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漂浮着茶香,伴窗外的落雪,时间仿佛都安静下来,唯余从未有过的温宁。
魏书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闲适的时刻,他仿佛身处在梦中,一切都显得太过虚幻。
然而耳边响起的翻书声,又明确的提醒他,那并非庄周梦蝶。
不知过了多久,魏书手里的书滑落在地上,辛芙才发觉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辛芙起身取来毯子盖在他身上,将不断发出呜呜声的水壶放在地上,随后也靠在椅子上养神。
下午魏陵过来敲门,两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
辛芙穿好衣服打开门,魏陵一脸深沉地站在门口,“魏书可在里面?”
话音未落,小少年便从无比走出来,他揉着眼睛,显然还没有睡醒,“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魏陵冷眼看着他,“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家在哪?”
魏书被冷风吹一脸,顿时清醒过来,急忙跑到魏陵身边,“大哥,我就在里面跟辛芙说了说话,现在就跟你回家。”
魏陵没理他,而是对辛芙说:“辛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才留他吃饭,不过他马上便十二岁,早已不是垂髫稚子,你二人男女有别,恐怕不妥。”
“大哥!”魏书脸色一变,用力扯了扯魏陵的衣袖,他怎么能这么说。
辛芙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她看向义正辞严的魏陵,又看看一脸稚嫩的魏书,骤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魏书在现代不过是个小学生,但在古代,他已经可以说亲了。她不应该把他当做小孩子的。
“抱歉,”她脸上露出惭愧甚至是自责之色,“是我逾越了。”
“是魏书的问题,”魏陵面无表情地看向身侧的弟弟,“你自小熟读诗书,怎可能不知道避嫌?回去之后抄书百遍,以后休要再犯。”
魏书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看到辛芙发红的眼睛,他又闭口不言。
只对辛芙道:“外面冷,你先进去吧。”
辛芙垂着眼眸,将屋门缓缓关上。
“大哥!”兄弟俩回到屋里,魏书当即就不高兴了,“你明知道我和辛芙什么都没有,为何要说那些话伤她?”
“我说这些是为你们好。”魏陵道:“你们偶尔说说话便罢了,长时间待在一处,村里人也不是瞎子。”
魏书垂下眼睫,“我们只是坐在一处看书。”
“看书也不行,”魏陵道:“你若真心想同她相处,除非提亲娶她,否则便不要越界。”
魏书僵在原地,他看着魏陵冷若冰霜的脸,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让他娶辛芙,大哥是真心建议,还是……
“从前辛芙住在我们屋里,天天同我们在一处,为何你从不说什么避嫌?”
“那时她没有选择,”魏陵道:“现在她已经独立门户,便不能再和从前一般。”
“那她跟我们一起上山,我们帮她种田,她给我们买衣服这些呢?”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魏陵道:“从前大哥不懂得分寸,大哥也错了。”
魏书不再说话了,他知道魏陵这次是铁了心要和辛芙断开联系。
他想到下午两人还坐在一起看书的场景,眼睛不由红了,“我知道了。”
魏陵看着他的脸,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想同她做朋友,但世道就是这般,你若是一意孤行,反而会害了她。”
“好,”魏书走进屋里,说道:“我去抄书。”
“不必抄写百遍,”魏陵终究有些心软,“抄十遍家谱便是。”
魏书找出笔墨纸砚,拿起毛笔久久没有动弹。
辛芙也觉得不高兴,她把魏书当成小朋友,魏陵却把她当成了心怀不轨的人,让她情何以堪?
她就算再怎么缺爱,也不可能对魏书下手啊?搞得她好像变成了坏人。受不了受不了。
之后几天,辛芙藏在屋里没有出门,对魏家兄弟俩是彻底不想接触了。
他们的救命之恩,等找到机会一定会报答,现在还是不要再往上冲了。
过完初七,村里又恢复了平静,等正月十五元宵节再庆祝一番。
魏书每天都在屋里看书,时不时还要接受魏陵的抽检,兄弟俩相处还和从前一般,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抽检完功课,魏陵让魏书跟自己去做饭。
“大哥,元宵节镇上会有灯会,我可以去吗?”魏书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去做什么?”魏陵淡淡道:“灯会看过许多次,并没有什么看头。”
“就是想热闹热闹,”魏书道:“这几天都呆在屋里,骨头都变懒了。”
魏陵低头看他两眼,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魏书神色如常,完全没有破绽。
“可以去,”魏陵道:“但不要玩太久。”
“我知道了。”魏书心头一喜,魏陵又道:“我跟你一起去。”
魏书暗自抿了抿嘴,“好吧。”
元宵灯会比辛芙想象中要热闹,镇上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她先去猜了个灯谜,拿到了一盏兔子灯,随后跟着人流去河边放花灯。
她在花灯上写道,愿这样幸福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
花灯进入河道之后,不断往下飘,辛芙刚站起身,就听身后有人叫她,“辛芙!”
