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晴应该说自己现在没有工作,但是这必然给人不好的印象,于是顺延旧的说法,“老师。”
“当老师好啊,教书育人。”曹泰说着陈词老调,梁晴低头的时候,他偶然一眼,看见她雪白后颈皮肤上的痕迹。呵呵,真是年轻有活力,想必夫妻俩昨晚没少折腾吧,他在心里想。
梁晴没有洞察人心的功能,自然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曹泰看她徒劳半天,像是看笑话,过了很久才丢了烟,拿起门边小板凳的弯刀,“一看你平时就不干活。”
说着,他在上端开出一个五边形,直接给掀了“顶”,淡红色的石榴籽露出来,再把每一房都掰出来,“看见没有,石榴要这样开。”
“谢谢曹哥,受教了。”梁晴说。
“客气。”
曹泰跟梁晴聊了起来,梁晴不算热情但也没表现出忸怩,说起他跟储臣的渊源,因为那块土地上的纠纷。
别看她老公年纪轻轻办事倒是十分老道,很聪明,并且特能喝,那天晚上把他都给喝趴下了。
平心而论,梁晴并不喜欢储臣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但这一切不是她说了算。
两个陌生人聊天,无非是互相试探。没多会,梁晴差不多也知道曹泰这人是个什么品行,粗犷的包工头,自我表述挺仗义敞亮,但不能说有素质。
知道他的目光不友善,但这也不能就此评判人怎么样,梁晴被看得不舒服,将帽子扣在头上。
曹泰手指碰碰下巴,“怕晒啊?”
梁晴淡淡地说:“嗯,中暑就不好了。”
“女人是要多注意保养,水嫩嫩的才好。我老婆就粗糙得很,一个夏天过来比我还黑。”曹泰靠近她,拉了下她的手臂,站在树荫下。
梁晴趁机挣开,“你和储臣很聊得来?”
曹泰:“性格相投。”
梁晴在心中冷嗤,臭味相投四个字比较贴切吧,曹泰又说:“你别往那站,太阳大,站到我这里来。”
“不了。”梁晴说:“热起来了,我回去了。”
“我给你多摘几个带回去吃。”
“梁晴!”
储臣出来找她,站在园子外喊了一声,老远就看见她穿着亮眼的粉裙子。
梁晴对他招了下手:“你醒了?”
其实也不算热,但是储臣一路走过来,脸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红红的,梁晴从小包里拿出纸巾,还是香香的,递给他:“擦擦汗,你怎么不戴个帽子?”
曹泰看着这夫妻俩,勾着嘴笑了笑。
储臣接过纸,三两下擦了擦就塞回裤兜,“你们在聊什么?”
梁晴说:“没聊什么。”
曹泰也配合着说:“对对,没聊什么。”
越是这么说,就越鬼。他昨晚给她抓蚊子到半夜,她一早在这跟人拉拉扯扯,干什么?
还跟他说没什么。
他也没有发作出来,问她:“石榴好吃吗?”
梁晴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揪了一颗石榴籽,塞到他嘴里,手指触碰到他的唇,湿湿热热的。
储臣很快吐出来,“酸,没熟。”
曹泰倒是略显尴尬,笑哈哈打圆场,“还是要到上市的时候才能吃,看来不能操之过急。”
“曹总,我们先回。”储臣说。
“好,回见。”
走回去的路上,梁晴戴上墨镜,手里还捧着这么大一个石榴,储臣看她一眼:“再给我吃一颗。”
“来的时候你说可以摘了,刚刚又说没熟,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储臣一大早心里就莫名搓着火,没好气地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少来挑我的刺。”
第47章
梁晴听出他在生气, 也理解他早上难免有起床气,因为昨晚没睡好,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气可以撒在她身上。
看了他几秒, 扭头就走了。
两人以一阵奇怪而沉默的气氛走回民宿, 正好赶上早饭时间,老板娘招呼梁晴去餐厅吃饭。她看着菜单要了一份鲜肉馄饨, 在那张旧旧的、又略显油腻的八仙桌旁边坐了下来, 拿了双筷子垫在餐巾纸上。
不消两分钟,塑料帘子再次被掀开,一股热浪涌来,储臣也进来了,要了一份炒年糕后就在她旁边坐着。
梁晴一早被怼了,心情自然不会好,懒得看他,兀自玩起了手机。直到两人的早餐被端上来, 梁晴吃着自己的馄饨, 平平无奇的味道,看见他面前盘子里的炒年糕似乎是比她的馄饨好吃, 用新鲜的荠菜末和笋丝炒的,油光闪亮,年糕片混在浓郁的酱汁里,香味叨扰到她的嗅觉了。
看他吃得这么香, 梁晴更是在心里嗤之以鼻,明天她也要吃炒年糕,不, 回家自己做。
储臣吃了一会儿,用筷子赶了点在勺子里, 递到她嘴边:“你吃一口?”
梁晴的唇珠碰到了酱油汁,但是她没吃,撇开了脸,顺便舔了下嘴唇,的确很香。
储臣看她那副极有骨气的样子,也不勉强,“你和曹泰在那边聊什么?”
