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浅(为了猫条)

直到渐行渐远，那个人彻底变成一个小点，也没有挪动过位置。
周时衍在宿窈走后，说不清感想如何，只呆立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
直到手机响起，来电人是沈如是，他才动了动肩膀，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妈。”
沈如是听出他语气的疲惫，声音顿了顿：“跟宿窈求和没成功？”
周时衍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又低了些：“一言难尽。”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小小的雪花转着圈降落，最后停留在周时衍高挺的鼻梁上，竟然就停在那了。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降落的有些猝不及防。
远处有人欢呼：“竟然下雪啦，快，快给我拍个照！”
那是一对小情侣，女孩活泼好动，摆了个可爱的姿势，男孩语气抱怨，动作却很配合地举起了手机。
周时衍收回观望的目光，在寒风中转身，往车上走，就听沈如是又道：
“难尽你也得忍着，窈窈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

第106章 周先生，我们应该算分手了
男人开车门的动作顿住，眼中沉郁刹那划开，他维持着靠在车门边的动作，又静静伫立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很快在空气中聚成了雾，又散开。
“你说得对，我差点忘了，她还怀着孩子。”
她怀了孕，那他自然是不得不再去找她的。
周时衍仰头望着天空笑了笑，像是困兽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的释然。
他的童年已经足够不幸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走上跟他同样的一条道路。
宿窈是在下车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雪的，零零碎碎的细雪，洋洋洒洒飘落，干净而又皎洁。
这会儿，连着她的心，都仿佛被净化了似的，跟着一起透亮起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祝融的那一刻。
周时衍这个人，连同她跟他之间做过的所有事，在宿窈心中，就变成了一个污点。
她心悦祝融的真挚和坦荡，自然会鄙弃自己曾经的不知廉耻和放弃底线。
她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更加的无法面对周时衍，以至于每次见面，都会克制不住针锋相对的脾气。
可经过刚才的坦诚以待，宿窈释然了，对周时衍，对过去的她自己。
她曾经的确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慌不择路过，那是错的，她清楚，她要改。
所以，她决定回头了，不计一切沉没成本。
怕冷的手，悄悄伸出袖子，接住了一片雪花，让它降落在指尖。
宿窈微笑着观察着它，心中一片澄净。
她要弃暗投明，走回正路了。
次日上班的时候，宿窈又接到了一通外卖电话，依旧是一束九十九朵的红玫瑰。
“送花的人一点信息都没留下么？”她问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也是一脸为难：“我就是个送东西的，每天要送的单子有几百个，不可能每个单子都调查那么细。”
宿窈一想也是，把花抱回去后，拍了个照，又发了个朋友圈。
【别送了，垃圾桶装不下了。】
配图是昨天的那束花，已经被扔进了她工位旁的垃圾桶。
黄萍萍路过的时候也看到了这捧新鲜的玫瑰，笑着过来打趣：“男朋友送的？”
宿窈摇头，真心实意的道：“男人有什么用，还是搞钱实在。”
黄萍萍顺手扯出一朵玫瑰，插到了她自己桌子上的花瓶里。
“还否认？昨天那个冷面帅哥，明显就跟你关系匪浅。”
宿窈干脆把一大捧花都给她：“你喜欢就都拿走吧，昨天那个男人，我们真的不是很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她昨天把话说得也很明白了，直白又客气。
宿窈觉得，她跟周时衍顶多是有点身体关系，实在没什么感情。
世界上好看的漂亮女人多了，就算像她这么好骗的少，但也不至于没有。
两人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周时衍没必要再往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下班的时候，黄萍萍还是满脸暧昧的给宿窈发了条消息。
【又来了】
照片上，是周时衍那辆车，竟然又在公司门口。
黄萍萍这次没像之前那么八卦，她今天是真的约了客户，给宿窈发完照片就匆匆走了。
宿窈自己在往外走的时候也看到周时衍那辆车了，她抿着唇，心绪十分复杂。
做人吧，有时候也不能太过盲目自信，也许周时衍今天就是单纯因为公事路过呢？
他之前把车开到她公司附近那么多次，不也是没有次次都找她？
这样想着，她走到了自己早就叫好的网约车前面，刚要上车，身后有人叫她。
“宿窈。”
冷冷淡淡的嗓音，略显疏离的腔调，除了周时衍，世界上也再没第二个人能用这种语气叫出她的名字了。
宿窈顿了顿，歉意地示意网约车司机稍等下，转过了身。
脸上有不解：“周先生有事找我？”
A市的雪，要么不下，下起来没有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
这会儿天空上又飘起了碎雪，黄昏的天色黄橙橙的，连带着路灯的光，都显得像是柔和的暖黄色。
周时衍一席藏蓝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兜里，高大的身形站在暖黄色的背景中，冷清的眉眼也仿佛被灯光给柔化，看起来少了几分不好接触的感觉。
“就算你决定摒弃过去，也不用就全盘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宿窈，早在一开始，我就曾经对你说过，你要办的事风险很大，单凭美色，不足以我为你驱使。”
“早在帝都那时，我就给了你女友的身份，后来当我真正决定帮你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看轻你的意思，对外介绍依旧是说你是我女友的身份，所以你也不用把我们之间想的那么不堪。”
深邃的眼，垂眸望着人，一字一句，委婉而清晰地表达出了他的真正意愿。
平淡的陈述，不是解释，胜过解释。
他从没在名分上苛待过宿窈，是宿窈自己，非要一次次强调，两人之间是场交易。
单凭美色，不足以让他动心，可后来他还是决定要帮宿窈了，这话暗指的真正含义，周时衍没有细说，可他相信，以宿窈的智商，她能听懂。
宿窈望着周时衍，静静地凝着他，她觉得他可真会骗人啊，骗了她一次两次还不够，非要再来骗她第三次。
不过这时候，周时衍态度很好，她也就没再语气尖锐。
发生冲突是没有必要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下的纠缠。
她客气地对他点点头：“谢谢你这番话，周先生，那我们之前应该就算是分手了，我相信，以周先生的人品和风度，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前女友纠缠不休，更不会落井下石。”
周时衍低头凝视她片刻，插在口袋里的手，本来要朝着宿窈伸出去的，最后又缩回。
“其实我们之前，相处的也算挺好的，宿窈，你只是跟苏格之间有冲突，跟我也不算有过什么矛盾，既然你也认可我的人品和风度，不如考虑下，干脆跟我复合？”
宿窈眼中流露出诧异，她不信周时衍会听不出来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背后隐藏的真实含义无非是不想他纠缠不清，他这时候就坡下驴，未免有些太厚脸皮了吧？

