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正准备说先送她回家,电话响了。
他说了声抱歉,没有避开她,直接在车里接起了电话。
离得近的舒心听到对面声音带了一丝焦急,“江总,高峰资本的庞总约您今天见面,他们新邮过来的条件我发给您了,您看约几点。”
江然先是看了舒心。
舒心虽然不了解状况,但听对面声音挺急的,她压低声音说:“没事,你先忙你的。”
江然顿了一秒,然后打开平板,飞快地过了一遍邮件的内容,才对电话那头说:“约一个小时后。”
随即抬手看了眼金属腕表,转头对舒心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正好要去嬢嬢家,我自己过去就好。”舒心拒绝了,怕他坚持,又接着说:“我嬢嬢家在高平区,一来一回一个小时恐怕来不及。”
江然不紧不慢地接道:“我可以往后……”
“真的不用。”舒心打断,目光坚决地望着他。
她不是第一次尝试一个人处理问题,在认识他之前,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如果结婚以后,她就要像菟丝花一样要攀附着他,甚至干扰他的工作才能生活,那她宁愿不要结婚。
江然黑眸闪过一丝心疼,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她一个人很久了吧。
久到不习惯接受他人多一丁点的照顾。
他很想坚持,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自己:
再让她一次,等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就好了,她很快就会习惯的。
“好,回来联系我,我去接你。”江然笑着说。
车窗外的天空,灰中犹带着一抹昏暗的蓝,云层霭霭连绵不绝地飘荡过来,她就处在这片他隔绝出的静谧空间里,如同一个只属于她的避风港,令人安心。
这一刻。
舒心觉得他懂她。
她看着他,浅浅地笑了。
临下车前,江然从后座的位置拿了一把长柄的黑伞递给她,“看天色可能会下雨,带着吧,有备无患。”
等舒心打到车,江然才驱车驶离原地。
舒心坐上车没多久,舒韵的电话就和暴雨一样随之而至。
车外是雨声连绵,雷声轰鸣,天像破开了数不清口子的幕布,暴雨顺着破出的口倾泻而下,狠狠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车内是接连不断,以一种不接听誓不罢休的架势叫嚣着的手机铃声。
舒心神情恹恹地接起,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狂风骤雨,没想到舒韵什么也没说,只是催促她赶紧回家吃饭。
挂下电话的舒心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势。
一切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到舒韵家,舒韵正在厨房看张妈煲汤。
听到响动,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面色平静地看她一眼,“回来啦。”
这声调,听得舒心有些慌,她提着手上刚刚绕道去商场买的一套护肤品塞到舒韵的手里,抿着笑喊了她一声:“嬢嬢。”
“哎哟,又买东西回来,这个牌子多贵啊,有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买,我什么都有。”舒韵嘴里念念叨叨,一副责怪的口气,心里却是开心的。
但没高兴一会儿,话题又转回到她身上来:“比起你买东西回来,嬢嬢还是更希望有一天你能带个男朋友回来。”
一听这话,舒心瞬间静默得像个锯嘴的葫芦,她正在琢磨怎么提结婚的事,便先拎着另一个袋子往里边走。
客厅里周简正坐着看书,她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他脚步,说:“姑父,这是给您带的书。”
他笑着应了声:“好好好,今天张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一会儿多吃些。”说着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弯腰翻看起袋子里的书籍,面上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舒韵端着满满两大盆水果放在茶几上,坐到舒心身边说:“吃吃吃,就知道吃,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出去找个对象。”
“嬢嬢……”舒心十分无奈。
舒韵不满地睨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小刘说你饭都没吃就走了,今天更厉害,连见都没去见,还随便拉个人骗我说已经在相了,你怎么还学会撒谎骗人了。”
“这是个意外。”舒心顿了一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看了舒韵和周简一眼,把打好的腹稿又默默过了一遍,才开口说:“嬢嬢,姑父,我有事跟你们说。”
她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她父母都健健康康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但她从小是舒韵和周简养大的,她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见过父母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那么排斥相亲这件事,但还是会去。
因为只要是舒韵要求的,她都不会拒绝。
闪婚,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决定。
她需要禀明他们。
“什么事?我跟你说,上个礼拜我还在商场里看到梁书和她男朋友,到时候她结婚了有孩子了,她把重心放到家里,就不跟你一起玩了知道吗?”
舒心真是服了舒韵的设想,还有那套不管说什么都能转回到恋爱相亲结婚这些事上的本事。
“你少插话,让心心把话说完。”周简合起手上的书,认真地坐在一边等着听她说话。
舒韵看她一眼,从果盘里拣了个草莓塞进嘴里,不再说话。
舒心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我结婚了。”
舒韵咽草莓的时候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断断续续地问:“什……什么……咳……什么意思?”