她转过身,魏书和魏陵就站在不远处的桥上,两人一齐望向她。魏书满眼欢喜,魏陵波澜不惊。
她下意识想避开他们,不过还是挥了挥手,起身朝另一边走去。
魏书下意识想去追她,被魏陵一把拦住,“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不是,”魏书急切道:“灯会上鱼龙混杂,辛芙只有一个人,我担心她的安危。你说的问题我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再越界,但今天我不能让辛芙一个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灯会的原因。
魏陵手一松,就见他迫不及待涌入人潮,追着辛芙离开。
他站在原地,头顶的月亮清澈皎洁,却如今夜的风一样冷。
辛芙在街边买了串糖葫芦,就打算坐牛车回村里。
这时身后的人群传来一阵哄闹,原来是河上那座桥因为超载塌陷,有许多人掉进了河里。
“救命啊!”河边不断传来呼救声,“救救我!救救我!”
无数人因为恐惧朝岸边涌来,辛芙被推搡到路边,差点摔倒时,两双手同时朝她伸出来,一齐拉住了她的手腕。
辛芙回过头,魏书和魏陵都站在自己身后。她楞了一下,他们是跟着自己吗?
“没事吧?”魏书挤开人群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她片刻,说道:“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辛芙摇摇头,看向他身后的魏陵,他仿佛一柄孤冷的长剑,静静地站立着。
“你们不是在桥上吗?”辛芙问道。
“看你走了,我和哥哥就过来找你了。”魏书似乎没注意到魏陵之前也伸手抓住了辛芙,“你一个人不安全,就想着来保护你。”
“多谢。”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竟然还能够神色如常的面对自己。
好似还和从前一般。
“掉下去的人很多吗?”辛芙问道。
“官府已经派人去救了。”魏陵淡淡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河水不深, 人应当都救起来了,”魏书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辛芙点点头, 三人便乘坐牛车回到了村里。
下车后, 魏书恋恋不舍, 看着辛芙欲言又止,魏陵警告性地看他一眼, 对辛芙道:“你先进去吧。”
等辛芙离开后, 魏书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看向魏陵, “大哥,其实你也去拉辛芙了吧?”
魏陵脸色不变,魏书道:“我都看到了。”
“事急从权, ”魏陵道:“她有危险, 你我都不能视而不见。”
“这样啊,”魏书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刚才看你那么着急,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辛芙。”
他的这个“也”字用的十分巧妙。
“你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多看几本书。”
魏书笑了笑,“大哥, 谢谢你今天愿意帮助辛芙,看到她平安, 我心里也很安稳。”
魏陵面不改色, “她同你什么关系,要你来谢我?”
魏书:“谁让大哥每次面对她时, 都那么铁石心肠。”
“哦,好像有一次大哥表现得很好, ”魏书摸了摸下巴,“没记错的话,那天你惹她生气,给她买了鱼油膏和糖葫芦。”
魏陵:“……”
“大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给她买那些东西啊?”
魏陵闻言瞪了魏书一眼,觉得他废话太多,魏书也没有非要得到答案不可,而是说:“大哥,其实你也心软过的。”
魏陵:“你如果不想看书,可以抄写百遍家谱。”
魏书:“……”
开春之后,农田需要重新翻土,辛芙买的牛便派上了用场,每天殷勤的耕作,不到一天时间就完成了辛芙半个月的工作量。
和去年一样,辛芙大部分的地里种了稻谷,还有一部分种了自己喜欢的蔬果。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树木陆续发芽,山林又恢复了从前的葱郁,到处生机勃勃。
这天辛芙到镇上,准备买些纸墨,准备新的话本,路过镇上唯一的酒楼时,有些馋叫花鸡,便进去点了一只。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说上京发生的趣事,俗称八卦,比如某某王爷的狗丢了,某某世子和花楼姑娘纠缠不休等等。
最为热门的当属当朝五公主上官雪儿和宰相府嫡子季清平的婚事。
“听说这季公子最初喜欢的并非五公主,而是默默无闻的七公主。”
“七公主?”台下有人大声问道:“大商国什么时候有位七公主?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这七公主名为上官辛芙,乃是小官之女所生,在宫中并不受宠,因而很少有人知道她。”说书先生解释道。
“这季公子为何放着好好的五公主不喜欢,偏偏同七公主相好?”
“这就要说七公主的美貌了,传闻她艳若舜华,楚楚动人,不仅季公子喜欢她,就连太后对她也格外偏爱。”
“只可惜去年初,七公主出游时被歹人掳走,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七公主失踪了?”台下一片哗然,“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对公主下手?!”
