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玉回到塔布巷,到了东院,借口说顾神医喊她帮忙,支走了柒柒。
随后走到慕羽峥身边,悄声说:“伍哥,公主殿下晚上要来。”不能喊太子殿下,他就跟着孩子们一同喊起了伍哥。
“当真?”慕羽峥激动地偏过头来。
广玉便答:“当真,如今在城中客栈歇息,晚上我安排马车去接过来。”
慕羽峥高兴不已:“太好了,我还以为得到开春才能见。”
“快过年了,殿下惦记您。”广玉说,又问:“那是在这院见,还是在西院见,柒柒和小翠怎么办?”
慕羽峥想了想,说道:“在西院见吧,柒柒她们睡得早,等阿姐到了,我过去西院。”
两人刚说好,柒柒就带着一身寒气跑进屋,仰头瞪广玉:“广掌柜,神医伯伯说没叫我啊。”
广玉面不改色道:“啊,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对不住啊,下次我听清楚点再传话。”说完就走。
柒柒哼了一声:“哥哥,你说这广老板年纪轻轻,耳朵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慕羽峥忍笑,招呼柒柒到沙盘那里,握起她的小手,带她写字。
过年这几天,这个不正规的小学堂暂时停了课,柒柒也放了假,慕羽峥便天天逮着柒柒教她。
柒柒打算以后自己开药方,便学得格外认真。
等吃了晚饭,慕羽峥惦记着慕云柠要过来,便招呼柒柒洗漱歇息:“早些睡,明儿二十九,还有好多事要忙,晌午还得去吕叔家吃饭。”
吕成文为了感谢慕羽峥教蔓云和在山识字,也为了感谢广玉介绍生意给他,就张罗着腊月二十九晌午在他家吃个饭,大家伙欣然应允。
柒柒乖巧应了一声,洗漱过后爬上炕:“哥哥,给我擦香膏吧。”
前阵子,吕叔给柒柒家做了个吃饭的方形炕桌,还做了个放杂物的长条窄桌,有了两个桌子,终于不用再把碗筷直接放在炕上,那些小物件也不用都往炕上堆。
柒柒每晚睡炕头,那窄桌就靠墙放着,她把她那些香膏瓶子规规矩矩摆在桌上,吕叔给她做的那个精致妆奁也摆在上面,虽然还空空如也,可柒柒看着就高兴,每天都要拿抹布仔细擦一擦。
慕羽峥洗了手,摸索着去桌子那,拿过柒柒正在用的两盒香膏,一盒便宜的用来擦手,抽奖中的那瓶贵的用来擦脸,小姑娘用得格外省,到现在都还没用完。
小翠进来帮柒柒铺被子,见慕羽峥摸摸索索地在开香膏的盒子,便上前说道:“伍哥,要不我来吧?”
“好呀,小翠姐帮我擦。”柒柒便开心地转了个身,小脸对着小翠。
慕羽峥拿着香膏,没有递过去,摸索着抓住柒柒的手:“还是我来。”
小男孩端坐在那里,嘴角挂着笑,语气也温和,可不知为何,小翠竟然不敢再去争,忙冲柒柒笑了笑:“那我先回屋去了。”说罢转身出门,去了西屋。
柒柒歪着头想了想,疑惑道:“哥哥,小翠姐是不是怕你?”
慕羽峥心平气和道:“为何怕我?”
