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在乔旺口中莫名其妙多了江湖气,她对神奇的证道长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全是少年人的热血。
叶泉指尖抵着她圆嘟嘟的脸蛋,推开乔旺,否认三连,“不收徒,不会飞,你看错了。”
乔旺还要说什么,叶泉唇边笑意变得微妙起来,“你的想法很危险啊,在局子里还想做法外狂徒。要不让路冰再给你上上教育课?”
“不不不叶老板你听错了,我可是三好学生好吧!”乔旺迅速远离叶泉。
凭借多年在爹妈手下求生经验,乔旺敏锐的找到了谁更好说话。
“清静道长~”乔旺眨巴着眼睛靠近,“做道士要学什么呀?你看我有天赋嘛?有吗有吗?”
乔旺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天大地大胆子最大。
从自家闹鬼又被解决后,她对神秘酷炫的超自然力量就相当感兴趣。不然也干不出,答应带着被“鬼缠身”的同学来找叶泉的事。
晚上的冒险——没错,乔旺坚持认为这是冒险——虽然没能真的看到鬼,但一路的刺激也让乔旺目不暇接。
这更坚定了她要拜师学艺的想法。
叶泉不答应,她还能换一个。
清静大概经常被问这种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善信想修道的话,在家就可以做居士参悟道法,或者联系道观入观清修。成为道士需要考试……”
还没说完,乔旺小脸就亮了起来,十分骄傲,“我最擅长考试了!现在能考吗?”
“你年纪还太小了。”清静诚恳道。
乔旺不服气,“我已经十五,不对,虚岁十六了!哪里小?”
“十五?”清静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遍乔旺,给出新的建议,“……起码高中毕业再考道教学院?”
乔旺不傻,走在街上被误认为小学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瞬间反应过来清静误会了什么。
她气得直跺脚,“我要长高!我一定会长高的!我不是小屁孩!!!”
叶泉失笑,懒洋洋地点点头,“对,加油,保持这个运动量。”
乔旺脸一垮,“都能抓鬼了,就没有点神奇的瘦身符瘦身水长高丹药吗?!一点也不科学!”
“小乔旺,有因必有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叶泉凤眼中流转着旁人读不懂的光,忽然正经起来的神色,将乔旺慑在原地。
下一秒,叶泉打了个哈欠,笑眯眯的说,“所以,跑起来,加油。”
乔旺:……
乔旺老老实实原地小跑起来,没过几秒又冒出了新的想法,“那我能见见方学姐吗?我要准备什么,牛眼泪?”
叶泉瞥了她一眼。佟子轩搜索笔仙游戏,乔旺甩锅给鬼还不算,又跑去搜索见鬼大全……这些小孩熊起来半斤八两。
“光是牛眼泪可不行。”清静哭笑不得。
要真是那么简单,现在养殖场那么多牛,大多数玄门弟子还需要发愁,出门捉鬼却连鬼在哪都得靠罗盘吗?
清静明白了乔旺到底在眼馋什么,一本正经地拿出自己的道士证,从根源截断她追求玄学作死的想法。
“这是宗教信仰,仅做心理慰藉,不可以封建迷信。遇到事情请找警察,或者直接去医院。符箓等均为纪念品道具,有人向你推销丹药与符箓,请立刻下载反诈APP。”
乔旺:?
你一个用黄符和桃木剑的道士,说这个合理吗!
路冰做完工作,带着方望娣来厨房找叶泉等人时,正好听见清静正气凛然的发言。
她抿住笑意,“清静道长不愧是局内《现代玄学理论与社会实践》课程的第一名,一个字都没有错。乔旺,你刚刚的教育课程没有仔细听哦,里面也有相关内容。”
乔旺的小圆脸上,左边写着怀疑人生,右边写着天崩地裂。
叶泉噗嗤笑出了声。
乔旺看着叶老板一耸一耸的肩膀,旁边的两个人脸上也全是笑意……过分!大人太过分了!快乐全都建立在了她的痛苦上!
