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惊魂未定,上一瞬还以为今日就要命丧黄泉,此刻却已经安然无恙。
贺阑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断箭,“他们用的是三叉箭,应当是杨无轨的残部。”
“你带一千骑兵,去将这些残兵清剿干净。”裴涉视线落在云雾缭绕的山崖上,凤眸微眯,眼中映着山崖上淋漓的血迹。
话音未落,他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羽毛一般飘落。
姜窈头疼得厉害,如同重锤一下下凿着后脑勺,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处有力气。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那些皇室宗亲、百官命妇惊慌失措的丑态也轻烟一般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倏然断裂,她的身子沉沉地坠下去,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捞起来。
入夜时,姜窈仍是高烧不退,两颊烧得通红,唇色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赵医正诊完脉,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如今身子已有衰败之象,现在医治,尚且来得及,若是在拖下去,任其发展,到了病入膏肓之时,那便是药石罔效了。”
“你尽全力医治,药材不必吝惜。”裴涉脸色愈发阴沉。
赵医正拱手,“殿下一片孝心,臣感佩不已,定当尽心竭力。”
听到“孝心”二字,裴涉抬眸睨了他一眼,大殿中摆放的连枝灯光晕一层层漾开,落入他琥珀色的瞳仁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对这个长嫂,没有孝心,只有歹心。
但凡是他占了的,谁也别想夺走,阎王也不成。
就算是百年之后,皇嫂也得他同棺而葬。
打量着榻上的长嫂,她缩在被子里,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脖颈上,一直延伸进衣领中。
“冷……”姜窈的声音含糊不清,一个“冷”字被她咬在唇舌间,呜呜咽咽,如同呻.吟一般。
昏迷中她那两弯柳叶眉也仍旧微微拧着,眉心凝着愁气。
裴涉微微俯身,去分辨她口中溢出的残缺的声音。
“好冷。”姜窈一身的皮肉都在隐隐作痛,像是在被炭火灼烧一般,可内里又冷得如坠冰窟。
她本能地去寻热源,白净匀称的手探出锦被,柔软的指腹从裴涉撑在她枕边的左手上擦过。
他左手上那道狰狞的疤从腕骨蜿蜒至虎口处,姜窈柔若无骨的手就搭在他手背上,覆盖住那道刀疤。
这是当年他被父亲派人追杀时留下的。
因父兄忌惮,他早早便被划了封地,送去了辽东。
十四岁时,他在辽东领兵打了胜仗,却因为手段残忍,被父亲召回长安。
不过是捉来敌军的几名将领,剥个皮,点个天灯,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父亲和兄长偏偏指责他心肠狠毒,不择手段。
他本来也没打算对父亲下手,可那老皇帝为了让他的哥哥坐稳太子之位,竟派人暗杀他。
手上的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弑父杀兄,占了皇嫂,这些事早被他抛诸脑后。
只是他的皇嫂现在烧糊涂了,软嫩的指尖停留在那道陈年的伤疤上,没有疼痛感,却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下,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反手扣住姜窈的手腕,干燥温热的大手轻而易举便将她柔软的手包裹住,甚至满怀恶意地揉捏了几下。
青泥按方子将药煎好,趁热将药送来。
内殿重重纱幔垂下,里面的景象看不真切,她将药搁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玉碗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撩开垂帷走到桌案前,用随身携带的短刃割开了左手的掌心,神色自若地看着鲜血从自己手中滴落,一滴滴掉入褐色的汤药中。
