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王玫端着饭盒走了过来。老工人们纷纷给她打招呼,“厂长你咋才过来吃饭,今天来得有点晚。”
“刚才有事在路上耽搁了。”王玫笑着说。
看见王玫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前面的人赶紧说:“厂长你要不站我前面,你工作重要,可不能耽误你吃饭时间。”
周围人也没有不满,在他们看来王玫身为厂长有这个特权,王玫摇摇头,“没事,我和大家都是一样的,咱在厂子里不用搞那一套。”
见她坚持,前面的人只能作罢。而围观的人看见之后,不由得对于王玫的印象拔高了几分。
送货的人员来到百货商店,不等那些人准备卸货,他直接挡在前面,“我们厂长说了,先付尾款再搬货。”
卸货的人对视一眼,赶紧派人去把情况告诉了主任。
百货商店的主任有些头疼,他们订的货多,每次的货都得把账面上的钱给划走一大半,虽然知道能赚钱。但是还是心里忐忑,能拖一时是一时。
这件事他也同其他百货商店的人商量了,想要拖住一二,没想到王厂长竟然来了这一出。
“我和王厂长也合作过几次了,她之前不是还可以如此,为何现在不成了?”
“我们厂长又做了花式布艺的盖布,还搞了产品的包装都需要付钱,如今就等着米下锅。”送货人员继续说:“我们厂长说了,之前不计较是给你们这些长辈留些情面,没想到你们直接厚脸皮的搞上了。”
“你们这次还拖拉的话,我就直接将东西拉回去。”
百货商店的主任有些憋屈,却不敢多说什么,现在的王玫可不是之前那个需要宴请他们订货的人了。
此时的他尝到了红利,哪肯放手,见对方说干就干,连忙把人给拦住,差人把钱拿了过来。
他从口袋里给送货人员递了一跟烟,开始打听花式布艺盖布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包装?
其他的百货商店也诸如此类,送货人员没有受到难处,反而还被那些主任讨好。他很清楚,这全是仰仗他们现在的厂子情况越来越景气。
“厂长这是存折,这个是花式布艺的钱款。”
送货人员回去之后将存折和钱款全部交给了王玫,并把他推拒不下收下来的烟酒放了过去。
他是个理智的人,现在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厂子才有的体面,他可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让自己吃苦头。
“你很不错,保持住继续加油。”王玫赞许的点点头,她当初招工的时候没有看错人。
在对方走后,王玫将存折放好,开始清点袋子里的钱,她的手不断开始翻动,直到数好之后,才重新放了回去。
炎热天气让人大汗淋漓,空气中闷闷的,偶尔刮的风也是一阵热浪让人心里烦闷,焦灼。
大队上的人还在地里干活,哪怕累弯了腰也还在卖力的工作。不过与之前认真地态度不同的是,不断有人是不是看着村口的方向,心里不住地期望。
此时的大队长也没有了心思去管制这些人,他的旱烟杆子抽地急切,终于忍不住沉重的咳嗽起来。
大队长媳妇走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把对方的旱烟杆子给夺走,“你都咳嗽了还抽,我看就是欠收拾。”
大队长媳妇想到被大队长收过来堆满大半屋子的成品,心里发愁“你说玫子咋还不来收货,她会不会不来了?”