“槐花好了。”叶泉精准地把握了时间。
路冰快步上前帮忙,却被一个眼神止在了原地。
叶泉揭开锅盖,湿漉漉的水汽裹着花香顶开了蒸锅,像戳破了透明的束缚,厨房里若有若无的香气变得清晰起来。
槐花蜜向来是味道最清甜的,将开未开的花苞将不曾被采撷的甜蜜滋味,全都锁在了花瓣里,酿成流蜜般的夹心。
不需要另外加糖,就已经足够甜美,却并不会腻人。
裹着薄薄的面粉的花瓣依然保留着轻盈的口感,宛如绽放在舌尖的鲜花。
清爽甜蜜的原汁原味令人满足,加入辣椒花椒的热辣调料的另一碗,截然相反的两种味道碰撞在一起,不仅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形成了奇妙的叠加滋味层次。
略带嚼劲的花苞裹着粉有种肉肉的口感,暮春时节的春日花朵仿佛有了实体,被拌着辣味吃得酣畅淋漓,告诉着所有人即将迎来夏季。
香味瞬间让乔旺忘记了悲伤,看着叶泉弯起眼睛吃得一本满足,简直馋得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眼巴巴等到叶泉吃完第一口,一直努力释放自己存在感的乔旺,终于看到叶老板拿出了小碗开始分饭。
乔旺早就饿了,好在在上教育课时,女警姐姐给她拿了小面包和牛奶,不至于头晕目眩。有点饿又不是很饿的此刻,正适合享受美味。
“嗷,好吃!”乔旺闻了半个月的夜宵店香味,终于吃到时,甚至有点感动。说不清哪里更好,但她吃得出来,比曾经自家做的好吃得多,这段时间的忍耐绝对值了!
她苦思冥想半天终于找到了恰当的形容,“像吃了满满一嘴花瓣雨!”
乔旺为蒸槐花疯狂打电话,叶泉下一碗递给了清静,第三碗放到了飘在旁边一声不吭当背景板的方望娣手中。
方望娣呆了一下,“给、给我的?”
“自己吃。”叶泉点了下头确认,继续去盛下一碗。方望娣蹲下来书放在怀里,抱着碗,小心翼翼地低头闻了闻。
蒸熟的槐花还带着独有的清甜香味,热腾腾的气息扑在脸上,格外清晰。
方望娣捏起一朵,抿住,暖洋洋香喷喷的味道就溢满了嘴巴。
她抱着碗,半天没有吃下一朵。
方望娣摸了摸放在校服口袋里的牛轧糖,又碰了碰松软的一整碗槐花。她像意外收到巨额宝藏的穷人,不舍得吃掉,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再不吃就凉了。”叶泉打断方望娣试图把槐花装进兜里的小动作,“还有很多。不喜欢吃就算了。”
“喜欢的。”方望娣罕见地回答得如此迅速。
盛出来留给曾校长的部分,叶泉分出一半给自己,剩下的连大碗一起递给路冰。
“尝尝我的手艺。在想什么?”
路冰回神,摇摇头,诚实回答,“只是没想到叶老板会分给大家……嗯,有点和想象的不一样。”
明明她能感觉到,在叶泉吃饭的时候打扰她,一定很危险。用自然界的说法,就是“护食”。但叶泉吃完后,偏偏并不独占,分给甚至不认识的人时心情都显得很不错。
叶泉把碗递给她,懒洋洋笑了一声,“做厨子的,不先自己吃,还有什么乐趣?吃到美食,不让更多人尝尝,不也很没意思?你看着随便分了吧。”
路冰也笑了起来。
刑侦队长刚逮捕成功抓着嫌疑人返回市局,深夜总被泡面味道占据的大厅里,却飘起了淡淡的槐花香。
曾校长的联络工作还剩最后一个当年的人没有联系,只是她希望亲眼见到白庆被抓回来,迟迟没有拨出电话,没有离开市局。
叶泉给食材提供人送去做好的美食品尝,警局已经没什么事,可以带着方望娣去医院,准备离开了。
被刑警们夹在中央的嫌疑人白庆戴着手铐,从门外被拉进来。
从城市一角开始蔓延的乌云,盖住了深夜的天空,哗啦啦的暴雨声中,滚雷阵阵,雪亮闪电划破天空,刹那间照亮了两个影子。
被拉进警局的男人西装革履,暴雨中被淋透了,狼狈不堪,看起来老了很多,一张脸阴沉沉的,宛如恶鬼。
跟在叶泉身后向外走的女孩穿着校服,带着满身花香气,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清秀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一如往昔。
能看到鬼魂的清静和路冰,瞬间提起了心。
糟糕,看到凶手的鬼魂恐怕要暴走复仇!
