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也不敢顾左右而言他,只得满脸赔笑道:“久闻西祈太子大名,一切早已打点妥当。您二人的院子就设在太子妃往日闺阁之中,位于承恩侯府西北角,与后院之间设了围栏分隔,可从南面走承恩侯府的大门进入,也能从北面自行出入,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萧胤听闻虞昭原先的闺阁设在承恩侯府中一角,他登时微沉了面色,她的院子位于西北角,就意味着邻近喧闹的街巷,照理世家府邸内只有下人才会住在外围。
承恩侯府这群人竟也不知掩饰,生怕旁人不知他们亏待过虞昭。
张钦察言观色之下,也发觉这方位不太对,一时不禁暗自捏了把汗。
虞世南原本是顾及虞昭闺房在此处,想着能让她回到府中,发觉昔日闺房模样不改,遂特地命人如此行事,不料如今竟被太子萧胤看出端倪。
此刻他见西祈太子迟迟不曾答话,抬头一看,又见礼部尚书朝自己微微摇头,虞世南顿时额前沁出冷汗,只得试探着小心翼翼开口道:“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府内还有不少院落,供您挑选。”
虞明惜听后咬了咬唇,心想这西祈太子好大的威势,竟能让身为东楚吏部尚书的爹爹都如此惧怕……莫不是打算把她的院子都拱手相让,她才不干呢!
虞昭看了眼此刻如履薄冰的父亲,她不禁黛眉微蹙,心中微微一叹后,还是出言打了个圆场:“放在西北角也好,起码进出方便……殿下以为呢?”
说罢,她侧过脸望向萧胤,水凌凌的美眸微眨了下。
萧胤凤眸看了眼虞昭,随后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承恩侯府在场众人,令往日那些奚落过虞昭的人此时都瑟瑟发抖。
良久后,他终于顺着她的话,往下继续道:“既然太子妃发了话,便依她所言。”
虞世南顿时松了口气,他不禁面带感激地看了眼虞昭,随后朝两人赔笑道:“今日天公不作美,日头如此毒辣,二位不如进府一叙?”
张钦原本并未打算进承恩侯府,此刻难免有些放心不下,遂连忙笑道:“太子妃回娘家一趟不容易,承恩侯定是在府内备上了一应茶水糕点,恭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二位大驾。”
虞世南忙不迭点头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府内迎松厅早已摆了许多瓜果零嘴,还有太子妃昔日最喜欢的……桃酥等物。”
虞昭听后却是微微挑眉,她直接否认道:“桃酥是四妹妹最喜欢的。”
话音甫落,承恩侯的面容顿时划过一丝尴尬之色,方才他说到最后,竟是想不起虞昭平日里爱吃什么,遂无意间说了个桃酥,怎料竟被虞昭当场揭穿了老底。
张钦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承恩侯真是个不开窍的,竟然偏心得这般明显,在西祈太子面前还不知遮掩一番!
萧胤冷笑一声道:“看来侯爷记性不好。”
虞世南只得腆着老脸承认道:“确实是上了年纪……记不住事儿了。”
如今虞昭也懒得生气,反正她今后又不会一直待在承恩侯府,此刻她也看出了张钦言下之意,是让承恩侯府好好款待一番萧胤,遂又打了个圆场道:“殿下,我听闻祖母病重,此时想去瞧瞧她老人家,不如让父亲陪你去迎松厅歇歇脚,我去看完祖母就到?”