“胡说什么!昨天才有人传信过去哪能这么快。”大队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还不是着急,那二十五块钱我必须得拿到手里才踏实。再说了,我今天可是被大队上不少人拉住打听消息。”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人玫子是厂长,能缺了咱们的钱。”大队长扬高声音,可心中所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相信王玫,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里提着心,急需王玫拿钱过来给他一个定心针。
外面的天气实在是毒,但是今天是约定好的时间,王玫不敢大意。她拿上草编的帽子戴在头上,在旁边摊位上买了几个冰棍解解暑。
等厂子里的送货人员吃过饭之后,王玫便和他开着大车一同出发前去大队上。
她将手里的冰棍递了过去,“吃点吧,解解暑。”
“谢谢厂长。”送货人员不好意思的说。
冰棍的凉意瞬间带走了王玫燥热的感觉,夏天还是吃冰棍的时候痛快。去大队的路程上,王玫足足吃了三个冰棍才罢休。
“车来啦~车来啦~”
车子刚开到大队里,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响亮的欢呼声,不等王玫反应过来,几十号人拿着农具往她这边袭来,场面十分壮观,纷纷道:“玫子你可算来了,”
王玫理解他们的焦急,冲他们解释说:“今天厂子里有事,来得有些晚了。”
大队长媳妇赶紧摆摆手,“没事,玫子你只要人来了,婶子就觉得心里舒坦。”
众人也齐刷刷的点头称是,“玫子,你是厂长管一整个厂子事多,我们都理解你。”
大队长让所有人安静之后,笑着说:“玫子,我昨天就把成品从村里人的手里全部收了过来,全在家中屋里放着,咱要不现在去看看。”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王玫,只等她点头。把成品收走之后,他们就能拿到钱了,也不用在提心吊胆。
王玫笑眯眯地说:“成!”
因为需要验货,大队长临时给大家发了半下午的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大队长家里赶过去。
每家每户的成品都是自己装好的,并在上面请村里的会计放了个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十分好区分。
王玫坐在凳子上一个个把袋子打开,让送货人员去把准备好的纸箱拿过来。她每检验完一个成品,就放在箱子里。
她虽然仔细但动作并不慢,但是旁边的村民们却已经有人开始焦急地在原地踱步,有的人死死地盯着王玫的动作,期盼自己能达到标准。
王玫将一人做得桌布检验完之后,没有瞧出做工不好的地方,数量也对。就将旁边提过来的袋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小半袋子钱。
村里人眼睛都直了,谁也没想到王玫刚才拿着其貌不扬的袋子竟然装了半袋子钱。村里的会计更是心里激动,他刚才看王玫拿着袋子还帮忙提了过来,这不就等于他已经摸过这么多的钱。值了!
王玫喊出了纸条上的名字,“赵老太。”
“哎!”
赵老太将刚才拔草的黑手往身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把钱拿过来。她眼睛都红了,“谢谢玫子,谢谢玫子。”
“婶子这是你的劳动成果,你谢我干嘛?”王玫抬起头,颇有些哭笑不得,“以后可别这样说。”
赵老太用力的点点头,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嘴角的笑容灿烂。
等赵老太拿着钱转身,村里的人将她团团围住,一个劲往对方手中瞧。
赵老太把钱来回数了几遍,每数一遍都发出一阵阵笑声。旁边的人调侃道:“赵老太你再数下去,手里的钱非得被你数烂不可。”
她的话说完,周围纷纷传出响亮的笑声。
不过他们很快就住了嘴,因为王玫又开始叫了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不断有人上来拿钱, 领到钱的人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喜悦,不断地攥着手上的钱。她们成天就靠那点工分过日子,不怕日晒雨淋辛苦劳作,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再加上妇女的力气天生比不上男人, 更是在家里低一头。如今她们一个月竟然赚了二十五块, 这不是个小数目。
旁边的男人见到媳妇或者自家娘领到了钱, 也是与有荣焉,恨不得把人给供起来。
等到最后,王玫也觉得着实有点慢,于是她找来村里的会计帮忙数钱。
