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杨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青草糕)

呜呜呜呜呜，娘亲，你现在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吧？你能不能找到我啊？我再也不自负自大出去乱跑了，一定老老实实承欢膝下啊呜呜呜呜呜！
杨府外，妲己已经徘徊多时。
她没看见孙悟空，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但她对自己女儿的气息非常熟悉，至少可以确定，般般来过这里。
她焦虑地在外面走来走去。
她知道这里设了阵法禁制一类的东西，防止外人打扰，但她始终没有去尝试破解过——一旦动手，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会成为“对杨府图谋不轨的坏人”。
那事情就更麻烦了。她并不想和杨戬发生过多的交集。
正当她想从周围找个什么山精野怪，问问孙悟空走了没有的时候，忽见附近重重迷雾褪去，杨府牌匾清晰入眼，门扉洞开，一玄衣身影缓步而出。
妲己以法术隐去身形，藏于树后，屏住了呼吸。
她看着那道身影在门槛处停了停，回头嘱咐道：“你好好看着那小狐狸精，我去去就回。”
哮天犬答：“没问题主人！”
转身之际，那个人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然而那一眼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他一刻也未停留，负手腾云而去，身形飘逸挺拔，离她越来越远。
其实他们本来就相距甚远，她甚至连他的五官都没怎么看清。
终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一千六百年的时间。
他像一阵风，轻而易举地离开，在她眼中留下了一阵模糊的酸涩。
这一千六百年间，她偶尔会想过，假如他们意外相遇，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但其实什么情景都不会有，既不可能抱头痛哭，也不可能刀剑相向，留给他们的，最多只会是一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妲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神秘的杨府又已经隐入重重迷雾中不见了。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的般般还活着。
落在杨戬手里，比落在孙悟空手里好。
那么接下来，她是不是应该趁着杨戬不在的时候，搏一搏，去把般般救出来呢？

杨戬出来，是为了寻找姜子牙。
当年封神，姜子牙未能得到神位，最后回去享人间富贵，位列齐侯，寿终正寝。但他的“死”，却不是消散于世间，而是仍以元神之态留存，仍可持封神榜、打神鞭监管三百六十五路诸神，每到一处，就可让该处神灵暂时让位。但姜子牙也知道，倘若自己到处溜达，去占别人的位置，时间久了也会讨人嫌，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自己的太公庙待着，享人间香火，与故友闲谈一二。
人间建了许多座太公庙，杨戬找起来费了点时间，找了百余座，才找到了真正的姜子牙。
正值早晨，他正坐在太公庙的屋檐上，拿着根直钩钓竿，不知道在钓什么。
杨戬看了看下面往来的敬香百姓，又看了看岿然不动闭眼静思的姜子牙，开口：“师叔。”
姜子牙睁开眼，看见是杨戬，不由一乐：“贤侄！你怎么来了？”
“师叔这次又是在钓谁？”杨戬在他身边坐下。
姜子牙捋了捋胡须：“只钓清风，不钓人。”
杨戬微微一笑：“我这次来，是想问师叔一件事。”
姜子牙抖了抖竿：“贤侄请讲。”
“师叔可还记得陆压道人？”
“陆压？”姜子牙一愣，“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发生什么事了？”
“并未发生什么事，只是我机缘巧合下碰到了一个人，身上留有斩仙飞刀的痕迹，觉得奇怪，因此才来问问师叔。”
姜子牙吃了一惊：“活人？”
“活人。”顿了顿，杨戬补充，“活的妖精。”
“这怎么可能呢？”姜子牙不可思议道，“要么就从未受过斩仙飞刀，要么就死于斩仙飞刀，哪有人可以从……”
他突然顿了一下。