萧胤不禁看了眼虞昭,猜测她是不想面对承恩侯府这群虚情假意之人,遂把他一个人丢过去应付这群势利眼,他一时眉梢微扬,最终还是依她所言,沉声答应道:“好。”
虞明惜不知怎的,听闻两人此言,顿时心内一喜。
片刻后,萧胤坐在迎松厅内,他兀自端盏品茗,丝毫未理会承恩侯府众人刻意的搭话。
一阵虚情假意的热闹之后,不知是谁率先沉默下来,屋内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张钦此刻已然回宫复命,虞世南坐在主位侧边,只觉得如坐针毡,他从未料到虞昭还有堪称衣锦还乡的一日,也未料到这一日竟会让他过得如此尴尬难熬。
说到底,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如今想弥补虞昭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小少爷虞晗早已葬身火场,原先虞昭一直很照顾弟弟,想来她对虞晗的亡讯也有所耳闻……早知今日,当初虞世南便不该放任皇室的人,对虞晗下蛊毒才是,如今也不知虞昭都知道了多少。
此刻虞明惜偷偷看了眼萧胤冷漠俊美的面容,她脑子一热,冷不防大着胆子开口道:“太子殿下,臣女想知道,西祈邺京那儿好玩吗?若殿下愿意,能否带臣女去见识一番?”
这番话语出惊人,连她母亲曹氏都惊呆了,慌忙想捂住虞明惜的嘴。
惜儿居然开口说要去西祈见识一番,她莫非是看上了这西祈太子?可人家明显偏心虞昭,又怎会搭理她们母女俩,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然而虞明惜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此刻见曹氏这番捂嘴的举动,她还觉得丢人得很,小腿乱蹬间不停挣扎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与太子殿下说话呢!”
虞世南不禁扶住额头,顿觉一阵无奈,他慌忙朝萧胤拱手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说罢,他连忙示意周围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四小姐带下去!”
“父亲!”虞明惜登时不依,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太子萧胤冷峻无情的面容,却还是敌不过几个婆子的力气,被拉扯着往门口带去,只得跺了跺脚嚷嚷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随后她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外走去。
只可惜,萧胤从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双漆黑的凤眸堪称古井无波。
五少爷虞明斌算是个明事理的,此刻只觉得面上无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胤,随后沉默之际喝了口茶。
三姐姐何时才能回来,方才在府门前有她圆场,气氛都融洽许多。至少西祈太子不会这般冷冰冰的一言不发,想来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虞昭丝毫不知迎松厅有人在想她,此刻她身后跟着忍冬和青玉,一路去往祖母所在的院子。
此前祖母信中说她病重,想来是老人家身子不太康健,今日这才没出现在府门前。
带路之人是承恩侯府婢女,此刻面色有些古怪,她不知西祈太子妃为何突然关心起老夫人来,明明先前曾听说三姑娘年幼时,老夫人对三姑娘极其不喜,连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想必老爷也没料到,太子妃一回府,便直奔老夫人的院子,里头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呢……
虞昭眼见带路的婢女脚步愈发缓慢,似是故意拖延时辰似的,她忍不住轻声催促道:“祖母究竟如何了?你快带我去瞧瞧。”
婢女听后心想反正也瞒不住,遂加快了步子,带虞昭进了老夫人的鹤元堂院内。
虞昭自踏入院内,脚下便踩住了一堆枯叶,一时发出阵阵脆响,不少尘土沾上她精致华贵的绣花鞋。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后,便止住步子,抬眸打量了眼这荒芜破败的院落。
如今正值秋季,可这满院枯败的落叶,一看便知至少是去年就有的,附近竟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出现。若非是方才那块陈旧的“鹤元堂”牌匾,虞昭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她幼时曾来过的地方。
彼时她五岁,因着背错书上一个字,被祖母拿板子打了许久的手心,后来她就再也没去过鹤元堂。
听说当年曹氏便是被祖母一手扶上正室之位,后来曹氏却使计夺了祖母的权柄,更挑拨离间了祖母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随后便甚少听说祖母的消息,虞昭原以为祖母是安心在鹤元堂颐养天年了,没想到……
恰在此时,里面传来一道虚弱年迈的声音:“……何人来探望老身了?”
虞昭听出这是祖母的声音, 她提起裙摆往鹤元堂内走去。
屋内一应陈设与外面相比算是颇为整洁,只是显得有些空荡,放眼望去连盆花草都难以看到。
此刻屏风后走出一位面色泛黄的婢女, 她身形消瘦,乍然见着虞昭愣了片刻,随后她惊喜地回头朝里面的人道:“老夫人,三姑娘回来了!”