会计郑重地来到袋子面前,看着半袋子钱心情激动,他在大队上干了多年, 没有哪一刻碰过这么多钱过。
等到全部考查完, 王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笑道:“咱们这次完成的不错, 一批货里只有几个不合格的,下次咱们争取没有不合格的成品。”
“玫子你放心, 我们保证没问题。”
众人满心欢喜地说,此时此刻他们对于王玫十分的信服, “下次的材料什么时候送来,我现在都等不及了。”
“等明天我托让人把材料送过来, 到时候再交给大队长进行划分。”
一箱箱的货物用胶布密封之后,由送货的人员抬进货车里。而旁边村子里的男人们闲着也是闲着,上前出手帮忙。
他们都是干惯了农活的人,力气足, 几箱子货不到片刻功夫便抬上了车。
在所有事情忙完之后, 王玫从车里拿过百货商店的主任给的烟酒, 这些烟酒让送货人员拿走了一些,剩下的人正好做人情。
待所有人拿到钱一哄而散后,王玫来到大队长家里。此时大队长家里的人都在家里,因为家里的女人领了钱,一阵欢声笑语。
他们在见到王玫之后,赶紧起来相迎。在得知王玫要找大队长谈事情,大队长媳妇连忙招呼王玫在旁边的主位坐下。
王玫赶紧推辞,“婶子不用,我给叔说两句话就走。”
“叔,以后成品的事麻烦您费心了,明天我就不来了,只有每次收货的时候过来。”说着,王玫将一个装钱的信封递给对方。
“这使不得,你赶紧收回去。”大队长连忙推拒,他身为大队长做这些琐事实属是应该的,他感谢王玫照顾大队里还来不及。
“叔你就拿着吧,要不是你,我搞花式布艺的事也不会这么顺利,平常你又是帮忙统计人数,又要收货,这钱你不拿着我反而心里惭愧的慌。”王玫说得很是认真。
大队长家里人看得一阵牙酸,他真是舍得把钱往外推,若不是当着外人在场他们早就说起来了。
见大队长还想再推辞,大队长媳妇已经替他把钱收了回来,嘴里的笑容更真诚,“玫子,那叔和婶子谢谢你了。”
大队长重重哼了一声,瞧不上自家娘们贪财的模样。
王玫将从车里拿来的烟酒递给大队长,“里面是县城卖得紧俏的烟酒,叔可以尝尝。”
“玫子,你太客气了。”大队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拿了过来,他平生最喜欢抽个烟喝口酒,只不过家里没闲钱,只能自制烟,味大还呛人。这种盒装烟,他还是之前去公社开会时被领导递过一根。
“叔你身为大队长,大队里的人也都听你的,所以我想让你成为这儿的负责人。”见对方收下来,王玫才把来意说了出来。大队长是个好人也对队员们负责,找他最为合适。
大队长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说着说着玫子咋想到让他当什么负责人,“玫子,叔哪能当成什么负责人?”
“叔我觉得你行,你瞧瞧你在大队上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负责这个分材料以及收货的事情,大家能乱来?”王玫怕忙不过来,想以后一步步由手下的人接手,那到时候直接找负责人对接便行。
“行,那我试试。”话说到这里,大队长看着手里的的烟酒还是点头同意,他连整个大队都能管理好,还怕负责不了这些小事。
跟大队长商量完事情之后,王玫正准备回去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听到声音之后,王玫脸上的笑容深了深,“大嫂!”
林丁香跑着来到王玫的身边,她的额头还留着汗,不停地喘着粗气,“玫子,幸亏你没有走。”她的声音带着后怕,为自己跑得快感到庆幸不已。
林丁香被扭过头充满生气,如同一朵娇花似的王玫晃了下眼,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之前在王家的日子真是糟蹋了玫子。
她之前就觉得王玫的五官精致,现在脸白了也长肉了,好看的紧。
“大嫂,这段时日你过得可还好?”王玫知道现在王家一定不平静,王刚没了工作还带来一个五谷不分的钱玲。
要不是知道林丁香是个泼辣的性子,王玫真担心对方会收委屈。没想到这次能碰见大嫂,早知道来的时候就该买点东西过来。
林丁香虽然知道王玫没有变,但看见这一如往常地态度还是松了一口气,“玫子,我过想跟你商量个事,你做的那个布艺的手艺带上我成不?”她继续说:“我们现在已经分家了,赚得钱全是自己的。”林丁香在看到村里的人每个人拿的钱也是十分羡慕,要是有了钱,她不就能给儿子攒以后的学费。
她和王玫相处这么多年也知道对方的想法,林丁香当然也是愿意的,她才不想给王家白干。所以,上次哪怕黄如撺掇她去找县城里找王玫她也不同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们终于分了家,也穷得叮当响。
说着她不由得咬牙切齿,“家里那个老太婆趁我不知道把家里的钱全给王刚还了赌债,家里分家的时候只有十几块钱!”
