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浔彻底闭了嘴,心也跟着重重跌落下来。央妤的态度让他如鲠在喉,这鲠还是极为酸涩的,他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 勉强咽了下去。
毛巾的温度很适宜, 带着棉质的、粗糙的颗粒, 抚过他的腹部、腿心,带来微微的痒意。她的动作轻柔又娴熟,确实不是第一次帮他擦身体。
他心灰意冷, 垂着眸子配合她的动作,觉得自己像个无用的废人。她换了水,又换了毛巾,看看他的伤口, 犹豫着问,“要坐起来擦擦背吗?”
明浔看她一眼, 沉默了几秒, 朝她的方向稍稍抬起了两条胳膊, 无声地向她寻求帮助。
央妤被那湿漉漉的一眼蛊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俯下了身,他立刻勾住了她的脖子,两条胳膊比央妤想象中还有力,她小心地回抱住他,借一点力气帮他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带着点儿水汽的温柔拥抱,他坐好松开手的时候,央妤心里竟漫出一丝不舍来。
他坐在床边,央妤站着,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她想起还没帮他擦脸,于是道,“抬起头来。”
明浔乖乖仰起脸,被迫和她对视了。
他的表情有点太可怜了,带着任人揉捏的顺从和委屈,央妤不敢多看,立刻拿毛巾盖上了他的脸。
她漫不经心地揉弄着,总算看不到他的脸了,才平心静气地问,“你把林樱怎么了?”
明浔闷闷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我让她体面点自己退圈,不然就封杀她。”
央妤惊了,她把毛巾拿开,明浔的脸都被她揉红了,睫毛、碎发都沾着点水意,仰着脸,乌黑的眸眼巴巴地望她。
“真的。”他见央妤表情变幻,生怕她还在怀疑自己,于是态度很诚恳地保证,“我再也不撒谎了。”
央妤:……
她哪里是担心他撒谎?她是太吃惊了而已。明浔在她的印象中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就算摇身一变成了明总,在她心中也是个温文尔雅的有钱老板而已,怎么一下手就这么黑的?
“你会不会太夸张?”央妤迟疑道,“给她个教训就行了吧?”
明浔道,“你在G市山上拍摄的时候,有一次从山上摔下来记得吗?那就是她的手笔。她竟然敢威胁你的安全,我怎么能放过她?”
而且……她竟然还敢乱放小道消息,说央妤在剧组还勾搭过裴霖。她发什么疯?明明是那些死缠烂打的男人揪着央妤不放。他越想越生气,眉眼里都浸了碎冰般,冷冷道,“我不送她去坐牢就很好了。”
“……挺凶啊你。”央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悠悠点评道,“真厉害啊。”
明浔心里咯噔一下,他掺着冷意的眉眼怔忡片刻,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唇张张合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一瞬间变成了收起所有锐利爪牙的小猫,只恨不能摇摇尾巴表一表衷心。
洗完了脸,央妤递给他牙刷牙膏,又给他漱口杯,道,“这么厉害,可以自己刷牙吧?”
明浔心里七上八下,接了过来,试探着补充道,“也没有很厉害,还是需要你照顾才行。”
背后绷带绑着的敷贴更厚,正好绕在他略显清瘦料峭的肩胛骨处。央妤没理他,绕过那片擦拭他的肌理分明的背脊,道,“躺了几天,肌肉要躺没了。”
明浔刷着牙很难讲话,但他立刻停下了动作,艰难又含糊地保证,“我很快练回来。”
央妤洗洗毛巾,擦到他后颈处,道,“那到底是不是你给我买的女一号?”
