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说,第四次好人好事,肯定不是坏人了吧。”她说。
商岐莞尔,“对,今晚做个好人。”
“白天不做吗?”盛意接茬。
商岐想到今早他做过的事,好人算不上,只能算个狡诈的商人,他便笑了下,跟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孩说:“白天没做。”
盛意不懂,不过地面却没有直接坐那么凉了。
她暗自想,又侧头去看对方,他已经转过了脸,目光投向宁静幽微的京州四中。
他似乎在想一些难以解决的事情。
可乐在舌尖炸裂,盛意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的念头。
她又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皱眉思索。
“你在这里念书吗?”对方率先开启话题,以免气氛尴尬。
盛意摇摇头,“我不是本地人,”她顿了顿,问他,“你呢。”
他思考了下,“我算本地人吧。”
本地人还有算不算的吗?
盛意朝前边看了看,又问,“所以你在这里念书?”
果然,他说:“是。”
“哦,你是转学来的。”盛意了然,“这个高中和我的高中很像,也种着白玉兰和桂花。”
男人转过头,看她,“你还进去看过?”
盛意点点头,伸直收回小腿,坐姿很乖巧,思考着说:“有时候,人在学校走走,心会平静很多。”
商岐看她,略感讶异,旋即笑笑,“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何尝不是厌恶生意场上的倾轧摆弄,有些厌倦这样的自己,又觉得回不到过去的时光,心烦时,常来高中外边喝酒解烦,这里也算是他刚来京州的时期唯一愿意待着的地方。
两人都安静了些,看着黑夜中的学校,钟摆过了八点,右边的那条路一片拥堵,灯光和喇叭声像是被玻璃幕墙隔绝,无法打扰这安静的一隅。
盛意把可乐喝了一半,又想起之前为之烦恼的事,季幽和意料之外的了解她,《冲进春风里》仅仅用十分钟就让盛意被深深吸引,她爱上这个故事,产生了演这个故事的强烈冲动,但偏偏,这是季幽和递给她的剧本。
她不想和季幽和再合作,但又无法抗拒诱惑。
剧本喜欢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就是盛意还不确定自己能拿下张崖的《夏日冬》,她现在最缺戏演,三年了,她太想演戏了。
而《冲进春风里》的剧本核心又是那么吸引她,盛意陷入为难,这才心烦意乱的出门找平静。
可乐喝完,她无意识的问右下方站着的小男孩,“哥哥,怎么办呢?”
话刚出口,一秒内回神,盛意攥紧手心,心惊肉跳转脸去看右边。
男人没听见,还在看着远处沉思。
她刚刚说的声音很轻,不注意是不会听清楚的,盛意松懈差点停跳的心脏,暗自松了口气,苍白的脸色刚缓过来,对方却转过头,似乎被打断思绪,“什么怎么办?”
盛意脸还有点白,被他问脑筋转的飞快,装的镇定自若,乖巧的说话,演出几分这个年纪女孩的小焦虑,“工作上的事,我想不通。”
他比她大,对这个话题很熟悉,轻松的笑了下,“谁工作都有想不通的事,想不通就不想了,难道还真的为了工作耽误生活?”
盛意面露纠结,坦白说:“我绕不开。”
“说说看。”他语气温和,白衬衫和柔和的棕色眼睛莫名给人长者般的安定气质。
盛意咬了下唇,“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商岐:“……”
他转脸去看她,落到她脸上,“演员?”
盛意扣住自己的手心,试探而紧张的问,“你看过我演的戏吗?”
男人沉默片刻,冲她摇摇头,“没有。”
盛意哦了一声,语气有点落寞,“我不是很红的演员,也只演过一部电影。”
“现在呢?为什么烦恼,因为没有戏演?”他点开来问,看上去很懂,倒是让盛意有点惊讶。
她摇摇头,“之前没有戏。但是最近有,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他了然,点点头,“这就是你烦的事。”
盛意看着他。
男人转过头,问,“为什么不去?对方有什么条件?”
