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小青梅(吾彩)

素馨掀开车帘：“公主殿下，我们小娘子在车上，她……”
也不等素馨说完，慕云柠把缰绳和大刀往紧随其后跟来的裴定谋手里一扔，直接从马上飞身落在车辕上，进了车厢，打量一眼柒柒，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死。”
柒柒：“……阿姐，我没事，但是太子哥哥回宫了，您快去拦着他，我怕他一冲动再杀人。”
慕云柠深知自己那弟弟是个什么性子，也清楚知道他这小媳妇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估摸了一下马车到皇宫的距离，抱臂往柒柒对面一坐：“要杀也杀完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柒柒言简意赅地把今日入宫一事讲给慕云柠听，慕云柠冷笑一声：“贱妇，活腻了。”
她伸手在柒柒肩上拍了拍：“放心，一切有我，你回府去歇着。”
说罢，也不等柒柒回话，出了马车，飞身上马，对着裴定谋一伸手：“刀。”
“来了娘子。”裴定谋把大刀丢回慕云柠手里，二人默契地一夹马腹，纵马离开。
听着那一声满是杀意的“刀”，再听裴当家那略显兴奋地声音，还有外头狂奔离开的马蹄声，柒柒哀叹一声，趴在榻上，有些后悔：“我怎么觉得，我不该喊阿姐过来的。”

第六十九章
柒柒满怀担忧地回了太子府, 护卫把马车从偏门赶进府内，停到柒柒住的院子门口。
还没到府里时，书蝶就让护卫先行回去安排, 等马车停好, 几个力气大的粗使侍女已经抬了一块铺好软垫的板子等在那里。
“慢点, 一定要慢着点。”书蝶招呼几人，先把柒柒抬到板子上, 这才小心抬下马车, 抬进院中。
小翠刚从柱子那回来没多久，听说柒柒被皇后宣进宫了, 也是万分着急, 正坐立不安地等着, 一听到外头有动静，忙跑出门, 看到柒柒是被抬下马车的，当即腿一软，扶着一旁的花架才堪堪站稳。
柒柒趴在板子上看到这一幕, 忙抬了抬手：“小翠姐, 我好着呢。”
见人还能笑着说话，小翠心下稍安, 抬脚跑过去，帮着一起将人抬进了屋, 众人又合力把柒柒小心挪到榻上平放好，依次退了出去。
天气太热，柒柒穿了自己的衣裳, 又裹了慕羽峥的外衫, 闷得一身是汗, 她虚弱开口：“帮我把哥哥的衣服拿掉吧。”
书蝶和小翠上前，一点一点给她把太子的衣服扯下来，看着她后背上裹着的白布浸透出血迹，书蝶红着眼眶转身就往外走：“奴婢去请太医。”
小翠蹲在榻边，看着脸色煞白的小姑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趴在榻上呜呜哭起来：“柒柒，咱们回云中郡吧，长安城太可怕了。”
见小翠哭得难过，柒柒故意哎呦一声，小翠忙抬头，一脸担忧：“可是疼？要吃药吗，我去拿药。”
小翠起身，着急忙慌地跑到柒柒放药的柜子里，手忙脚乱地抱了一堆药瓶过来，往柒柒面前一堆：“你要吃哪个？”
柒柒在宫里刚吃过，这会儿还不到时候再吃，可看着小翠那殷切的目光又不忍心拒绝，想了想伸手拿了一瓶真的消食丸，打开瓶盖倒出一粒放进嘴里吃了，随后笑了笑：“好多了。”
小翠见她伤成这样了，还在这没心没肺地笑，真是哭哭不得，笑笑不出，她坐在地板上，趴在榻边，和柒柒小声说话：“是谁害得你，太子殿下知道吗？”
柒柒也不隐瞒，把事情大概经过和小翠说了，随后叹了口气：“太子哥哥回宫去给我算账去了，公主阿姐也去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慕云柠赶到宫中，慕羽峥已经距离御书房百步之遥，他带着苍术和素馨，被禁军团团围住。
禁军统领边退，边苦口婆心地劝：“殿下，微臣求求您，不要再往前走了。”
若再往前五十步，就殿下这手持利刃杀气腾腾的模样，陛下一个命令，他们就得挥刀相向，哪怕他心中更愿意效忠这位杀伐决断的储君，可禁军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皇命一下，他不得不照做。
除非太子殿下此刻就反了，那他愿意冒死赌一把。
慕云柠看着人群中平静得宛如死水的慕羽峥，轻轻叹了口气，高喝一声：“都给本宫让开。”
