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沉默,在她没有望向自己的时候看着她,时刻都很警惕,他不开心。
不开心确在情理之中,施青颜心想。
男人眼皮颤动有转醒迹象,施青颜抿了抿唇,凑过去趴进了他怀里,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紧紧拥住,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微湿的唇瓣在她额角轻吻,他有些颤抖———他很不安。
施青颜紧握拳头,她闭上了眼睛,假装也是刚刚清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着,含糊道,“白堕...”
他嗯了一声,神识没有一点遮掩地探测她全身。
“小啾要化形多久啊。”
施青颜漫不经心的仰起头看他,笑了笑道:“回来这么久也没消息,还挺想看它人形呢。”
白堕凝视她,眼神深邃,半晌后才道:“十来年吧。”
施青颜有些惊讶,“这么久?”
她乖乖低头重新趴回他怀里。
太久了,小啾也太不争气了。
她可能见不到了。
这样想着,她面上没有半分显露,只道:“竟然这么久,我们也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她了。”
“白堕,我们去皇城吧。”
男人身形一顿。
施青颜捏住他的手撒娇,“可以吗?我好想出去。”
白堕扣住她掌心,低声问道:“想去多久?”
“外面那么多人找我们,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她叹了口气,“住到被识破身份为止吧,我们低调一些。”
说是询问,可施青颜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他对自己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白堕眼底的不安被温柔溶解,变得深邃柔和,果不其然道:“好。”
小鬼在凡间飘荡了很久也没有变成邪祟,它不知道原因,一直浑浑噩噩的游荡在人世。
近两年它找到了一处绝佳之地——皇城脚下的老宅。
这里背靠大山,很适合它呆着。
为了不让人叨扰自己,它从来没让人在这里呆满一个月。
它很满意,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只可惜好景不长,屋子闲置了一年,终于还是被人买下来了。
这次买下这宅子的,是两个外来的新婚凡人。
这两人难道没听过宅子里的故事吗?怎么还敢来?
两人没有行李,所有的物品都现买现搬,在搬置间,不少人隐晦提及此处的诡异,可惜这两人好像一点儿也没听懂。
呵,还不是两个以为自己贪了便宜的蠢货。
小鬼很生气,它准备给这两人好看。
待他们安置好的第三日,女人喜滋滋换上了一身红,小鬼差点气笑了,不是都夫妻了吗,还想成婚一次?
黄昏将至,屋顶被染上金黄,霞光斜斜落到院子里,明明是如此美景,此时看起来却有些说不出的阴森。
女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她并不在意地拿出酒杯,抽开酒坛上的红布,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看着对面男人,缠着他和交杯酒,只是这两杯都被她饮尽,倒是没有留一滴给对方。
酒烈,且浓。
但是好喝。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好酒。
小鬼知道这是在哪里买的,它原来也喜欢喝这家。
女人闲庭逸致喝了好几杯,脸颊都变得红润起来。
终于等晚霞完全落下,透明的月亮挂在半空里,挂在长廊上的红灯笼无风自动。
她有些醉意,打了个哈欠,随意问道:“怎么?”
小鬼冷笑,心想你们也就得意到现在了。
女人话音刚落,长廊阴影里,开始浮动出看不清样貌的影子,吹在脸上的风也变得阴冷潮湿。
她眯了眯眼,看起来漫不经心,眼睛却准确无误找到了小鬼所在,竟然是直勾勾和它对上了。
不信邪?
小鬼咬牙,阴风变大,庭院里开始刮出现了层峦叠嶂的幻影,配合着若有似乎的哭泣,这算是它最拿手的本事了。
正当它等着这两人鬼哭狼嚎滚出宅子的时候,小鬼忽然感觉灵体一痛,很快一团火焰将它罩住,迅速裹住了他的全身,它惊慌失措想要逃走,却恐惧的发现只要敢动弹半分,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火圈里,它的形状也开始若隐若现。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小鬼,认真地打量着被困住的它,女人打了个哈欠,甚至连酒杯都没放下手。
“就这?”她懒懒起身,靠近了男人,贴近了他怀里,迅速被他抱主。
“这也不怎么样嘛,还能闹鬼三四年。”
小鬼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它又怕又怒,感觉到大事不妙。
“听着。”男人搂住在怀中撒娇的人,语气平和的看着生不如死的小鬼,“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你若好好听话,往后找机会超度你。”
鬼影扭曲狰狞咆哮着,女人啧了一声,似乎是被吵得烦躁,男人接着道:“叫也没用,外面不会有人听见这动静。”
小鬼痛苦又不安的扭动着,想逃离这团火的束缚 ,却又恐惧它的威力,一团乱麻在院子里四处乱窜,最后只得战战兢兢对他们掷去救助的目光。
只可惜男人只是冷冷看着它,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大概是它太吵了,女人叹了口气,替这只小鬼开口:“算了白堕。”
白堕看她一眼,说了声好,话音刚落,困住小鬼的火便在瞬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嗯了一声,看着瑟瑟发抖的小鬼,皮笑肉不笑,小鬼觉得她这幅模样比自己更像鬼
“今天晚上我和我相公要洞房,暂时先放你一马,后面若是再敢这样没有分寸,马上让你灰飞烟灭。”
这两个不是凡人!!
