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点头,当即让王云香在这妇人的名字后头打了一个勾,这是确定下来的意思。
“五日后你过来报道吧。”冯氏说道。
年轻农妇连连点头,“诶诶诶,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说罢,她已是笑容满脸。
这模样,看在其他妇人眼里,忍不住的羡慕,不过她们的手艺也不差呢,想来也一定能被招进作坊才是。
今日与冯记作坊同样忙碌的,还有城西的周记作坊,不过这边招的都是男工。
至于要求,只要略懂一些木工活就行。
而这样的要求,说白了,等于没有要求,特别对刚搬进城里的村民来说,哪个不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啊。
就像这次盖房子,那屋梁和檩条,还有门窗啥的,可不都是他们自己动的手吗。
虽村民们做出的成品,不如木匠师傅来的精细,可也是能用的。农家人没这么多讲究,好些东西只要能用就成。
等忙活好了永宁城这边的作坊招工,一行人又很快去了定胡县那边。
同样是冯记作坊招女工,周记作坊招男工,也是忙了两日才把事情忙完。
而林远秋,这几日也没歇着,他把上次买来的抽绳袋交给了冯氏,让娘和大伯娘她们先琢磨着做法后,他又画了好些新的手袋款式来。
有他先前已经想到的在布袋上缝上各色绢花的样式。还有就是填充了棉花的小布偶样式,如兔子、鲤鱼、蝴蝶这些,想来这种款式的布手袋,一定能让不少女孩子喜欢。
除了这个,林远秋又画了大大小小几十张禅意花样,和先前一样,每幅画上都有一句人生感悟。
如:人生无常,心安便是归处。
如:随缘自适,烦恼即去。
又如:知足常乐,风清月明。
虽句句平朴,可含意深远。
此次的画样,林远秋并不打算绣在书签或是书袋上,而是准备用绣布让人直接绣成一幅幅画,然后再装上木架子做成一个个画框,就是可以摆在桌上,或者挂在墙上的那种。
摆放在桌子上的画框,林远秋特地设计了后头带三角支撑的样式,跟前世的相框一模一样。
考虑到这些东西一经面市肯定会被人学了去,所以,林家人还跟先前一样的做法,那就是,先攒货,等攒够了量,一次挣笔大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打算,此次永宁城和定胡县共招女工六百人,其中会绣活的就有三百多。而男工要相对少一些,不过两城加起来,也有两百之多了。
有了这么多工人,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攒下不少货物出来。
而冯氏她们,自开工的那日起,就日日忙在作坊里了,今日永宁城,明日定胡县,抓绣工,盯针线,争取每幅绣图和每个抽绳布袋都能做到没有瑕疵。
至于林大柱林二柱,还有林远枫他们,也同样忙碌在两个周记作坊里。
为了能让这些禅意画卖上好的价钱,林三柱还多加了一道工序,那就是让人给木框上了漆,且用的木漆颜色,正是现下最时兴的朱棕色,看着大气又不失文雅。
林远秋再次感叹他爹的聪明脑袋瓜子,这若是在现代,自己保准是个富二代。
每隔上十日,作坊就会给工人们放一天假,好让大家在家休整一日,好好歇上一歇。
作坊停工,周氏她们自然也跟着休息了。
难得儿媳孙媳待在家里,吴氏特地让厨房做了黄芪炖鸡,想着给大家补补,对了,还有儿子和孙子们,也得给他们盛上一碗。
这些时日,可真真累坏这些孩子了。尤其是几个儿媳,看到她们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吴氏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吴氏自然知道儿媳妇脸上的肉因何而瘦。除了每日的辛苦,最主要的,还是那些快把两间库房堆满的一箱箱货物。
说实话,看到一日比一日满的库房,吴氏也忧着心呢。
可以说,只要这些货物一日没卖出去,家里边就没有不提着心的人。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银子啊,吴氏可是算过的,为了做这批绣品和布手袋,自家单是买绣线和布料就已经花了四百多两银子了,这还没加上工人的工钱呢,若一同算上,那肯定就得六、七百两了。
所以,在没把货物卖成银钱之前,怎可能不让人担心。
不过,今日一家人除了聚在一起喝鸡汤吃鸡肉,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安排,那就是明日林家准备出门卖货了。
“娘,咱们库房有多少货物攒着了?”
