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住了人,听见敲门声不肯回应。修士耳力聪敏,门内响起小心翼翼的踱步声,却不见门开,便知对方不愿招待,顿时无可奈何。
他们决定率先调查没人的屋子。
附近没有妖气,地方就这么点大,五个人分开行动,扶风单独进其中一间茅草屋。
屋子没窗,他的衣袖干净不染尘埃,小心翼翼避开脏兮兮的桌椅,站在低矮的床边打量周围。
南翼憋了许久了,本来扶风不允许暗卫跟踪,以免打草惊蛇。南翼担心殿下出事,主动吩咐暗卫在城外听候指令,自己单枪匹马跟了一路,娇小的金翅雀飞进茅草屋,口吐人言:“殿下,您计划成功了,匡怀青果然跟您一起来。可是我们要如何打探御灵炉的获取办法,您想好了吗?”
扶风:“人太多,有些碍事,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给他下迷魂散。”
被下迷魂散的人,无一例外心神恍惚,他问一句,对方就会答一句,迷魂散的作用下,回答者不会撒谎。虽简单粗暴,但实用性极高。除非对方心志极强,能暂时抵挡迷魂散的侵蚀。
匡怀青是宗门数一数二的药修,曾有段时间,代替监管长老,执行管理浮图塔的职责。浮图塔随机奖赏御灵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除了奖赏外,还有别的获取途径。监管长老那边不好下手,匡怀青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给药修下迷魂药,难度堪比登天,药修常年接触灵草药材,可以通过气味鉴定药物,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不下药,等两人关系日渐“亲密”,两人在榆树底下首次“拥抱”,匡怀青的心防渐渐减轻,扶风这才开始行动。
扶风计划,此次任务过程,不择手段坑害匡怀青受伤,他受伤了,就得治疗,在治疗的伤药中加入迷魂散,再加入异味浓重的水牛角,掩盖迷魂散的气味,即便不慎泄露出一丝丝的气味,依照匡怀青对小师妹的信任,他不会怀疑。
扶风将此计划告知南翼,南翼忍不住产生一丝担忧:“谢芝和沈居松,跟您接触少,利益纠葛不多,我不担心。然而楚卿意与匡怀青曾经情投意合,会不会碍事?”
“她看似对匡怀青无动于衷,却仍对我心存芥蒂,厌恶就差写脸上了。”扶风皮笑肉不笑,“我刚主动请入队,她一脸不情愿,转而又同意,想必对我不怀好意,打算悄悄搞事。”
南翼抬眸,眸中杀机毕现:“您假意被她骗,我们趁机反杀她。”
扶风沉默片刻:“……还不到时候。”
什么才是时候?楚卿意待在一间破旧的屋子沉思,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可乘之机对扶风一击必杀?
屋内一扇小窗,倾洒几缕微光。她的眼神幽暗,仿佛一只密林深处埋伏的野兽,冰冷的瞳孔充满危险。
扶风的实力深不可测,她与她从未真正较劲,从未动刀动枪,她的修为仍是未知数。且那日扶风轻松打败碧目兽,她的修为极有可能在自己之上,身后或许还有帮手。
未知数太多,不可贸然出手。
真正需要出手的时机,必须在极有把握的时刻。
此行妖族是敌手,更是帮手。若妖皇在北宣城现身,出手伤了柳扶风,她便可以坐渔翁之利。
思及此,楚卿意的胸口泛起了激动的潮流,手指不由自主握住多日没打扫的桌面一脚,洁白的指腹逐渐收紧,染上一道灰。
但这只是一个设想,计划拥有太多的不确定,妖皇会出现吗?伤的是其他人,而非扶风呢?
