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干净利落,不见一丝拖泥带水。
此刻情势骤然逆转,小巷内的东楚禁卫军面面相觑了瞬, 旋即不再发动进攻,纷纷退至齐靖淮周围呈防御之态。
舒念见齐靖淮陷入险境,她微微一怔, 随后又极快地甩了甩脑袋,不再多往这儿看一眼, 转而走到虞昭身旁关心好友:“阿昭, 你可有受伤?”
“无碍。”虞昭伸手按了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不禁望了眼前方萧胤高大挺拔的背影。
纵使男人此时背对着自己,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俗语有云,擒贼先擒王。此时萧胤察觉到东楚禁卫军不断靠近, 他指尖微转,锋利的佩剑便径直划开齐靖淮的脖颈,缓缓淌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齐靖淮忙道:“都别轻举妄动!尽数退后!”
他自知萧胤武功盖世, 纵使对方身中奇毒, 此时竟也能让自己无法招架。
此刻东楚禁卫军听闻七殿下的命令,遂纷纷止住了步子开始后退, 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突地,齐靖淮目光下移几寸, 他瞥了眼萧胤血流不止的左臂,登时明白过来。敢情萧胤这是故意刺伤了自身, 以抵御北疆奇毒带来的麻痹之感。
先前他明明派了不少人看守萧胤,没料到这都被对方给闯了出来。
此人果真不可小觑,一身武艺绝学堪称深不可测。
萧胤上前一把抓住齐靖淮的衣领,将对方押到了西祈护卫面前,随后冷声吩咐众人道:“把此人看紧了,回承恩侯府。”
说罢,他凤眸瞥了眼虞昭,见她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来应当并无大碍。
虞昭不禁瞥了眼昏迷于地上的谢承素,她不禁欲言又止,生怕惹得萧胤介意,可方才毕竟是谢承素救了自己,这会儿才会性命危在旦夕。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就算是旁人亦如此。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萧胤便皱了皱眉,语音极快地吩咐袁瑞道:“把地上躺着的也带上。”
话音方落,袁瑞连忙应是,旋即吩咐侍从抬起谢承素,又连忙命人通知随行太医去了。
虞昭不禁一时微怔,但见萧胤此时走过自己,她尚不知该说何话,便被男人一把捉住了手。
萧胤将虞昭带入怀内,与她牢牢十指相扣,显然是怕极了失去她。
由于方才虞昭的马车轮遭到暗器攻击,已没法儿再行驶,萧胤便命护卫头领去抢了两辆东楚的马车,随后扶着虞昭坐了进去。
齐靖淮和舒念等人此时挤在另一辆马车内,她忍不住望了眼对面神情冷静的男人,只见对方并不见多少慌乱之色,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舒念一时咬了咬唇,低头无言:“……”
当着东楚禁卫军的面,萧胤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巷。
马车内。
虞昭瞥见萧胤血流不止的手臂,她忍不住担忧道:“殿下可要包扎一下?”
萧胤毫不在意地垂眸看了眼,左臂上传来的刺痛并不打紧,他早已避开要害,最要紧的是此刻浑身上下涌来阵阵强烈的眩晕感。
他唯有闭了闭眼,一时扶住额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倦意姑且赶走。
萧胤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原先约莫是凭着担忧昭昭的强烈心意,因此才能勉强维持了力气,他这会儿恐怕无法抵御那等药性了,遂朝虞昭淡声道:“昭昭,孤先睡一会儿。”
虞昭想起齐靖淮方才所言,知道萧胤约莫是中了北疆的奇毒,她不禁咬了咬唇道:“好,我去派人问齐靖淮要解药。”
萧胤知晓虞昭对自己的关心,他不禁唇角微勾,自怀中取出一柄包裹仔细的匕首,向她解释道:“孤已让袁瑞问他解药的下落,过会儿等解药送来后,你为孤服下便是。若是在此期间有何变故,你便拿匕首刺向孤。只要孤还在你身边,便没人能伤你分毫。”
虞昭想起方才那等凶险的场面,终究还是萧胤赶来救了自己。
她伸出娇嫩葱白的五指,接过匕首放在身侧,随后轻轻揽过萧胤的头,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
旋即,虞昭轻抚萧胤头顶的黑发,柔声道:“应当不会再出现变故,殿下快睡吧。”
“嗯。”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他自是信任她的,甚至昭昭若想趁此时取走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死在她怀内。
此刻男人很快闭上凤眸,倚在虞昭肩侧陷入了沉睡。
半个时辰后, 凌霄院。
袁瑞手中捧了个锦盒,他掀开帘子快步走入屋内,朝虞昭躬身道:“启禀太子妃, 按照东楚七皇子此前所言,老奴亲自去取了解药过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向来是出不得闪失,老奴斗胆进言, 不如先将这药给随行太医瞧瞧?”
