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它有些烦恼。
因为不合时宜,它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它会和女人冷战。
为什么它不满,又为什么它妥协。
它生气了吗?
是的,显而易见。
这么简单的道理,女人一早就猜到了,也只是它不承认罢了。
它早就知道不能和人修纠缠,事到如今被人修影响,对她产生了多余的心软。
以至于它不愿意承认自己生气,不愿意承认自己烦恼,也不愿意承认眼前的人可以轻易左右它的情绪。
它只是一只妖猫,原不改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
即便它不愿去想,也躲不过这一刻的幡然醒悟。
它睁开了眼,随着无数灵气包裹,它清楚感知到原本巴掌大的体型在不知不觉中竟然长大了许多,圆圆的小耳朵立了起来,睁开眼的刹那,它碧绿色眼眸外瞳微微扩散边缘,衍生出一点点的琥珀色,它看向了不远处已经感知到波动的她。
“这么快?”
她回望它,隔得这样远,可它却仍然从她眼中清楚看见了惊讶和失神,连带着意外的还有她身边的豹妖。
豹妖只是诧异了一瞬,继而便沉沉望着它。
女人紧紧攥着手心,看着它半晌没有反应,似乎是还不能确认。
直到它起身抖了抖毛,她才幡然惊醒,呼吸急促地向它走来。
可能是嫌走太慢不由自主跑了起来以至于差点绊倒,等她踉踉跄跄来到它身边时,反而踌躇的停了下来。
妖兽感知到灵气在被吸收,它的体态也逐渐恢复如常,见她不动,它便主动向她走去,蹭了蹭她的小腿。
女人咬着下唇,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它干净的茸毛,忍不住喃喃:“真漂亮.....”
她眼眶发红,声音带了丝颤抖,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妖兽。
它清楚感知到了对方嘴唇翁动,含糊不清的说着它听不懂的话。
她好用力,以往如果她这样,妖兽一定会不耐烦挣脱,可现在它没有。
灵气在吸收同时,它觉得它的心智也有了提升,再看她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那种不可名状的不安和紧张再次溢出,女人抬起头看它,它本能地去蹭了蹭她。
可能是痒,她又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也经常笑。
但在相处的十年里,她的笑多数带有目的性,眼里总含着揶揄和打量。
它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温柔的目光。
她捧着它的脸一顿揉搓。
妖兽晃了晃尾巴,正在要地上划拉,豹妖也跟了过来。
“施青颜。”
那豹妖开口叫她。
女人不想回头,她只顾着看它。
“无垠真君有交代我一些事情要跟你确认,需要你随我去一趟霁月教。”
这话一出,她看着妖兽,眼里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舍,她抬头看向豹妖,“可以等等吗....”
豹妖摇头。
“可是....”
“你知道的。”豹妖打断了她,眼里有着不容置疑。
“真君嘱咐过,要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下才可以告诉你,这个场景也就是现在。”
他没说这个他是谁,可女人却明白了。
她呼出一口气,低下头重新看向妖兽,亲昵的揉了揉它的脸,认真看着它,“小猫,我去去就回。”
它忽然想到,她最擅长骗人。
和她游历那几年里,它总是能看见她游刃有余的处理着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谎话和真话混着说,总是让那些人难以分辨,时间久了,它便可以轻易分辨出她是在撒谎还是在说真话。
比如她想让那豹妖照顾自己,这是真话;
又比如她现在说去去就回,是在撒谎—————
妖兽深深看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的。”她笑得很平常。
它又问【说话算数吗?】
“自然。”
又撒谎。
她站起来,故作轻松摸了摸它的脑袋,“我马上就回,你等等我。”
撒谎撒谎撒谎。
可即便如此,它却没有拆穿,它只道,【那我等你。】
她点点头,移开目光时,妖兽觉得,她好像眼眶又红了。
它望着她和豹妖离开背影,那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受愈发强烈,它敛眸,忍住了这种冲动。
既然她让它等着,那便先等等。
它心不在焉在山头试着灵气和法术,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不安的情绪随着她离开时间越久久越明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她离开的第三天,结界出现了波动。
可迎来的人不是她。
风尘仆仆的豹妖只身前来。
妖兽没动。
豹妖看着它,思考了一下才开口,“她走了,让我跟你说抱歉。”
妖兽没有任何反应。
豹妖挑眉,“你没什么要问吗?”
它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豹妖,一点也不畏惧等级的差距,来回信步,摆了摆尾巴,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它一番才写到,【你来找我,是因为她。】
豹妖沉吟看着它半晌,忽而也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明就里.
它有些不耐烦。
豹妖不再兜圈子,“也算是吧,你还记得,在灯火节和她见过的那个男人吗?”