这下他突然意识到刷牙说不成话了,央妤的触碰像揪住了他后颈将他拎起来了一样,让他声音更含糊了,好像应了,又好像没应。
央妤道,“其实她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明浔洗漱完毕,神清气爽,也伶牙俐齿,道,“怎么没伤害?你的事业受到了实质性的伤害。”
这时,她的毛巾绕过了他耳朵。明浔感觉不对劲,伸手去摸,耳垂上空空的,他声音都急了一点,问,“我的耳钉呢——”
“拍CT的时候被摘了吧?”央妤道,“我也不知道。”
明浔扭过来盯她,眼神都是无声的质疑和控诉。他伸手越过央妤就要去按呼叫键,准备叫个护士来问问,结果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微微眯了下眼睛,还被央妤打了手背,批评道,“明总好大的架子。”
他立刻蔫了,但心思还活络,呐呐道,“……这个事,和那个事没关系。”
他声音很小地抱怨,“谁弄丢了重要的东西也要问问啊。”
“那耳钉有什么重要的?”央妤道,“明总这么有钱,还在意这点小东西?丢了再买就是了。”
她不依不饶,越说越来劲,继续道,“而且您这种身份戴这个也不太合适吧?”
央妤惯会混淆视听,以前参加校辩论队时就被指导老师说“诡辩之王”,看似正确,实际上纯粹黑白颠倒,站不住脚,但应付应付业余的辩论赛,和面对她脑子一团浆糊的明浔,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浔开始有点伤心了。
他不是因为央妤的话感到伤心,而是伤心她明明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却又故意说出了这样伤他心的话。
而且她还做到了。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起来,疼得他垂头丧气,只扭过了头不看她,低低道,“你说过只要我没事,你就原谅我的。”
“说话不算话,”他越说越低落,道,“早知道我就不醒过来了。”
“你敢——”央妤没想到他这话也敢说出来,她气急败坏警告他一句,但明浔别过头生闷气,根本不为所动,只露给她半个后脑勺,空空的耳垂白皙极了,在黑色的碎发中更显莹润。
鬼使神差地,央妤带着点怒火又带着点惧意,往前贴近了他的身子,张口就咬住了他的耳垂。
她下了点力气,又突然,明浔没有准备,颤着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紧了床的边缘。
让你胡说八道。她恨恨地想,嫌耳朵上空是吧?咬个牙印给你当点缀。
她在口中磨着他耳垂上那丁点儿软肉,多多少少又舔舐了几下,舌头比他刚碰了水的耳烫多了,碰了没几下,明浔的呼吸就愈发沉重起来。
央妤觉得他受了自己的教训,志满意得地松开了口,道,“送你个牙印……”
话还没说完,他急促的吻就铺天盖地般的覆盖了上来。
简直不像个受伤的人,在央妤放开他的一瞬间,他迫不及待地揽过她的腰,按住了她的后脑,横冲直撞地吻了进来。
刚洗漱的口腔带着牙膏清爽的辣意,吻得太深太猛烈,央妤反应慢了一拍,输在了起跑线,被吻得晕头转向,毫无招架之力。
她下意识地拥抱他,手恰好碰上绷带绑的那伤口处,激得他狠狠颤了一下,让央妤瞬间清醒过来,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了来。
他还没恢复完全,忍疼忍的辛苦,又带着病中的虚弱,喘气都喘得急了许多,但攻击性却更强了,沉而亮的眸中,颇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
央妤心中颤颤,道,“疼吗?”
他唇上干燥,下意识舔了舔,才道,“你亲我的时候,不疼。”
然后将额抵上了央妤的额,睫毛扫在她眼旁,鼻尖蹭着她脸颊,嘴唇贴着她唇角,委屈道,“……现在好疼。”
他轻轻蹭她的脸颊,略显急促的呼吸带着热意从她的脸颊又转到她耳后,脖颈,到处乱蹭,到处点火,像找不到方向的小狗,央妤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的脸捧了起来。
明浔疼得眼尾都发了红,央妤没忍住,轻轻落在他眼角一个吻,凭借所剩不多的良知和克制力,心猿意马道,“疼就先吃止疼药。”
说完,她迅速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了起来,和他拉开了距离,去倒水,又给他拆那些药去了。
三种药共四粒,央妤倒在手心,让明浔看,问他,“要不要分两次吃?”