虽然心里一清二楚,可每次林三柱都喜欢问一问自家老娘,毕竟他娘可是每天一起床就往库房里跑呢,那些箱子,老娘怕是数的不能再数了,他这个当儿子的,总要让自家老娘有点成就感才是。
果然,吴氏一听这话,立马满脸是笑道,“娘今早才数过呢,手袋八十六箱,画框一百十二箱。”
“已经攒了这么多了吗?”
林大柱吃惊,那画框前几日他听着好像还只有八十多箱来着。
林远枫答道,“爹,这几日都是大幅的绣图,十来个画框就能装满一箱了。”
“是啊,都是大尺寸的框画呢。”林远柏也跟着答道。
这些时日都是他跟三哥把一箱箱货从作坊拉回来的,自然最是清楚了。
因着不放心把货物放在作坊过夜,每日作坊收工时,林远槐和林远柏都会把做好的手袋和画框装到木箱,然后再运回来。
衙署是有后门的,是以搬箱子时,并不用经过前衙。
“爹,此番卖货,不管旁人有没有问起,咱们都把地方告诉他们。”
儿子的意思,林三柱自然知道,这是让他把永宁城告那些店铺掌柜,好让人家直接过来这边来拿货,这样他们就不用上门四处推销了。
林三柱点头,“爹知晓了。”
虽这样说,可林三柱心想,想要让客户们自己上门来拿货,怕是没那么容易。
说实话,对于画框和手袋好卖与否,林三柱心里是没什么底的,毕竟这两样东西的定价可不便宜,就比如手袋,最简单的那款样式,都要卖一百六十文一只了。
还有画框,特别是大幅的,定价三十两,这样的价格,不止是林三柱,在吴氏还有周氏他们看来,简直用心惊肉跳来形容都不为过,换做是他们,打死都舍不得掏出三十两银子,去买一副挂在墙上只能看不能吃的画框。
所以,林三柱认为,除非这些货十分畅销,否则,想让那些掌柜千里迢迢到永宁城来拿货,肯定不太可能。
第二日一早,车行的马车早早过了来,而一同过来的,还有响威镖局的镖师们。
边境州城,最不缺的就是镖局和镖师了。
考虑到有这么多货拉着,再加上这回要去的地方可不少,是以,与京城过来时一样,此次出门,林家也雇了十来个镖师,再算上府里的六、七个家丁,以及车行的十几名车夫,阵仗也不算小了。
这次去卖货的,除了林三柱,还有林远枫和林远松。
其他像林大柱林二柱他们,都留在了家里,作坊里不管是布手袋还是绣样,又出了新款式,得有人在家里看顾着才行。
还有就是柿饼,至多半个月,就到了摘柿子做柿饼的时候,届时肯定要忙得飞起,所以多留些人在家里是必须的。
装好了车,领头车夫一甩马鞭,车队缓缓行驶了起来。
林远秋快步上前,再次叮嘱道,“爹,路上记得要走官道,咱们不赶时间,慢慢来就是。”
“放心吧,爹晓得的。”
林三柱可惜着命呢,所以这一路走官道是必须的。
待送走了车队,林大柱和周氏他们也没时间去想此趟货品的销路,很快又忙碌到作坊里了。
钟钰柔的产期越来越近,近得林远秋开始坐立难安了起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女人生孩子都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的事,林远秋怎可能不时时提着心。
而钟钰柔,每次看到相公盯着自己的肚子一副紧张的模样,她只能尽量把人往衙署推,“相公,你快去上值吧,反正这边离前衙也就几步路的距离,钰柔真要是肚子痛了,再派人过去喊你也不迟。”
钟钰柔很想说的是,原本她还没有害怕之感,可看到相公坐立不安的样子,她也突然很紧张好嘛。
所以,自己还是快些把人给“赶走”吧,省得在这里给她增加压力。
这日,林远秋与严同知、贺通判正一起商议着把收来的税银熔了,然后重铸成官银上缴到国库的事。
结果才开了话头,就看到柳叶飞也似地跑了进来。
林远秋“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没等柳叶开口,就往后衙跑,看柳叶这着急的模样,绝对是钰柔要生了。
果然,林远秋才跑出去几步,就听身后的柳叶急声道,“姑爷姑爷,刚刚小姐喊着肚子痛,怕是要生产了!”