妖兽动了动耳朵。
“那是只害人的人面鸮,我找你,是想让你去收拾他。”
妖兽莫名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豹妖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他平和道:“只能你去动手,毕竟那只人面鸮用的是你的模样在四处作恶。”
妖兽心头一跳,沉默半晌才写,【我的模样?】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豹妖挑眉,“那个时候,你一定想到了。”
妖兽瞳眸如炬,不由自主想到了在突破灵气的瞬间她说的话————
女人自言自语般喃喃,声音如蚊,却一字一句砸在了它的心上,“即便它和白堕没有一点点的相似,可我仍然觉得,它就是白堕。”
.....
.....
豹妖别有深意看着它,“你就是那孟极。”
施青颜不知道。
认识白堕的时候, 对方便是一只已经快化形的妖兽了,心智齐全、法术高强、头脑清醒。
对于其他没化形的妖兽,最次也是像小啾那样, 听得懂人话, 可以服从指令的了。
妖兽不一样, 它还很小,却十分聪明,她需要花费足够多的时间和心思同它周旋、计算、也要对自己教出去的东西有绝对的把握。
“你确定你能做到?”童煊质问她的时候, 她有些迟疑, 却还是点了头。
“那么。”童煊神色严肃,“它是尊上吗?”
这个问题灵翰和童煊不止一次问过, 她都给不出回答。
“既然如此,你留下它的原因是什么?”灵翰问她时, 她犹豫了。
她曾经面对这个问题伫立良久才并不让人信服的和灵翰解释, “它和白堕很像。”
“很像?”童煊并不接受她这种说辞,灵翰也有些不可置信, “仅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她反问。
不管它是不是, 算不算,只要像, 就已经很珍贵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它或许就是白堕的呢?
说起来可笑,他们之间从敌对、试探、猜疑到磨合、默契、心照不宣用了十年时间。
她缓慢地守着它成长,从白天到黑夜, 见证着一只忠诚、可靠、沉稳,傲娇但是知进退的妖兽在逐渐形成。
回忆被包裹, 越来越小, 越来越少,因为不睡觉, 所以她多出了很多很多时间,在没有遇到妖兽的前十年里,她只觉得难熬,在遇到妖兽后,她昏暗又难过的前路里总算多了丝明亮,但如果不是灯火节,可能还要更久。
那个人和白堕有一模一样的容颜,言谈举止,形式作风,都相差无几。
很久没见过他,可他的模样却清晰印刻在脑海里,施青颜看着他展颜的笑,看着他温柔和身旁伴侣说话的神情时,恍如被敲响的大钟,她仓皇起身目不转睛跟上去时,几乎觉得心跳快要停止。
这张脸,实在是,想太久了。
在那些她被无边思念要挟的日夜里,很多时候她并不想承认,她很孤独,不管是她的世界,还是这里,她都只有一个人。
巨大地孤独像如影随形的风,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将她捆绑,令人无法喘息,也只有拼命凑热闹才可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落寞。
所以即使只是对方拥有这样的模样,也足以让她在瞬间失去了理智。
是白堕吗?她问自己。
很快,脑子里便有声音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不是。”
等等,再看看呢?
她有些不甘心,她看着对方熟练地和伴侣逛街、牵手、拥抱,那汹涌狂舞着的思念在一点点冷却。
这很奇怪,也说不出来,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长老模样的白堕一样,明明样貌相同,但她几乎是在瞬间就能确认,对方一定不是白堕。
担忧只落下一瞬间,随即她又开始怀疑,沿路跟随的时候,不免心中忐忑。
上天入地的头一遭,没有任何记载说明过,谁也不知道再次见面的他还是不是原来的他。
他没有记忆自然就会变,至少眼前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白堕。
她从心底里生出一丝不甘心和荒唐,这样突如其来的瞬间下她发现自己无所适从,直到妖兽的叫声将她从深陷中惊醒,她才发现自己在那人府前已经停驻已久。
妖兽略带怀疑的目光,漫不经心的询问都扰乱了她并不安定的心,她给不出答案,第一时间叫来了灵翰与童煊,简单与对方阐明了过程,了解情况后的童煊嗯了一声,话锋一转,“它呢?”
施青颜一顿,她感觉到了妖兽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
“八年了,你能证明它的身份了吗?”