禁军统领一见是长公主驾到，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一看到长公主肩上扛着的大刀，那口气又吊了起开。
长公主好的时候豁达大度，通情达理，除了爱拉人切磋以外，没什么别的毛病，哪怕不小心冲撞了她，她也不会计较。
可她一旦犯起病来，那可真真是，叫人头疼。
太子殿下再发狂，那也是个正常人模样，冷静克制，冤有头债有主，只要别惹着他，他并不会乱伤无辜。
可长公主发起疯来，那是真疯啊，管你是谁，胆敢挡她的路，一刀柄就能将人扫飞。
禁军们看看手里的剑，再看看长公主手里的大刀，自动自觉让开一条路。
慕云柠走到慕羽峥面前，把大刀往地上一杵，“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府去照看柒柒。”
慕羽峥从打重新进宫，一直平静如水，可看到自家阿姐，却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眼眶：“阿姐，刚才我若是晚去一步，柒柒就要被他们害了。”
慕云柠拍了拍慕羽峥胳膊：“我知道，你听阿姐的话，先回去看看柒柒，这里阿姐先替你出口气，明天你再进宫来找陛下要说法。”
慕羽峥不肯走，用力攥着剑的手泛起了青筋：“我此刻就要去找那毒妇算账。”
慕云柠问道：“怎么算账，直接杀了？别忘了，她如今还是皇后，是中宫之主。”
慕羽峥眼神狠戾：“皇后又怎样，皇后我就杀不得嘛。”
这话大逆不道，他这是连名声都不要了。
更何况，陛下有意包庇，即便想杀，又怎么杀得了。
若当真由着他闯进御书房，怕是真要着了那毒妇的道，顺了她的意。
慕云柠冷声：“太子。”
姐弟二人一个提刀，一个拎剑，站在那里默默对视。
周围众人屏气敛息，呼吸都放轻了。
许久，慕云柠叹了口气：“我不是拦着你讨公道，你先回去看看柒柒，我遇着她的时候，正疼得大哭，直喊着要你，后来还晕了过去。”
慕羽峥神色大乱：“当真？”
慕云柠面不改色：“不信你问裴定谋，他也在场。”
裴定谋立马上前，神态自若附和道：“你阿姐说的全是真的。”
慕羽峥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朝着宫外飞奔，飞檐走壁，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慕云柠看着还在发呆的苍术和素馨：“行了，你们也回去吧。”
二人应是，施礼告退，出了宫门，哪里还有太子的影子。
素馨回太子府，苍术提着孔大郎翻墙越户去了孔府，按照太子的命令，直接把人丢在了孔大人的床上，惹得孔府上上下下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慕云柠送走几人，看了一眼禁军统领，吓得他后退两步，做出格斗的姿势：“殿下，您要作甚？”
慕云柠没搭理他，扛起大刀，带着裴定谋直接去了皇后的明华宫，让裴定谋站在院门口等着她，她一个人进门，挥刀就砍。
从外砍到内，从里砍到外，几个回合下来，富丽堂皇的明华宫里里外外砸了个稀巴烂，一片狼藉。
吓得原本就躲在屋内的那些宫女太监们直接钻到了床底桌底，把自己藏了起来。
禁军们生怕她胡来，跟了过来，可看着那虎虎生风的大刀，硬是没人敢拦。
唯独裴定谋看得两眼直放光，满心满眼的崇拜，要不是场合不允许，他都要喊上几嗓子“娘子威武”来助助威。
慕云柠砸了明华宫，尤不解气，拎着刀，带着裴定谋又去了孔皇后唯一的女儿静云公主的宫殿，照旧进门就是个砸。
十五岁的静云公主和她母亲如出一辙，同样擅长演戏，每每见到慕云柠姐弟俩都要亲切的喊声皇姐皇兄，哪怕他们不搭理她，她也一副兄弟姐妹情深的样子，永远不会生气，天长日久，竟落得个温柔贤德的好名声，世人提起她，那都是赞扬有佳，再提起长公主慕云柠，却都是啧声摇头。
慕云柠不分缘由进门就砸，但凡是个正常人，即便脾气再好，也得黑着脸问上一句为什么。
可这静云公主竟一脸惶恐跑出来：“皇姐，可是静云哪里做错了，您只管说出来，静云一定改。”
慕云柠单手拎刀对着静云公主，一步一步将她逼退到墙上，拿刀刃抵在她脖颈上：“收起你这幅嘴脸，本宫不爱看。”
静云公主吓得脸色煞白，泫然欲泣：“皇姐，定是静云哪里做错了，你想砸就砸个够，好让静云长长记性。”
慕云柠手上微微用力，刀刃割破静云公主脖子上的皮，渗出血珠。
她冷笑一声：“当本宫不敢杀你？别忘了，全大兴皆知，本宫可是有疯病在身上的。”
