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闺蜜的求救短信(叶上舟)

“你们随便坐吧。”
蒋珂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这间屋子的香气有些过分浓烈了些，熏得她头晕。
“警官，你们二位这么晚来，是我朋友有消息了吗？”
“你的朋友叫李清柔，对吧？”
张厉问着，递过去一张关于李清柔的详细资料。
李悦接过资料细细察看，重重点了点头。
“今天N市的新闻你刷到了吧？我们在事故现场找到了她的物品，她应该就是那场燃车案的受害者。”
他一脸凝重道。
蒋珂留意到李悦捏着资料的手暗暗使了力，在艳色美甲的衬托下，关节略微有些发白。
她颤着涂了水光红的双唇，“啪”地一声，把那页纸拍在桌面上，吓得蒋珂猛地眨了下眼睛。
“凶手是谁？你们到底查了吗？我不是报案了吗？怎么还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吼完这句话，眼中即刻落下泪来。
许是怕妆容花掉，她即刻低头抹泪，再抬头时，只剩了些蕴着的泪光：
“我报案的时候，你们就不信我，非要出人命了才能......”
“那是你没在局里上过班，你都不知道，一天要接多少个无厘头的报警电话。”
张厉顺口一说，而后越发理亏，心虚道，
“就，就像你那条短信一样。”
蒋珂瞪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话。
她将碎发别至耳后：
“节哀，李小姐。是这样的，我们在接到您的报案后，当即对李清柔的手机进行了GPS定位，发现她的手机就在这间房子，从来没动过。我们也试图联系过她的亲属，调查出在您报警后，她仍和父母有过联系，并无异常。因此才......”
蒋珂虽是在公事公办，眼底仍是浮上一丝愧疚。
“不管怎么说，能把凶手绳之以法，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李悦在她冷静的音色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你们现在找我做什么？”
“来拿她留在您这里的那部手机，里面可能有重要线索。”蒋珂顿了顿道，“还想再问您几个问题。”
“好。”李悦点了点头，起身往厨房走去：“我给你们倒杯水。”
蒋珂见她在厨房里忙活，转身去叮嘱张厉：“你待会儿少说两句，多听，多观察，记住了没？”
张厉有些泄气，拧着眉点点头。
李悦在他们面前一人放了一只玻璃杯，旋即又坐回刚刚的位置上。
蒋珂润了润嗓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开口道：“李小姐，这都已经九点半了，您怎么回家这么久，还带着浓妆啊？”
“这和案子有关系吗？”李悦不悦地蹙了眉。
“哦，是没关系。但是您是她的好友，我们即便查问，也只能从她的人际圈子开始，先了解了解您，应当的。”蒋珂笑道。
“我刚刚在录视频。”
李悦拿起先前的半杯奶茶，猛地吸了一口，
“我的工作比较自由，什么时候上班都有可能。”
“巧了这不是，李清柔也不工作，难怪你们的关系能处得这么好。”
听见这话，李悦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不工作，可她一点都不闲着。她的那个倒霉老公，你们知道吗？就是一凤凰男！”
说起这些，她话中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老公，从农村拼命读书考出来的，也是李叔的学生。我听清柔说，那年李叔手底下只有一个博士名额，就让清柔让给他读，说些什么......反正他们俩将来也是要结婚的，夫妻本为一体，巴拉巴拉。”
“后来，他俩毕业就结婚了，接着他就开始创业，李叔可没少给他介绍好资源。他那边忙着公司，还不忘趁机让清柔生孩子，生了又不管，问就是没空，她忙都忙死了。我们也就是从圆圆上幼儿园以后，见面机会才多了点。”
说话间，蒋珂明显觉察到她对李清柔老公刘一诚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么说，李清柔从前没少和你诉苦吧？”
“哈哈。”李悦垂头无奈一笑，“她离又不能离，她爸妈，还有那男的，都用圆圆和钱绑着她呢。这种事情，她不找人诉苦，总是憋着，早晚要憋出精神病来的。”
“你没劝劝？”
“我劝要是有用，兴许就没那出报警了。”李悦没好气道。
“你怀疑是刘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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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张厉：存在手机备忘录里，怎么不算一种存呢？
李清柔：死了，但活在字里行间，怎么不算一种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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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悦忙摆摆手，撇嘴道：“这么大的案子，我可不敢乱怀疑。我只希望你们尽快调查出凶手，还清柔一个公道。”
蒋珂默了一瞬，定声应下。
“好。”
谈话期间，蒋珂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李悦。
她虽带着假发，化着浓妆，寥寥几句间，也能看出是个性情中人，甚至有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同为女性，她自然能共情所谓“全职太太”的不易。
她工作忙，常常不着家，所以她的丈夫为了照顾家中，就找了份清闲的文职工作。