须臾间,她被一盆冷水浇醒了,依靠妖族不如靠自己。
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她独自在外门挣扎沉浮多年,早已明白。
向柳扶风复仇,注定一条孤独的道路。
前世的苦难,无人体会理解,重活一世,她被柳扶风欺辱的种种似乎成了过往云烟,再也没人关注。哪怕元姝站在她这边,却不知道未来,她被人踩在头上,忍受同门异样目光,艰难度日的苦楚。
只有她自己记得,她不能跟上一世一样鲁莽,莫名其妙害死了自己。
楚卿意在房内来回踱步,仔细思虑,一切以安全为重,否则可能迎来的是真正的死亡。
此行以试探柳扶风的底细为主,再想方设法打他机缘的主意。
来日方长,只有活着,才有成功的希望。挫伤敌人的力量,把属于对方的力量抢走,充实自身,这才是万全之策。
短短时间,她做了重要的决定,倒没忘此行的目的,仔仔细细没有放过一个角落,探查妖族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待走出屋门,柳扶风站在门前开阔的地方,闲散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把短刀,冰冷的白光在脸颊流转,她的眼神微暗,像极了蛰伏暗处的青蛇。
楚卿意一眼对上她的视线。
她顿时收敛眼神的锋芒,两人同时弯起眼眸,朝对方笑了笑,澄空明亮,似有万千暗涌流动。
五人陆续搜查完三四十间空余的茅草屋,可惜毫无线索。他们无奈之下,转而从百姓这边下手,锲而不舍的敲门,大有敲到入夜的趋势。
不是他们不想破门而入,怕吓着人,适得其反。
索性敲到第一百遍,终于有人愿意开门了,一名头发斑白的老汉战战兢兢开了条门缝,他的形色枯槁,脸颊暗黄,警惕地看着来人。
楚卿意尽最大的努力,扯了个亲切的笑容,表明来意:“老伯伯,我们是凌霄宗的修士,前来调查妖族作祟。”
“你们来迟了!”那老汉发现没有危险,眼前的人并非妖怪,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些妖孽三日前,把俺邻居捉走了,你们现在才来,有啥用?天气越来越热,他们的尸体都腐烂了。”
楚卿意神情略尴尬,凌霄宗位于十方大陆的东北方向,毗邻妖域,而北宣城位于西北方向,这一东一西横跨整个十方大陆,要花不少时间。即便昨夜初到城郊,恐怕也赶不上妖族捉人的速度。
她清了清嗓子,以前出任务,经常独自一人,别的同门遭遇百姓刁难,有八面玲珑的弟子出面,帮忙替整支队伍跟百姓套近乎,有的修士哄两句,百姓欣然合作,而有的百姓难搞至极,仙门弟子又无法强行逼迫他们,只能为他们跑前跑后做事,免费当劳动力,这才换取了百姓的肯定和配合。
楚卿意很少跟人套近乎,也无人帮忙劝说,所以最擅长的就是替人跑腿。
没办法,其实挺心累,宗门的任务必须要做,做了才能拿俸禄。听说有位前辈脾气暴躁,入门前仗着自己法力通天,在凡间横行霸道,入了门,宗门却规定不能对百姓动武。那位前辈不服从,私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敢不从,将他们暴打一顿,搅得整个城鸡犬不宁。
没过多久宗门来了人,把他押回去,废了灵根和修为,驱逐出门,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失去修为,过了几十年,如今恐已垂垂老矣,半只脚踏入棺材。
楚卿意深以为戒,退门是暂时不能退的,一方面元姝救了她一命,师门教会她修炼,多少有些恩情,另一方面判出师门,要被废除修为,她拼命修炼至金丹期,不舍得前功尽弃。
老汉作势要关门,楚卿意作为队长,应该更主动些,便想要与老汉商量,靠劳动换取情报。
柳扶风抢先一步,摁住那名老汉的肩膀,原本老汉神情激动,冲楚卿意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怒火,见着了柳扶风,忽然晃了晃神。
柳扶风实在美的动人,凌霄宗仙容月貌者繁多,她竟毫不逊色,成为个中翘首,修士见了她,也要惊艳,更别提凡人了。
楚卿意虽不落下风,可她到底不施粉黛,装饰极其简单,只佩戴了一朵蔷薇花,不像柳扶风,头上花里胡哨的,精心打扮的有些夸张了,老汉穷苦半生,一瞬间被那金钗钿合闪花了眼,胡子抖了抖,再仔细眯了眯眼,混浊的双目瞥见了此生难忘的容颜,简直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方才楚卿意向老汉扯了个笑,颇为僵硬不自然,柳扶风笑容则如沐春风,老汉见了心生亲近,觉得此姑娘可是天上真正的仙人,越看,那副刁难人的脸色越来越缓和了。
柳扶风微笑道:“老伯您经历了如此危难的险境,却活下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为邻居们担忧痛心,然他们目前生死不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您应该不忍心看他们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若好心为我们提供线索,我们找到他们,您也为自己积德攒福了。”