“哦，还有，上次我立功回来，找陛下要了枚免死金牌，今日是你母后犯贱在先，若是我一个‘错手’杀了你，你猜，你的好父皇会拿我怎样？”
这下静云公主当真怕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硬是没发出声来。
慕云柠满意地拿刀背拍拍她的脸：“以后见着我和太子，你躲着走，若是让本宫再见着你这幅贱兮兮的嘴脸，别怪本宫手抖。”
静云公主面色苍白如纸，滑坐在地上。
慕云柠收刀，接着到处劈，还把最爱打扮的静云公主的衣柜砍了个稀巴烂，首饰盒子也都剁碎了，随后在静云公主崩溃的大哭声中，扛着大刀扬长而去，直接出宫，去了太子府。
慕羽峥骑马一路飞奔回府，神色慌张赶到柒柒的院中，还没进门就大喊：“柒柒，柒柒。”
柒柒受了惊吓，太医为她熬了一副安神汤服下，药效发作睡着了，听到慕羽峥惊慌失措的大喊，猛地惊醒，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当看到那高高大大的男人步履匆匆朝她走来，柒柒笑了，伸出手：“哥哥，你回来了。”
见柒柒好好的，慕羽峥只当她晕过去又醒了，飞身奔到榻边，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连亲了几口：“别怕，我回来了。”
守在一旁的小翠和书蝶，眼睁睁看着满身血腥味的太子殿下飞身进屋，根本来不及请安，就看到了这亲昵的一幕，二人不敢再留，忙低头退了出去。
柒柒有些害羞，又很开心，把脸埋在慕羽峥手心上蹭了蹭，“有人在呢。”
慕羽峥又在柒柒头顶亲了亲，等她抬起头来，柔声问：“你好些没，伤口还疼不疼？”
柒柒摇头：“我让府里太医给我检查了伤口，重新上过药了，现在不疼了。哥哥，你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遇到麻烦，但我还没能为你讨回公道，皇后躲到陛下那里去了。”慕羽峥万分懊恼。
柒柒把脸放在他手心上：“哥哥，没事的，反正她人活着，早晚一天能算到这笔账的，不急这一天，你先陪陪我好吗，我想让你陪着我。”
一向暴躁的小姑娘乖巧无比地说着软乎话，慕羽峥的心都要化了，他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好，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
柒柒拍了拍榻：“那你上来，搂着我。”
慕羽峥照做，脱了鞋子，挨着柒柒躺下，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见她还穿着那身破衣裳，轻声问：“可要换衣裳？”
困意袭来，柒柒闭上眼睛，咕哝一句：“我好困，晚上再说。”
柒柒趴在慕羽峥身边，闻着那混着血腥味的熟悉味道，慢慢陷入梦乡。
慕云柠带着裴定谋找来时，就见两人在榻上睡着，不过睡着的只有柒柒，慕羽峥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
慕云柠上前询问柒柒的伤势，听闻还好，便把慕羽峥喊了出来，姐弟二人和裴定谋一起说话，分析一向热爱维护表面和平的孔皇后到底是发哪门子的疯，连个征兆都没有，竟直接做出此等烂事来。
可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柒柒热醒，咕哝着喊了一句哥哥，慕羽峥扔下二人，一个闪身就进了内室，扑到榻边：“我在呢。”
“要喝水。”柒柒睁眼。
慕羽峥去端了杯温水来，递到柒柒面前，柒柒抬起头喝了，随后伸出胳膊：“哥哥，你抱我一会儿，我肚子都趴麻了。”
从受伤之后她就一直趴着，但其实肚子没趴麻，是胸压麻了，但这话不好直说。
慕羽峥贴着榻伸进手去，将人稳稳托起来，随后像抱婴儿那样，将她竖起来贴到自己身上，避开她的伤口扶着她，抱着她在地上来回走动。
慕云柠站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嫌弃地摇了摇头，牵着裴定谋出去，自己找院子住了下来。
慕羽峥抱着柒柒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说饿了，他吩咐人送了饭菜上来，柒柒背上不敢动，两人尝试了几个方式，最后柒柒还是趴回榻上，慕羽峥喂她吃。
