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三言两语又把年幼的自己哄好了,她转过去嘲笑迟钝的异能者们,“太迟钝了,小孩子都比你们能更早发现异样。”
还是那句话,过去的玩家们因为对游戏场了解不多,看起来总是有些神经大条。
沈秋停了下来,她笑了一下,眼下的小痣隐隐由黑变红,但在一片漆黑中,没人能看得那么仔细。
“这里是哪里?”孔心谨慎地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沈秋对保持悬念这方面上了瘾,她低头对小沈秋说,“其他的暂时还不可以告诉你,但是可以稍微带你去看一眼通关Boss的模样。”
“……沈秋。”
黑暗的最深处,传来了嘶哑的声音,包括孔心在内的所有玩家都不会对这道声音感到陌生,他们一下子跳起来,惊恐而茫然地寻找着声音来源。
主宰的声音!它怎么会来到现实?
不,等等,听沈秋的意思,他们早已不在现实了。
“你好。”沈秋镇定的说,似乎对此毫不意外,“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小沈秋则问:“咦?它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团血红色出现在了人们视网膜上,巨大的血色眼睛从一片漆黑的空间最上方探出来,它缠绕着黑色的雾气,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这就是最终的大魔王?看起来很丑。”小沈秋一点都没被吓到,反而在认真点评。
“对,我也觉得丑死了。”沈秋给予肯定答复。
血眼没搭沈秋的茬,巨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秋怀里的小沈秋。
悄悄凑到沈秋耳边说,“它在看我哎。”
“没事,它没见过世面。”
血眼终于开口说话了,“沈秋,原来你不是我的同类。”
小沈秋大叫:“谁要和奇形怪状的东西成为一伙啊!”
同时,沈秋也开口说道:“丑东西,别总想给我换种族了。”
小沈秋从不是笨小孩,她准确地发现抱着自己的人和上面红眼睛对话中的主语似乎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并且很快找到了对应的人是谁。
“你也叫沈秋?”小孩子注意力总是转移得很快,小沈秋这会儿又只顾着跟抱着自己一路却死活看不清面貌的人说话了,“咱们俩居然是相同的名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没问。”沈秋简短地说明。
血眼还在定定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沈秋,它恍然说道,“所以你是人类,显然过去的你是……那么你是来自?”
“嗯哼,就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血眼的反应却很激烈,“这不可能!你是比我低级的存在,你怎么做到在现实开启游戏场的?!”
孔心傻眼了。
沈秋和主宰的对话像是在打哑谜,但至少,他听得懂游戏场这三个字。
只有怪物才能拥有游戏场。
而他也终于确定了沈秋身上每每因不愉而散发出的冰冷气场是什么了。
是怪物的气息!
“想开启就开了呗,还没欢迎你来到我的游戏场呢。”沈秋又说道,她一改几次遇到血眼都不耐烦的态度,相反,沈秋兴奋起来,她的神情中带上跃跃欲试。
“沈秋,你太傲慢了。你这样只会让我也拥有来到现实的能力……通过你的游戏场。”血眼的态度则要平静得多,长久以来在游戏场支配人类和怪物的命运,它根本没把沈秋当回事。
更何况沈秋过去是人类,弱点就摆在面前,不知不觉间,血眼不再像最初那般忌惮沈秋了。
是人类的话就有弱点。
沈秋则说:“傲慢的是你。”
血眼冷哼一声,空间无声破碎,由沈秋草草建立的游戏场轰然破碎,他们重新回到特殊执行部门大楼的某一层走廊上。
回到现实,人们才意识到刚刚的黑暗是多么的反常,走廊上的应急灯隐隐闪烁着光芒,让人至少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个大概轮廓,而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接着,对于其他人来说最最重要的当然是——
孔心一把推开窗户,用蛮力把锁得紧紧的金属卷帘掀开,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向窗外。
无处不在的威压仍然存在着,窗外变得昏暗,层层乌云之下,巨大的血红色球体在天空中旋转着。
它一点一点转过来,直直看向下方的大楼。
“警报!有不明能量波动!”