盛意不知道他是怎么猜测出来的,他为什么会这么懂,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知不知道她被“雪藏”。
她心跳加速,小声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条件。”
他的眼神附上柔和的怜悯,“小朋友。”
像笑她阅历太浅。
酒不醉人,话语也不撩人。
但偏偏被这句搞的面红耳赤,好在夜色深沉,看不出来,脸颊发烫,讲话也不自觉忘记谨慎,盛意有点不甘心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小朋友,我出道四年了,第一部 电影演的很好,《走遍山川》,你真的没看过吗?”
她演的杀马特女孩每天都是大浓妆,不少人都认不出来,可是都看过。
商岐刚想制止她说出自己更多信息,但听清全部,回溯一遍,眼底却浮上讶异神色,这四字的熟悉,来自于程遇加前段时间的念叨,盛意,《走遍山川》,难道事情真的能这么巧?
而商岐平日忙碌,根本分不出闲心看电影,至于盛意的事,他虽然过问,但并不如程遇加上心,毕竟他主业不沾边娱乐圈。
而他还隔着一面玻璃听过这姑娘的声音呢,偏偏没听出来,如今她一说,倒是对上了。
盛意,原来他比程遇加更早碰见她,那晚他想的就是,这女孩有张讲故事的脸。
这才是巧。
商岐向来不太信,但也不得不把这件事称之为缘分。
他也懂了对方到底在“职场“上碰到了什么糟心的事,不得不说,确实够糟心的。
男人露出不明显的为难神色,语带抱歉,委婉说:“可能我看过,但是忘记了。”
他说没看过,那就太伤人自尊,做生意的人,惯来爱说场面话,可盛意哪能看不出来对方用意,说看过不记得,不如说是对方真的不认识自己。
也是,虽然盛意当年名头大得很,纯女郎什么的,但也不是人人都对娱乐圈这么关注,更何况这三年她一点曝光也没有,没人知道才是正常的,去影视城的时候,一个人都没认出她。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他的客套礼貌也太虚假了。
她内心暗自郁闷,一眨不眨盯着他,语气有点直白的不满,自贬说:“我不红,演的也不好,你不记得我很正常。”
商岐一愣,没有生气对方的“不满”,反而被她满满的“怨气”逗的想笑,面上神色却认真起来。
他而是点点头,转过脸看她,语气温和诚恳,富有磁性,抱歉说:“真对不起,我不是不记得,是我平时工作太忙,没看过这部,要是我看了,我会记得你。”
这态度还算真诚。
她心里想,却不自觉脸颊泛红,眼里冒出水光,摇曳在树影下,对面的人没有看到这番微妙变化。盛意咬咬唇,心脏被挠的发痒,气势也弱下来,徒留尴尬和羞赧,只能干巴巴说:“哦,谢谢。”
商岐收起长腿,往前低头弓背,姿态放松,他双手交叉摆出一个坐姿,侧过脸看她,询问,“所以,这位演员,请问除了不够红之外,还有什么让你烦的事?”
盛意脸颊蹭着冰凉凉的可乐罐, 纠结说又还是不说。
不说,那是因为她怕男人笑她小题大做,心思敏感, 回她一句, “这有什么好烦的, ”她会无地自容。
盛意从小就一个人, 在福利院里,在读书时,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虽然不爱和人交流,但她总是在观察周围所有的对话。
大部分遇见的男性, 无论是多大年纪, 都有“指点江山”的习惯,他们天生就比较自信,说出口的话会自然以自我为中心,顺带贬低对方。这体现在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 蔚然成风的“做你爸爸”这事。
面对crush,盛意还不想幻灭来的太早。
盛意转过头, 实话实说,“事情有点复杂。”
商岐看着她,“你慢慢说。”
毕竟, 盛意不知道, 但他心里清楚, 对方现在算他员工, 他正好问问, 看是否问题出在程遇加身上。
盛意轻呼一口气, 有点混乱的开始描述。
“我之前有一个经纪人, 她对我很好, 但因为一些原因,她这几年都没有和我交流过,这段时间,她又给我戏演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商岐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翘了下,季幽和是吧。
他点点头,以一个放松姿态面对她,这是谈判时常有的动作,以卸下合作者的心防,“所以,这个经纪人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盛意摇摇头,又看着商岐认真强调,“不是我太年轻看不出来,是真的没有哦。”
商岐被她的说话语气逗笑。
她是南方人,讲话天生就喜欢加个语气助词,尾音上翘,一句平常话,说起来不像撒娇就像生气。
但她不是故意的。
盛意脸微红的强调,“我出道四年了,都说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她仰着脸想了想,“嗯……那么蠢?”