杨戬敏锐道：“师叔，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说的这个妖精，恐怕修为不浅吧？”姜子牙问。
“恰恰相反，她修为极差，已近六百岁，却只有三百岁的修为。”
姜子牙皱眉：“才六百岁？”
“正是。”
“那更无可能了。”姜子牙说，“陆压道人自万仙大阵一战后便不知去向，怎么会有六百岁的小妖精受过他的斩仙飞刀？”
“或许是遇到退隐的道人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即便如此，哪怕是别的什么兵器，也不该是斩仙飞刀。”姜子牙看着杨戬，慢吞吞道，“因为当年他走之前，将斩仙飞刀赠予了我。”
“什么？！”杨戬震惊，“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此为大凶之器，凡祭出必见血，不可轻易示人，也不可乱传出去，免得引起动荡。当年我见你力战梅山七怪凶险，本想让此物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你最后还是以一人之力战胜七怪，我便没有再提。”姜子牙移开目光，“后来，封了神，各有各的归处，我更不会特意再提此事。”
“难不成是我看错了？”杨戬垂眸，喃喃自语道，“斩仙飞刀既然一直收在师叔这儿，那六百岁的小狐狸精必然是受的别的伤，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和斩仙……”
“小狐狸精？”姜子牙猛地转头。
杨戬一怔：“怎么？”
“没什么。”姜子牙轻咳一声，捋了捋胡须，“狐狸精天性狡诈，你可别上了她的当。”
“我知道。”杨戬低声回答，“只是那小狐狸精着实奇怪，明明修为不精，身上却揣着大量法宝，甚至有些还是当年商周大战时的古物，我实在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因此才来问问师叔……”
姜子牙盯着他：“你从哪遇到的那只小狐狸精？”
“不是我遇到的，而是孙悟空带上门来的。”杨戬说，“师叔肯定也听说了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那只猢狲，最近被放了出去，跟着唐皇派遣的和尚去西天取经的事情吧？”
姜子牙点头：“听说过。还听说那和尚乃是西天金蝉子转世，食其肉可长生不老。”
“那小狐狸精想吃唐僧肉，被孙悟空抓住，最后扭送到了我府上。”
姜子牙奇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戬：“……”他实在无法当着姜子牙的面说出实话，唯有模糊带过，“她自称是我手下，孙悟空便来找我，要我给个交代。那小狐狸精装傻充楞，问不出东西来，我只能拿着仅有的一点线索，来找师叔讨教了。”
姜子牙望着他，略显浑浊的眼珠，长而苍白的须发，令杨戬辨认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贤侄啊。”姜子牙说，“你觉得那小狐狸精害怕你吗？还是亲近你？”
这是什么问题？杨戬皱起眉，道：“她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怕我兴师问罪，现在已经装失忆不认识我了，谈不上什么害怕或是亲近——师叔何故有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那倒不是。”姜子牙道，“你此行的目的我已经了解了，可是斩仙飞刀的事情我也同你交代清楚了，至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还得贤侄你自己查查了。既然那小狐狸精装不认识你，这段日子你就和她先相处着，人一旦熟悉起来，总有露马脚的时候。”
杨戬：“是。”
“好了，好了。”姜子牙开始收竿，“今日便钓到这里。贤侄也忙了一夜吧？回去好好休息。这等小妖精，瞒不了太久的。”
杨戬：“那便不打扰师叔了，杨戬告辞。”
他足尖一点，负手跃上了云层。
下面的人流依旧熙熙攘攘，丝毫没有发觉，太公庙的檐角上，曾有两个人在一起坐着。
他们只是觉得起了风。
杨戬抿着唇，回到了杨府。
“主人你回来啦！”哮天犬跑了过来。
“你怎么不看着那小狐狸精？”杨戬问。
“她睡着了，睡得可死了！”哮天犬说，“主人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啊？”
杨戬微微侧头。
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风中传来一阵草木的清香。
