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光寺鸡犬不宁◎
三天自省结束后,花燃交出厚厚一打抄写的经书,这些当然不是她亲手抄写,而是广清在替她负重前行。
为了不让她因为不抄经书而继续被关禁闭,广清揽下抄经书的工作,奋笔疾书,日夜不歇,小脸蛋上都熬出黑眼圈。
禁闭结束的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花燃便被必刚叫醒。
她此时已经搬到一个偏僻的弟子居中,打着哈欠,听着站在门外的必刚对她罪行的长篇大论,差点又睡过去。
必刚皱眉,仿佛能看到屋内人的神色一般,厉声呵斥道:“顽劣不堪,快起来去上早课。”
花燃抬眼瞥去,看到门口模糊的身影,又不在意地转过头去,懒洋洋地起身洗漱。
等弄好推开大门,必刚仍站在门外,把她吓一跳。
花燃无语:“没必要像看守犯人一样看着我吧?”
必刚:“鉴于你过去的行为,我认为对你进行一定的约束是有必要的。”
花燃被拎着带去一处佛堂前,一众僧侣坐在蒲团上聆听着前方的方丈讲经,所有人坐得整整齐齐,像是地里排排生长的小白菜。
先找来一个蒲团递给花燃,必刚又绕过人群去到最边上的角落,盘腿坐下。
净光寺地方不小人却不多,整个宗门大约也就三四百人,比起一些人数过万的大宗门,人员数量上就显得有点寒碜。
方丈坐在最前方面对着众人,长且洁白的眉毛和肃穆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眼角微微向下弯,又显得慈眉善目。
湛尘坐在最前方的位置,眼眸微阖,身体板正,而广清隐藏在人群之中,乍一眼看过去没找到人,只见广清睁开双眼,猛地晃一下头,像是努力保持清醒,下一秒又忍不住打个哈欠。
所有人的样貌和神态收进眼里,花燃百无聊赖地数着小白菜……不对,是数人头,横着数一遍又竖着数一遍,差点把自己数睡着。
她抬头盯着头顶上的房梁,正巧旁边就是一根柱子,她悄悄移动改变姿势,将身子依靠在柱子上。
前方方丈讲的什么她听不懂也懒得去听,只是这极有节奏的诵经声和慢条斯理的讲经声实在催眠,她没能维持太久的清醒便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花燃睁开眼睛,背部绷紧,在发现盯着她的目光来自于人群中的必刚时,又缓缓放松,刚睁开的眼睛再次闭回去。
此时早课似乎已经结束,一众僧侣往门口走去,他们没有多看花燃一眼,小心避开她在空地上伸出的一条腿。
广清缓慢移动,落到人群末尾,没注意到必刚的视线,他悄悄靠近花燃,伸手扯一下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花燃姐姐,去吃早饭了。”
花燃睁眼,像是颇为无奈般叹口气,无视还在怒瞪她的必刚,起身和广清向外走去,抱怨道:“你们这个早课就该废除,天不亮就要起床,觉都睡不够还要2饿着肚子。”
必刚眉毛竖起,向走在最后的湛尘和方丈告状,“此女桀骜不驯,还带坏广清,广清自小在寺中长大,未曾见过人性险恶,如此下去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是我们的准备不够充足,这个做法还是匆忙了些,不够了解她的性情,也就无法对症下药。”方丈叹道,目光移到湛尘身上,又嘿嘿一笑。
“既然是和你有关的人,就由你来看着吧,别让她带坏小孩。”
湛尘开口:“她三番几次地试探寺中底线,不需惩罚吗?”
方丈:“我这把老骨头不好动弹,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不等两人再说话,方丈往前一抬腿,眨眼的时间里便不见踪影,将烂摊子丢给两个弟子。
必刚和湛尘对视,湛尘刚要张嘴,必刚抢白道:“自省时偷偷出寺、睡懒觉、让广清抄经书、上早课时睡觉……劣迹斑斑,此人我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顺风顺水那么多年的佛子,第一次知道到头疼是什么滋味。
被认为是烫手山芋的花燃此时正在后山烤山鸡,火堆旁边还放了几个圆滚滚的红薯,她双手背在脑后倚靠着树干,听着一旁广清滔滔不绝的说话声。
她严重怀疑净光寺除了广清都是哑巴,实在想不明白一群哑巴怎么养出广清这个话唠,连续不断讲那么久的话竟然也不嫌累。
察觉到林中的动静,她抬手掷出一粒石子。
石子带着破空声飞去,打碎一片落叶,正正朝着来人的眉心。
她笑道:“佛子也来吃烤鸡?”
