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月,此时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40度,除了清扫积雪,几乎没人会外出,如刀般的冷风几乎要割开人的筋骨,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
没人敢停下炉火,甚至还打电话给煤厂,再次买煤。
送煤的大车来了一趟又一趟,家里堆满煤炭是每个村民的底气。
此时,全国各地已经有人冻死,原本还能冷静的人群开始变得惶惶不安,纷纷追问大雪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好多公司经营不下去,员工全都待业在家,没有积蓄的家庭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房贷车贷和生存的问题如一座座大山压在肩头。
城市里出现了跳楼自杀的人群,也出现了因为太过压抑精神出现问题的人群,这场漫长的雪灾成为了各地人民的心病。
大雪漫山,将地球上所有的角落变得干净雪白,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冰河时期,一切都变得原始而简单。
没有工厂污染大气层,也没有废水排进大海。
电路设备出现故障,信号塔倒塌,遍布城市的水管爆裂,人类需要的一切物资都需要耗尽心力才能获得。
除了挣扎着活,就是认命的死。
睡梦中,辛芙听见吵架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睛,是李淑华在和丈夫争执,似乎是为了孩子的事情。
孩子年纪小,吵着想吃肉,不想再吃榨菜,李淑华心里难受在一边哭,丈夫则想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到点野鸡野兔子,被李淑华毫不犹豫的拒绝。
“现在雪那么大,你要是出问题了,我们娘俩还活不活了?”
“那你说怎么办?”丈夫如一头即将爆发的野兽,怨恨自己无能,“娃娃都瘦成啥样了?”
“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李淑华哭的满脸眼泪,“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除了这几句,你还会说其他的吗?”丈夫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明天雪再不停,我就出去转转。”
“你……”
“别说了,”丈夫没耐心地打断她,“再不出去我们不被饿死,也得瘦到皮包骨头。”
李淑华不说话,只是低声哭泣。
辛芙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心中如同堵了棉花,难受而又憋闷。
她取出钥匙,走到自己收藏食物的房子,打开了其中一间。
第二天一早,李淑华还没睡醒就被丈夫推了推,“快看我捡到了什么?”
李淑华睁开眼睛,只见丈夫手里拿着两块半臂长的腊肉,她愣了一下,瞬间睁大双眼,“哪来的?”
“门口捡的,”丈夫脸上全是笑意,“也不知道是谁丢的。”
“什么丢的,”李淑华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时候谁会把腊肉拉出来丢,铁定是听到我和你吵架偷偷送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
“甭管是谁,现在咱们有肉吃,娃娃也不用哭了。”
李淑华闻言也暗自松了口气,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丈夫出门,现在有人帮她,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就是不知道谁会这么好心?她脑海里浮现出几个邻居的身影,最后定格在辛芙身上,是她吗?
没过多久,熟悉的物资车又出现在了村口,所有人都欢呼着跑过去,询问村干部都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辛芙站在门口,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几个小伙子,其中陈鲸的身影最为挺拔。
他微笑着告诉村民市里的信息,一边给村民分配物资,这次不仅有米面油,还有一些蔬菜和调味品。
注意到辛芙的目光,他微微侧目,英俊的眉目显得格外耀眼,他对辛芙眨了下眼睛,做口型说“晚点找你”。
分完物资,村里的氛围又轻快起来,大家站在一起说了会话,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里。
傍晚,辛芙听见敲门声,打开门,陈鲸肩上正扛着个大箱子,侧身便进了院子,“你要的充气船。”
他把箱子放在屋檐下,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打开来看看吗?”