可即便这样，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仍然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但外面的风言风语从没少过，什么“太强势”，“吃软饭”，“早晚离婚”之类的数不胜数……她虽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是也听烦了。
所以，她不但能理解李清柔的处境，也同样能理解李悦对刘一诚和李清柔婚姻的看法。
“对了，她的手机在哪儿，你知道吗？”
李悦起身，带着他们走到一间卧室：
“我不知道。但你们既然说她手机就在我家，你们自己找找看吧。她每回来我家的时候，就住在这间房。她只要和她老公吵了架，都会来我这儿小住几天，你们可以看看是不是在这里。可是，她那天早上就出门去了，也没回来啊……怎么会中午在我家，还给我发短信呢？”
李悦满头疑问，就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他们搜查。
蒋珂把搜手机的工作交给了张厉，自己仍在观察。
屋中有个玻璃书柜，里面装着不少诗集和画册。
有些很新，有些已经落了些薄灰，她凑近瞧了瞧，发现书柜里只有一本诗集前的灰尘，有刮蹭的痕迹。
那是泰戈尔的《流萤集》。
“你喜欢读诗？”她望向李悦。
“是啊。”李悦报之一笑。
“我也很喜欢泰戈尔。”
“巧了。”
“师父，找到了！”
张厉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只已经没电了的新款手机。
“好。”
蒋珂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收好，转身道，
“那，李小姐，已经很晚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要是有什么消息，我们再来通知你。”
“慢走，不送。”李悦倚着门道。
“哎，等等！”
还没等他俩走出去，李悦又叫住了两人。
“怎么了？”
“你刚才给我的那张清柔的个人资料，可以留下，让我当个纪念吗？就像小时候毕业季的同学录一样。”
见两人犹豫，李悦的语气又放软了些：
“你们如果需要，再打一份就是了。但她的东西我这儿本来就不多，求求你们了......”
张厉犹豫片刻，将那页纸递了过去。
“给你。”
李悦露出了今晚最为放松的笑容，诚挚道：“谢谢。”
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缓缓开动，望了一眼手中李清柔的个人资料，一点一点撕成粉末，再面无表情地撒进了垃圾桶里。
星湾区刑警队办公室。
蒋珂正拿着从李清柔手机中调出来的聊天记录，试图从字句中找到点蛛丝马迹。
李悦和李清柔的相识，竟然源自于网络。
彼时的李悦是一个画手，自己发在网站上的画无人问津，给各种游戏公司当外包，反倒总是被夸的那一个。
而李清柔，是第一个特别欣赏李悦账号里画作的人。
她鼓足勇气私信了李悦，不久，便收到了她的热情回应。
一根网线，牵连起一段相见恨晚的友情。
李清柔加上她联系方式的第一句话，便是：
“好喜欢你的画，有种不被世俗牵绊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真的嘛，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你是第一个！他们只会在乎我的画值几个钱，唉。”
“干嘛要管别人哇，做你自己，你的画才有灵魂。”
“但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或许就饿死街头了耶，哈哈。”
“每个人都会有她志同道合的人！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接着，就是些小姐妹之间的日常聊天。
李悦吐槽她的枯燥工作，李清柔吐槽她的乏味生活。
在她们对话的字里行间，无比清晰地透露着，如果没有互联网，她们根本就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悦出身农村，早早辍学来N市打拼，早已习惯了独处。
大概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父母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对她说，今后这就是她弟弟，姐姐要多让着弟弟时，她就已经开始习惯了。
父母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这个过继来的小孩。
只要这小孩随了她爸姓“李”，她就变成了一个幸福家庭的旁观者，和一个将来能够用来换钱的外物。
她成绩好与坏，父母不太在意，因为父母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她不喜欢做家务，父母却批评她，不喜欢做也得会做，不然将来嫁人了，会被婆家看不起。
她喜欢画画，父母却拿她辛苦攒钱买的画本给弟弟撕着玩。
好像她生下来，就只被赋予了一个责任，那就是将来成为别人的家人。
她辍学后，年纪正轻，父母本想凭着她的姿色，再谈几年恋爱，好趁早能嫁给一个小县城的老板。
她却买了张车票连夜跑路，来到了N市，从此断了和家中的一切联系。
她靠着打零工的钱自学了板绘，凭借着天赋越画越好，但因为始终卡着一个“非科班出身”，无缘大厂美工，只得做一些外包杂活。
结识李清柔，是她人生的重大转折。
“对了，悦悦，你画画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做自媒体？现在自媒体是新风口，不怎么吃学历，只要个人特色鲜明，把账号经营起来，最后形成账号矩阵，你就可以赚大钱啊。你画画这么好，长的也好看，把你自己的脸当画布就好了呀！”
“可，可我不懂这些啊。”
彼时，连账号矩阵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李悦一头雾水。
“没事，多看多学嘛。其实很多东西都是互通的，你当美工是向大家推销美术产品，当博主是推销自己。我可以帮你一起。”
“那好......”