小鬼非常懊悔,为什么它没有更早的发现这两人都是修士!!
它之所以可以一直霸占这宅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一直没有遇上修士。
这凡人的皇城,修士虽少但一定有,只是他们大多数并不会长期滞留于此,最多也就是住个几天就走,根本不会像这两人这样还买下宅子来居住。
他们难道不用修炼吗?
据小鬼观察,这两人应该是隐瞒了身份住在这里,而且试图融入凡人。
它好几次想逃走但都被女人捉了回来,她指着小鬼道:“再跑就让你变成邪祟,把你送到名门正派里面去接受炼狱的洗礼。”
它很绝望,不懂为什么这两人知道它存在又不让它走。
小鬼不懂这些修士的脑回路,可走也走不掉,武力值又如此悬殊,它只得留了下来。
算了,它安慰自己,怎么不是飘荡着,反正在这里还有修士罩着,就这么着吧。
时间一久,它便发现只要自己不惹到他们,就能和这两人和平相处。
终日无所事事,它也就开始观察起了他们。
这女人实在是太黏人了,它都不知道这男的是怎么忍受得了她。
她几乎是随时随地都要和男人在一起,睡醒了喊他,睡之前要靠着,没有一下是愿意和他分开的。
偏偏对方也就依着她,随叫随到,言听计从,无微不至。
院子里植了棵桃数,绑了条秋千,春天的午后她买了酒,没事就坐在秋千树下饮酒练字,男人一边让她不要喝,一边又在回家途中给她带上不少。
夏日的时候,天热了两人总是会发生争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一些小事,说是争执又不太准确,因为次次都是白堕先低头,他并不还嘴,任由着她说,等她说累了坐下,便走过去蹲下仰着头看她,哄两声就回来了.。
日子久了,秋天刚来,这两人张罗着开了间卖布铺子,变得早出晚归,小鬼落清闲,总算是没人在屋子里时时刻刻腻歪给它看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外面是不是也如此。
寒冬初雪,天还没亮,她就兴奋地跑到院子里,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模样,男人追在她身后用毛毯裹住她,她嬉笑回眸,容颜跌丽,甚至艳过白雪,满天飞雪里,她被吻住了唇。
啧,小鬼翻了个白眼,有病。
女人一直在吃药,每次吃药都会躲回房间,所以具体吃什么小鬼不清楚,可它知道对方吃药的频率在变高。
从开始的一月一次、十天一次,直至七天一次。
他们越来越像凡人夫妻,当小鬼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相处模式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男人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小鬼极其熟悉的死亡之意。
这些女人难道不会发现吗?它很疑惑。
也可能是女人的病情加重了,她开始变得迟钝。
“颜颜。”白堕唤她多次,她好半天才能回过神。
她逐渐不记事,卖错了好几匹布,赔了不少银子。
幸好银子管够,不然这家可不够她败。
她的疲惫有些掩盖不住,偶尔会站在桃数下发呆,一呆就是好久,直到被白堕从身后紧紧抱住才会回神,虽然她会立刻转身回拥白堕,可明显掩解释不了这些异常的举动。
这些和往常一样,又没有那么一样。
小鬼每日躲在暗处观察,直到那次她说错了话,白堕生了好大的气,它才明白其中缘由。
“这个灵体快盖不住我们的气息了,明年秋天我们大概就该搬走。”白堕吹着冒着热气的米糊糊,一勺一勺地喂着正在写字的施青颜。
灵体是什么?
小鬼疑惑,哪里来的灵体。
施青颜含糊吞下糊糊,正在和手中的纸笔较劲,唔了一声,“也没不必吧,秋天还有好远,我....”
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立刻抬眼看向白堕。
白堕双唇紧闭成一条直线,定定看着她,“你什么?”
施青颜连忙改口,“我已经习惯这里了,这么久也没有修士找来,想来是不会猜到我们在这里的。”
他敛眸,沉默喂完这碗粥,一语不发转身离开了。
施青颜看着一摊被墨水染湿的画纸,连忙放下纸笔连忙追了出去。
这就生气了?
小鬼不解,两人搬到这里近两年,它从未见过男人动怒,怎么这样就生气了。
它原本以为这也就是寻常的争执,当晚却发现他们是一前一后回来的。
原本男人生气变成了双方生气。
施青颜气得不轻,她大声斥责白堕,“为什么要伤人?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不要伤人,你为什么不听??”