舒心忙在她后背捋了捋,见她除了呛住,反应不算太大,提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一些,说:“就是领证了。”
话音刚落,舒韵脸色猝然一变,一把打开她的手,厉声问她:“我问你,结婚了是什么意思?领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
“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跟谁领证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我看你是疯了!”舒韵一脸怒容,神情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舒心直接怔在原地,指甲在指尖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力刻着,半晌答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惊雷炸响在舒韵脑子里,她气得险些掀了桌上的果盘,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你要结婚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不吭地跑去领证,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当婚姻是儿戏吗?你想结婚就结婚,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我们是你什么人啊!”
舒心神色空了一瞬,声线很不稳,却努力控制着自己把声音放轻放缓:“我不结婚,您天天给我安排相亲,现在我结婚了,您又说我疯了,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您都不会满意?”
“这是一码事吗?”
“你是不是怀孕了?”舒韵突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的肚子看,恨不能看出一个洞来,声音尖利刺耳:“你怀了谁的孩子?”
舒心一脸莫名,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舒韵不耐烦的打断,脸上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厌恶,语声冷如冰凌:“我不想跟你多说,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心高气傲,这这看不上,那那看不上,当年她……”
“够了!”
一直沉默的周简把书重重地砸在茶几上,说:“别说了。”
舒心被她不自觉厌恶的口吻惊得回不过神,只觉耳边似有一列火车迅猛开过,发出巨大的噪音,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一时之间竟辨别不出这口吻是针对她母亲,还是针对她。
舒心张了张嘴,仿佛什么梗住喉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嬢嬢……”
言语未尽,便断了。
她无法掩饰凝滞的表情,“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唇肉碾磨带出一股血腥味。
她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失态,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转身出了门。
“诶,你不吃饭啦?这孩子,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好。”舒韵起身想去拦她。
“不要再说了。”
周简疲惫地坐在原位,肩头往下耷了一些。
“心心够乖巧的了,从读书到工作,她让你多操过一分心没有,每次回家,哪次不是提了大包小包的回来,你刚刚想说什么,你说完后打算让她怎么自处?”
舒韵愣愣地坐了回去,心里是迟迟反应过来的一阵后怕,有气无力地辩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她应该和我们商量的,结婚毕竟是大事,要是嫁不好,会苦一辈子的。”
周简平时话不多,家里的大事小事都由着她做主,可想起舒心走前的表情,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还不是你逼她逼太紧了,不然她能着急忙慌地结婚吗?我相信心心,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来。”
舒韵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舒心从舒韵家出来,冒着大雨一路小跑出小区才打到出租车。
车外的雨噼里啪啦作响,回到锦苑,和岗亭的保安沟通了许久,才肯放行。
下了出租车,她快步跑进家门前的屋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虚焦的世界出神。
好像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雨。
骤雨短暂隔断了她与外界的交流,漫天卷地的雨声掩盖了一切杂音,包括她不能自抑的哭声。
目光所及只有脚下汹涌流淌过的水,和耳边惊心动魄的雨声,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她就这么站在屋檐下望着倾盆的雨水,望了好久,才缓缓转身推门进了家。
“我回来了。”
满室漆黑,无人应答。
偌大的房子,只有窗外轰鸣的闪电带进来一丝光亮。
舒心的肩膀慢慢松懈下来,转身关上门,按亮了电源。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就接到了江然的电话。
“江先生……”舒心接起电话才想起下午说回来要联系他的话,可是现在她已经到家了,他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你在家?”
男人低润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声线之低仿佛他在她耳边说话,耳骨有些发热。
“我……”舒心觉得有些抱歉,但也不想违心欺骗,低声回道:“是的。”
江然看着眼前亮着昏黄灯光的房子,转身下了车,在大门前站定,才开口说:“开门。”
若不是他回家时有心绕过来看看,估计今天一整晚都等不到她的电话,再晚些,她恐怕都能把他忘了。
“啊?”舒心踩着拖鞋走到玄关,在可视门铃的接收器上看到了门外站立的江然。
她连忙打开大门。
江然站在门口,目含担忧地望着她,看起来还淋了些雨,额前漆黑的碎发沾着一点水珠,柔软地垂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玄关的灯洒在她身后,舒心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江然动了一下,发现那双白日里水光澄透的大眼睛此时布了几丝血丝,眼尾也有些泛红。
是哭过的样子。
他心一沉,走进门内靠近她,右手抬起又攥紧放下,温声问:“怎么哭了?”