“原来这就是现实,”血眼说,“你们这些玩家如此密集地聚集到一起,难道真的妄想反抗我?”
一直以来,血眼虽然一直与沈秋冷嘲热讽,但它从未发动过任何攻击。
但现在,随着血眼话音落下,不可名状的恐惧抓住了人们的心脏,每个人不由自主陷入一生中最绝望的回忆中。
过度的负面情绪在血眼的操控下是可以把人类转变为怪物的。
“啊啊啊——!”
一声嚎叫,一直跟着沈秋行动的一名异能者长出皮毛,转瞬间就变成了怪物。
“那就从你们开始,作为我侵入现实的第一批怪物——”血眼说这话时死死盯住小沈秋,“包括你!”
小沈秋一点变化都没有,随着大楼的备用电源启动,应急灯依次亮起,她甚至还想好奇地去看抱着自己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血眼不可置信,“不可能!区区一个人类幼崽!”
沈秋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想要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的小沈秋的眼睛。
“好了,免费试看到此结束,这玩意儿你长大之后想看多少次都行!”沈秋又接着嘲讽血眼,“真不好意思哈,你自己工作能力不足别赖小孩啊。”
小孩的挣扎在沈秋眼里什么都算不上,她快速说完这些后又大声喊道:
“游戏场!”
整座大楼加上血眼,一个不差,整整齐齐被沈秋拉入了自己的游戏场中。
沈秋调低了游戏场的亮度,这才撒开捂住小孩眼睛的手。
同时,那些异能者还没彻底转变成怪物,便迫不及待地向
沈秋扑来。
小沈秋吓了一跳,她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东西,但也能看到个大体轮廓。
那些奇形怪状的扑来的黑影足以让小孩子连续做上一个月的噩梦。
是的,小沈秋不害怕血眼,但害怕未知的怪物黑影。
最让她崩溃的不是这个,而是和她同名同姓的大姐姐居然把她抱起来往地上放!
“别怕,我做个小测试。”沈秋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十万火急的情况影响到。
孔心也在大喊,“沈秋!如果你真的是人类这方的,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戚金信任沈秋,孔心信任戚金,于是也连带着信任沈秋。
但短短半天的时间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孔心怀疑人生。
昔日同僚纷纷变成怪物,而沈秋的态度却暧昧极了,甚至还要把过去的自己往怪物潮里推!
难道沈秋真的是怪物那一边的?一切只不过是血眼的一场骗局?
五米,四米……
怪物离小沈秋越来越近,然而孔心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出现。
犹如摩西分海,怪物潮在马上碰到小沈秋时猛然分开,轻巧绕过她,只是向成年的沈秋追逐而去。
沈秋“哦”了一声,一把把小沈秋重新捞起来了。
期间她还抽空放出异能把那些正要变成怪物的异能者和普通人过了一遍,让大家全部回复正常,于是白光亮起。那一大群由人类刚刚转化为的怪物又一下子转变回了人类。
沈秋的脚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堆因为去除了怪物成分而陷入虚弱状态昏睡中的特殊执行部门员工。
真是一个不注意就会乱成一团。
沈秋在内心大声抱怨,有了这一遭,她也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
年幼的自己没有怪物缘啊,若是没有外界干预,终其一生小沈秋都没可能进入游戏场。
要想维系未来……
沈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上面为消除怪物而生的白色异能在欢呼雀跃。
要想维系未来,保证自己未来也能诞生异能,首先……
……她得先坑一下自己。!
这缘分寡淡到什么程度呢?
她不会真正与怪物相遇,就算真的和怪物正面遇上,也会出现刚刚的情况,怪物莫名其妙就会把她绕开,跟没看见她一样。
当然,有这份强运在,血眼也别想把小沈秋拉入游戏场,更别提把她变成怪物了。
游戏场还在持续发动着,沈秋终于把目光分给上空的血眼了。
“还看戏?我以为你该逃跑了。”
“不……”诡异的血色眼珠转动着,“我更想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区区游戏场不会伤害到我。”
沈秋大笑,“真的吗?真这么自信?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游戏场——”
“——是专门针对怪物的!”