吃过了饭，柒柒说要擦身体，慕羽峥便让书蝶和小翠进来帮她，他躲去外间匆匆吃了一口饭，又洗了个澡，换掉一身满是血腥的衣衫。
等两人帮柒柒简单擦掉身上的汗水，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慕羽峥才再次进来。
他不放心，非要看看柒柒的伤口，柒柒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掀开了罩衫，独留了一件兜衣在身上。
柒柒羞得满脸通红，趴在枕头上装死。
她感受到那只大手给她拆开绷布，又给她裹好，随后背上一阵柔|软的温|热袭来，她脊背一僵，脑袋轰的一下，紧接着就又感受到一滴一滴的泪砸在她背上。
她艰难回头，“哥哥，你哭了？”
“没有。”慕羽峥大手扣住柒柒的脸，轻轻推回去，随后拿袖子将落在柒柒背上的泪水抹掉，给她把罩衫扯好。
他挨着柒柒侧身躺好，摸着她的头，自责万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柒柒偏头看他：“胡说八道，你是我的情郎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谈何连累。”
慕羽峥凑过去，“是我大意，孔皇后一向来阴的，明面上从不肯撕破脸，我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没做防备，才让你陷入到了此等危险境地。”
柒柒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抽风？”
慕羽峥眉头微蹙：“我和阿姐还有姐夫一同商议了许久，都找不到她这么做的理由，你再仔细跟我说说你在明华宫的事。”
柒柒趴在枕头上，揪着慕羽峥衣服上的带子玩，慢慢回想着，把今日入宫的所有细节全都说给慕羽峥听。
慕羽峥听完之后，还是没找出孔皇后反常行为的理由。
柒柒也帮他想，想着想着纳闷道：“那孔皇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怀了身孕，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连摸肚子都不大敢摸，像是怕谁看出来，怎么的，她这是怕怀了龙胎招人陷害？”
“她还说要给你挖坑来着，哥哥你知道她想怎么挖吗？”
慕羽峥猛地坐起来，震惊无比道：“你说什么，孔皇后怎么了？”
柒柒吓一跳，歪脑袋看他：“孔皇后怀孕了啊，能有两个月了吧。”
慕羽峥哈哈一笑，俯身下去，捧着柒柒的脸，在她脸上狠狠嗦了三口：“柒柒，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
柒柒抹着脸，一阵阵无语：“孔皇后怀孕，你就多了个竞争对手，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慕羽峥凑到柒柒耳边，轻声说：“陛下的身体去年就坏了。”
柒柒眼睛一亮，“所以，孔皇后这孩子，不是陛下的？”
慕羽峥点头：“定然不是，我看过太医院的手札，陛下的病没得治了。”
柒柒眼中燃起八卦的火花，兴奋得半个身子都支了起来，痛得嘶了一声又老实趴回去：“所以，皇后给陛下带了绿帽子，那奸夫是谁？”
慕羽峥答：“尚且不知，不过她在入宫之前本是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据说当年两家已经在议亲，后来孔贵妃死了，她才进了宫。
“她那青梅竹马上半年刚死了夫人，若是我没猜错，这奸夫就是他了，难怪她要出此昏招，看来是等不及想要将我赶下储君之位，回头好立淮南王为太子，到时再来个逼宫，只有这样，她的孽种才保得住。”
柒柒有些兴奋：“要是把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去，那她不就完了。”
慕羽峥急匆匆下地穿鞋，“我得去找阿姐，即刻便入宫，免得夜长梦多，孩子没了，口说无凭。”
“她既已出招，那么淮南王那里也一定做好了准备，怕是要反。”
慕羽峥穿好了鞋，单膝跪在榻前，握着柒柒的手，愧疚不已：“今晚我不能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