“没有……”舒心下意识否认,可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她明明已经平复了的,被他温柔一问,心底的委屈被瞬间放大,反而有些控制不住,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哭的。”
听着她呜咽的声音,江然心间渗出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来,哪里还有其他顾虑,伸手将她带进了怀里,大掌覆在她脑后,轻柔地拍抚着。
骤然贴近的温暖胸膛,舒心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快速松开了她。
“你淋雨了?”江然神情不再柔和,逐渐变得严肃。
双手在她臂膀上触探着,她身上还是下午新换的那件白衬衫,此时手下却是一片湿润的触感。
舒心懵懵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说:“对不起,我把你的伞忘在嬢嬢家了。”
“先去洗个热水澡,你这样会感冒的。”见她不合时宜地提起伞,江然心里无奈,反手关上大门,拉着她就想往里边走。
“拖鞋,我给你找拖鞋。”舒心挣开他的手,在鞋柜前蹲下。
江然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我自己找,你先去洗澡。”
舒心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脸色虽微微沉着,但看着她时,眼底是无限的柔和。
一定……
是错觉吧。
等她上了楼,江然才半蹲下身子,从鞋柜里取鞋,结果翻了许久,才在最深处翻出一双男士拖鞋来,还是棉拖鞋,不过看样子,倒是新的。
他垂眸定了一眼,当即穿上。
走进客厅,在舒心刚刚落座的沙发坐下,简单地扫了一眼内里的空间,室内装修是很久以前的旧装修,但因维护得不错,倒也有几分复古的味道。
偌大的房子,能一眼看出她一个人居住的痕迹,室内绿植很多,一些小摆件让屋子显得很温馨。
想起楼下有个人正在等她,舒心这个澡就洗得飞快,套了身真丝睡衣穿上,就擦着湿发下了楼。
走到半层处,见江然在沙发上坐着,背没有挺直,体态舒展,整个人很松弛,手持着电话,一脸正经。
考究的手工定制西服被随意地放置在一边,听到响动,他抬眸看来,放下手机,说:“先把头发吹干。”
看她不打算听劝的样子,又道:“需要我帮你吹?吹风机在哪里?
如愿地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才继续执起手机放到耳边,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悄悄扬起。
等舒心再下楼的时候,江然已经挂了电话,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是个暖黄色云朵造型的陶瓷杯,一点也不合她现在的心情。
她低头望了一眼,茶几上一只灰色几何线的粗陶杯正氤氲着冒出一丝热气,显然是江然正在用的。
心想,她应该用这只杯子的。
虽然她快速地移开了目光,但江然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小眼神,他顿了一下,只问:“好点了吗?”
舒心点头,坐在沙发一边,指尖摩挲着杯壁的纹路,斟酌了一下,决定开口:“我和我嬢嬢他们说了领证的事。”
“嗯。”江然看着她,略一思索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说你了?”
舒心笑了笑,低下头,喉咙间又有一种梗住的感觉。
江然坐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眉间轻轻拢起,“我应该陪你回去的。”
舒心摇摇头,目光眺到已经被窗帘掩起的落地窗处,语气平和:“其实……哎……我想了想,我的情况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江然微眯起眼,刚想说话,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舒心拿出,是周简的来电。
她先是看了江然一眼,只见江然自然起身,作势往别处走,并说:“我回避一下。”
舒心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意外周简会给她打电话,忙说:“不用。”
等他坐回位置后,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开口的语气十足耐心:“怎么了?姑父。”
“到了。”舒心低低应了一声。
周简很少给她去电,中间停顿了好久,才说:“心心啊,你嬢嬢她就是心直口快,其实没有恶意的,她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舒心肩膀松了一下,声音很轻很淡:“怎么会呢,我都知道的,嬢嬢她……是真的为我好。”
周简和舒韵除了养大她,他们自己也有两个孩子,但从小到大,却从没亏待过她。
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只是她承受不了舒韵每次提起她母亲时,那种自然流露的厌恶情绪。
她不是为母亲打抱不平,毕竟一个真心疼爱子女的母亲,不会十六年来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
她只是觉得,很多时候,那种情绪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不像是错觉。
周简叹口气,“心心,这里永远都是你家,任何时候都欢迎你回来,你不要有负担。”
这个时候的舒心最听不得软话,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天花板,才将将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一些,她小声地“嗯”了声。
低头时,看到江然递到眼前的大把纸巾,忍不住哑然笑了。
江然见她情绪好些,才松了口气。
“过两天,”周简在听筒那头迟疑了一下,才说:“你带……带他回家吃饭,知道吗?”
舒心忍不住把眼神递到江然身上,视线相接后又慌乱收回,赶紧接着“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舒心尚在沉思,旁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心心?”
舒心讶然看他,嗔怪地说:“你怎么乱叫?”
江然玩笑问:“我不可以这么叫?”
舒心嘴一张,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好像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么叫了,毕竟他们已经领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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