“我和他能聊什么?”梁晴可不想说自己跟曹泰打听了他。
“我看他拉你的手臂。”他抽张纸巾擦嘴,“不要我提醒你吧,你已经结过婚了,虽然我不是个老古董,但是也希望你跟男人适当保持距离。”
梁晴问:“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怎么认识的?”
储臣一下子就笑了,“你打听我和他怎么认识的干嘛?我和一个男的还能发生点什么么?”难道不应该好奇他跟女人么?
她只是想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撒谎,虽然跟曹泰只是聊了不到半小时,但是听到他吹嘘自己的魅力,是说每个月在洗脚城和牌桌上花了多少钱,男人只要有钱就会有无数女人扑上来……这种话,就知道他的三观有多炸裂。
就凭他色眯眯的眼神,也知道他缺德的事没少干。
梁晴又问:“你跟他喝过几次酒?”
“没几次。”储臣歪着头看她语文老师上身,他倒是像个被审问的。
“去赌过没有?”梁晴又问。
“我哪有那个时间?”有人的眉毛逐渐竖起,不耐烦了。
梁晴点点头,姑且相信,因为的确没听小旭说过他哥去澳门什么地方,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去女票过没有?”
这话未免太炸裂,储臣当场想摔筷子,瞪大眼睛:“你到底想问什么?”
梁晴被他这眼神吓到,手指在桌下抠了下戒指,话是不中听了点,但是哪个做生意的人又能说自己一点污糟事都没碰过呢?
她强撑脸面,仍是语气淡淡地说:“我们几年都没联系,我多问一句,不过分吧?”
行啊,她终于想起来问他这些年的事了。
那他是否可以过问她的事,比如她那个白莲花前男友,叫程一东是吧?
都分手了,还刷什么存在感?
但是这些话,储臣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显得他小气。
他忍了忍,说道:“吃喝嫖赌,我只占前两样,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梁晴又在桌子底下抠了抠自己的戒指,说:“那我只能建议你不要抽烟喝酒,小心脂肪肝和中风。”
她刚说完这句话,他就从兜里摸出烟盒来,熟练地抖出一根放在唇上,“那我也建议你,少跟曹泰这个人来往。他和你不是一路的。”
梁晴想等着他再掏出打火机,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指责他了,可惜,他竟没继续点火,就只是含着烟。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交朋友要看人品。许多事你主观意识没有想去做,不代表能经受得住诱惑。比如赌,再比如毒。”
储臣忍不住笑了笑,带着不屑,“我不需要看他的人品好不好,一个人,对我来说无非是有用或者产生威胁。有用的我就拉拢,产生威胁的我要么屈服要么铲除。交朋友什么风格对我来说无所谓,人民币才有所谓。”
这个曹泰无非是他这段时间的绊脚石,如果踢不走,那就垫脚好了。
两口子过日子,无非是柴米油盐,磕磕绊绊,梁晴很少听他说这么冷漠的话。
最深刻的一次,也是伤害她最深的,是几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
两人衣衫不整地站在镜子前,他捧着她的脸,发了狠地说:“你当初既然给我一口吃的,就该让我走得更远,我凭什么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梁晴哭得一塌糊涂,也伤透了心,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梁晴只觉得凉意再度从心头涌起,就问他:“我对你来说,也是有用的么?”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是我老婆。”
梁晴在乡下玩了两天就回去了,说住不惯。
她如今的火候仍然不够,曾经以为自己肯定比几年前淡定,也成熟,甚至聪明,绝对不会像他们分手前的歇斯底里。
现在看来,不一定。
梁晴把黑妞接回家来,它最近太妈宝了,被爸爸吐槽。于是梁晴给它制定了一个改造计划,也承认自己对它的确太放纵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她把改造计划打印出来,贴在门上。
储臣回家来看见了,还站那认真看一会,说:“还定时定点跑步、吃饭,怎么感觉像改造人?妞妞能坚持么?”
梁晴在厨房切年糕,她准备给自己也做一份炒年糕,“你当改造人也行。”
储臣不理解,但尊重。
还有四五个月过年,梁晴不准备在今年工作了,因此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拿来改造自己身边的人或者事物。
早上,储臣出门以后,她也起来了。
她和苏澜约的上午十点,因为她们店里正好十点开门。
电子图册她都认真看了,定制价格不低,但工艺昂贵,她是能接受的,可是梁晴好像没有重要的场合需要穿到旗袍。
苏澜很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旗袍那种婉约风格,没关系啊,可以做一件日常穿的。过年亲戚朋友聚会,不是特别不一样么?”
梁晴笑着点点头。
苏澜带她去选面料,根据面料的风格,再确定要做什么样的款式。
苏澜本人比照片里更年轻一些,极具风情,也兼具了亲和力。
梁晴却总是不自觉把她和余红艳放在一起比较。
选完面料,又开始量体,苏澜亲手给她测量,为了拉近距离尝试着聊一些话题,她觉得梁晴不是个有距离感的人。
“小姐姐,你结婚了吗?”