林丁香不愿意养着一大家子人,原本是想提分家,黄如不同意。而林丁香虽然生气也只能想办法,毕竟她要名声。
直到要债的人来家里,听到两人的对话才知道家里全因为王刚被刮干了。林丁香顿时被五雷轰顶,这日子完全过不下去。当即忍不下去专门回娘家叫人过来给她撑腰,进行分家,不分家她就离婚。
这件事在大队里闹得沸沸扬扬,因为黄如以前欺负王玫这个大人物,所以大队上的人都对她看不上,也没有人想要拦着的意思。反倒是林丁香离婚之后,还有人拉着她的手说办了件明白事。
而这次就是同她关系好的婶子让林丁香去找王玫,把这个好活计给攥住。
林丁香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现在还缺不缺人,毕竟王玫现在的人手充足。
王玫在她的话语中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笑着说:“当然成,嫂子我一会儿加上你的名字,你回去之后给大队长说一声就行。”她原本说不让王家人参与也是有想过林丁香就算干了,钱也到不了自己手里,白白搭给黄如和王刚。
没想到大嫂竟然这么快就脱离出去了,想起黄如的性子,王玫有些想笑,恐怕对方当时得气疯了吧。
“大嫂,你若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现在有能力了,肯定帮你。”
说着王玫将身上的钱掏出来,递给对方,“这钱你先拿去,家里还有个孩子要喂,不要亏待了自己。”
王玫主要是给大队上的人发工钱,所以自己拿的很少,只有十几块。不多,但是是她的心意。
“玫子……”林丁香感动得眼眶有些微红,她看着手上的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想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是没有舍得把钱推出去。
“当初在王家,多亏了你帮我,要不然的话我以前的日子更惨。”王玫笑嘻嘻地说,她想起之前的日子不由得心里软了软。
之前王玫每天不但要保证满工分,还要回家干活。每天浑浑噩噩,仿佛下一科便会支撑不住,倒下去。要不是有林丁香不忍心帮她,恐怕她真的熬不过来。周围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是林丁香给了她一丝暖意。
王玫又继续询问了一番分家的情况,在得知现在黄如正在和王刚一房过活。王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太婆跟着王刚过一定少不了苦头吃。”
王刚是个不干家务活的主,而钱玲现在怀着孕光每天上工就有对方的苦头吃,黄如跟着他们能吃得好?
“可不是,老太婆奸着呢,每天在我们家里转悠,想要捞好处给王刚送去,我现在每天在家里跟防贼似的。”林丁香一言难尽,她爹娘心疼自己专门送了一篮子鸡蛋补身体。对方竟然也想打这个注意。
“嫂子,不管如何,你们分出来了。”王玫宽慰林丁香一句,不管如何逃离黄如的魔掌,以后的日子自给自足还是好的。
等跟林丁香寒暄完,王玫前往货车的方向,她得趁早回去才行。
王玫独自一人往前走,看着村里四周的景色。虽然她从小便是在村子里长大,但是她从来没有时间去静下心走在路上观看。
空气中一阵恶臭的味道袭来,她皱了皱眉,用手捂住鼻子。循着味道望了过去,却发现四周也没有人在挑粪。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她捂住鼻子赶紧往前走。
待她离去之后,躲在墙后面的钱玲才挑着猪粪走了出来,一脸的羞耻和气愤,死死地盯着王玫离去的背影。
她原本是想好好教训一下王玫,要不是对方她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可是在看到光鲜亮丽的王玫,以及浑身恶臭的自己时,突然便羞耻得不行。在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率先躲开。
该死的!乡下人连个猪粪都舍不得扔,还要每天让她提着送去做肥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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