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但她依旧低眉顺眼地站着。
邱宝林很快说明了来意,她语气温和平淡:
“近来宫中有许多流言蜚语,我觉得都不可信,云姒姑娘觉得呢?”
云姒有点讶然,最近宫中的流言蜚语指的是什么,云姒心当然知肚明,但是她和这位邱宝林应该是没什么交情,邱宝林特意跑来和她说这番话又是何意?
云姒袖子中攥了攥手帕,很快,她垂眸道:
“邱宝林都说了是流言蜚语,自然不可信。”
闻言,邱宝林抿唇笑了笑:
“云姒姑娘没受影响就好,我要去桂花林一趟,时间不早,云姒姑娘也早点回去。”
仿佛二人真的只是偶遇,邱宝林说罢,就朝桂花林的方向转身离开,云姒看着她的背影,杏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等回到养心殿,銮驾已经在殿内了。
许顺福在殿前守着,和秋媛不知在说些什么,云姒轻眯了眯杏眸,没去殿内伺候,而是径直转身回了厢房。
许顺福一抬头就见到她的背影,有点纳闷:
“云姒姑娘怎么回去了,皇上还等着她呢。”
秋媛言简意赅,把宫中的流言和许顺福说了一遍,许顺福脸色一僵,有点搞不懂了,论位份和恩宠,云姒姑娘都算不得拔尖,这些人怎么都冲着云姒姑娘来呢?
纳闷归纳闷,但许顺福还是将所有消息都打听了一遍,心里有了底,至少向皇上回话时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果然,等到傍晚时分,云姒姑娘一直没出现,皇上问了:
“她呢?”
许顺福心底有了草稿,低头恭敬道:“云姒姑娘似乎是心情不好,今日一直都没出来。”
谈垣初挑了挑眉,今日是十五,他得去坤宁宫,楹窗外的天色渐暗,谈垣初站起来,往外走的同时,淡淡地问:
“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许顺福不会说她心情不好。
许顺福讪笑一声,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宫中私底下一直在说当初卢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说是和……云姒姑娘有关。”
谈垣初轻嗤:
“最近?”
许顺福立即纠正措辞:“几乎是一日间冒出来的说法。”
谈垣初本来要坐上銮驾了,忽然停了下来,他眉眼间情绪淡淡地问:
“皇后没管?”
许顺福可不敢随意编排皇后娘娘,只能含糊道:“时间太短,应该是没来得及。”
谈垣初意味不明地轻呵了声,他收回要踏上銮驾的脚,忽然转身朝西侧的厢房去,许顺福一愣,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厢房被推开时,云姒正趴在梳妆台上,埋首于双臂间。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她吓得一跳,扭头朝门口看来,待看清来人,她立即转过头,抬手擦拭了一下脸,她匆匆站起来,低头不解地问:
“皇上怎么在这儿?”
她声音透着点头含糊不清的哑,似乎是些许哽咽。
谈垣初走了进来,厢房内没有点灯,四周都有些暗淡,女子装作若无其事,但杏眸却是泛着湿红,她察觉到什么,恹恹地耷拉下黛眉。
像个小可怜。
只敢躲起来偷偷地哭。
许顺福点了灯,很快退了下去,厢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云姒有点不自在,她越发垂了垂眸,谈垣初漫不经心道:
“再低,就要埋在地里了。”
云姒浑身僵硬在原处,她有点忍不住情绪,攥着手帕:“皇上也要欺负奴婢。”
话中的哀怨几乎要溢出来。
谈垣初挺冷淡地轻啧了声,这是被欺负了,只敢朝他撒气?谁惯得她。
谈垣初冲她招手,云姒咬唇,有点不愿,但还是乖顺地走了过去,谈垣初勾起了她的脸,抚摸了一下她有点湿的眼角,问她:
“躲房间哭了一日?”