胡人天生身强体壮,中原人厌恶胡人,视胡人的血为污秽之物,但长安城有些权贵私下里仍会豢养胡族奴隶,取血入药,据说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姜窈仍在昏睡着,身子软软的,裴涉将她上半身扶起,她也只是像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乖巧。
他端着白玉汤碗,将药喂给她。
药里滴进了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口中,姜窈常年茹素,根本咽不下去这样的药汁。
褐色的药汁从她唇瓣间溢出,顺着唇角淌下,一路滑进白色的寝衣中。
裴涉盯着姜窈那两瓣被药汁浸润的唇,鬼使神差地将碗中余下的汤药饮进自己口中,然后捏住她烧得发烫的后颈,喂了进去。
四岁时,太史局的人断言他命格奇诡,若不铲除,必将祸及社稷,父亲将他扔在冷宫里,冷宫的宫人不给他饭食,他便杀人饮血,对饮人血啖人肉习以为常。
姜窈的唇被人堵住,乖乖将苦涩的汤药咽了下去。
但裴涉得了趣,反而趁虚而入,从她微微分开的唇齿中探了进去。
皇嫂的唇出奇的软,含在口中,绵软如云。
她口中残存着药香,与女人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那气息藤蔓似的勾扯着他。
他箍住皇嫂的腰,带着她躺进锦衾中。
姜窈有所觉察,伸手去推那只钳制住她腰身的手臂,却也只是徒劳。
低低的喘息声从她口中吐露出来,微热的气息混杂着她身上的幽香,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将暗藏的恶念全都勾了出来。
在她腰际流连的手依旧未消停下来,暗中丈量着她纤细的软腰。
他生的高大,手掌也大。
皇嫂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掌住。
姜窈睡得沉,梦中迷迷糊糊,忘记自己的夫君已经在几日前病死了,软软地唤了一声,“陛下。”
握在她腰上的手顿了顿,却没有离开。
那手臂铜浇铁铸一般,姜窈下意识的推搡像猫抓似的,根本推不开。
成宁帝身子不好,力气也不大,而且从不会如此过分地箍住她的腰不放。
姜窈这才隐约察觉到一丝异常,但她太累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只好任由这双手在她身上作乱。
清醒着的裴涉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晦暗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
皇嫂还念着她死去的丈夫。
他从不后悔弑兄,但他忽然很后悔让皇兄死得太晚。
他忍受不了姜窈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与别人同榻而眠,躺在别人的怀里软声叫“夫君”。
滔天的妒火驱使着他,咬住怀中女人的后颈。
姜窈心怀慈悲,在别人都厌恶他,畏惧他的时候,好心地救起了他。
可那时她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一只恶虎。
而现在,这只恶虎正咬住她白嫩的后颈,只要再一用力,就能咬破她的肌肤,吮吸她的血液。
但他没有,他的齿尖没有用力,浅尝辄止,像是标记自己的猎物一般,在她的后颈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她雪白后颈上那粒朱砂痣被舔得湿漉漉的,被白腻的肌肤衬着,显得越发靡艳。
脖颈上湿润的感觉让她的腰身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旋即被身后的人紧紧按住。
环住她细腰的那只手臂越来越用力,勒得她动弹不得,虽是睡梦中,她也伸出刚刚被焐热的手去推了推。
手腕上尚未愈合的咬痕从袖口中露出来,伤口还未结痂,虽然不算深,但在她白生生的腕子上,很是明显。
裴涉摸索到她的手腕,指腹在那圈齿痕上按了按。
单从这圈齿痕,他也能猜到,这是个孩童咬的。
皇嫂身边,就只有裴煦一个年纪小的。
埋在姜窈颈间的头微微抬起,蹭乱了她散开的长发。
烛光被垂下的纱帐挡去了大半,帐中光线朦胧如水,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毒,狭长的凤眸中淬着寒意。
冷宫年久失修,荒草丛生,排水的御沟旁,有一处狗洞。
裴煦趁夜偷偷从慈宁宫跑出来,摸着黑鬼鬼祟祟在狗洞前蹲下。
“煦儿,是你吗?”墙内传来妇人急切的声音。
“母妃,儿臣来看你了。”裴煦近来长高了许多,这狗洞他已钻不进去,只能从外面伸只手进去。
墙内的废妃白氏捧着儿子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打在裴煦仍带着青涩稚嫩的手上。