柒柒摇了摇头:“不知道,每次你在,她好像都不敢说话呢。还有蔓云姐也是,有几次我们正说得开心,你一来,蔓云姐说话声都小了。”
“是吗,不曾留意。”慕羽峥也有些疑惑。
以前在宫中,每日读书习武,事情繁多,一刻不得停歇。
很少玩耍,也就很少有开心的时候,他不常笑,身边服侍的宫人似乎是有些怕他,但也是怕他生杀予夺的储君身份。
如今在这塔布巷,除了自己人,在所有人眼里,他不过是柒柒捡回来的小累赘,又什么好怕的。
在山那小子就不怕他,虽然现在也叫他伍哥了,可前头和柒柒聊天时提起他,还当着他面说过他小累赘。
从小到大,所有同龄人和他相处,都小心谨慎,生怕惹他不高兴。
可他知道,那些恭维和讨好,只不过因为他是太子。
他喜欢柒柒,在山他们这样对他,该说好话的时候毫不吝啬,该嫌弃的时候毫不掩饰,该争执争执,该和好和好,这样才是真情实意的自己人。
慕羽峥给小姑娘擦完两只小手,又换了那瓶桃花香味的香膏,挖了一块给小姑娘涂着小脸蛋。
自打把家里的钱全用来帮小翠之后,小姑娘用起香膏来,越发精打细算了,脸上允许他涂的地方又缩小了,只能涂脸蛋朝前的那块,侧脸都不必擦了。
慕羽峥虽然看不见,可他摸得出来,小姑娘那小脸蛋细腻粗糙的边界明显,他每每想象一下,都忍不住要笑。
见他嘴角又开始往上扬,柒柒立马知道他在笑什么,提前警告:“不许笑哦。”
慕羽峥便又把嘴角压下去,“好,不笑。”
柒柒一本正经道:“哥哥,以后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去书肆给你接个抄书的活,到时你也可以代人写信,这些都能赚钱的。”
“到那时,我也能帮着林爷爷包扎伤口了,林爷爷说了,等我敢上手处理伤口,他就给我开八百文的工钱呢,到那时咱有钱了,我就多买两盒香膏。”
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以后的生活,慕羽峥认真听着,一一应好。
等擦完香膏,慕羽峥小声问:“柒柒,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柒柒小声回:“慕羽峥啊,怎么了?”
慕羽峥摸摸她的头,不露声色,笑着说:“没事,我怕太久没人喊我,我忘了。”
他现在不能和柒柒坦白身份,就希望她记得他的真名,这样,就不算完全骗了她。
柒柒想起初见他的样子,顿时很心疼。他家里人都没了,如今成了她的哥哥凤伍,他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真名,那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她一定要牢牢记住。
柒柒拉着慕羽峥的手,小声安慰:“哥哥,我之前没喊你,是怕被人听了去,往后我隔阵子喊你一回,绝对不会忘了你的名字,永远不会忘。”
慕羽峥认真点头:“好。”
柒柒凑近他,小小声喊:“慕羽峥。”
慕羽峥笑着答:“哎。”
“嘿嘿。”柒柒开心地笑了。
两个孩子躺在各自的被窝里,手拉着手聊天,聊了好一阵子,柒柒也没有睡意。
这阵子她放假,不需要去医馆,每天就睡得饱饱的才起来,夜里就睡得晚了些,两人经常东拉西扯聊上好久才睡。
慕羽峥也喜欢听小姑娘叽叽喳喳,各种事情经她绘声绘色一说,都变得格外有趣起来。
可今晚不同,他惦记着慕云柠要来,就想着早点儿把柒柒哄睡。
小姑娘夜里一直有留灯的习惯,这么亮着,她肯定更难入睡,慕羽峥想了想伸出一只手,盖住小姑娘的眼睛。
柒柒把他手扒下来,纳闷问道:“捂着我干什么?”
“明早不是还要和在山他们去赶集,早些睡,免得等他们来了你还没起。”慕羽峥轻声哄。
“是哦。”柒柒一想也是,把慕羽峥的手放回自己眼睛上,认真酝酿睡意。
见她半天也没睡着,慕羽峥干脆坐起来,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轻轻晃着。
柒柒窝在他怀里,嘿嘿笑了几声,小小声说:“哥哥,你这样像我娘亲。”
慕羽峥哭笑不得,隔着被子在小姑娘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声斥道:“胡说八道,快睡。”
柒柒便不再说话,脸蛋往他怀里一扣,乖乖闭上眼睛。
慕羽峥一下一下轻轻晃着瘦小的肩膀,这回,小姑娘终于慢慢睡着了。他将人放下,掖好被子,穿好外袄,下地穿鞋,静静坐着等。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外头传来脚步声,云实走到窗边,低声喊:“伍哥?”
“来了。”慕羽峥轻声应,伸手摸了摸柒柒的脸,见她睡得正酣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拿着吕叔给他做的轻便拐棍,轻手轻脚摸索着出门。
走到灶间,听到西屋有动静,他偏头低声问:“小翠,你还没睡?”
小翠正在熬夜做鞋,是给柒柒做的,小姑娘总喜欢跑,费鞋,要过年了,她就用柒柒翻出来不用的旧衣裳给她做了一双鞋,还绣了一朵花。她在抓紧收尾,想让小姑娘过年那天穿上新鞋。
听到慕羽峥喊她,她连忙从炕上起身出去:“伍哥,你喊我?”