就这样，在李清柔个人履历中空白的那三年，她成了“悦悦悦子”这个账号幕后的策划。
从选题到文案，从风格到剪辑，从生活到感情，她们无一不谈，无所不聊。
然而这一切，在先前对李清柔家属的询问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李清柔有个不务正业但出手阔绰的好友。
但他们不以为然。
在他们眼中，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过着这种生活，一点都不奇怪。
蒋珂有些感慨。
她在某个刹那间，曾和张厉有过相同的疑惑。
为什么李清柔不求助家属，反倒会求助自己的好友。
看着横亘几年的聊天记录，她终于明白。
李清柔身旁最亲密的人，竟然无一人了解最真实的她。
她有学识，有头脑，却因为自己亲生父亲对于女性的偏见，丧失了继续深造的机会。
可她实在太善良了，竟然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一切。
蒋珂有些生气。
但却说不上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
在之前对家属的调查中，李清柔就是每个长辈都会喜欢的那种女性。
和人相处时，没有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攻击性，只有和声细语的柔婉。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齐心协力，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
于是，她顺风顺水成年，顺风顺水毕业，顺风顺水嫁给刘一诚，又顺风顺水生下了可爱的圆圆。
然后，就和封建社会的闺秀一样，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在家化妆、购物、插花、看书。
很多人羡慕她，想嫁个好老公成为她。
很多人嫉妒她，觉得她的烦恼都是无病呻吟。
很多人也厌恶她，觉得她从不为自己争取，就知道听别人的话。
蒋珂觉得，她和李悦能成为好友，其实是因为她俩的经历极度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含着金汤匙，一个住在草窝头。
可她们从小被灌输的想法和受到的偏见，当真是如出一辙。
想到这儿，她自嘲笑笑。
她们不都一样吗？
每一个女人不都一样吗？
即便在小家可以暂时摒除偏见，可放在整个社会上，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儿，她动动手指，打开她与刘一诚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条消息是距离燃车案案发的五天前。
是她发给他的。
“我发烧了，你接一下圆圆。”
可刘一诚没回，后续两人再没有任何聊天。
五天时间，身为夫妻的两人，竟然一句话没说过？
她凝紧了眉。
“蒋队，监控调出来了！”
“来了。”
她应了一声，将手机收好，走到小周放着监控的电脑前。
监控画面中，仅有一个纤瘦秀雅的女人，独自开着这辆车，朝山湖路的方向驶去。
“就她一个人？”张厉惊呼道，“后头还有别的监控吗？”
“没了。山湖路偏僻，也就这一条道能开车上去，剩下的都是些非机动车才能过的小路，也没什么商户，更别提装监控了。”
“那之前的呢？”蒋珂问道。
小周一一把画面放出来，暂停给众人看。
每个摄像头拍下的，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只坐了她一个人，且始终神色如常，不像是被人胁迫的模样。
“难道......她是自杀的？”
调监控的小周小心翼翼问道。
“不可能，她要是想自杀，还给李悦发那条短信干嘛？”
张厉反问，
“既然神色如常，有没有可能是熟人做案？所以她并没有无措或者害怕。”
蒋珂单手摩挲着下巴：“短信时间在她开车前还是开车后？”
张厉一拍大腿：“开车前。”
“那有没有可能......她是开车......必须去见一个认识的人，而在这之前，她直觉不安，所以才提前给李悦发了这条短信呢？”
小周回头询问，
“或者说，车后排脚踏那里，会不会躺着谁？是监控视野盲区，看不见。”
“她这两年的关系网特别简单。除了李悦，父母，刘一诚，圆圆，和圆圆幼儿园老师及家中保姆，她几乎没有和人有过交流，更别提什么仇家。熟人作案的可能倒是大一点。”
蒋珂道。
“刘一诚！一定是刘一诚！”
张厉跳坐在桌子上分析，
“这些人里，唯一和她有过节的，不就他了吗？”
“小张，身为一名警察......”
小周故意学蒋珂，板着脸调侃。
“要讲事实，讲证据，哎，我知道。”
他懒懒道，
“可咱们这不是聊天呢吗？你们想啊，她这样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谁都不深交，做人又低调，连炫富行为都没有。除了她老公觊觎她家产这一个可能，我真不知道还能有谁了。”
小周若有所思：
“也是。这几年……杀妻案也挺多的，你看那个谁来着，一个大学教授，也是个凤凰男，杀老婆就是为了吃绝户......还有谁来着，觉得自己老婆出轨，就提刀追了几个城杀人......唉，识人不清就结婚，简直就是跳火坑！”
“小张，你之前问的时候，刘一诚说没说过，他那天中午在做什么？”
蒋珂揉了揉眉心，把逐渐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
“哦，他说他在见一个客户。”
“是谁？有证据吗？”蒋珂下意识问道。
“这......”
“你又没问。下次问问题追根究底一点。”
“不是，师父，我问了。他说这是公司机密，不便透露。”张厉挠了挠头。
蒋珂冷冷一笑：“和公安机关守什么商业机密？我们又不是他竞争对手。他说你就信，可真有你的。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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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蒋珂：一个敢说一个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