还在说话的必清瞬间消音,瞥了一眼石子的方向,默默缩到花燃身后,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花燃看一眼广清,轻嗤,“怕什么?”
广清小声道:“现在是修炼时间,偷偷跑去玩是违规的。”
花燃:“敢做就要敢当,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又何必遮遮掩掩,要不然你就老老实实遵守寺规,要不然出去玩的时候就做得更隐秘些不要被发现,又想去玩又畏畏缩缩的样子着实难看。”
“哦……”广清站出来,挺起胸膛,但看向湛尘的目光还是有些不自然。
湛尘丛林中走出,将手中石子随意扔掉,“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不必再试探净光寺的底线。”
花燃拍拍手,身体坐正,“我的事不用你管,佛子来找我有何贵干?”
她所作所为一方面确实是在试探净光寺对她容忍的底线,另一方面纯粹是看净光寺上上下下不顺眼,忍不住跟他们对着干。
湛尘:“广清,你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广清看一眼花燃,缓慢地移动到湛尘身旁。
花燃摊手,“别看我,等你有了能够反抗的实力自然不用再受制约,等你什么时候像我一样强,你也可以无视他的话。”
灵力从她指尖飞出,啪一下敲在广清的脑壳上。
广清揉揉额头,圆圆的脸蛋再次鼓起,“我会比你强的!”
花燃不以为意,转身过去给火上的烤鸡翻个面,将火堆里烤得有些焦黑却香气扑鼻的红薯拨出,木棍在红薯边缘一挑,两个红薯便分别飞到广清与湛尘手中。
“这是贿赂。”她朝湛尘眨眨眼,“你可别罚我的小光请,不然我没了玩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湛尘看着手中下意识接过的红薯,将其递给广清,没有说话。
花燃在净光寺的几天时间里,可谓将宁静的净光寺闹得鸡犬不宁。
广清在寺中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寺中如此热闹。
吃斋饭的时间光明正大啃鸡腿、一到晚上就溜出去玩、和好几个师兄起打斗破坏寺中花草……然后和负责寺规的必刚师兄玩你追我赶。
以上就是花燃的每天日常。
让广清忽然明白实力的重要性,看着师兄们被花燃气得牙痒痒,却因打不过对方而无可奈何,这种感觉确实新奇。
不过他细想了想,就算他再强,看到必刚师兄的脸可能还是会心里打鼓,达不到花燃那种境界。
湛尘去见方丈时,正好碰上寺中同门在告花燃的账。
这次是因为花燃修炼时将对方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庭院再次弄得落叶纷飞,一片狼藉,还不愿意清扫,拍拍手就走人。
湛尘抬手轻轻抚在心口处,若是先前听到这种事情他心中并不会有涟漪,或许是换心的缘故,他现在的情绪变得浓烈,听到花燃的劣迹时会不受控制的生出些许恼意和无奈。
方丈安抚好那位僧人,颇为头疼地叹口气,一转头看到湛尘,两眼顿时冒出一道精光。
庭院里,一根红线像蛛丝一般连接在大树两端,花燃躺在红线上假寐,风一吹,她的身体便跟着树上的叶子一同摇晃。
“为什么突然要下山?”她的声音懒懒散散。
湛尘:“我到了离寺历练的时间。”
“从净光寺到飞云宗不就几天的路程?有必要现在就出发?”花燃眼睛睁开,双脚微荡,“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是急着把我赶出去的样子?”
湛尘:“历练靠走路是寺中一直以来的规矩,此次去飞云宗要拿回两年前借予飞云宗的舍利,从净光寺步行到飞云宗,一路不得使用法器或乘坐飞舟,刚好差不多一年时间。”
他抬头,目光平静,“你不想去?”