云姒不肯承认:“才没有。”
谈垣初没说信不信她这话,他听完许顺福的话,也知道这些流言是专门针对女子的。
那日凉亭中的场景,谈垣初冷眼旁观时,看得清清楚楚。
卢才人是被杨宝林身边的婢女推下凉亭落入湖水,而女子也是被牵累,甚至期间她是想要去拉卢才人的,却带着一起落入湖中。
若非宫人打捞不及时,她或许也会和卢才人落得一个结果。
不论是卢才人小产还是卢才人惨死,都是女子第一个给卢才人求情,甚至因此,婉拒他给她位份的一事。
云姒会谋害卢才人?
她只怕是会希望卢才人活得最好的那个人。
谈垣初想得没错,如果没有卢才人要把云姒送给常德义一事,云姒绝不会对卢才人下手。
云姒轻抽了下鼻子,她抬起一双杏眸,咬唇问:
“皇上一点都没有怀疑奴婢么?”
其余事,谈垣初未必信她,但这件事上,谈垣初的确不曾怀疑过她,所以,谈垣初轻颔首,没有一点犹豫。
她轻瘪唇,似乎放松了些许,然后又很快道:“奴婢不知是谁传出这等消息,但谋害妃嫔,对奴婢而言乃是死罪,其用心险恶,您得替奴婢做主。”
谈垣初挑了挑眉,他一手还搂在女子腰肢间,问出的话却是让女子瞪圆了眼:
“凭什么?”
云姒瞪圆了杏眸,半晌,她有点茫然地问:“皇上不帮奴婢,奴婢该去找谁帮奴婢?”
她唇色白了些许,浑身僵硬,两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许久,她轻颤着眼睑问:
“您……不管奴婢么……”
她声音很轻,几乎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厢房内这般安静,谈垣初都要费点劲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她好像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睁着一双杏眸愣了愣,然后低下头去,她没哭,却是异常的安静。
她什么都没说,谈垣初却察觉到她对他从未有过的抗拒。
她几乎不再掩饰,她的顺从和温和,向来都是有所图谋。
谈垣初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心底有一点说不清的烦躁,和些许僵硬,很快,他垂下视线,淡淡道:
“朕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想到简单的三个字,居然会引发这种结果。
他退了一步,但女子依旧什么都没说,她乖巧得有点不同寻常:“奴婢知道的。”
她从他怀中起身,然后看向楹窗外,外间日色暗了下来,溢着夜色的浓郁宁静,似乎是觉得时间晚了,她轻蹙了一下黛眉: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去坤宁宫了。”
懂事又乖巧,偏偏她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些许隐晦的恭敬和疏离。
谈垣初冷下脸,他何时被人撂过脸色?
谈垣初想甩袖离开,但他又隐约有一种预感,一旦他今日真的转身离开,日后即使她表面再乖巧和温顺,二人都会生出隔阂。
谈垣初只觉有点堵得慌,他要是真的不管她,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她这里?
他语气沉了下来,带了一点警告:“云姒。”
云姒不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许久,她抬起头,杏眸红红:“您和她们一样,都欺负奴婢,她们欺负奴婢无依无靠,您也欺负奴婢无处可去。”
话音甫落,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佳人落泪,梨花带雨,本该也是一副美景,但谈垣初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她一点点蹲下来,头埋在双膝中,低泣声不断。
就仿佛是他刚进来时看见的那副场景,当时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如今她也只能抱着自己落泪,那他这一趟来和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谈垣初心底的那点恼意刹那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靠近哭得难过的女子,将人搂在怀中抱起,她僵直身子,不靠向他,也不再乖顺地攀着他的脖颈,烦躁又一点点涌上来。
将人放在床榻上安置好,他按了按眉心,只能妥协:
“是朕说错话了。”
云姒的哭声倏然一顿,她怔怔地抬眸望他,似乎被他吓到,杏眸仍是湿漉漉的,却是蓦然呆住。
谈垣初垂眼看她,一点点擦净她脸上的泪痕,让云姒忍不住轻颤了下眼睑,她咬唇一点点靠在他怀中,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但适才那种隐隐对峙的气氛却悄然无声地消失,她轻抽了一下鼻子。
谈垣初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这般好,他低头几不可察地贴了贴她的额头,淡声问她:
“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
云姒咬唇:“奴婢没有。”
有没有,她心底清楚,谈垣初没再继续说,而是轻描淡写道:“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满意了?”