话落, 屏风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咳、咳……竟然是昭儿么?”
虞昭轻抿了唇,她没料到祖母境况竟然如此,此刻走到屏风后头, 朝着眼前缠绵病榻的老夫人道:“昭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面容苍白,眼角皱纹颇为显眼, 如今虽时常卧床不起, 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她抬头打量了下虞昭,见昔日的承恩侯府三姑娘如今一身华服美裳,美貌秾丽更胜从前, 遂淡声笑道:“看来西祈的风水着实养人,只可惜祖母老了,没法儿再去邺京看一眼。”
虞昭闻言静默了瞬, 她望了眼窗外四处荒芜的景象, 不禁出声询问道:“祖母,听闻您如今病重, 为何不见其他下人?父亲他……知情么?”
老夫人见虞昭先是问及自身境况,心头不禁划过暖意, 如今偌大一个承恩侯府,已鲜少有人会来探望她。她原先派人给虞昭写信, 让孙女从西祈回来一趟,其实并未抱多少希望。
如今虞昭就出现在她眼前,老夫人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重重咳了几声后,眼底带了丝冷意道:“你父亲他冷血无情,多年前便已无意再管鹤元堂的事儿。老身自被曹氏夺了掌家之权,便一向深居简出,怎料昭儿你去和亲后,老身突然得了痹症,曹氏那个贱人竟趁机撤走了几乎所有下人,不让她们再留在鹤元堂伺候。如今老身又染了咳疾,不得已之下才给昭儿写了信。”
虞昭听了当即道:“一会儿我便和父亲说,让他安排下人过来伺候,再给祖母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老夫人此刻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她笑着示意虞昭坐在床榻边,旋即握着孙女的手道:“好孩子,有劳你费心了,这次你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太子殿下有事要和东楚交涉,遂把我一起带了回来,如今他正在迎松厅。”虞昭照实答道,旋即她迟疑片刻,开口询问道,“当初我和谢公子大婚在即,谢相爷突然上门退亲,后来和亲的旨意便传入了侯府,祖母可知其中缘由?”
老夫人目露了然道:“老身知晓你关心这个,此时不妨与你直说。”
虞昭听后连忙竖起耳朵,当年一场和亲改变了她的命运,她自是在意其中缘由。
老夫人淡声说道:“当年老身将你安排到西祈,其一是为了承恩侯府满门荣耀,其二则是老身看不惯曹氏那点算计,她原先试图把你嫁给端王做侧妃,还派人花重金打点了宰相府,因此谢相爷才会上门来退亲。”
虞昭微微一怔,想起母后曾说过的“境况更差”,原来言下之意竟是如此。
端王便是齐雁雪的父亲,虽说在朝中手握权柄,年龄却比虞昭大上一轮,况且他自原配逝世之后性情变得阴狠残暴,常有凌虐府内小妾的流言传出来。
凉州良家女子皆对端王府避之不及,生怕进去后便无法逃出生天。
若虞昭当真嫁入端王府,那无异于跳入火坑。
“老身后来难得与侯爷心平气和商量了一番,他权衡利弊之后自是同意让你和亲。毕竟侯府满门荣耀,比起端王侧妃而言,自是该选前者,只是苦了你远嫁。”
虞昭听完老夫人这席话, 浑身都泛起一阵恶寒,她愈是深思便愈加害怕。
俗话说两害取其轻,原来和亲对于当时的她而言, 并非坏事。
老夫人看了眼虞昭愈渐苍白的面色,她安抚地拍了拍虞昭的手背,继续说下去道:“当时西祈有意挑选东楚女子做太子妃,老身想起往日的故交西祈太后, 遂一封书信寄了过去,随后又让侯爷向惠安帝禀明情况,你的名字便出现在了和亲名单之中。祖母为此事也费了不少心思, 在信中对你极尽溢美之词,说承恩侯府三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后来西祈皇室就挑中了你。”
“至于之后你过得如何, 便有赖于你自己的造化。昭儿不妨告诉祖母, 这一年你来过得好么?”