方望娣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刚见过不久的刑侦队长,目光从白庆身上滑过,浑身阴气平静极了。
她追上叶泉,“叶、叶大师,等等我。我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叶泉站在屋檐下,回头淡淡看了一眼白庆,又落到方望娣身上。
她好像没看见杀害自己的凶手,或者看见了也并不在意似的,一丁点没落进眼里。
叶泉看着她,难得发次善心,“等你看完审判,我再送你去投胎,一切总要有始有终。审判前,就跟我回夜宵店吧。”
“好、好的,大师。”方望娣顺从地答应着,甚至没有问原因。
叶泉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一声,“该叫老板。”
叶泉一行离开了,警局的工作远没有结束,新的抓捕才刚刚开始。
刑侦队盯着二十年前的档案和调出的银行记录,找到了新的方向。
县城里,方望娣的弟弟方家宝刚玩了个通宵的游戏,就被敲门声惊醒。
看到警察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干什么?”
刑侦队长熬了一夜的眼睛泛着血丝,冷笑一声,“警方调查发现你与一起故意杀人案有关,同时涉嫌敲诈勒索,跟我们走一趟吧。”
方父方母走出来,慌张地上来拦,“小宝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警官您弄错了吧……那丫头都死了二十年了。不是自杀吗?怎么可能……”
从未提过是谁死了的刑侦队长,瞬间明白了。
“你们也知情?一起带走。”
方父方母瞬间傻眼,有恃无恐的方家宝也懵了,“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杀的……”
通宵后不太灵光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方家宝陡然闭了嘴。
大清早,方父方母推搡耍赖中,超大的嗓门让左邻右舍全听见了。议论声轰的炸开,看着他们一家的眼神都厌恶极了。
“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爸妈都五十多了,成天就知道打游戏。”
“吓,没听说他家有个闺女啊?他家从村子搬出来买房,不会是拿的他姐的卖命钱吧?太可怕了……”
方家宝瞪了父母一眼,都怪他们!
方家宝的审讯迅速开始,当年出事一个月后突然出现的五万块,根本不是他能抵赖的。
找到杀人证据后,仔细去查,都是漏洞。
撬不开白庆的嘴,刑侦队长打算从方家宝这里入手。只是没想到,方家宝抵死不认。
听说要判刑,方家宝才不管自己说过什么,立刻改口,“不是我做的,是我爸,对,是我爸去要的!”
刑侦队长笑了笑,亲自送他去拘留,离开前,轻轻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近二十年前的案子突然翻了出来吗?”
哐当,栏杆门锁上。
被推进角落的方家宝,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他突然心里一个咯噔,想到了什么,“不、不可能吧!”