“抱歉,”男人微笑注视她,扬扬眉,“今晚说错太多话了,要是那句话让你误解了,我先道歉。”
盛意被他的视线搞的脸红,往后拨了下头发,干巴巴的回答,“没有,你讲话很贴心。”
很sweet!
她深呼一口气,自知现在话题开岔到天边去了,整理一下,略生硬的转开,“我确实,我经纪人确实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那你想过对方的用意吗?”商岐径直问。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盛意愣了下,当然想过,她思考着说,“她说自己是负起责任,而且,我们之间有点复杂,”盛意看向他,“她可能认为我以后会红,很有价值。”
任何一个人来,听到这话都会笑盛意。
但商岐没有,他也觉得盛意迟早会红,程遇加为她造星光,她红的时间还会更短一点。
季幽和手下的能人不少,为她带来的利益和公司分账,赚的够多了,不缺一个盛意。
但商岐挺能明白有钱人心态,毕竟他也是有钱人,有钱人不嫌更有钱这件事是肯定的。
但商岐能看出来盛意能红,季幽和也能,不管她是不是出于负起责任的心态,她对盛意能为她带来的利益一定经过考量。
和程遇加想法不同,商岐一直觉得程遇加太年轻,最重要是刚入行,虽然热情是有的,但经验不足。
出于理性考虑,商岐一直认为程遇加想要盛意成为浮光的招牌,最好能和季幽和主动合作。
但程遇加兴致勃勃,而商岐也考虑过盛意估计不太可能与季幽和共事,所以并没有把这个得罪人的提议说出口。
正巧了。
商岐有部分私心,是觉得程遇加专职艺人经济对他的成长作用不大,让季幽和为主是最好的,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却又不忍心用些“花言巧语”诱导她的想法。
他只能说:“我从两个方面说,一,你虽然出道四年,但是心态还不能转变,在你心里,这个经纪人对你来说位置不一般,人们往往说近乡情怯,因为是“乡”所以“怯”,如果这个经纪人和你曾经没有很深的感情,今天她给的戏约,你会欣然接受,对吗?”
盛意一怔,缓缓点头。
对,正是因为她曾经无比信任季幽和,所以这条裂缝她才不肯轻易跨过。
“第二点,就是是否要转变心态,”商岐坦白说:“我对演员这个行业运作不算很熟悉,但我想,这个行业和其他行业并无不同,你把她当做同事,她认为你能为她带来利益,可反过来想,她也能为你带来利益,今天你的犹豫,无非是你觉得对方很有能力,或者是……”
商岐沉吟片刻,看向她,“她给你的这部戏你很喜欢?”
盛意好惊讶,没想到他猜中自己全部心思,面对男人的询问,她轻呼一口气,“是,戏我很喜欢,她也很有能力,只是……”
商岐为她感到些许难过,“只是你过不去心里这关。”
他轻叹了声。
她要是真的和季幽和有牵扯,过往那些情分就要被以后的日子倾数碾压,成为粉末了。
还是年轻,可商岐有点儿喜欢对方这种非黑即白的天真。
生意场上,昨日你把刀伸进了我心脏里去,今朝合作也是你好我好,人人带上假面具,好似所有一切面子、性格、自尊都得为利益让步。
说白了,一个钱字。
商岐少年时就厌恶这一套,成人后亦然,可他遵循母亲的想法回国,接下家里的部分产业,难道不是因为利益吗?