女子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和往日一样乖顺,但谈垣初却是心底清楚,根本不一样。
如今的乖顺,只是因他愿意顺着她心意罢了。
谈垣初轻扯唇,她此番行为,让谈垣初莫名想起一个词——明码标价。
云姒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
“查清以后呢?”
谈垣初抬眼,将问题抛回给她:“你想怎么样?”
她轻颤着眼睑,声音中的抽噎还未彻底消散,似乎透着柔弱不堪的可怜:
“您不给奴婢位份,怎能由着别人仗着位份欺负奴婢?”
她没明说,但谈垣初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一旦查出背后主使,她想要他将其贬位,这是惩戒,也是立威。
她抬眸和他四目相对,在一片安静中,她仰头亲在他下颌处:
“皇上就当怜惜奴婢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品阶也好,您总不能一直瞧着奴婢被人欺负。”
“您说让奴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婢只是想站起来和她们平视一次。”
她睁着一双杏眸,烛光映在她眸中仿若是盛着星河,她往日总想隐藏起来的自卑也在这时不可抑制地展现出一点,垂敛的眉眼染上一股脆弱的乖净,她轻轻抽噎着请求他:
“就一次,好不好?”
谈垣初知道她没她说得那么可怜,但他还是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她终于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扑进他怀中。
谈垣初搂住她的腰肢,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那点烦躁情绪散去后,谈垣初却是看清她的喜悦和悲伤都有些许做戏的成分。
谈垣初垂下视线,不紧不慢地落在她脸上,他眼神淡淡,眸色却渐深。
宫廷戏班子的戏都不如她演得好。
但她有一点没说错,除了他,她还能找谁帮她?示弱和心机也都是因她孤立无援罢了。
第48章 走水
夜色逐渐浓郁, 谈垣初离开后,云姒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秋媛也没走, 她端了水进来给云姒净面。
云姒坐在铜镜前, 一点点擦净了脸, 秋媛拿着热帛巾让她敷一下眼角, 厢房内安静,秋媛低声问:
“姑娘就不怕适得其反?”
毕竟只要查清真相,皇上自然会替姑娘做主,根本不需要姑娘多此一举, 这般行事, 稍有不慎,就可能让皇上觉得她越矩。
云姒想起什么,厌恶地皱起黛眉,她冷声道: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样行事也容易引起谈垣初的不喜, 但只要云姒想起背后的人曾诱导卢才人将她送给常德义,心底就忍不住升起一股厌恨, 冒进一次,换来皇上会将其贬位的承诺,云姒觉得很值当。
见她脸色冷凝, 秋媛不再多说。
但秋媛还是有点担忧:“您小心点, 奴婢在养心殿也待了许久, 皇上不是什么轻易被糊弄的人。”
云姒蹙了蹙鼻尖, 脸色有点古怪。
她要怎么告诉秋媛, 谈垣初很可能早就看透她的心思了?
那位可是一贯觉得她总装模作样的人, 只是他觉得无伤大雅, 懒得计较罢了。
与此同时的朝阳宫格外安静, 千秋殿,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连翘伺候何美人洗漱后,在地上铺好被褥,她扭头看了眼坐在床榻上毫无半点睡意的主子,动作放慢了点,她有点不解,迟疑地问:
“主子,您不是不想替杨宝林做事,怎么还让奴婢找人传出那些谣言?”
连翘憋屈地瘪唇,她是知道何美人是怎么被杨宝林的胁迫的,正是因此,只要想到主子还得替杨宝林做事,她心底就一百个不乐意。
何美人头都没抬,语气轻飘飘道:“让她安心罢了。”
杨宝林都拿出当初大皇子中毒一事威胁她了,她总得做点什么,叫杨宝林知道,她不是毫无动作。
连翘郁闷地应了声:“哦。”
何美人朝她看了一眼,知道她心底不乐意,何美人没说什么安抚的话,只是朝外看了眼,语气不咸不淡道:
“夏日炎炎,只有夜里才能有点凉风,真是天干物燥。”
连翘听到了什么,她陡然低下头,不再说话。
******
是夜,暗色逐渐浓郁,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云姒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她眉心轻蹙,有点艰难地睁开杏眸。
“砰砰砰——”
房门陡然被敲响,云姒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拿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声音透着点未睡醒的软糯:“怎么了?”