百姓,尤其底层讨生活的百姓,最信服积福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们劳苦一生,总要有个希冀和信念,才能获得消弭困苦生活的强力支柱。
希望,是前行中的黑暗灯塔,驱散苦短人生的绝望。
十方大陆无妄海的传闻,告诉所有人,人终有一死,但死亡并非尽头,还有来世。
所有人不禁猜测,来世自己能否成为人上人,成为达官贵胄,享受荣华富贵,或许靠的是今世积攒的福德。上一辈攒的少,所以这一世过的苦。这一辈攒的多,下辈子就会幸福了。
传言真假不论,君王欣然接受此等言论,并大力推广,助国家秩序稳定。
老汉平日相信攒福的信念,他这一世过的太苦了,孤独终老,到死都还没娶老婆,平日还要被那些地痞欺负,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泪讲个一夜也讲不完。柳扶风那般恳切的言辞,戳动老汉素来坚硬的心脏。
他不禁唏嘘道:“三日前,俺在家睡觉,鸡鸣时分,妖怪闯入我们这条街。”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俺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可怕的场面。绝不是一两个妖怪,妖怪大军压下来了,哭喊声、尖叫声叫得俺耳朵疼,俺眼睛不好,躲在床底下,那妖怪啊,闯入我屋子,打量我一眼,然后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就走了。”老汉回忆当日惨烈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折腾了一个早晨,他们总算退出去,我出去看了看,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五人神色各异,老汉告诉他们:“胆子大的婆子,偷偷摸摸跟着他们,跟到了隔两条街的一口古井边,回来说,他们跳下去。这完蛋了啊,井里有水,妖怪不怕死,他们有法力本事大,咱们普通人跳下井,吃个粗饼的工夫,人就没了。方二娘的小女儿前些年就因为落井溺水死了,我早就说那口井该封起来了,他们偏不听……”
柳扶风极有耐心地听完了老汉的絮叨,不露声色地朝楚卿意瞥了一眼,楚卿意也听完了,几人向老伯道谢,向隔壁街道出发。
古井边,脚步凌乱,这几日天气晴朗,脚印保留的时间延长了,脚尖的朝向,正是古井口。
老汉所言不假,众人屏息静气,小心谨慎接近古井。
周围毫无妖气,附近的民居比先前见到的稍微体面些了,多是青堂瓦舍,新刷了白漆,屋与屋之间种了几棵绿意盎然的竹子,俨然是宁静美好的环境。
古井太平静了,藏在竹林野草的蝉鸣拉长了调子,生生叫出了森然的感觉,初夏热天,脚底一阵发寒。
楚卿意左右顾盼,古井旁的一只木桶倒落。她胆大极了,毫不迟疑靠近,紧紧握剑,浑身肌肉紧绷。战斗形成的记忆和反射在此刻发挥作用,只要前方出现一丝异响,她立刻就能做出反击。当脚步与木桶平齐,距离古井十尺,前方静得出奇。
她的防备不减,谨慎踏入古井边缘的石砖范围。这时,柳扶风忽然出声了:“妖怪在下方,有极淡的妖气。”
楚卿意差点被她的声音吓一跳,柳扶风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神不知鬼不觉站到了她身侧,她的唇角抽了抽:“我怎么没闻到。”
柳扶风无辜看着她:“师姐不相信我?我……”
还不等她说完,楚卿意立马说:“我相信。”生怕这人下一句又是什么伤了心,光想想胳膊的鸡皮疙瘩就要冒出来了。
柳扶风看着她这幅生动盎然的表情,不出所料的弯起唇角,随后一一环视其他人,她出声建议:“老伯说妖怪法力高强不怕死,实则妖怪也怕溺水,可能下方存在暗道,我们最好下井探查。”
没人否决,大家都觉得这是仅有的一条出路。
立在附近民居屋檐的南翼谨慎开口:“非要进去不可吗?殿下,地下水道盈满井水,我和飞翼军不太适合跟着了,如果您有个闪失,我们无法及时援救。”
“本君一人也可以应对。”柳扶风的心音带了丝不容置喙的傲气。
“但……但是自从两年前楚卿意伤了您,您的心脉受损,经常不定期复发。倘若您像以前一样拥有九离火的威力,属下一定确信您此行万无一失。”南翼小心翼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本君一直以来像走在在刀尖上,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前方出现一点风险就踌躇不定,如何成大事?奚渊就在古井暗道里,我不可能视若无睹。”
南翼哑然片刻。
两人结束传音,这时,沈居松提议自己先开路:“我擅长泅水,让我下去开路。”
众人没有意见,然而柳扶风情绪转变的极快,刚从与南翼的交谈暴露出宏大野心,见沈居松出头,情不自禁生出强烈的不满和嫌恶,她抬起下巴,朝沈居松冷哼道:“这里会泅水的人多的是,要你耍威风。”
匡怀青顿了顿,疑惑的目光在她与沈居松之间转悠,柳师妹平日温柔又善解人意,今日怎么变了样,视沈居松为眼中钉肉中刺,常找他的麻烦,语气也极为不客气。莫非沈居松哪里得罪了她?