和自己父亲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侄子之间的所有感情,中间都要思量甚多。
来到了生意场上,也是如此。
背地再多龃龉,也要表面融洽。
把生活当做生意,把生意当做生活,商岐要是足够想,他完全可以回到香港或飞去国外,再不参与。
可人是社会的一份,家庭是社会的一份子,他脱不开这个牢笼,免不了带上面具。
所以看见盛意这样的人,他心底有点别样想法,又不知道该如何教她,毕竟这种事,他做的对错尚没有人告知他。
盛意惆怅的看看夜空,自言自语说:“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她没那么好,但是,她那个时候真的很关心我,很像……很像我妈妈。”季幽和的声音和她妈妈有点像,这一点,她没告诉任何人。
盛意努力的辨别,城市的夜空却没有几颗明晰可辨的星星。妈妈是哪一颗呢?这一刻,她比每一刻都孤独。
她想妈妈,想回到小时候。
她真想和这个世界上所有普通人一样,有个自己的家。
这样,就可以把烦恼说给家人听了,虽然,虽然从小到大她也遇见很好的人,院长阿姨很好,陆弯弯很好,但她最想要的还是一切都回到过去。
马尾辫有些散乱,盛意把脸埋在膝盖中。从地铁站那天受到的惊吓,这几天的大起大落,可能对方还是个陌生人,没了顾忌,不管尴尬,她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而商岐此刻心情复杂。
他知道盛意是福利院的孤儿,她的生日填的是1月1日。
人长到二十九岁,商岐罕见心内懊恼,或许这样让盛意作出选择,太生硬而残忍。
他没有考虑为什么盛意纠结于季幽和的事,也没有真正理解她,他表面故作礼貌,内心实则傲慢冷漠。
商岐皱起眉,心下万分愧疚。
他伸手想要拍拍她的单薄背部,安抚她的心情,可接触前一秒,又想起来在盛意的认知中,现在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想法盘旋几瞬,他刚想收回手,哭的伤心的女孩恰好停下了抽泣。
她脑袋正巧侧放在膝盖中间地方,被水洗过的黑亮眼珠像是宝石,已然看到全过程,她咬了下唇,看看他的手臂,因为还在流眼泪,声音瓮声瓮气讲,“你是要安慰我吗?谢谢。”
商岐神色默然,温和的看着她。
他的手背悬停在她肩膀上空,像是上演默片,无所适从,不知该不该放。
盛意看着此刻他的样子。
为了不尴尬,她委婉的暗示,“我马上就不哭了。”
灯光飘荡,一阵风吹来。
不远处,被堵住的汽车发出一声长鸣。
而这里,商岐忍不住笑了下,他们之间“仅三次偶遇”的陌生就在此刻,慢慢的被夜风吹走,消弭在夏夜的空气里。
他像一个比她大的自家哥哥,这下真的伸出了手,他温和而不贴近、并不冒犯的力度拍了拍盛意的肩膀,以作安慰。
盛意边进门,边把计算器里储存的号码存进通讯录,一进门,就被人弹了下脑袋。
她捂住脑袋,往前看。
陆弯弯冲她笑,“去哪儿了你?”
盛意把手机按灭,收回口袋下,唇边露出小小弧度,说:去外边走了会。”
陆弯弯让她进来,饭桌上放了洗好的草莓,她开始吐槽这些天在剧组受的折磨,盛意表示无能为力。
陆弯弯扭头,“你最近呢,没看你发朋友圈,这个礼拜没去影视城啦!”
盛意想了想,同她讲,“季幽和给我剧本了。”
陆弯弯听见这个名字,脸色微妙的变了变,小心翼翼看向盛意,“皮皮,你怎么打算的?”
盛意想起男人说的话。
“你永远躲着你的经纪人,最后也不过渐行渐远,你继续和她合作,即使你们之前的感情不如之前纯粹,但迟早一天你会释怀。先得到再去决定要不要,大部分人都需要变得有用才会被喜欢。”
盛意笑笑,耸耸肩轻快道:“我答应啦,我喜欢那个剧本,很快就准备开始工作啦。”
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猝不及防,盛意终于从暗无天日的雪藏期走出来,她有戏演,有事做,不再是绵绵无用的一团飞絮,找不准定位,没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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