外面传来秋媛的声音:
“姑娘醒了?”
随即,门被推开,秋媛一脸凝重地走进来,见状,云姒那点瞌睡瞬间消失,她杏眸彻底清醒过来,她没多问,拿起挂在床边的衣裙穿起来,秋媛替她递上鞋袜,惊骇道:
“姑娘快点,长乐殿走水了!”
云姒错愕抬头:“什么?!”
云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长乐殿走水?
长乐殿是杨宝林的住处,被贬位前,她一贯得宠,长乐殿的位置在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夜中禁军巡逻,几乎半个时辰都要经过一次,这种情况下,长乐殿怎么可能走水?
云姒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宫中的流言,这二者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云姒不知道,但不耽误她赶紧穿鞋出了养心殿,她和秋媛一路往长乐殿赶去,二人身影并不突兀,毕竟长乐殿发生这么大的事,宫中许多人都在前往长乐殿。
云姒到的时候,长乐殿四周都围了一圈人,云姒快速扫了一眼,几乎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到齐了。
被围在最前面的就是谈垣初和皇后娘娘。
云姒下意识地朝谈垣初看去,和以往几次宫中闹剧不同,谈垣初看向火势还未被扑灭的长乐殿,他面上没什么情绪,却是让四周人清楚地察觉到冷意。
四周只有宫人拎着水桶不断往返的声音。
火势熊熊,云姒看见有妃嫔一脸惊愕,但在觑见皇上时,立即抬起手捂住嘴,半点惊呼声都不敢发出。
云姒和秋媛落在人群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长乐殿隔壁的千秋殿也遭了秧,但只波及了一点,很快被宫人扑灭。
在她们赶到之前,何美人就被宫人护着跑了出来,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外面裹了一层披风,一身狼狈,脸颊上有点灰痕,青丝都被燎到了一点,凌乱地披在身上,被吓得有点失神,正瘫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掉着眼泪。
云姒终于有时间整理一下思绪。
宫中忽然传出流言说卢才人溺水一事另有隐情,云姒和秋媛早都猜测这件事和杨宝林脱不了干系。
毕竟一旦流言被证实,最大地得利者就是杨宝林。
但偏偏,不等云姒查清流言是谁传出来的,长乐殿就惨遭走水,到现在,杨宝林还没被救出来,生死不明。
是谁对杨宝林下手了?
云姒狐疑不定,但有一个人却是清楚今日走水一事是谁做的手脚,容昭仪脸上时常漫不经心的神情褪去,她攥紧了铜芸的手臂,才能保持冷静,她轻扯了一下唇角,险些忍不住心底的烦躁。
容昭仪朝一脸后怕的何美人看去,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她刚让人给杨宝林递了消息,后宫流言才传出来,不等她让铜芸加一把火,杨宝林就出事了?
说这件事和何美人没关系,容昭仪根本不信。
但就像是当初卢才人溺水一样,哪怕她心底有怀疑,她又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不能说。
容昭仪几不可察地冷呵一声,要不是今日,她恐怕还不知道,一贯低调温和的何美人还有这般能耐。
她费劲心思想废掉一个云姒,结果到现在折了两个宫妃进去,云姒却还是安然无恙。
容昭仪心底骂死了这一群废物,但实际上,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视线。
许久,火势终于被扑灭,宫人和禁军涌进去,很快搬出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水泡、烫红、焦黑,让人不敢直视。
四周响起一片作呕声。
离云姒最近的妃嫔再也忍不住,脸色刹那间煞白,捂嘴干呕了一声。
云姒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阵不适,她捂住嘴,忍住心底涌上来的反胃,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妃嫔的神情。
最终,云姒的视线落在何美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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