“嗯。”辛芙拿剪刀划开箱子,里面是一艘橡胶制的蓝白色充气船,看起来很结实。
陈鲸说:“打上气看看。”
辛芙犹豫了一下,打开客厅的门,“进去打气。”她怕把充气船给冻坏了。
“好。”陈鲸跟着她进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洗衣液的味道。屋里的装饰很简洁,但却很温暖,让人不自觉生出安逸的想法。
第183章 天灾女主(五)
陈鲸只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蹲下身把充气船展开,随后便开始打气,很快船就膨胀起来, 有茶几那么高, 船内的空间也能坐下两三个人, 辛芙一个人使用绰绰有余。
辛芙心里很满意,整个人也轻快起来, 不住对陈鲸道谢, “谢谢你,多少钱我转给你。”
“提什么钱, ”陈鲸放气之后把船重新收好放在箱子里,“我还没感谢你提醒我的事。”
辛芙皱眉,“不能这样算。”
“那应该怎么算?”陈鲸抬起头, 看着她比之前要圆润许多的脸颊, 她眼睛明亮,皮肤也白了许多,瞧着依旧脆弱, 但精气神却更好了。
“我……”辛芙取出手机想给他转钱。
“你能请我吃顿饭吗?”陈鲸不紧不慢地打断她,“我现在有点饿了。”
辛芙身体一僵,陈鲸眨了下眼睛, “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有点辛苦。”
辛芙:“……”
她抿了抿嘴唇, “可以, 你在客厅里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我跟你一起, ”陈鲸哪能跟个老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干,“我给你打下手。”
辛芙想到他带来的蔬菜, 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嗯。”
辛芙蒸了一大锅饭,随后取出一条腊肉,用刚长出来的蒜苗炒了炒,又用青菜炒了火腿肠,两人的晚餐在这时候算得上奢侈。
陈鲸似乎没想到她还有腊肉,以为她是把库存全拿出来招待自己了,有些不好意思,“你炒这些做什么,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辛芙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沁了春水一般清澈,缓缓说:“你是客人,我应该招待你。”
这话说的太过生疏,陈鲸却不生气,“你对我这么好,那我可得多吃点。”
说着他也不客气,不仅吃了三大碗饭,等辛芙放筷之后,还把剩菜全部包圆。
这时辛芙倒了一杯桃子茶给他喝。
“哪来的桃子?”陈鲸端着水杯有些惊讶。
辛芙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摘完之后就下雪了,我冻在了外面。”
陈鲸忍不住感叹,“有个院子真好,能吃到最新鲜的水果。”
辛芙没接话,这个地方是她租的,是房东之前打整的比较好。
“太满足了。”陈鲸靠在沙发上,隽秀的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等以后雪停了,我也要买个院子。”
辛芙暗道,那一天估计要许久许久以后了。
陈鲸待了没多久就要走,辛芙拿着袋子去外面拿了些冷冻桃子给他,再次道:“谢谢你。”
“谢什么?”陈鲸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老气横秋。”
“今晚我歇在村长那儿,明天才走,有什么想要带的,明早上来找我。”
“好。”辛芙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想让他给自己带东西,她已经欠他很大的人情了。
陈鲸离开后,村里又平静了一段时间。
等到十二月时,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50度,屋外的水管子爆裂,屋里不再供水,所有人的水资源全都来自于屋外的积雪,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通往村里的电线再也不堪重负,在某天断裂后,村里不再通电。
这时候,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屋里都是黑的,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压抑。辛芙经常听见夜里有孩子哭,家长们忍着怒意哄人。
有蜡烛的人家会在吃晚饭时点上,没有蜡烛的,只能摸黑吃饭。
辛芙翻出了之前买的发电机,这台机器花了她许多钱,就是为了停电时使用。
她费力把发电机搬到地窖里,窝在小太阳取暖器边看书,这样就不用在意那些村民的抱怨和哭声。
她不能也不会主动把发电机拿出来供大家使用。
等到早上,她会到客厅里做一些体能训练,争取在水灾到来时有能力逃亡。
时间一天天过去,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冻死的人数急剧上涨,死亡的多数是抵抗能力差的老人和孩子,每天都有数以十万计的人离开,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嚎啕的哭声。
所有人都期盼这场雪快点停止,渴望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即便上班会很累,生活很苦,但也总比看着亲人离世要好。
广播每天都在振奋人心,让大家不要灰心丧气,政府也发挥最大的力气减轻灾害带来的伤害。
辛芙打开收音机,听着悦耳放松的轻音乐,趴在床上缓缓睡去。梦里她看到一切灾难都过去,她找到了一份更适合自己的工作,不仅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变得很白很漂亮……
美梦没能继续多久,辛芙就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她翻身起来,听见外面有人在问:“有药吗?送物资的小队被抢了!”
辛芙穿上鞋和棉衣快步打开门,只见李淑华正红着眼站在门口,“有药吗?”
她衣口沾着血,脸上全是害怕,“消炎药和纱布有吗?”
“有。”辛芙立刻说道:“你等等我去拿。”
说完辛芙就跑进屋里找药箱,她有两个药箱,一个是平时在用的普通药箱,一个配置更高一些。
她直接把那个配置更高的拿出来,虽然不知道是谁受伤了,但物资队一直在给村里送东西,如果能帮上忙就好了。
她锁好门提着药箱出来,对李淑华说,“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李淑华看着她手里的药箱,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药箱,真是太好了。”
辛芙没说话,跟她到了村长的屋里,看着躺在床上的陈鲸时,她整个人都愣了,怎么会是他?
“药箱拿来了,”李淑华立刻说:“快给小哥看看吧。”
村里会医的老大夫接过药箱,看着里面完备的药物,眼中划过一丝惊异,“谁的药箱?”
“是我的,”辛芙走到陈鲸身边,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中有点难受,“他怎么会受伤?”
“还不是那帮疯狗!”物资队中的一个小伙生气地说:“我们好好在路上开车,谁知有个人拦路,说家里有人生病了,请我们帮忙,我们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让他带路过去,谁知刚开车门一群人就涌了上来……要不是陈鲸反应够快,说不定我们就……”
那人抹了一把眼泪,“推搡的时候,有人给了陈鲸一刀,伤到了他的胸口。”
辛芙闻言暗自吸了口气,现在的人已经被逼疯了,已经没有了基本的道德约束。
“那东西被抢走了吗?”有村民忍不住问,“我们还能分配到物资吗?”