虞昭很快将此事应允下来:“袁公公所言甚是,我原也这般打算。”
“太子妃思虑周全,是老奴多嘴了。”袁瑞听后心中稍定, 他这都是为了自家主子的安危着想,此刻袁瑞垂眸打开那锦盒, 将解药交给随行太医仔细研究。
虞昭突地朝身侧的忍冬问道:“今日两军在巷内交战, 东楚宫中没派人过来询问么?照理圣上应当已然知情才是, 还是说……”
忍冬一时也有些纳闷,照理凉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此刻不该如此风平浪静。
此时西祈护卫头领出声道:“启禀太子妃, 属下斗胆推测,东楚七皇子顾及舒姑娘的身份特殊,此前又一直负责凉州城防, 故而提前派人封锁了消息。”
“如今惠安帝年事已高, 一时半会不知情,也算合乎常理。”
虞昭微微颔首, 她美眸望着那护卫头领道:“齐靖淮那儿定要严加看守,在太子殿下醒来之前, 可不能让他跑了。”
护卫头领立即朗声应道:“太子妃放心,按照殿下此前的吩咐, 七皇子如今正被护卫们一顿胖揍,眼下他定是无暇再生事端。”
虞昭听后眉梢微挑,她不禁垂眸望向榻上沉睡的萧胤。
只见男人眉骨深邃英挺,他的左臂已然被包扎过一番,纵使他昏迷之际凤眸紧闭,面容依旧气度不凡,仿佛将后续一步步都能算无遗策似的。
虞昭眨了眨眼,心想果真是擅用兵法之人,倒是不用她再多费心思。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舒念听见齐靖淮被胖揍之后,心中微微泛起刺痛。然而舒念很快甩了甩脑袋,想起方才阿昭差点因此丧命,七殿下那就是活该,罪有应得!
他果真还是如此令她讨厌,跟往常相比一点儿都没变。
此时随行太医检查了下那解药后,向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依微臣之见,这药并无毒性,给太子殿下服用应当无妨。至于能否解毒尚未定论,微臣并非北疆巫医,一时难以分辨其中药理,还望太子妃恕罪。”
虞昭突地想起晗哥儿曾身中蛊毒一事,那时萧胤派人去北疆请了巫医到东楚,想来萧胤应当有法子再次寻到巫医,以防万一还是得请北疆人过来保命才是。
眼下局势愈发复杂,此行远远比她所想还要凶险。如今的东楚也并非她所熟悉的东楚,旁人只会将她看作西祈太子妃,而非承恩侯府嫡女,对她和萧胤出手可丝毫不会手软。
思及此,虞昭拧了拧眉,朝袁瑞轻声问道:“听闻北疆奇毒种类繁多,眼下身边可有巫医?”
袁瑞听后不禁瞧了眼一旁的舒念,在场除了太子妃虞昭,只有她是东楚人。袁瑞行事向来小心谨慎,闲杂人等早已到凌霄院外等候,如今他难免有些信不过舒念。
舒念察觉到袁瑞的目光,她不欲让阿昭为难,二话不说连忙起身道:“我、我回耳房去了。”
说罢,她还不待虞昭开口,便一溜小跑出了凌霄院。
袁瑞见此有些汗颜道:“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太子妃恕罪。”
这下他倒是可以说实话了,在场皆是西祈可信之人。
虞昭并未苛责袁瑞,只淡声说道:“袁公公是殿下心腹,你口风紧些并非坏事。我看你方才面上神色,想来北疆巫医已被太子殿下暗中请了过来,是么?”