一片漆黑的空间刹那间浮现白色的字迹,01不在,沈秋只能自己宣读规则。
“欢迎来到我的游戏场。”沈秋说,“嗯,先介绍一下我的背景好了。怪物沈秋,是脾气非常不好的怪物。”
半空中白色的字体露出全貌,孔心作为仅有几个还保持清醒的异能者,他抬头看去。
[目前存活玩家:1]
血眼同样也看到了,它俯瞰那行白字,“你究竟……?”
“哈哈,背景介绍就到此为止,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的信息呢?”沈秋打了个响指,“来玩游戏吧,我没有创造力,所以只会玩最基本的大逃杀版本。”
莹白色的光包裹着沈秋的指尖,她向前踏了一步。
明明她的另一只手还抱着小孩子,但气势却陡然拔高到不可忽视的地步。
细小的裂缝出现在她被异能包裹的手边,那些裂缝都是纯粹的黑,一点光亮都折射不出。
这片空间唯一的光源就是沈秋的异能和上方猩红色的血眼。
异能照亮了沈秋冷淡的眉眼,她忽然就放弃了对于容貌的遮掩,但同时,沈秋也变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变化,和沈秋有过几面之缘的孔心格外能体会到。
看穿一切的神明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啊。”小沈秋也发出一声感叹,她在沈秋异能的威压下仍然行动自如
“大姐姐,你与我……”一模一样啊。
从五官到神态,小沈秋觉得,如果她长大了,一定就是这幅模样,惊奇与无法形容的喜悦同时涌来,她伸手想要去触碰对方。
但小沈秋没能说完,孩童稚嫩的手指也没能触碰到那张熟悉的脸。
汹涌而来的睡意袭上心头,小孩子茫然地眨巴几下眼睛,竟沉沉睡去了。
沈秋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幼年自己的脸庞上,她的目光又游移到孔心身上,和这名深得戚金信任的队友短暂对视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孔心以为沈秋要把过去的自己交付给他代为照看了。
也是,毕竟对手可是玩家们无法抗衡的主宰啊!
但沈秋很快收回了目光,她垂下眼睛,重新将昏睡的小沈秋揽入怀中,将她扶正,维持在一个稳稳当当的姿势上。
竟是准备就以这样的姿态对抗血眼了。
“你很不喜欢接受失败,对吧?”沈秋说,“一般来讲,怪物在我的游戏场里时,我是懒得为它们设置什么背景的,但显然你值得。”
血眼还在上空注视着沈秋的游戏场,它总是这样,以为沈秋虽然危险但不值得全力以赴去对待。
即使是变成了猎物的现在。
游戏场的亮度一点一点地提高了,孔心听到沈秋小声嘟囔着。
“还是第一次设置带幻境的游戏场,让我看看……好了,游戏开始!”
游戏场的背景不能毫无根据,沈秋选取了一段非常应景的记忆片段作为全新的游戏场。
特殊执行部门那栋大楼消失了,孔心只觉眼前一花,再回神便发现自己正在废墟中狂奔,头顶属于沈秋游戏场的白字荡然无存。
然后,孔心惊讶地发现无法控制身体,即使他想要停下来勘察所在的环境,但身体就像是吓破了胆的兔子,一个劲地向远离废墟中心的位置奔逃。
孔心毫不怀疑再跑下去狂跳的心脏就要破胸而出。
冷静点!