僵持许久,氛围渐渐凝固,匡怀青上前排解两人的嫌隙,柳扶风面容平静,笑吟吟站在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柳姑娘如此看我不顺眼,为何还跟我一队?”沈居松对姑娘一向温和有礼,此刻被针对,仍保持君子的风度。
“我跟着师姐而已,不是跟着你。且你的建议不够妥当,你这样讲,是责怪我的意思吗?”柳扶风看向楚卿意,“师姐为我做主。”
那双盈盈的眸子,楚楚可怜地微垂,好似受了巨大的委屈。
沈居松闭目忍气,没再吭声了。
楚卿意被柳扶风喊了一句,却不搭理她,两人关系暗流涌动,她懒得猜她针对沈居松的目的,更没这工夫陪柳扶风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没等到回应,柳扶风不以为意,袖口掩面,唇瓣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接下来的计划,谢芝认真思考片刻,怯声建议:“不如我们都下去吧,遇到意外有个照应。”
单独下水的风险比众人一起更高,大家修为不浅,齐心协力更能发挥组队的力量。
众人想了想,终于决定采用谢芝的建议。
楚卿意刚还对两人的矛盾置身事外,冷不防听说要下井,脸绿了,咽了咽口水,古井下方还有水,清澈倒映了她的面容:“我不会泅水……”
“不要怕哦师姐,井水一般不深,有些浅的井,人站在上边还能露出脑袋。”谢芝安慰她,“若你单独留井口,妖怪现身,我们无法及时援助师姐。”
匡怀青:“师妹不用担心,我们四个人不会让你溺水。”
“我会保护楚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往我这边靠过来。”沈居松浮起一丝安抚的笑。
柳扶风:“男女授受不亲。扶风是女子,比他靠谱多了。”
多方人的说服和安抚,为楚卿意增添了不少勇气,最终她紧跟柳扶风的步伐,下水了。
第10章
楚卿意刚跳下去,白色水花飞溅,顿时激起浑身的冷颤,夏天的井水格外的冰凉,每个毛孔都被冰块堵住了似的,刺得发疼。
她没有任何下水的经验,不懂呼吸的节奏和踩水,井水争先恐后进入鼻腔和耳膜,一时间,她就像一个失去武器被丢进妖兽群只能等死的人,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脑海。
有人及时托起她的腰身,危急关头,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本能将她当成救命稻草,手臂用尽力气环住脖颈,身体紧紧黏在对方身上,那人肌肤的温热,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楚卿意勉强露出头,头发凌乱潮湿,发出阵阵咳嗽声。
沈居松来迟一步,黯然垂眸。
井水短暂地刺激眼睛,她过了一会才看清眼前的景象,沈居松、谢芝、匡怀青沉浮井水。
眼前拥抱她的人长发如瀑,昏暗的空间,华贵的翠玉簪折射出内敛的光泽,那双熟悉的眸子正微微弯着,非常好心情地贴近她。
所以,她抱的是——
柳扶风?
楚卿意神情越来越难看,方才产生的安全感,成为她心头的一道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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