吸的端口。
情绪像是被设定好的定点,他缓步继续后,悲伤再次被一些尴尬替代。
为什么会尴尬,尴尬之意又从何而来?
可比起悲伤和暴戾,尴尬的意念只是一闪而过,快到好像不曾存在,随之而来,迅速在他的脚步里化为愉悦。
愉悦和尴尬一样来的突然,就像是悲伤和暴力被抹平,和时间融化,剩下来的竟然是愉悦。
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他从未产生过的愉悦,他的所有不安被填平,那些恐怖的念头,被动产生的暴戾统统消失,如春风细雨融化了他发狂的心。
雪、又像是花、山风,在他眼前转身即逝,伴随着特殊的平静。
这是什么?他很疑惑,也形容不出来。
在这样的疑惑里,他忽然感到了满足和安宁。
眼前幻化的暮阳盘颤动地更加厉害,发出阵阵嗡鸣——
如同积压多时的爆发,好像这一次才是真的要成功了。
想法刚刚落地,仿制盘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无数被染上金色的灵气碎落,那些愉悦也在其中被放大直至尽头,他的伤口在愈合,和预想中的爆炸不同,仿制盘在碎片中粉碎、飘落、融化。
压力灵气和情绪在顷刻间消失。
金色的灵气纷飞漫天,散落在妖兽的毛发里、胡须上、刻痕满满的阵法里,他带着恍惚和迷惑,被包裹着的一缕晶莹剔透的水珠,轻轻地,落到他花纹繁复的额间,轻柔得他没有任何察觉和异样。
金光褪去,他睁开了眼。
关山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被吹到的大树、砸坏的草木、刻好的阵法全部变成泥泞,已经重回人形的他,正困惑地站在原地。
“比想象中快多了。”
身前传来女声,他低下头,握住最飘落金色的颗粒,感受它在掌心发热融化。
仙尊从天而降,似乎在旁一直关注,对他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和煦不少,“如果暮阳盘也能这样,就算成功。”
愉悦在说话间消散,那些悲痛、暴戾、尴尬和愉悦通通不见,好像先前是他的幻觉。
男人愣在原地。
他不解这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哪来的金色颗粒,而且.....
他抬眸的眼神不太客气,困惑还没隐去,直视女人的时候,目光带了一丝质疑,“我没有受伤。”
仙尊哦了一声,好像不在意,“虽然没有受伤,可你的神魂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震荡,在关山调养一下吧。”说着给他布了一个阵法,
“暮阳盘的事,你不用管了。”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入阵离开。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妥,可他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
女人坦荡看着他挑眉,“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潜台词是,怎么还不走?
他沉默着,似乎还没缓过神,也不在意对方的催促,他的目光随着最后一颗消失的金粒移动,良久后才问:“为什么没受伤?”
仙尊平静看着他,话里还是在避重就轻,“这是白堕留下的法器,于你而言,不会受伤没什么奇怪。”
是这样吗?
他抿着唇,明显不认为这就是最终的答案,可他并没有对此深究,只道:“那么希望仙尊说话算话,暮阳盘处理完之后,我需要知道结果。”
女人颔首。
男人不再纠结,转身离开了阵法。
关山他很熟悉,熟悉这里就像熟悉那些禁忌之地一样自然,这里的万物对他也特别的亲切,可即便如此,他仍有些漫无目的,他产生出一丝不真实和不可思议。
距离完成白堕留下的任务,已经只差一步了。
他看着阵法转换,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里,他还沉浸在暮阳盘被击碎前的那阵奇特的感知里。
这样的感受或许也来自白堕,他想,白堕留下最后证明过他存在的东西消失了,意味着距离那些过往终于可以说声再见了。
阵法消散,他回到了关山特定的闭关山洞,他站在洞前,浅浅呼吸了一口气,入了山洞开始打坐。
神识震荡可大可小,调理起来也并不困难,只要安静就好....
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男人不可避免脑中浮现出仿制盘被粉碎时的情绪。
情绪被放大被包裹,直至爆发。
他睁开眼,诧异地捂住了心口。
怎么回事?
怎么这样奇怪?
他迟疑再次闭上眼,那感觉再次涌上来,只是没有上一次强烈,可这种细密的,无处不在的一直缠绕着他,令他难以真的静下来,也令他开始感到烦躁。
这里是关山,如果在关山他都无法冷静,那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了。
不要被影响,他告诫自己,几轮呼吸后他勉强定了下来,尝试着让自己放松。
可即便如此,仍然效果不佳,他基本上没有过这样的不安,也很少会长时间的烦躁。
他无法确定烦躁的来源,与之斗争着盘算,神识被缓慢地治愈,时间也在这样诡异的打坐里被消耗。
等他收到仙尊逐客令,被告知需要清除元婴之下修士离开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仙尊口信,暮阳盘的事,她会托人告知,现在他需立刻离开。
口信消失,山洞里亮起一道金色的通道。
看着眼前由仙尊打开的下山通道,他没动。
他有心想去问问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可又明白女人现在怕是没有时间管他。
他敛眸,数日来的压制,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已经被压制不少,比起暮阳盘,无畏此刻为这些事情纠结。
思及于此,男人未再留恋,随着通道一起下了山。
他决心和白堕的一切告别,就算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也是应该。
从此刻起,他抬起头,看着霞光染红了山崖,感受着关山的一切,听到了妖兽们的窃窃,与白堕那混乱的一千五百年彻底告别,再不交集。
迎着落日和被红色晕染的树叶,他一步一步从山下走出,直直和守在通道前等候的施青颜对了满眼。
女人还是那副模样,一见他眼睛都亮了起来,比起当年救助自己时的孱弱,此刻她非常生动。
她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心,“还好吧?没受伤吧?”说着便向他走来。
他停在原地,对女人的靠近表现出了抗拒,“没。”
说完他想了下又补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或许是读懂了他的拒绝,施青颜缓步停了下来,眼睛仍直勾勾看着他,“在等你。”
“施青颜。“他已经做了决定和那些过往再见,他神色冷淡,“我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现在我要过我的人生。”
她点点头,仿佛没有听懂,反而接着他的话应允,“好呀。”
“那么,请别再跟着我。”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
“不要把我当成白堕。”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郑重,她的欣喜慢慢低落,看着他从身边走过,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走远了,还能听见她叹了口气,牵引着咳嗽起来。
咳嗽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还伴随着她的声音,“等一下。”
男人停下,没有回头。
施青颜压下咳嗽,呼了好几口起,向他走来,“我受伤了。”
男人一顿,到底还没忍住,他回头看向女人,皱起眉头打量她,随即怔松,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受伤了?”