孔心对自己说道,然而在没头没脑的狂奔中,他的余光看到了身上的衣服和手掌,才猛然发现这不是他的身体了。
沈秋的游戏场居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
像孔心这些人,不是玩家,就只能当一当无害的NPC了。
更让孔心怀疑人生的是,他附身的玩家NPC要比他自己强上不少,但还却仍然在恐惧着。
“我想活!我想活!我想活!”孔心听见‘自己’在神经质地重复,他路过碎成一地的镜子,在碎片中看到了一张因恐惧与癫狂交织而扭曲的陌生面孔。
接着那点癫狂也被恐惧吞噬了,那张脸的表情转变为全然的恐惧。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正站在阴影处,她提着长刀,大量血迹沿着刀锋流淌着,最终落入大地。
那人的脚边,是一个生死不知的玩家,像是慢动作,玩家向后仰倒下去,露出一张定格在恐惧的脸。
这一刻,恐惧到达了巅峰。
“不!”孔心听见‘自己’吼叫着,“你这个疯子!发疯别拉着所有玩家!”
那人从阴影走了出来,先是露出沈秋那张熟悉的脸来,她木然地向孔心这边望来,同时,她提起长刀。
通常来讲,沈秋对外表现的神情不外乎是平易近人和冷嘲热讽,并且随着面对人类和怪物二者种族的不同,这两种神情的使用也十分具有规律性。
但变得木然而绝望的沈秋,若是之前,孔心想都不敢想。
如果这是未来的某个片段……但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刀悬在孔心脖子上,一声不可置信的大喊传来,那嘶哑的音色,是玩家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一个。
举着刀的沈秋顿时生动起来,孔心眼睁睁看着沈秋一笑,“吓坏了吧?”
那张脸重新灵动起来,孔心不得不承认他松了口气,他被附身的NPC的情绪感染了,此时恐惧消退,这才看清沈秋除了提着刀,另一只手还稳稳抱着幼年的小沈秋。
“好戏开场。”沈秋说着,用最恼人的记忆作为游戏场的采样固然让她不快,但看血眼热闹的心情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不管了,反正这遭之后血眼都得对她下绊子,那也不差多看几场死对头的笑话了。
沈秋跳了起来,反正也不用真的一比一复原,她只是截取了最能让血眼出丑的部分,把叔叔等亲友的存在从中剔除了。
是的,现在上演的正是沈秋离开游戏场前搞出了大事情的最后一场游戏。
那高高在上的血色眼球也不在天空中了,它被一条又一条锁链锁住,并且随着沈秋杀死更多的玩家,那些锁链还在增加着。
锁链可不止是锁链,一条又一条,都是真真切切带有束缚的规则。
血眼还没成长到未来强大狡猾的那个,但沈秋却远比过去要更强。
于是二者的实力强弱自然而然逆转了。
沈秋手中出现了道具。
它还和沈秋记忆中一样,不起眼的小小一个,但危险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地向外界冲击。
道具[灭世]。
“不行,要是全效果的道具,真把血眼弄死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这事触碰规则被抹杀掉……”沈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碎碎念。
“别害怕呀。”沈秋笑眯眯的,她慢慢靠近锁链中的血眼。
沈秋看起来更像是反派。
孔心忽然不合时宜地想道,他很快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按照正常规则,沈秋得杀死所有玩家才能启动道具[灭世]的功能,达成强制性的全灭结局。
但在沈秋的考量下,不完全版的[灭世]效果已经足够了。
“使用道具。”
沈秋冷淡地说道,巨大的血红色眼珠被拉了下来,深陷到土地中,直到和沈秋同一高度。
锁链收紧,血眼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死亡的气息从未这么近过。
沈秋已经能听见命运与规则在同时向她发出警告,耳边的窃窃私语声吵得人心烦,这不由得让她走神了一下。
说起来,好友唐悦整天神神叨叨的,不会就是因为能听见命运的声音吧?
警告声因为血眼将要变得四分五裂而变得更大声,沈秋猛然回神,道具恰好爆发出强光,恶狠狠地嵌入血眼的整个眼球。
“轰!!”
即使是山寨的[灭世],力量也一如既往强横,将过去游戏场的幻影炸得四分五裂。
孔心完全躲闪不及爆炸,因为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他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爆炸的余波扫过,他的意识高高飞起,又落下,再
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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