裴煦抓紧白氏的手,哽咽着道:“儿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妃,儿臣都快不记得母妃的样子了。”
她哭得伤心,却也不忘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塞到裴煦手中,“煦儿啊,你要争气,姜窈那个贱人整日里病恹恹的,瞧着就不是长命之人,你把这药悄悄下进她的膳食中,早点送她下黄泉,咱们母子二人就能相见了。”
裴煦与成宁帝一样,性子软弱,优柔寡断,听闻母妃要他做这等杀人害命的勾当,便支支吾吾,犹疑不定。
白氏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了如指掌,她不生气,反而握紧了裴煦的手,安抚他道,“煦儿,姜窈她本就是个病秧子,难能久寿,她命数如此,咱们只不过是早点送她去死,再说了,你看她病歪歪的,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死了干净。”
裴煦耳朵根子软,最是禁不住劝,思来想去,觉得母妃的话不无道理,便接过了那包药粉,揣进自己怀里,蹑手蹑脚往回走。
白氏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美艳的脸庞上展露出癫狂的神色,五官近乎扭曲,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
裴煦没走几步,又折回来,趴在墙根,嗫嚅道:“母妃,皇叔回长安了,儿臣……”
白氏脸上的神情僵住,斥骂道:“你糊涂呀,你皇叔与姜窈素来没有交情,怎么会发善心保住她?老天开眼,陛下驾崩了,她父兄也都死了,没人能护她了,这就是老天爷赐给咱们母子的大好机会,此时再不动手,恐怕要错失良机,你要是再犹犹豫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
裴煦立刻慌了神,拍打着隔开他们二人的宫墙,“母妃,我都听你的,你别不要我!”
“煦儿乖,你照我说的做,等姜窈死了,你便奉我为太后,咱们母子二人,可朝夕相见,”白氏惯会拿捏他,这会儿又温声细语哄他,“这世上,只有母妃才是真心为你好,姜窈她对你好,不过是为了太后的位子,都是虚情假意,哄骗人的。”
裴煦撇着嘴抽抽搭搭哭起来,连连点头,“我晓得了,母妃。”
白氏劝动了裴煦,等他离开后,她倚在朱漆斑驳的旧墙上,咯咯笑起来,“我就知道,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四年,如今我总算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是拜姜窈所赐。
四年前,姜窈的兄长在沙场上立了功,成宁帝后位空悬,欲召姜窈入宫为后。
她从浣衣局宫女一路爬到妃位,荣宠已到了头,却不甘心,一直盯着皇后之位,为此,她不知在成宁帝耳边吹了多少耳旁风,可成宁帝担心朝臣阻拦,一直不松口。
惦记多年的后位,被姜窈夺去,她便偷偷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诅咒姜窈,事情败露后,她便被关进了冷宫,借着她的圣宠鸡犬升天的姊妹弟兄也都被流放至边地。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扎的小人,上面写着姜窈的名字,几根银针扎在纸人身上。
女人笑容狰狞,一边咧嘴笑着一边将纸人的头颅拧掉,撂在地上,狠狠踩了几下,将纸扎的小人碾碎在烂泥里,她才心满意足地停手。
裴煦做贼心虚,慌慌张张返回慈宁宫,路上漆黑,宫灯晦暗,他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没事,他自己反而栽倒在地上。
他怕人认出自己,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身上的土都未来得及拂去就跑开了,连自己怀里揣着的药包被那人偷走了也没发觉。
卯时三刻,天色青灰,雨后的潮湿未退,檐下栖了几只鸟雀,鸣声阵阵。
姜窈后半夜便退了烧,身上的酸痛感也舒缓了了许多。
青泥掀开纱帐,挂在银钩上,将一套干净的衣裙放在姜窈枕边。
姜窈昨夜服了药,后背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裳湿黏,贴在脊背上,很不舒服。
她刚起身,口中仍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忍不住咳了两声,“昨夜我可是喝了什么?”