慕羽峥点头:“我有事去一趟西院,你先别忙了,去东屋陪陪柒柒,她一个人醒来会怕。”
小翠忙应好,又问要不要送他过去,慕羽峥拒绝了,说云实在外头等他,说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叮嘱:“别熄灯,柒柒怕黑。”
小翠应好,等他出门,她回西屋拿了鞋子到东屋,坐在炕上接着做。
慕羽峥跟着云实往西院走,“我阿姐来了吗?”
“刚到。”云实答。
“那快些,你扶着我。”慕羽峥也不逞强了,把手递给云实,云实忙扶着他过了小门,穿过西院,开门进屋。
刚一进门,慕羽峥就迫不及待开口喊:“阿姐?”
慕云柠一来就站在灶间焦急地等着,见门打开,一个粗布棉衣的小小男孩,手里拄着根木棍做的拐杖,茫然地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她。
明明她就站在他几步外,可他看不见,还在试探着喊阿姐。
自打出事以来,一直淡定冷静的慕云柠,再也绷不住,两步上前,紧紧抱住小男孩,在他背上啪啪就来了两巴掌,嚎啕大哭:“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饮食上要格外小心谨慎,你怎么就不听话,这下好,中毒了吧,眼瞎了吧。”
这格外熟悉的两巴掌,差点儿把慕羽峥拍得背过气去,他扔了手里的棍子,紧紧搂住慕云柠的脖子,开心地笑了:“阿姐,你来了。”
拍了两巴掌过后, 慕云柠抱着弟弟哭得无法自抑。
那日,她虽亲眼看着护卫抱着弟弟逃脱了,可也亲眼看见那两个护卫都中了箭。而她这边被重重包围, 已经无力支援。
那等情形之下,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从未奢望过自己能活下来,意外被裴定谋救下, 纯属是幸运至极, 捡了条命。
醒来之后,她坚信弟弟活着, 其实并非是她多有信心, 只是她本能地不愿往那不好的结果去想。
后来自家人找了来, 她得知弟弟当真活着,那一刻, 她只有欢喜。
哪怕知道他断了腿,瞎了眼,也觉得不过是上天对他的磨难罢了。
可如今真真切切把人抱在怀里, 她那深深压在心底的后怕和恐惧, 才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成灾。
母后离世之后, 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可这次, 她是真的差点儿就永远失去他了。她后怕,自责,又懊悔。
慕云柠跪坐在地上, 把失而复得的弟弟紧紧抱在怀里, 哭得几乎脱了力。
慕羽峥趴在她肩头笑着安慰:“阿姐, 我好好的呢,我现在吃得可多了,吃完两个大羊肉包子,还能吃两个鸡蛋,阿姐你看我都长胖了,也长高了。”
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阿姐,你伤还没好呢,你别哭了。”
望着紧紧拥在一起放声痛哭的姐弟二人,周围众人也都跟着红了眼眶。
在裴定谋心里,他的公主娘子一向都是冷静的,从容的,有时候又是霸道的,可她从来没有这样柔弱过,他心底像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疼得厉害。
他蹲在她身边,也不知该如何劝,只是轻轻摸着她的头。
好一会儿,慕云柠渐渐止住了哭声,像慕羽峥小时候那样,亲了亲他的小脸。
自打慕羽峥五岁之后分宫单住,慕云柠就没亲过他了,这一亲把刚停了眼泪的男孩又勾得泪水涟涟,脸埋在她脖子亲昵地蹭了蹭,轻声喊了句:“阿姐。”
慕羽峥扶着他:“我们起来吧。”
姐弟连个相互搀扶着起身,慕云柠朝着众人微微颔首:“抱歉,失仪了。”
众人忙行礼:“公主言重了。”
众人把姐弟二人让到东屋炕上坐着,寒暄几句,退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慕云柠双手捧着弟弟粗糙了许多的小脸,仔细打量他的眼睛,许久,重重叹了口气:“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看不见。”慕羽峥点头:“不过顾神医说,一定能治好的,阿姐不必担心。”
慕云柠又去检查他的腿:“腿呢,可还疼?”