她怎么会受伤?
她不是一直呆在山下吗?
目光平移,和她对视时,看着对方陷入沉思,不过也用不了多久,毕竟破绽太多,也不过片刻他就明白了,好像那些烦躁和不合常理总算找到了原因,他一时间涌出一丝愤怒,“仿制盘的攻击,是你替我挡的。”
也很好猜,这么大的阵法,他除了神识震荡外没有一点伤痕,如果不是有人替他挡了,很难再有别的解释。
她点头。
他凝视她片刻,又忍不住烦躁起来。
烦躁来得快,他很难耐。
他转身就要回去,一副当即就找仙尊说明白的架势,看穿他意图的施青颜眼疾手快拽住了他,以至于牵动了她的伤口。
施青颜哼哼唧唧揉着手臂,又咳嗽两声,见他再次回头,才缓和几口气平和道:“你干什么?去找仙尊算账?问她为什么出尔反尔把我也扯进去了?”
他没直接问答,算是默认,“和你没有关系。”
施青颜笑了,她的笑带了一丝意味深长和不易察觉的愤怒,“你和仙尊提出条件,你作为发阵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把我牵扯进去,这种事情,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
男人冷然回头,看着她的神情也带同样的怒意和不耐,“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他拂开她的手,“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牵连,这样做,很难理解吗?”
这是他同意发阵前唯一和仙尊提出的要求,现下被施青颜知道,想来她也和仙尊做出了别的交易。
四目相对,他们很清楚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满和愤怒。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空气变得凝固。
施青颜收回手,呼吸之间,还是她率先调整好状态,再次抬眸,她目光中剩下的是挑衅。
她深深看着他,哦了一声,“可惜现在不能如你所愿了。”
男人盯着她。
女人眸子里印着红色的霞光,和他对视时,瞳仁里倒影的身影被渡上金边,仿佛是要报复当时他说她是帮不上忙的人,带着一股子气,慢悠悠道:
“最后证明白堕存在过的物件不是仿制盘这件法器,而是人————”
她指了指自己。
“也就是我。”
显然施青颜已经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她缓步逼近,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我替你受了伤,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还不算完成了任务。”
也对, 白堕和她的羁绊那样深,她必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面前的女人眉目张扬,神色嚣张, 正用非常不客气的目光打量他。
好歹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年, 她想做些什么, 男人多少可以猜到,接下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和自己产生关联————
“不要担心, 我不会找你麻烦。“
“虽然你没有完成任务, 可毕竟我是自愿的,你不用负责。”
男人没动, 话是这样说,可他知道她没讲完, 他凝视对方, 等待着她的但是。
“但是你也别管我跟着你。“她说得倒是无所谓,“想甩掉我还是很困难的。”
“当然如果你在短时间内修炼到分神那我也没有办法。”
自然是没有可能。
纵使天赋异禀, 也不可能一步登天。
男人并没有回答, 现在这种情况,动怒是讨不到好处的。
当下的情形他占不到优势, 就算不理她不管她,也摆脱不了她,还难保会产生出不必要的愧疚。
他看着眼前的人, 一时出神,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她利用自己的弱点来博取他的同情, 当年他很愤怒施青颜将自己作为白堕的替身而存在,想要和她一拍两散, 被她的眼泪骗了回去。
施青颜见他没出声,对他挑了挑眉。
这个眼神的意思,他很清楚。
这是她最会做的事了。
她擅长说谎,也喜欢以退为进。
他被算计了,就像他算计对方一样。
现在,他们角色对调,被拿捏的人变成了他。
从她替自己受伤那一刻开始,他就做不了决定了,不管是拒绝还是接受,他们势必还要纠缠。
思及与此,烦躁之意不免再次涌了上来,与此同时男人又忍不住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真的值得这样纠缠吗?
这样的好奇很转瞬即逝,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这不应该是他要思考的问题,也不是他们需要达到的纠缠。
“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施青颜却很快接受到他这话里的意思。
她耸耸肩,“仙尊既然找到我固阵,自然也要完成我的心愿。”
“在我们养伤的这几天,他们已经被接到关山了,之后的事情仙尊会处理的,我已经仁至义尽。”
既能帮她朋友,又能牵制住自己,这么好的买卖,她不可能不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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