早在十天前,吴氏就让人请来稳婆住到了家里,免得小孙媳发动时着急忙慌的。
是以,等林远秋跑到后衙,稳婆已经扶着人进到前几日收拾出来的产房里了。
林远秋抬脚就准备往屋里去。
吴氏见状,忙一把拉住,“你媳妇在里面生娃呢,你进去做啥!”
男人不能进产房这可是规矩,吴氏自然不会松手,“奶已经让人去喊你娘了,想来要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意思是说,待会儿有你娘进去就行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是不要添乱了。
林远秋无法,只得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产房的窗户,于是几步走了过去,隔着窗棂问道,“钰柔你还好吗?”
钟钰柔这会儿正是痛的直吸气的时候,是以在听到林远秋的问话后,只回了个“疼”字。
能不疼吗,林远秋虽没亲身体会过,可生孩子的疼痛能达到十级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会儿林远秋还真的没有替妻子分担的办法,只能一个劲的在窗外喊道,“钰柔别怕,相公就在这里。”
这让在场的几个婆子都诧异的睁大了眼,心中都感叹着五少奶奶的好命。
吴氏倒是见惯不怪了,毕竟林家的男儿疼媳妇她可是一直都知道的。
考虑到儿媳妇孕月已足,所以这几日冯氏一直待在永宁城这边的作坊,并未往定胡县去,想着这样等儿媳妇发动时,自己就能及时赶回家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得了消息的冯氏,很快就回到了家。
见她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想来这是才下了马车,就飞奔着过来了。
与冯氏一同回来的还有周氏和刘氏,以及高翠她们,侄儿媳妇(弟妹)生娃,她们肯定也挂着心。
“娘,钰柔咋样了?”
冯氏这边问着话,转身又吩咐曹妈快给她拿件干净的衣衫过来,自己刚从作坊回来,身上可是粘了不少的线头,总不好穿着这身衣裳就到产房里去。
吴氏才从产房里出来,听到小儿媳的问话,忙道,“还成,娘刚刚给钰柔喂了小半碗鸡汤面,趁着这会儿痛的不紧密,得尽量吃些下去,这生孩子可是耗体力的活儿,不吃得饱一些,待会儿说不得会脱了力。”
冯氏点头,觉得婆婆说得对,吃饱了生孩子才有力气。记得当初自己生燕儿和草儿时,因是双胎,生产时有些艰难,后来孩子他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巴掌大的烤肉,往窗棂处递了进来,那时她几口吃下后,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不出一刻钟,就相继把两个闺女给生了下来。
冯氏记得事后自己问过孩子他爹,问他那喷香的是什么肉来着,可孩他爹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时间久了,她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林三柱怎么可能说呢,他是知道的,若冯氏知晓自己吃的那块是耗子肉的话,绝对吐得稀里哗啦,所以他还是守住这个秘密对谁都别说了吧。
要说林三柱弄耗子肉,也是实在没办法。
冯氏生春燕、春草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何为青黄不接,自然是地里庄稼还未成熟,家里陈粮又已差不多吃完了,那会儿不说吃饱饭了,就是一日两顿的粗粮粥都是参了一大半野菜的,所以哪还有力气生孩子啊。
听到冯氏在房里嚎了大半日,就是没把孩子生下来,林三柱心里自然急的不行,于是他飞快往山上跑,想着去找找看有没有鸟窝,再不济掏几个鸟蛋给冯氏吃也是好的。可在山上转了一大圈结果啥鸟窝都没看到。说来也是林三柱运气好,此时树下刚好窜了一只耗子出来,他忙一脚踩了上去,而后一番收拾,接着去头去尾用树枝烤熟了,然后就揣到怀里匆匆跑回了家。
林三柱还清楚记得冯氏看到那块肉时的馋样,先是不敢置信的左看右看,然后又放倒鼻下闻了闻,肉香扑鼻,最后三两口就下了肚。
再然后,就很快把孩子给生出来了,当时没人知道冯氏怀的是双胎,包括冯氏自己,她只知道孩子生出来后,肚子的疼痛还没缓解,总感觉还有东西往外滑,结果一咬牙一用力,很快又生了一个闺女出来。
一下子就得了两个闺女,当时差点把林三柱乐成了傻子。
曹妈很快拿来了衣裳,冯氏去隔壁房间换上,再洗干净了手,就往产房而去。
同时冯氏心里有着纳闷,儿媳妇在生孩子呢,她怎么没看到远秋啊?