“我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呀。”哮天犬说，“小狐狸精想找我聊天，我没理她，过了一会儿她自己就又睡着了。这期间也没人来拜访过。”
杨戬眯了眯眼睛。
外面那位不速之客，竟这么沉得住气？
难道不是为这小狐狸精而来？
“把那小狐狸精喊起来。”杨戬说，“再叫上梅山几个，我们出去打猎。”
“打猎？”哮天犬瞪大眼睛，“不怕她
跑了吗？”
杨戬瞥了他一眼。
哮天犬讪讪道：“哦，是我想多了，有主人在，那小狐狸精能跑到哪去？”
妲己仍旧守在杨府外。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强攻——即使能成功带出般般，杨戬回来后也不可能善罢甘休。还是得静待时机，最好能想个办法，不引起杨戬注意地把般般带走。
她一边想着对策，一边看着杨戬去而复返，穿过迷雾回了府。
不一会儿，哮天犬又出去了，再不一会儿，哮天犬带着一帮奇形怪状的男人回来了。
妲己皱眉观察着他们。
“真君！不是说要一起打猎吗！”为首的矮个子叫道。
门开了。
杨戬一手提着三尖两刃刀，一手提着一只三尾小狐狸走了出来。
般般！她的般般！
妲己猛地抠住了树皮。
“这是什么？狐狸？”梅山老大诧异，“真君，你已经猎过一场了？”
“一位旧识寄养在府上的，怕她无聊，也带她出去走走。”杨戬点了点般般的狐狸脑袋。
“真君人还怪好的嘞！”梅山老大笑道，“还带小狐狸出来玩！”
般般：“……”
她欲哭无泪。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不但要强行把她留在身边，还不许她变成人形？？？有没有天理！！！
她以原身被人提溜在手里，很没面子的好吗！
她不禁怀疑起罗刹女对二郎真君的吹捧来——姨姨，你果然没和他打过交道！盲目追星不可取啊！
“走吧。”杨戬提着般般，带着哮天犬，与梅山兄弟启了程。
般般伸出爪子，戳了戳杨戬：“真君。”
杨戬垂眼看她。
“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她讨好地笑了笑，“然后，飞得稍微慢些？”
“你事真多。”哮天犬说。
般般唔了一声：“可是，我有点，有点想吐……”
落，她就掉到了云上。
般般：“……”
她抬起头，目光从杨戬的靴子上滑过，落到他若无其事抄起的胳膊上，忍辱负重地磨了磨牙。
好讨厌！
“主人，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哮天犬扭头望了望，吸了吸鼻子。
“你闻到了？”杨戬不动声色。
“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味道……”哮天犬皱眉，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又不记得在哪遇到过。
“就当不知道。”杨戬平视前方，“我有的是时间，只看他能忍到何时了。”

杨戬和梅山兄弟打猎的地方并不远，是一座闲山。
哮天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杨戬便放他去跟梅山兄弟一起走了。
般般摸了摸鼻子，看着站在原地的杨戬，问：“真君不去打猎吗？”
“没什么意思。”杨戬说，“你会觉得蚂蚁好玩吗？本君不过是找个由头出来散散心罢了。”
般般默默缩起了自己正在抠蚂蚁窝的爪子。
杨戬：“……”
他一撩衣摆，席地而坐，指尖一弹，便有一根无形的透明链子拴住了般般。
“本君在此打坐修炼，合理范围之内，你可以自由行动。”
般般抽了抽嘴角。
你有毛病吧？遛狗不栓绳，遛狐狸栓绳？什么弹性素质啊！
她抬了抬脚，见脚腕上那根链子没有实质性的重量，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杨戬手里，总比在孙悟空手里好。
没有重量，便没有那么明显的被羞辱感，反正自己也没打算逃跑，拴着就拴着吧。
“那真君便好好修炼，我不打扰了。”般般说完，便嘚吧嘚吧地跑了。
杨戬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膝上，看着般般的背影，一双眼睛幽如深潭。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却不刺眼，微风习习，甚是舒服。
般般在草丛里打了两个滚儿，又去扑蝴蝶。
这兽足不如人手灵敏，她扑来扑去都是白忙活，累得趴在地上喘气。
呜呜，好想娘亲……从没和娘亲分开这么久过……
以往她若是玩累了，娘亲会给她端碗甜汤喝，现在不仅没有甜汤，连口水都没有！
她甩着尾巴，恹恹地爬起来找水源。