白堕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长剑没有染血,可小鬼已经嗅到了非常熟悉的,死亡的气息。
施青颜有些控制不住,白堕越沉默,她就越烧心,眼前的一切皆是来之不易,她喘着气,“我说错了话吗?我本来也就是将死之人,你何故要牵扯到旁人?”
白堕手一停,施青颜脑子混乱,她有些哆嗦,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她手握成拳锤着额头,立刻朝着白堕走去,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拥住了他,“对不起。”
施青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她一直在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白堕低下头。
“我再也不说这话了,我一定好好活着。”施青颜不安又难过,仰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相信我,我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她一直重复这段话,没有章法,来来回回的念叨,像是刻意回避。
这场对话生硬、刻意,沉重。
小鬼顿悟,原来她要死了。
那死亡的气息不是来自长剑,而是来自于她。
争吵以沉默收尾,第二天两人便像无事发生过一般重新回到了生活里。
自从发现了女人命不久矣,小鬼就开始关注着这死亡气息。
她吃药的频率又增加了,已经变成了三天一次,再这样下去,她确实活不到第二年秋天了。
哎,小鬼看着依旧如常的两人心想,这女的死了以后,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的?
怎么都不救救她呢?
或许是救不了吧,男人关掉了铺子,两人又变回了一开始那样,整日在家腻歪在一起。
慢慢地,她吃药的时间变成了每天一次,她开始嗜睡,清醒的时间天天在减少,她在她的左手手腕和男人的右手手腕上绑了根红绳,绳子中间系了铃铛,刚刚系好,红绳就消失了。
法术吧?
“别摘,你一有动静我就醒了,千万别背着我跑出去。”她严肃地看着男人道。
这还是这几年来小鬼第一次看见她施法,先前都是男人动手的。
小鬼哼哼唧唧躲在角落里,盘算着她剩余的日子。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终于在一个非常平常的晚上,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
施青颜靠在他肩头,从早晨到晚上,日出到日落,看着满院子的鲜花和绿植,以及那只躲在角落里每天偷看他们的灵体,眼前开始眩晕,一阵一阵的寒意涌了上来,纵使贴在白堕怀里,也仍然冷得不像话。
她叹了口气,似乎说话对她而言是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长,“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我不管你的想法,强制让你陪着我,无时无刻黏着你,自我放弃。”
“不允许你这,不允许你那,每天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会怪我吗?”
白堕紧紧抱着她,眼眶发红,双唇紧闭,有些发抖,好半天才找到声音,“从来没有。”
施青颜笑了笑,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下意识蹙眉。
白堕低头亲吻她的眼睛,轻声道:“我爱你,颜颜。”
施青颜一顿。
她有些吃力看向白堕,眸光闪了闪,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别过脸不看他,呼吸变得笨重,鼻子一酸,好半天才哑声哦了一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她闭上眼睛,唇部颤动,忍得非常辛苦,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她深吸一口,已经感觉到了灵气的消散,肉|体变得疼痛,这具身体的寿命终于是快要走到了尽头。
还是太短暂了。
明明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可还是不太够。
这一天来得已经够慢了。
总该是要知足了吧。
“白堕。”
她吃力地抓住了他的手,白堕立刻回握住她,可他在发抖。
施青颜心头像是压了巨石,她太没用了,她想让白堕好好的活下去,想让他不要因为自己而走火入魔,可她又于心有愧。
明明他都说过只有我了,我也要走,他怎么受得了。
思绪在发散,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可惜一个也没抓住。
寒意快要冻住了她的大脑,侵蚀着她的生命,以至于她连不甘心的力气都快没有。
大家都说濒死的人提出的要求一般不会被拒绝,那她过分的要求,也能够被满足吧。
她声音如纹,气若游丝,呢喃着,哽咽着
“那你以后,少爱我一点吧。”
我怕你难过。
白芊远这个人, 心狠手辣, 决绝又无情,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她活了太久太久,为了山神这个位子牺牲了她拥有的所有,大概是做得太绝, 所以在她被削弱七情六欲的不久, 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可惜的是她已经害死了孩子的亲爹。
正当她踌躇着要不要生下这孩子,仙人的旨意就来了——生子会散去她数千年的修为, 若一千年内再不大乘,她便无法成仙, 可若不要这孩子, 就是损害关山血脉,一样无法成仙。
白芊远别无选择, 在一个无风的夜晚, 气喘吁吁,独自一人生下了一名女婴。
她看着怀中白嫩的婴儿, 心头感觉不到任何波动。
这是他的孩子,只是他也看不到了。
小孩难养她知道,可也没想过会这般难养。
白萱瑶很调皮, 一看就是她生的孩子,活泼得过分, 也倔强得过分。
她从小便不喜欢修炼, 漫山遍野地四处乱窜,说一偏做二, 张扬又叛逆,完全不受掌控。可也正是如此,所以除了继承山神这一职位,她对这个孩子没有其他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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