虞昭闻言沉思片刻,她不禁回想了番近一年在西祈过的日子,诚然比在承恩侯府过得舒坦多了。
虽说祖母信中提及自身琴棋书画, 虞昭自幼便被承恩侯府严格培养,倶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精湛才艺,可到了西祈后压根儿没派上用场, 她也无需用这些才艺讨好旁人。
更别提晨昏定省这些礼仪规矩, 她在东宫向来是起得最晚的……
思及此,虞昭不禁有些汗颜, 她美眸轻轻眨了眨,照实开口答道:“西祈帝后对我十分宽容和善, 太子殿下……也对我很好。昭儿自从听闻和亲是祖母的安排,便对您心怀感激, 我在东楚的这段日子里,定会时常来您膝下尽孝。”
此刻老夫人忍不住又轻咳数下,她身子支撑不住,此刻平躺在床榻上喃喃开口道:“昭儿这般孝顺,倒是让老身想起了你的生母。昔日老身嫌她体弱多病,行事不够稳重,难以撑起侯府门面。后来老身被曹氏这般磋磨,方才念起她的好。”
虞昭顿时了然,难怪祖母会出手救自己,原来其中也有母亲一份功劳。
她应当算是世间难得的幸运之人。
后来虞昭也去晗哥儿的院子里看了眼,小少爷原先待的地方早已无人居住。
火场之事发生后,院内仅仅是简单修缮过,放眼望去瞧着痕迹还挺新,没准儿是为了应付虞昭回承恩侯府,这才草草了事弄了一番。
她知晓如今晗哥儿还活着,此刻也没去计较这些,故当着承恩侯府下人的面,虞昭只是佯装伤心,走入院中缓步转了一圈,便不再多言。
此刻虞昭缓步走在回迎松厅的路上,她突地心头涌上一阵难过,不禁抬起下颔望了眼天际。
她回想起当初与谢承素的姻缘,从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再到一年前,谢承素尚未入仕,他压根没法儿阻止谢宰相上门退亲,最后便是山崖附近,他先去救齐雁雪那一幕。
他其实并未做错什么,只是斗转星移之间,两人之间的缘分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随风而去。
还有一事如今已然明晰,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法嫁给他。
虞昭在路中央止住步子,眼看迎松厅就在不远处,她抿了抿唇,旋即抬起衣袖轻轻拂过眼尾,便径直朝迎松厅走去。
随着门帘轻晃的声音,承恩侯府众人纷纷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待见到虞昭入内,他们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西祈太子板着脸不说话的模样着实骇人,真不知三姑娘是如何受得了这张冰山脸的。
虞世南连忙笑着开口道:“太子妃从鹤元堂那儿回来了?如今老夫人年事已高,她那院子也无人打理,遂瞧着破败了些……”
说到最后,他见虞昭眉梢微挑的模样,心知这话怕是搪塞不了她。
虞昭对承恩侯此番行径可谓叹为观止,此刻她不敢苟同道:“祖母那院子枯叶遍地,连下人住的都不如,父亲未免过于苛待祖母了。若是鹤元堂这般景象传入那些言官耳中,只怕弹劾的奏折定是要在朝中满天飞,父亲也不愿见到这一幕吧?”
虞世南就知道虞昭要替鹤元堂那老不死的东西说话,然而如今碍于西祈太子面上,他只得满脸无奈道:“那依太子妃之意,本侯该如何处置?”
虞昭将承恩侯不情愿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想起祖母时刻为承恩侯府考虑,不禁微微一叹,淡声开口道:“劳烦父亲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去鹤元堂医治祖母病情,再配十二个丫鬟婆子过去,想来应当是够了。”
“……好。”承恩侯咬了咬牙,面上只得答应下来。
他向来对老夫人一毛不拔,此刻暗暗估算了番这笔开支后,唯有拧了拧眉。
“老夫人这事确实麻烦了些。”萧胤此时突地出声,随后便见到虞世南双眼一亮,他轻轻嗤笑了声又道,“不如孤派人在府内协助侯爷,直至老夫人说不用了,再撤回人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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