“没有。”那小伙子摇了摇头,说:“大家放心,物资全都保留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辛芙看着老大夫给陈鲸清理伤口,缝针包扎,眼眶一直红红的。
这段时间,陈鲸每隔一月就会来一次,给周边村子送物资,态度温和,待人真诚,为什么还是有人不满足?难道要等到没人管了,那些人才满意吗?
她难得生出一丝愤怒,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陈鲸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她恼怒的目光,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轻声说:“我没事。”
“总算醒了。”老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还好没伤到内脏,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说完他还从箱子里给陈鲸拿了消炎药,让他尽量不要有大动作,否则伤口会裂开,到时候不好处理。
“我知道了,”陈鲸强忍着疼痛说:“谢谢叔,这段时间就麻烦大家了。”
“小事情,”村长立刻道:“你是为了送物资才受伤的,应该是我们谢谢你。”
说完还拿毛巾擦了擦陈鲸额头上的汗,“小兄弟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要管,好好休息。”
其他人也说,“是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老大夫合上药箱,看向辛芙,“这药箱……”
辛芙看出他想把药箱留下来,毕竟村里时不时有人感冒生病,有药才能医治。
“您留下吧。”辛芙低声说:“药箱在您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真的吗?”老大夫眼睛一亮,又有点不好意思,“你真的愿意把这药箱给我?”
“嗯。”辛芙点点头,他救了陈鲸,她心里也很高兴。
“谢谢了,谢谢了!”老大夫笑的合不拢嘴,“这样吧,待会儿我给你送点粮食过去,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辛芙说了声“好”,实际谁都清楚,药箱的价值远比粮食高得多,老大夫是不想白拿罢了。
陈鲸目光落在药箱上,随后又看向辛芙,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
眼看时间不早,众人纷纷从村长家离开,辛芙走在最后,看着陈鲸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模样,忍不住道:“很疼吗?”
“疼。”陈鲸蹙起眉头,显然很难受,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要帮我吹吹吗?”
辛芙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脸颊却红了,“你肚子饿吗?”
“有点,”陈鲸也看着她,见她比上个月有胖了些,心里还挺高兴,“你要给我做饭吃吗?”
“你想吃什么?”
“还能选吗?”陈鲸眼睛微亮,目光灼灼地问。
“不能。”辛芙看了眼他的伤口,说:“你受伤了,要吃清淡些。”
“那好吧,”陈鲸道:“你想做什么都行,我等你。”
“好。”辛芙上前帮他把被褥盖上,“我很快回来。”
等她离开后,陈鲸的脸色缓缓沉下来,回想起这一路上的遭遇,局势越来越紧张,再这样持续下去,说不定下次的物资就再也送不到了。
第184章 天灾女主(六)
熬了锅白粥, 辛芙撒了点蒜苗叶子在上面,带着瓶装的酸黄瓜回到村长家。
陈鲸正躺在床上发呆,白皙的面容在昏黄的蜡烛下显得有些朦胧, 看起来更加隽秀。
听见声音陈鲸迅速回过头, 看到辛芙那一刻, 还没说话他脸上便带上了笑容,“来了?”
“嗯。”辛芙把粥和小菜放在他手边的小桌上, 问道:“能自己吃吗?”
陈鲸闻言动了动手, 眯着眼睛说:“好像不能。”
辛芙动作一僵,“我去找村长喂你。”
“骗你的, ”陈鲸笑了起来:“我的双手能动,慢一点就好了。”
辛芙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但她从来没有跟男孩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 不敢想如果陈鲸让自己喂他该怎么办。
“你能把我扶起来靠着吗?”
“好。”辛芙上前脚步,双手分别放在他的肩膀和后背,用力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上, 随后把粥递给他,“来的路上有点冷,不知道凉了没有。”
“没有凉。”陈鲸喝了一口便说:“很好喝, 谢谢你。”
辛芙闻言心里很高兴,她等陈鲸吃完饭便收拾碗要离开。
陈鲸看着她轻快的身影, “明天还来看我吗?”
“嗯, ”辛芙回过头,“明天给你送饭吗?”
“不用, ”陈鲸说:“我跟着村长他们一起吃,你来看我就行。”
“好。”想到村长, 辛芙也有点不好意思,“明天见。”
“明天见。”辛芙离开后,房间又恢复了平静,陈鲸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还能嗅到些许女孩身上的香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辛芙中午来看陈鲸,给他带了一杯桃子水,“我在里面加了蜂蜜,你多喝点。”
“好。”陈鲸握着水杯,问她在屋里都在做什么。
辛芙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看书,锻炼,做饭。”
“看什么书?”陈鲸有些好奇。
“杂书。”辛芙不想跟他说自己看的都是一些爱情小说,怕他笑话自己,“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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