袁瑞满脸堆笑道:“太子妃果真冰雪聪明,方才这药丸子已给那位巫医瞧过,只是此次的巫医瞧着有些不靠谱,虽说他医术高明,可老奴认为他毕竟是北疆人,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遂请太医再检查一番。”
虞昭听后并未深思,这位巫医是如何的不靠谱,她眼下只关心萧胤,遂直言道:“既然太医也说无毒,那便把这药给太子殿下服用试试吧。”
太医连忙应是,旋即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解药喂入萧胤口中。
舒念走在回耳房的路上,她方才踢了脚旁边的小石子,不料却听到了旁人明显是在拳脚相加的声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打的另一方却始终悄无声息。
她一时愣了愣,想起方才自己所听到的,说是西祈护卫正在把齐靖淮一顿胖揍。
舒念顿时不禁在心中猜想,七殿下可能就在附近,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恰在此时,斜刺里的草丛中突然横着出现一道身影,正是被五花大绑的东楚七皇子齐靖淮。
男人身上原本的金丝软甲此刻早已不翼而飞,这会儿他浑身上下衣衫都脏污不堪,密集的青灰色脚印在上好的丝质衣料上分外明显。
他是被那帮西祈护卫给踢出草丛的,方才他们借着树木的遮挡,使得舒念一时并未发现。
齐靖淮显然也并未料到,他会这般形容狼狈地出现在舒念面前。
其实他本可以想法子向宫中传信,然而顾及舒念身份特殊,齐靖淮忍到现在都一声不吭,何况萧胤也不是好惹的人,因此齐靖淮从未想过向父皇求救。
舒念咬了咬唇,她侧身避过躺在地上的齐靖淮,径直走远了。
齐靖淮眼底一黯,他想起之前在小巷内自己都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朝舒念离去的背影开口解释道:“念念,我本无意害那西祈太子妃,更无意让你为难,方才只是碍于场面吓唬她一声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突地响起一道男子低沉冷厉的嗓音:“齐靖淮,你倒还真轻描淡写。”
萧胤此刻已然服下解药,他冷着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出现在齐靖淮身后。
话音方落, 在场西祈护卫们见着萧胤过来,纷纷屈膝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淡声道:“免礼。”
此刻齐靖淮有些艰难地转过身,回头看了眼萧胤。
他自是恼怒对方将自己弄得形容狼狈, 此刻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依旧没挣脱身上五花大绑的束缚,齐靖淮一时不禁气得咬牙切齿道:“我再如何轻描淡写,也不及西祈太子你出手毒辣, 竟害我在这儿如此丢人现眼。”
舒念离得不远,她难免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齐靖淮那儿的境况。只见他被萧胤和西祈护卫们团团包围, 显然这情势对于齐靖淮而言颇为不利。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快步往耳房的方向跑去, 不愿掺和到此事中来。
“你怎不说说自己所为?”萧胤冷笑连连地望着齐靖淮, “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谁之前信誓旦旦和孤约定交换人质?怎么,一见着那女子,你就迫不及待想把人抢回去了?”
齐靖淮被萧胤说中了心思, 一时沉默无言:“……”
原本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彼时念念就在他面前,虽说她易容成了侍女模样, 可他察觉到她双肩不自觉的颤抖, 很快便将人给认了出来。
若是齐靖淮今日的计策成功,既能夺走舒念, 又能继续拿寿王之事做文章。
然而没料到萧胤此人竟能破局,甚至连北疆奇毒都被给解了, 齐靖淮这下只能自认倒霉。
萧胤不欲与他多话,此刻抽出自身佩剑, 剑芒锋利雪亮,横在齐靖淮脆弱的颈前:“如今你落到孤手中,若是不交出皇叔的解药,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你以为此事就这般简单?”齐靖淮微微挑眉,他索性直截了当地坐于地上,面容泰然自若地朝萧胤反问道,“我特地给寿王安排的北疆毒药,那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奇毒。你若是此刻杀了我,那世上再无人能解他的毒。”
不料萧胤听后却是丝毫不吃他的威胁,反而冷声道:“那便试试,孤倒要瞧瞧,到底是毒药无解,还是你七皇子先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齐靖淮一时没料到萧胤竟不信自己所言,亦或是说对方早有应对之策,他有些不敢置信道,“难道你就不顾寿王的死活?”