方家宝疑神疑鬼地左右看着,好不容易睡着。
他迷迷糊糊靠在栏杆上,做了个梦。一会梦到方望娣变成厉鬼索命暴打他,一会梦到自己变成了方望娣,一次次死去。
再次醒来,方家宝哐哐拍打栏杆,“有鬼啊!救命有鬼啊!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认,我承认了,求你了,别来找我了——”
心里有鬼的人,是经不起脑补的。
时间冲刷后留下的痕迹太少,案件比刑侦队长设想的还要糟糕。
方家宝被噩梦吓得要死,很快承认,自己知道白庆去江边找方望娣。
发现白庆突然离开,他看到方望娣摔在江堤下,还在挣扎。
方家宝觉得,这是个机会,白家能给他很多钱,但得是死了的方望娣才行。
他推了一把。
方家宝享受着家里所有人围着他转,啃噬血亲的尸骨,并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零几年的五万,对村里人来说依然不是个小数目,自然瞒不过方父方母。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假装跟儿子进城赚了钱,高高兴兴从村里搬了出来。
桩桩件件,足够方家宝牢底坐穿。
白庆也一样。
一起花钱的方父方母虽然算不上犯罪,但该赔的款,该罚的钱,一点也不会少。
他们还幻想着把命根子儿子捞出来,这些年凭借那笔沾着血的钱赚到的,全都花了个干净。
白氏公司总裁白庆连夜被市局抓走的消息,在晨光到来时传开。虽然还没人能挖出他犯了什么事,但能打听到,绝不是小事。
股价应声暴跌,白庆曾依仗的金钱和身份,疯狂蒸发消失。
刑侦队长拿着案卷,大步离开。白庆身上还有几个新案件需要调查,移交起诉和审判还得等等,但还方望娣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的目标,已经板上钉钉。
清江市的另一角,隔着医院病房的玻璃窗,最后一个学生缓缓苏醒。
孩子昏睡这些天饱受惊吓的家人捂住脸,喜极而泣。
他们听不到,门外响起了一声细声细气的道歉,“我没想害人的,对不起。”
路冰一起来收尾了笔仙昏迷事件,顺便查了一遍家长们请来的大师证件。确定没问题,轻轻退出病房,将空间交给一家人。
叶泉偏头看了眼飘在旁边的方望娣。
“结束了。放心了?”
方望娣不好意思地笑,点点头,把脸埋在了书本中。
从医院出来,春季罕见的暴雨已经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大地。
吉普车拐进喜乐街,路冰隔着雨幕远远看到街尾的小楼,目光微动。
跟警局多次合作后,她也有着不错的刑侦观察力。
那座小楼,是整条街观察视野最佳的地点。唯一独立于社区的建筑,如果加入足够武装,宛如一座堡垒。
是巧合吗?
老小区车辆出入管得松,叶泉没停在夜宵店门前,而是直接开到了小区楼下。
出警局前,精力充沛的乔旺抢着要一起来医院,现在在后座睡得人事不知,脸红扑扑的。叶泉一刹车,她才猛地惊醒,“嗯嗯?最后一家医院了吗?我马上起来!”
叶泉失笑,“你到家了。”
提前收到消息的李红云打着伞出来,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继续睡?”
把女儿交给叶泉,她当然是放心的,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看见睡意朦胧挂着口水的女儿,李红云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担心都是白瞎了。
“妈!咱们回家再睡嘛。”乔旺扑出去。
李红云把多带的一件外套给她披上,道了谢,拉着女儿渐行渐远。
夜宵店大门还开着,暖黄灯光穿过雨水摇曳着,照亮前路。
路冰滴在眼里的昂贵特制药水效果还没结束,一眼就看到待在门口刷剧的长发女人并不是人,而是鬼魂。
喜乐街闹鬼事件,在超管局分局档案里有记录,只是没想到鬼魂在这里会过得这么舒服。
俞素素听见车停下,迅速把平板一收迎上来,“老板你回来啦!”
发现叶泉身后多了陌生人,还有一只鬼。俞素素立刻明白了,热情洋溢地打了个招呼,“新同事你好~”
“你、你好。”方望娣细声细气的回应。看着眼前的店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如新,方望娣有些茫然无措。
想了一会,“老板,我负责打扫卫生,可以吗?我在家就做这个。”
俞素素瞪大了眼。
好家伙,来了个抢活的?不要卷啊,再卷,老板不让她摸鱼了怎么办!
“养猪养鸡,啊,城里应该没有这个。或者搬运东西、帮您看门……”方望娣声音越来越小。
方望娣过去一直留在学校,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发现帮不上忙,她显得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