明浔像没反应过来一样迷茫地看她,于是她手又伸近了一些,道,“有胶囊……”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明浔低下了头,舌挨个卷过那些药,滚烫柔软地舔过了她的手心。
他抬起头看央妤,央妤慌忙握住自己空空的手心,残留的触感明显,她把温水递到他嘴边,羞恼道,“你是狗吗?”
明浔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咽下了药,道,“反正不是你的明总。”
他坐的时间久了,连声音都带着些颤和无力,央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疼应该很剧烈,上去扶他躺下,他顺着她的力道躺下来,又捉住了她的手不肯松。
央妤在他身旁坐下,旧事重提,道,“林樱最近状态很不好。”
明浔浅浅“嗯”一声,很不想听似地闭上了眼睛。
“我最近觉得攒人品很重要,要做一个善良的人,才能好人有好报……”央妤劝道,看明浔没什么反应,又想到新理由,补充道,“我不想把她逼得太狠,万一她一不小心,想不开了呢?”
明浔油盐不进,他不想给这种人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毕竟自己都吃了一次这样的亏,生怕央妤以后也遭殃。
“而且她对我的事业确实没什么影响。”央妤终于道,“我本来也准备退圈了。”
明浔刚刚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盯着她,问,“为什么?”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当一个演员。”央妤轻声道,“我好像是在完成姐姐的遗愿似的……但我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个必要了,我想做我自己。”
明浔摩挲着她的手背,问,“真的只因为这个理由吗?”
他怕她在这里受了什么其他的、他没注意到的委屈或者挫折,才萌生了退却之意。
“……真要说理由的话,还有一个。”央妤道,“妈妈要求我继承家业才可以结婚。”
明浔的呼吸顿住了,他感觉手心都开始出汗,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央妤语气危险地重复他的话,难得有兴致地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以为我的小男朋友是个有梦想的打工仔,没有时间帮忙经营我家的产业,所以需要我挺身而出,回家干活。谁知道他摇身一变成了超级富豪,我家那一丁点儿东西全砸进他那里,估计都掀不起一丝水花,藏得真够深的啊,明总——”
“不、不是这个,”明浔打断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在考虑和我结婚的事情了吗?”
央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过去,后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想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道,“是考虑和我的打工仔男朋友结婚,不是和明总您。”
“那我不要了,那些,”明浔立刻道,毫不犹豫,“全部捐了,我现在就开始安心打工,做一个有梦想的打工仔。”
央妤被他惊呆了,一时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
明浔礼貌地请示,“帮我拿一下我的手机行吗?”
“……你要干嘛?”央妤一动不动,谨慎地盯着他,道,“你先说你要干嘛。”
“我要找我的朋友,让他帮我操作一下。”明浔严肃道,“你之前说过你养我的了,说话可不能不算话,我花钱很少的。”
央妤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和他进行小学生对话,道,“……但我花得多。”
“那我多挣一点。”明浔欣然道,“赚钱有什么难度?我白手起家也可以,我刚起步的时候……”
说到这儿,他发现央妤明显来了兴致,反而闭上嘴不吭声了。
“刚起步的时候怎么了?”央妤连珠炮似的问道,“你爸妈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改名字?谁那么狠毒竟然敢用枪打你?”