慕羽峥晃了晃自己断过的那条腿,轻松道:“不疼了,早就好了,你看。”
慕云柠又牵着他下地,把他的拐棍递给他:“你走几步,让我仔细瞧瞧。”
慕羽峥便听话地拄着小拐棍,稳稳当当地走了一圈,没有过分小心翼翼,竟也没有撞到东西,脸上竟然还带了些炫耀:“阿姐你看,峥儿走得好不好?”
慕云柠心酸不已,伸手揽着他的小肩膀,到炕那坐了:“走得好着呢,过来我们说说话。”
慕羽峥伸手抱住她的腰,依赖地偎在她怀里:“阿姐,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无大碍,再养几个月就好了。我在青山寨上吃得好住得好,没受着苦。”慕云柠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在青山寨的情况说了说,这些,先前广玉都跟慕羽峥说过,可自家阿姐说的,又不一样,每一个字慕羽峥都认真听着。
听完,他难过地说:“阿姐,我听顾神医说你伤到了脸,我想摸摸你的脸。”
慕云柠便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额角上:“一道疤而已,我都不介意,你伤心个什么劲儿。”
慕羽峥轻轻触摸着那道狰狞的伤疤,心如刀割,声泪俱下:“阿姐以前那么美都不好嫁,如今伤成这样,往后怕是更难嫁了。”
这话正戳慕云柠心口,她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小男孩的手拍开:“你阿姐找男人不靠脸,你在这哭哭啼啼做什么。”
慕羽峥一想也是,擦干眼泪,郑重道:“阿姐不在意,那峥儿也不在意,日后待我登基,阿姐看上哪个男人,若他不同意,我将他抢来给阿姐就是。”
慕云柠连番被刀,抬手就在他背上来了一巴掌:“你又知道他不同意了。”
这一巴掌可比方才那两巴掌轻多了,可还是拍得毫无准备的慕羽峥从炕上掉到了地上,慕云柠连忙伸腿一挡,算是没让人扑在地上。
她不但不反省,还不满地挑剔道:“怎么,伤了一条腿,瞎了两只眼,就成了个小废物了,一巴掌都挨不住?”
慕羽峥弱小又无助,摸摸索索地又爬回炕上坐着,无奈叹气:“阿姐,你这随手就打人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慕云柠看了看自己的手,无辜道:“我也不知为何,一见你就想动手,对别人我可没这样,你说,你是不是该从你自身找找毛病?”
慕羽峥忍了一会儿,开心地笑了:“那可能因为我是你亲弟弟。”
看着男孩脸上开朗的笑容,慕云柠眼眶发红,心酸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她的峥儿真的是好样的,小小年纪,遭此大难,竟还如此乐观,没有一丝颓废。
见慕云柠半天不回话,慕羽峥伸手摸她胳膊:“阿姐?”
慕云柠抬手摸摸他的头:“阿姐在的。”
慕羽峥想起方才进门时她说的话,好奇问:“阿姐,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你那样骂我,你知道我是因何中的毒了?”
慕云柠脸色凛然:“上回顾神医来山寨,我问了他此事,他说那毒无色无味,食之可令人双目失明,他猜测,是有人将此毒下在你的吃食或饮品之中。”
慕羽峥不解:“那就是在驿馆的事了,可那人若有机会下毒,为何不再狠点,干脆下个能致命之毒,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岂不更好。”
慕云柠同样费解:“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慕羽峥接着问:“顾神医可说此毒何人能制?”
慕云柠回答:“顾神医说此毒罕见,配法精妙,少一分无用,多一分致命,且毒发时间又掐得很准,不是一般人能配得出来的,他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但是还不能确认。”
慕羽峥分析道:“你我二人的吃食,都是经过细心查验,方得入口,所以下毒之人,必定是我身边亲近之人。”
慕云柠仔细回想:“那日,除了护送你离开的两人,你身边亲近那几人全都战死在了驿馆。”
慕羽峥满腹疑惑:“所以,这人下毒致我失明,却又没有逃走,而是跟随我们一同战死?那他为何要下毒给我?”
慕云柠不想浪费时间做毫无根据的推测:“不知。外爷已经在着手调查,等将当日所有随行之人都查个底朝天,总能找出蛛丝马迹来。顾神医这边先把你的眼睛治好,之后他会去找他怀疑那人确认,两相着手,定能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
慕羽峥点头,又问:“阿姐可知,本该接应我们的五千亲卫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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