“想啊!”花燃从细线上一跃而起,“这里实在无聊,出去走走也不错,什么时候出发?第一站去哪?”
“两日后,百花城。”
两人离开的当天,广清泪汪汪地看着花燃,“我会想你的。”
说完目光不经意瞥见旁边的湛尘,顿了一下后补充道:“大师兄,我也会想你的。”
经过几天的相处,受到花燃直白风格影响后的广清说话不再像寺里死板含蓄的师兄们,而是有啥说啥,毕竟还只是八岁的小屁孩,性格还未定型。
花燃看得好笑,伸出摸摸对方的头,头上青茬微微刺过她掌心,有些发痒,“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带你去玩?”
广清:“想你,也想你带我去玩。”
花然伸手捏捏广清的包子脸,“等你以后长大,实力高点,你也能下山。”
“我会努力的!”广清眼睛亮晶晶,“你们快去快回,我在寺里等你回来,到时候或许我就能在你手下撑过两招!不!五招!”
花燃笑笑:“我等着。”
此行一去,她定能想到破解之法,拿回心脏,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逍遥日子去!
第一站是百花城,顾名思义,一听就是一个鲜花遍地的城镇。
此时正值春日,在临近百花城时路边就不再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或杂草,而是变成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花燃来过一次百花城,那时是冬季,城内外没有这么多颜色各异的灵花,反倒是各种品种的腊梅铺满一地。
百花城不会下雪,白色腊梅却给地面铺上一层薄薄的带着暗香的“积雪”。
这里的花不仅可以欣赏,还可以用来炼制丹药,灵花之丰富仅次于有医修圣地之称的药谷,因而百花城在梦蓬莱也算是小有名气。
或许是春季的缘故,百花城尤为热闹,来来往往的修士络绎不绝。
踏入百花城,街道两边都摆着各种盆栽,店主不用站在门口处吆喝,有看得上灵花的行人自然会自行询问。
花燃走在前方,湛尘微微落后她一步。
她径直走向百花城的一间客栈,这一路来风餐露宿,这下终于能够有个地方好好睡觉了。
花燃走进客栈,湛尘一路跟随。
一踏入客栈,走过布下阵法的门口,外面的喧嚣瞬间静下。
这家客栈里也摆满各式鲜花,却没有给人眼花缭乱之感,花朵以大堂为中心,从纯白色到浅粉再到红色层层铺开,配上无一处不精的摆设,整个客栈显得奢华内敛。
用人话来说,就是贵,很贵。
花燃走到账台处,拿出灵石放到桌上。
账台后方,一位穿着从白至红渐变衣裙的女子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两间中等房钱不够,两间下房不用这么多。”
花燃:“一间上房。”
掌柜拿出一把钥匙递过去,“这么精确知道客栈的价钱,仙子来我这里住过?怎么有点眼生。”
花燃接过钥匙,笑笑没说话。
她上次来住客栈是为了任务,要杀一个携宝躲藏的修士,当时的场面不太好看,动手时不小心让客栈地板沾了满地血,她被掌柜追了两条街才甩脱。
她转身看向一直没有动静犹如一个挂件的湛尘,甩了甩手里的钥匙,“圣僧普渡众生,想必不会为难贫穷的我,让我花钱给你住店吧?不如你去和掌柜化缘一下,看她能不能送你一间房。”
花燃笑容灿烂,净光寺的穷她早有体会,就是要故意阴阳怪气。
湛尘没有动怒的迹象,“我明日来找你。”
说完转身要往外走,花燃喊住他,“等等,我也不是不能出钱让你住店,但我总不能平白无故为你花钱,不如你夸我两句,脸人也好性格也好,我高兴了就让你住这。”
客观而言,花燃的样貌是极好的,眉如远黛眼如星子,一双眼睛极黑极亮,像是能破除一切阻碍看到人心里去。
然,红颜枯骨皆是皮囊,世间皮囊千千万,也不过画皮一张,实在是无处可夸。
至于性子,那更是不用说,顽劣、乖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能说谎,自然也就无法开口。
看着沉默的湛尘,花燃冷哼一声,“滚吧!”
湛尘摇摇头,“幼稚。”
花燃冷笑:“穷鬼!”