话音还没落地,她已经封住了妖兽的听觉,感觉到对方渐冷的目光和审视,她挡在它身前,“你都不能确认,何况是我。”
“我得提醒你。”童煊语气平和,“虽然妖猫在进阶二级后外形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你自己也说过,这妖猫仅仅只是和尊上有一闪而过的瞬间相似,代表不了什么,古籍中有记载,有这样模样的妖猫不在少数。”
“就算尊上跟你讲过,孟极小时候就是和妖猫很相似,我们也没有其他线索,可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拖延。”
施青颜敛眸。
好在有灵翰,几乎次次都是她先松了口打破僵局,“这件事我们会查,有结果了再来找你。”
她没说话,一直到两人离开,她陷入了某种被破解的误局里。
这确实是她设下的因果,在初次看见妖兽进阶一级时,才看见了那进阶成功的那一幕————
妖兽圆圆的耳朵猛然收紧变尖,灵气在周身聚拢、扩散,再聚拢,再融合,仿佛在瞬间它便长大数十米,妖兽睁开了眼,碧绿色清澈的眸子在瞬间有沁入微黄,一点点挥发,慢慢变成琥珀色。
这一切只是刹那形成,随着金光融合,它恢复如常。
这种感觉就好比她仅有一次能探测出契约里的灵气一样,快得像是施青颜产生的错觉。
为此,她才第一次有了留下它的心思,那时的她只是想留住这份念想,才说服了童煊和灵翰,让她将其带在身边,虽然童煊设置的时间要求是十年,并且在此期间,她必须能证明对方的身份,可这些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也够了。
她陷入了回忆,一直到妖兽自顾自离去,才恍然从中回过神,她追在它身后叫喊,清楚感知到了对方的愤怒。
愤怒存在的形式有无数,包括辱骂、拳脚相加或者是决裂。
妖兽的怒意像是持久的忍耐,火气的由来没有道理,而且并不存在于这任何一种状态中。
它凭什么发脾气呢?施青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缘由。
无非就是猜出了施青颜的目的。
可那又怎么样?
站在妖兽的角度,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它的事,就算它去了霁月教,也只是会对它的修行有益,它难道不该高兴吗?
看到妖兽拒人千里的神色时,她知道妖兽怕是高兴不起来,施青颜想,她应该解释的。
她叹了口气,眼前正在松软草地上打坐的妖兽,和山水融合自称一派,仿佛是融合与天地间本来就该存在的无数个时空,她猛然产生出格外奇特的错觉。
这是她和妖兽相伴的这数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错觉。
在彼此依靠磨合的数年里,她从未有想过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白堕,她的这一生,充满了离奇和破裂,由无数幸运和不幸组成,放肆狂妄的青春随着父母的离去而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直到她遇到白堕,一个完全包和理解相信她的完美伴侣,至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她要上前的步伐停驻,那服软的心思被凝结,这个瞬间,看着妖兽,她却觉得他们的相然如此的像闹别扭的伴侣。
这荒诞的错觉如同刺骨暴雨从头向下将她浇醒。
你在干什么?
她质问自己。
她深信她和白堕之间存在特别的默契,就像她能猜到白堕会将那颗驱崇珠带在身上,也像白堕当年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到隐藏身份的她一样,这是对爱人的直觉。
就是这样,她竟然没有细究过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它像。
这样的行为明明是对白堕的冒犯,是放在任何一个妖兽身上她都不能接受的存在,可仅仅只是因为是这个妖兽,所以她不仅接受,并且和它相伴了十年。
到底是怎么样的妖兽才会这样蒙蔽又麻痹了她。
她免不得回想起妖兽的种种———
不喜欢被抚摸,但每次都是装腔作势要咬她,其实只会用牙齿碰一碰她的指尖;对待她的法术并不是很相信,可仍然会仔细记下,自己琢磨后发现错处再认真指出并且告诫;知道她不睡觉,便揽过了所有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法术从而减少她出手的次数;即便不喜欢她凑热闹,也还是守护在她目光所及范围之内........
她总说妖兽顽劣,这样想来,似乎和她潜意识的认知并不相同。
是这样吗?
她惊愕之余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的真实。
某件事物的形成会有详细过程和细节,是她的忽视,也竟然是在此时才明白了妖兽的举动意义。
它在和她置气,这个气不是没有来由,是他对她的控诉和不满。
即便她一直拖延着刻意忽视它的情绪,妖兽也并没有直接离开,还在等她的解释,等她讲清楚,为什么她会利用它,为什么,在拿它做替身。
施青颜感觉荒谬和不可思议。
九仙圣境的新任仙尊曾经告诫过她的,重世的修者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做出的选择势必会影响她的生命,而为了白堕,她也和仙尊描述过能量守恒的含义,可这些都是她为了达到目的的说辞,并不是真的认为物理现象存在于这个修仙世界。
但此情此景,竟然和白堕当时遇见她时的境遇相差无几,她面临的抉择与身份的转变都在提醒着她这样的局面。
简直可笑,她明白得太晚,也太折磨了。
在无数不能眠的夜晚,她深感疲惫,也因此抗拒,已经无法再分出多余的心思去细究这样形成的原因。
以至于她面对妖兽漫不经心的探究目光时,没说完的话终究被咽了下去。
她给不出答案,也拿不准,更不忍心告诉妖兽这一切,她一直逃避着,躲闪着,试图假装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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