“此事到今日便成了谜,”说书先生道:“如今季公子和五公主喜结连理,下月便要成亲,七公主却不知所踪,真是时也命也!”
“若是这七公主还在的话,季公子娶得恐怕就不是五公主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纷纷感叹七公主红颜薄命,现在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
辛芙听了片刻,就觉得脑袋有些胀痛,什么五公主七公主,她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几个字,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强忍着难受,从小二手里接过打包的叫花鸡,架着牛车慢吞吞往村里走。一路上她后背的冷汗不断往外冒,脑袋如同被人狠狠锤了两拳,痛到快要炸裂。
到了屋门口,她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瘫在车上,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路过的村民见状,不由惊呼一声,大步去敲魏家的门,让他们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陵和魏书从屋里出来,被辛芙脸色苍白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将她送到村里的老大夫那儿,老大夫检查一番之后,说辛芙可能是受了刺激,快要恢复记忆了。
“什么?”魏书瞪大眼睛,“这么快吗?”
“对,”老大夫说道:“她的失魂症不重,脑袋里的淤血散去,自然就记起来了。”
魏书呆呆看着辛芙,暗想,她究竟是哪里的人呢,她要是想起来之后,还会不会留在村里呢?
魏陵则冷静的多,询问老大夫辛芙在这期间都需要注意什么,随后便将辛芙带回了屋。
“大哥,辛芙是不是要走了?”魏书靠在门边,略带忧心地说道。
“她就算要走,也是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魏陵说道:“你就算再舍不得,也不能给她施加压力。”
“我知道,”魏书蔫蔫儿道,“我就是有点难受。”
“大哥,她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她原来待的地方,她觉得不快乐,她想留在村里。”
魏陵回头看向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过年那几天,”魏书道:“她说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魏陵闻言垂下眼眸,望着辛芙羸弱的脸庞,眼中似乎有暗流涌动,但转瞬即逝。
辛芙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睁开眼睛,她看着守在身边的兄弟俩,沙哑着嗓音叫了一声“魏书”,小少年顿时转过头,“辛芙,你醒了!”
“嗯。”
“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辛芙脑袋抽疼抽疼的,但却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但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她看着魏书,表情有点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魏书趴到她床边,“大夫说你慢慢就会记起,不要着急。”
“好。”辛芙半靠在床头,只见魏陵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只大碗。
“是鸡汤,”魏书说道:“哥哥早上特意给你熬的,多喝点。”
辛芙现在手脚没力气,根本端不动那个碗,魏陵见状,让魏书给她喂。
辛芙喝了半碗,总算舒服很多,“我吃不下了。”
“嗯。”魏书把碗放在一边,仍有些不放心她,“你脑袋不是难受吗?我给你按按吧。”
“你会按吗?”辛芙面露狐疑。
“当然,”魏书笑着说:“昨天老大夫说你会头疼,我专门找他学的。”
说完他把手搭在了辛芙的头上,轻轻帮她按摩起来。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越界不越界,昨天辛芙那面无血色的模样把他和魏陵都吓到了。
魏陵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相处融洽的模样,起身把汤碗收拾出去。
按摩了大概一刻钟,辛芙就让魏书停下来,他的手整日写字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愿意再麻烦他。
“你昨天出去发生了何事?”魏书垂下眼睫,静静望着她,“大夫说你不会无缘无故晕倒。”
“去了镇上的酒楼,”辛芙道:“听说书先生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应当是被吓到了。”
魏书闻言若有所思,通常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不会说太过猎奇的故事,毕竟酒楼是吃饭的地方,辛芙明显说谎了。
但他却没有揭穿她,而是说道:“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去地里了,我休沐时去给你除草。”
“不用了,”他这样小小一只,辛芙哪里敢动用童工,“我找村里的帮工。”
魏书别别嘴,“我种地很厉害。”
辛芙:“我知道,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院试,下个月就要开考了。”
魏书闻言点了点头,等她睡着以后,起身离开去了一趟酒楼。询问昨天究竟都说了什么故事。
“故事?”酒楼伙计一脸茫然,“昨天没说故事啊,说的都是些上京的趣事。”
魏书呢喃着这两个字,辛芙莫非来自上京?
然而他三言两语就从伙计嘴里得到了昨天说的故事内容。当听到大商朝七公主名叫上官辛芙,已经失踪时许久时,站在原地怔忡了好半晌。
怎么可能?
他想到辛芙那脆弱又坚韧的模样,哪个朝代的公主不仅要自己做饭还活得那样辛苦?
“七公主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听说是去年三四月。”
“确定?”
“确定吧。”
三四月,正是他和哥哥救辛芙的时间段,当时她身上的玉佩和头上的发簪都价值不菲,如果她真的是公主,那么一切就说得清了。
可上京离杏花村这么远,究竟是什么人这么恨辛芙,才要将她活活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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