梁晴在心里笑,“结婚半年。”
“你看起来很年轻,结婚很早啊。”苏澜又看向她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装饰,“不喜欢戴戒指?”
梁晴猛然想起来,她和储臣结婚从来没有讨论婚礼,婚宴,还有婚戒的事,也许是一开始公事公办的状态,太冷漠了。
她之前做老师不习惯戴,没有想过这件事,于是跳过了话题:“老板娘,你结婚了吗?”
苏澜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做生意的人就是会推拉,“你觉得呢?”
梁晴简单直接,说:“我看不出来,你说吧。”
“没有。”她可能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亦或是不好解释:“我这个年龄不结婚的,是不是很少见?”
梁晴恭维道:“老板娘你长得漂亮,能力又强,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不知道这句话是触动了苏澜,还是梁晴说错了,她只是微笑,跟着说了一句:“我没有结婚,也许并不想单身。”
梁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男朋友么?还是伴侣?
擅自揣测当然不礼貌,梁晴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苏澜把尺寸精确地测量完,告诉梁晴,等胚衣出来后会请她过来试穿,再复核尺寸,“时间上没有问题吧?你如果不方便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梁晴说:“你打我的电话就好了,我会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
梁晴看见她们工作间里有一个人形衣架,上次她过来就看见一件未成形的白色裙子,这次的完成度更高一些,成品的雏形已经出来。
领口前襟覆盖一层繁复的蕾丝和天然珍珠盘口,珍珠是紫色的,也是唯一的彩色,点缀着很漂亮贵气。
说到蕾丝,以前的梁晴会觉得俗气,老气,但这件完全不会。
她不由夸赞,“这件好漂亮啊。”
店员也表示赞同,说道:“这件衣服,我们的老师傅已经耗时五十几个小时,才完成一小半。”
“很贵吧。”梁晴难免俗气地说。
“当然啦。”小姑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生怕被老板娘听见。
实际上苏澜已经走了出去,她的手机响了,摇曳生姿地走到门外接了起来,嗓音也嗲,“储老板呀,你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还真是挺巧。
梁晴拿起沙发上的包包,跟苏澜打了个手势告别,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苏澜也以微笑示意,继续跟电话那头聊:“你有没有想我啊?”
梁晴坐进车里,差点笑出来。
一方面觉得自己这行为颇上不来台面,一方面又觉得这巧合过于狗血了。
巧的何止这个时间点,这个女人;梧桐路,可不就是他妈妈当初开店的地方吗?
第48章
梁晴心里很清楚, 男人多是薄情寡义之辈。要说在他心里能占点分量的,无非是三个女人。
他的母亲,妻子, 还有女儿。
梁晴不觉得自己在储臣心中有多重要, 他妈妈过世多年,他对她的情感复杂到几乎是又爱又恨, 如果他找了个和他妈很像的女人。
无论是出轨对象, 还是作为红颜知己,对梁晴来说都是超出底线的事。
当初和他结婚只是为了组建家庭,她并没有期待储臣能多爱自己,但他要是这样来恶心她,这男人不要也罢。
她坐在车里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给储臣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是正在通话中。
和苏澜打电话打了十分钟,还没说完事情呢?
梁晴心里冷笑, 开车回了家, 刚进门他的电话就打回来。
“跟一个合作方通话,多聊了两句。”储臣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找我有事?”
梁晴忽然问:“聊什么东西?”
储臣就笑了起来:“怎么忽然关心我的事?”
梁晴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的确找你有事,但是等你回家来面谈吧。”
储臣静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上次我去A省见的那个酒店行业的朋友,韩诚, 之前没跟你提过,刚刚就是跟他通话。今天他过来,晚上我们要一起吃饭。”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顿一顿,又接上:“这次饭局没有女性, 全是男的。饭局结束不会再去续摊,也不会找公主作陪。”
“行了么,祖宗。”
要不是他最后加的这句,梁晴差点没听出来他在阴阳她,不过她的确对他的事没兴趣,不必把她当做查岗的老母鸡,“那祝你晚餐愉快。”
说完,她快速把电话挂了,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她今天有些懒不想开火,就给自己做了个酸奶碗,吃完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午觉。
长久以来,梁晴不愿意深入某些问题的根本,是不想自己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一旦解开过往,人必然被无数触手拉回那个情绪的沼泽。
那年春天,她和储臣分手又和好。
梁晴放任自己只关注情清|爱爱,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勉强和好的,并不会让关系的本质发生变化。
她不是强势的性格,实在看不过眼才会说两句话,储臣也不爱搭腔,不想面对的问题就逃避,过几天装没事儿人一样回来,给她带一些东西哄她开心,也开始带她喝酒。
她已经毕业,正在等待去北京上学,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干,就这么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着,用酒精麻痹自己,喝多了就抱在一起做。
梁晴的酒量不行,一喝就醉,醉了就问他:“你有没有在我的酒里放不该放的东西?”
储臣反问她:“你想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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