好不容易被她发现了一处小溪，奈何锁链长度有限，她拼命往前探着身子，就是喝不到那近在眼前的溪水！
气得般般吱吱乱叫。
再回头看看杨戬，那打坐打得，那叫一个岿然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她的控诉似的。
突如其来
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把脸埋进尾巴里，蜷起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路尾随而来的妲己心都要碎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男人，竟这样羞辱她的般般？
偏偏这个人是杨戬，偏偏是他杨戬！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赤着眼，双手握拳握到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杨戬睁开双目。
“既然来了，何不当面一见？”他淡然开口，“躲躲藏藏，岂是君子所为？”
正在抽泣的般般吸着鼻涕，茫然抬头。
谁？是在跟她说话吗？
她还没想明白，便见杨戬身后降下一个云头，而从那云头上缓步走下来的人，不是她的娘亲又是谁？！
般般惊喜地站了起来，刚想大叫，突然又想起自己这会儿还在“失忆”，顿时吓得闭上了嘴。
“小妖……见过真君。”妲己走到杨戬跟前，施了一礼。
她垂着头，却能感觉到杨戬鹰隼般的目光将她扫视。
一只狐狸精。且是一只极为貌美的狐狸精。
猜错了。原来是个母的。
她一身白衣清素，纤腰不盈一握，乍一看宛如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然而她眼尾却不知怎的有些微红，反倒增添了几分妩媚韵味。
杨戬眯了眯眼。
这狐狸精功法竟比他预想的深，他粗略一眼望过去，竟无法识别出她的年岁与修为。
“从夜里到现在，跟了本君这许久，所为何事？”杨戬凉凉开口。
妲己心里一颤。
他从夜里就发现自己了？竟这么久都装作无事发生？
一千六百年不见，他真是愈发……捉摸不透了。
“真君明鉴，小妖并非有意冒犯。”妲己道，“只是那边那只小狐狸……乃是小妖的女儿，真君看，能否将她……还给小妖？”
本还想着徐徐图之，奈何杨戬这样对待般般，她着实忍不了了。
“哦？”杨戬看
向站在远处不知所措的小狐狸精，“她是你的女儿？”
“正是。”趁着杨戬问罪之前，妲己抢先道，“小妖管教不力，竟让女儿冒犯了真君，委实不该。但她从小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真君大人有大量，且放她一马罢。小妖在这里给真君赔不是了。”
“你怎知她冒犯本君？”
妲己知道这时候瞒得越多，越容易让杨戬起疑，因此她只求平平安安把这坎过去，再别多生旁的枝节。
“真君大约也发现了，小妖的女儿天资愚钝，许是说的多了，她不甘心，便生了歪门邪道的心思，要去吃那唐僧肉提升修为。”妲己道，“她瞒着小妖偷偷溜出去，等小妖找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孙大圣捉住了。小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是没想过下去找大圣解释，但是小妖女儿犯错在先，只怕大圣只会当作是小妖狡辩……”
“哦，所以你是看本君比孙悟空好说话？”
“小妖没这个意思。若是真君肯赏脸，从中略微调停一二，让大圣能安心听小妖解释，小妖感激不尽……”
杨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妲己的声音渐渐没了。
与杨戬对话，比她想象中的容易，也比她想象中的陌生。
“你倒是第一个敢跟本君提要求的妖精。须知求人的是你，而非本君。”
“……小妖明白。”
“再者说，你如何证明你是那小狐狸精的母亲？今日你说是她母亲，明日来个公狐狸说是她父亲，要把她带走，求本君调停一二，怎么，本君这里是给你们拉家常的不成？”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妲己：“如何证明？她是小妖生的，这还要证明？”
杨戬张开手，那条透明的锁链立刻断开，而般般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乘风而起，飞到了杨戬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