两人分道扬镳,花燃站在客栈里看着湛尘离去,心里有种摆回一道的快乐。
在她之后,又有两个修士进门,两人举止亲密像是道侣,在问过掌柜后,两人小声嘀咕,似乎是在为住不住店而争论。
“好贵呀,要不然算了吧?”
“这是百花城最好的客栈,难得来一趟,我们就住一晚上感受一下,明天再换个新客栈。”
“那……好吧。”
花燃拍拍腰间的乾坤袋,虽然她没了白玉琴弦,各种暗器和丹药也全部消耗完毕,但是她还有钱呐!
从露天席地变成舒适温暖的房间,花燃这一觉睡得极好,尤其是想到湛尘不知道在城中哪个角落过夜,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一觉到天亮,洗漱过后的花燃神清气爽,一下楼便看到坐在大堂角落的湛尘。
他独自坐在一张桌边,桌上摆着一壶茶,紫砂茶具中袅袅白汽蒸腾而起,花燃走过去,一靠近就闻到悠远而淡薄的茶香。
紫玄月……
她狐疑地看着湛尘,“你哪来的钱?”
湛尘反问:“什么?”
“茶。”花燃指尖在茶壶上轻敲两下,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溢满唇齿。
“紫玄月,无法种植只能野生生长,一般长在沼泽附近,会在月光明亮的晚上散发灵气,若要采摘也只能在有月的夜晚,不然就会失了这独特茶香,这一壶能让你昨晚睡上这客栈最好的房间。”
湛尘的目光从茶上扫过,“茶是掌柜所赠。”
“送的?那掌柜抠门得要死能送你这个?你别被人给坑了还给人数钱。”花燃翻了个白眼。
她把玩着茶杯,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客栈内似有若无的视线。
甩了下手,黑色袖子微微拉上去,露出一小片肌肤,她的肤色是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红线一圈又一圈缠绕在白得刺眼的手腕上,随着她的晃动而摇摆。
状似无意地扫一眼客栈大堂,发现今日的女客似乎格外多,却不像是昨天遇到的住在店里的修士,这家客栈的饭食虽然不错,但也不该如此热闹才对。
注意到多数人的目光停留在湛尘身上时,她指尖微顿,盯着湛尘的脸,有所明悟。
花燃故意揶揄道:“大家都在偷看你呢。”
湛尘问:“为何?”
表情是真不解。
“看你好看呗!你怎么这么迟钝?”花燃一梗,语气不佳。
嘲笑没生效,还要给人解释的笑点的感觉真不怎么好。
湛尘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解释道:“自我入寺之后,这是第二次下山,对于红尘世故确实有所欠缺。”
“那方丈还真放心把你交给我,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花燃嗤笑。
她突然想到湛尘昨天嘴里的那句“幼稚”,或许她昨天故意不让他住客栈的行为,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
看着木头人般不痛不痒的湛尘,花燃牙根有点发痒,很想动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憋屈的体验,骂他他当听不见,嘲讽他他听不懂,动手也就是打个平手,不能解恨,着实无奈。
还真是藏在深山里修炼的佛,空有七窍玲珑心一点不知世故,据说净光寺的人都修无情道,但无情道也不是这种什么也不知道似一张白纸般的道吧?
她干脆直白道:“掌柜赠你这壶茶是想让你坐在这里招揽客人,你样貌好,自然有女客会被你吸引而来,在这里吃饭。”
湛尘抬眸巡视,对上许多视线,有的慌忙躲开,有的则越发大胆,朝他眨眼,甚至还举起手边散发着同样味道的紫玄月茶朝他敬茶。
湛尘:“皮囊而已,我们走吧。”
客栈里的目光被他甩在身后,花燃背着手,悠哉悠哉跟在后方。
见湛尘一路向前,花燃问道:“要去哪?”
湛尘:“继续出发,去飞云宗。”
花燃停下脚步,“我累了,今日不走。”
湛尘:“若路上拖延,很可能无法按时赶到飞云宗。”
“那是你的事,总之我今日不走。”花燃歪头笑道,“不如我们把心换回来,你一个人去飞云宗,不然我不走你也走不了,还是你要在这里跟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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