“娘娘昨夜高烧不退,奴婢煎了一碗药送来,再没有旁的了。”青泥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端给姜窈。
姜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想许是自己烧糊涂了,又没饮血,口中怎会有血腥气。
她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由着青泥帮她换上衣裳。
外面的宫婢进来通禀,“娘娘,虞太妃来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呢。”
虞太妃的父亲去岁升任国子祭酒,很受先帝看中,先帝在世时,姜窈对她已是礼让三分,如今先帝崩逝,姜窈无依无傍,更不敢轻慢了她。
匆匆穿好衣裳,梳洗一番,姜窈从内殿走出去。
虞太妃见了姜窈,也不起身见礼,坐得安安稳稳,用手中纨扇指了指地上的几箱药材,“听闻娘娘病了,特地给娘娘送些滋补身子的药材。”
姜窈烧才退下,脸色惨白如纸,抿唇笑了笑,“妹妹有心了。”
虞太妃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只喝了一口,就以纨扇遮面,咳嗽起来,手腕上的几个翠玉镯碰撞得叮当响,“呦,娘娘的茶是陈茶罢,怎么这么苦涩?”
她的样貌并不出众,只是生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涂脂抹粉,珠围翠绕,倒也别有风情。
姜窈神色如常,未见波澜,“是去岁的玉叶春,本就不是什么好茶,妹妹喝不惯,到也在情理之中。”
虞太妃嫌弃地放下茶盏,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掖了掖嘴角,“我宫里头有今年的天香银针,回头我送姐姐几斤,我哥哥差人送了十斤入宫,我一个人怕也喝不完。”
她那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似是不知姜窈兄长战死的消息。
姜窈被这些日子的种种变故折磨得遍体鳞伤,本已麻木了,冷不防被他人提起,心口又开始一阵阵地刺疼。
虞太妃惊呼一声,故作愧疚,道:“我竟忘了,太后娘娘兄长的死讯几日前才刚传来,我这一不留神,戳了娘娘的痛处,娘娘莫怪。”
姜窈搁在膝上的手握紧,指甲狠狠掐着白嫩的掌心,才让自己不流露出分毫的狼狈,“妹妹无心之言,哀家怎会怪罪。”
“娘娘身子不好,可得仔细将养着。”她特意来看姜窈的笑话,见她果真憔悴,心满意足,也不想久留。
青泥忍着怒火送走了虞太妃,回来便向姜窈抱怨,“娘娘,虞太妃分明是打量着咱们没有依傍,来看咱们笑话的,您怎么反倒谢他?”
“你也知咱们如今无依无靠,如同水上浮萍,难道要我跟她鱼死网破?”
兄长一死,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就是年方九岁的小侄儿姜誉,他如今到了读书的年纪,原本她就是与家中长嫂商议,等入秋就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姜家遭逢变故,姜窈就算是为了侄儿,也不会去得罪虞太妃,“誉儿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日后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要求到她头上,忍一时也无妨。”
月落参横,天将亮未亮,宣政殿前的庑廊下挂着琉璃宫灯,烛火通明。
一名暗卫回来复命,将冷宫中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末了,将那包药粉呈给裴涉,“殿下,属下已经查看过了,是砒.霜。”
裴涉打开那包药粉,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捻开。
砒.霜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形,但他这种刀尖舔血的恶人,对这些取人性命的毒物再熟悉不过。
伏在他腿边休憩的几只白虎也睁开金色的眼睛,露出尖锐的獠牙,喉间翻滚着阵阵骇人的吼叫声。
“先将那女人押到刑部大牢,待我处理完今日的政务,亲自审问。”他瞪了那几只老虎一眼,声音冷硬,脑中浮现的却是皇嫂软绵绵窝在他怀里的模样。
皇嫂心性坚忍,身子却软得一塌糊涂,像只猫儿似的。
他手中的狼毫笔在纸上顿了顿,洇开一团墨迹。
天刚擦黑,刑部牢房中的狱卒已换了班,濒死的呻.吟声和腐臭的气息与夜幕一同笼罩着牢狱。
白氏被关进这里也有大半日了,没有一人过来送饭食,也没人理睬她。
但她不死心,不停地拍打血迹斑驳的牢门,喊得嗓子嘶哑,还是不罢休。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儿是大齐的皇帝,让我儿知道了,定会诛你们九族,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地牢幽暗,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充斥着牢房,白氏几欲作呕。
流逝的时间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性,她实在喊不动了,趴在牢门前,两颗水灵灵的眼珠子干涩不已,布满了血丝,没了那股子张狂的劲儿。
自打关进来,她手脚上就被狱卒套上了重枷,现在就算是一动不动也累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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