可等冯氏拐过弯,快到产房门口时,就看到自家儿子蹲在窗户底下,正侧耳贴着墙,在听着产房里的动静呢。
难得见到儿子如此不稳重的举动,冯氏简直忍俊不禁。
再看儿子满脸的凝重,她安慰道,“放心,你媳妇身子骨向来康健,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林远秋听后连连点头,心里期盼着钰柔能如他娘所说,很快把孩子给生下来。
岂知,这一等就等了四个多时辰。
一直到了酉时,也没见产房里传出有要生的迹象,只有时不时的闷哼声。
钟荣和钟锦安,还有钟锦华,三人一回到家就知晓了女儿(妹妹)在生产的消息。父子三个也来不及洗漱,飞也似的冲到了后院,随后也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吴氏和老林头站的久了有些累,早已搬来凳子坐到了院子里。
高翠和秦荷花,还有王云香和丁菊,四人从作坊回来后,就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了,虽知道第一胎生的肯定没这么快,可是等的久了,心里免不了会担心弟妹。
而林远秋,侧耳贴墙的动作基本没怎么变,只除了蹲的太久腿酸而改成了坐在地上。
冯氏从来不知道自家儿子还有这般婆妈的时候,整整一个下午蹲在窗户外没挪动半步不说,还时不时来上一句“钰柔别怕,相公就在外头。”
还有这会儿,在听到稳婆说宫口还没开全,让产妇站起来多走走后,居然直接拍着窗户,一定要让儿媳妇到外头沿廊上走。
这不是胡闹吗。
林远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这间产房并不大,与其在屋里来回绕圈把头转晕,还不如直接到外头来得宽敞。
何况整一个下午都待在产房里,想必妻子早已闷的难受,不如先出来透透气再说。
还别说,在屋里闷了半日的钟钰柔,其实早就想出来走走了,只不过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这会儿听到相公让她出去后,忙让柳叶帮她整理好衣裳,冯氏虽十分不赞成,可还是小心搀扶着儿媳出了产房。
林远秋早在房门外候着了,见妻子出来,忙上前把人扶了过来。
然后,众人便看到,扶着媳妇慢慢行走在沿廊的林远秋,开始了各种的自言自语:
“宝儿,你要乖乖的,可别让你娘吃苦哈。”
“宝儿,你看天都快黑了,咱们快从你娘肚子里出来吧。”
“要是不听话,小心爹爹打宝儿屁股哦!”
老林头纳闷,转头问向一旁的吴氏,“宝儿是谁?”
吴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宝儿是谁,宝儿是马上要与咱俩见面的小曾孙啊。”
也不知是不是亲爹的那句“打屁股”起了效果,等再回到产房后,钟钰柔很快把孩子生了下来。
当小婴儿的啼哭声从产房传出来时,林远秋觉得,天籁也莫过于此了。
守在院子里的众人也是忍不住的开心,在他们看来,没什么比家里人平平安安的更让人喜悦的事了。
很快,冯氏就抱着小婴儿满脸是笑的出来了。她先是去了公婆那边,喜滋滋地道,“爹,娘,钰柔给您俩添曾孙了。”
吴氏忍不住夸道,“好好好,远秋媳妇是个好样的。”
老林头很快看到了小婴孩的圆圆脸蛋,虽眼睛还未睁开,可模样,已能瞧出与远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