萧胤此刻无意拖泥带水,他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一剑挥向对方的脖颈。
齐靖淮瞳孔一缩,他尚且来不及深思,只得连忙道:“我说!解药的下落唯有我知晓!”
话音甫落,萧胤瞬时止住了动作,他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此刻不禁轻轻嗤笑一声。
眼下齐靖淮落入他手中,若自己当真受了对方的威胁,从而不敢对齐靖淮动手,才是愚蠢。
其中缘由很简单明了。在齐靖淮眼中,寿王的命和自己的命相较而言,当然是自身性命重要,所以齐靖淮最终定会说出解药的下落。
果不其然,此刻齐靖淮只得咬牙切齿道:“寿王所中之毒,名为天蛛果,解药就在七皇子府书房的暗格中藏着。只是这解药须服用三回才能起效,每回须间隔十五日才成。天蛛果是由北疆狼蛛的毒性提炼而成,毒素极强,若你在此期间强行带走寿王,只怕他受到这等刺激就会毒发,在半路暴毙而亡。”
萧胤听后顿时沉下面容,齐靖淮所安排的毒药可谓用心险恶。按这时日一算,他和昭昭等人还得在东楚待足一个月,方能启程回西祈。
他上前一脚踹在齐靖淮的心口处,旋即冷声反问道:“你故意的?一早便想好了要拖着孤,留在东楚陪你练武不成?”
齐靖淮咬着牙望向萧胤:“什么故意?你能与我好生说话么?方才还派人围攻我,如今你若再踹上一脚,我只怕是要没命了!”
萧胤挑眉看了眼齐靖淮,他想起此前四皇子萧桓总能知晓不少来自东楚的消息,很显然是有内应,而齐靖淮在他来到东楚之后又屡次三番针对自己。
两者这般巧合,不禁令人心生疑虑。
思及此,萧胤突地开口试探道:“孤若是不想待在东楚,西祈随时会派人过来代替孤,比如四弟萧桓。”
齐靖淮听后面色不改,只佯装不知道:“那又如何?就算西祈此时换人过来,寿王依旧在东楚手中。依我看,西祈若换了旁人前来,只怕不出三日便要折在东楚。”
萧胤轻轻嗤笑一声,他凤眸瞥了眼齐靖淮,旋即未再多言。
很快,他动作利落地用佩剑挑走齐靖淮腰间的令牌,扔给一旁护卫道:“去七皇子府取解药。”
第170章
眼下虞昭正坐在凌霄院的书房内, 她手中举着本闺阁时期没读完的古籍,然而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连书中的字看到哪行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前萧胤醒来后, 他简略朝虞昭知会了一声,便很快赶去对付齐靖淮。
她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这会儿竟有些胡思乱想。
良久后,虞昭迟疑片刻, 终是柔声唤来青玉吩咐道:“青玉,你还是出去打听一下,谢使臣那边情况如何?听说殿下把他安排在凉州一家医馆内, 他此前胸口中箭,我如今着实担心不已……若是他因我而失去性命, 今后我势必无颜面对谢宰相府。”
“奴婢这就去医馆那儿瞧瞧。”青玉见虞昭满脸忧心忡忡, 她连忙安慰自家主子道, “主子放心,谢使臣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化险为夷。”
葶花瞧了眼此刻候在一旁的忍冬, 心知这般一来,太子萧胤定会知晓主子这般举动,也不知到时又会生出何等事端。
她忍不住悄声提醒虞昭道:“主子, 太子殿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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