“我之前总觉得这些是你不可言说的伤疤,小心的避让着,生怕再让你疼。”央妤声音很轻,她俯下身子,如恶魔般低语道,“现在我决定了,你还是给我通通揭开吧——不要留一丁点儿余地和隐瞒,到底有多少鲜血,多少溃烂,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才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怎么完结不了啊!可能要周三才能完结啦!感谢在2023-09-02 23:57:10~2023-09-03 23: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具体来说表现在以下四点:
第一,此人非常能赖皮,又爱拖延。也算他有点狗屎运, 在央妤层层逼问的生死存亡之际, 护士把饭菜送了进来,他小声说了句“饿了”, 央妤心软下来,不仅暂停了逼问,还一口一口吹凉喂他喝了粥。
护士说虽然退了烧但不能太掉以轻心,嘱咐他要多多休息, 他简直醍醐灌顶,正好赶上吃了饭后药劲涌上来,人又开始犯困,直往央妤怀里钻, 手指根根并入她指缝间, 然后没说两句话就昏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一觉醒来又赶上了晚饭, 整整耗了央妤一天。
第二,此人讲起故事时极其干涩,着实没什么水平。终于到了夜幕降临之时, 他睡了一整个白天,实在逃不过去,央妤威胁他道“再不说我回家了”,他才勉为其难地决定开开金口, 还很会提条件,前提是央妤先洗漱完躺在他身边。
央妤小时候听过姐姐讲的很多故事, 长大后自己笔下又写过很多故事, 对“故事”有种天生的期待。她被明浔的大钩子狠狠勾住, 只好任人揉捏,乖乖地躺下倾听。
可惜明浔基本处于一个问什么答什么的状态,就着央妤的几个疑问点展开,其余一句关于场景氛围的描述、心理状态的剖析都没有,主要人物的对话也被简化的少之又少,只剩下个大概意思,完全没有代入感。
第三,此人太过于注重听众的感受,没有主心骨,听众的丁点儿反馈就影响到他单薄的输出,摇摆不定,甚至现场就打算对真实事件进行改编。
这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堪称大忌。故事在形成时已经定下了框架和走向,如果因为听众不小心落下眼泪来,就删掉重写,那怎么还能算一个诚实、诚恳、成功的讲故事的人呢?
比如此时此刻,明浔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干巴巴地找补道,“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闹着玩儿,没有那么疼,我都忘记了……”
“这哪里算闹着玩?怎么可能忘记?”央妤轻轻摩挲着他指尖,气得直哭,“肯定很疼很疼很疼……他真该死。简直死不足惜。他怎么敢这样对自己的弟弟?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明浔不知道说些什么,任她柔软的唇轻柔地亲吻了他每个指尖,柔声地哄他,“痛痛飞走啦。”
……好奇怪,他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手指一直有点神经质地抽疼感,他都已经习惯了,甚至都已经可以完全忽视掉了。
但央妤把他的手拿起来看的时候,那抽疼感几乎是疯了地涌了上来,疼得指尖隐隐发颤。她轻轻吻过去,吻过一处,疼痛跟着消失一处,全部吻过去时,疼痛完全消失了,他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
然后他的手掌被她托起,贴上了她沾着泪痕的湿润脸颊,这让他声音都低了几分,道,“……不痛了。”
央妤眼泪流的更凶。他手指轻轻抹去她的泪水,轻声道,“现在真的不痛了。不哭了好吗?”
“嗯。”央妤吸吸鼻子,道,“继续讲。”
第四,也是最让人生气的一点。就是此人竟然讲到一半,因为听众的激烈反应让他难以承受,就害怕地弃了坑,坚决不往下讲了。
“不讲了。”他不想让她再哭,干脆直接跳到大结局,道,“现在我掌握了许清、许莜犯罪的所有证据链条,已经提交给警方,他们会得到应有惩罚的。”
“讲。”央妤是个极好的听众,她很执着,不放弃地催促,又温柔,循循善诱道,“我想听。”
“不好听了,这个故事。”明浔手指理着央妤的发丝,温柔地别在她耳后。
他不想让她知道更多了。他现在回想起央妤竟然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暴露在黑黢黢的枪口之下,很是心有余悸,便看着她的眼睛,很是郑重地保证道,“对不起,吓到了你。以后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好吗?”
“不好。”央妤断然拒绝,这份决然让明浔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央妤根本不接他的话茬,怕被他三言两语带跑偏了,她还惦记着他的故事,只道,“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做的好事也好,坏事也罢,我都真的很想知道。”
她声音越来越轻,脑袋往他肩上靠,贴着他耳朵低声诱哄,“我会接受,也会包容,求你讲给我听好吗?”
她从来没用过“求”这个字。带着香气的发丝撩在明浔脸上,他完全抵挡不住,但他无比留恋此时此刻的央妤,只想把这时间再拉长一些,于是他思索片刻,道,“好。我都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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