第107章 宿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心中无语，宿窈还是没体现在脸上，她果断地对着周时衍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周先生，你这人真的太优秀了，我站在你旁边会自卑。”
而且麻烦也是多，他那个性格吧，看着冷淡，实际上又有些优柔寡断。
说难听点，但凡遇到跟苏格有关的事，周时衍就会变成个中央空调。
而且之前官司的事，他晃了宿窈几次，还是给宿窈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的。
无论是人品还是对于男女之间的问题上，祝融甩了他好几个大街。
宿窈就算得不到祝融，也不会屈就自己，矮子里面拔矬子。
况且也就是经历了周时衍以后，她清楚地意识到，她要想达成目的还是得靠自己。
把希望落在别人身上太不靠谱了，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被人拿捏到尊严尽失的感觉，宿窈再也不想体会。
宿窈心思辗转的时候，周时衍也在观察宿窈。
她之前出门穿的全是细高跟，今天却换成了一个矮跟的小平底鞋。
看起来，对于自己怀孕这事，也是上了心的。
既然宿窈决定了要孩子，也没有放弃打官司，她完全可以靠着孩子开始跟他谈条件了。
可她现在为什么要表现得像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一样，他几次三番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于孩子都只字不提？
“你也挺好的，不用妄自菲薄。”周时衍不想让宿窈把话说死，又转着圈的把话绕了回去。
宿窈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好话，忍不住配合地点了下头。
她当然挺好的，她也觉得她自己挺好的，所以吧……她值得更好的。
既然委婉了周时衍装不懂，她只能更直白些了。
“有些东西其实也是双刃剑，周先生，你的优秀我不否认，但你就是太优秀了，所以追求者也挺多的。”
顿了下，她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眨着眼睛：“之前也不是没跟你在一起试过，周先生，我那个时候的下场，你也见过了。你这个人吧，是挺好的，哪都好，可就有一点，麻烦。”
“周先生，你挺好的，不过你的麻烦太多了，而我这个人吧，不太喜欢麻烦。”
曾经周时衍说给她听的话，眼下被宿窈一字一顿，全都还给了周时衍。
她认真地注视着人，吐字清晰地说完，才笑着后退了一步。
“有些话虽然说得直白了不好听，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讲的清楚些比较好。周先生，我们之间毕竟有过大学之间的那些回忆，所以我在跟你这个人接触之前，对你是曾经有过一些仰慕和憧憬的，后来有幸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甚至还短暂交往过。”
顿了下，宿窈仰头望着周时衍，笑的无奈而又坦诚：“不得不说，相见不如不见，周时衍，跟你认识这几个月，足以把我之前几年在你身上累积出的好感，全部消耗殆尽了。”
“之前可能还是说的委婉了，所以你才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不否认你个人的优秀，可你的优秀目前为止，对我构不成任何的吸引。”
“你所谓的我们之间的过去，可能在你看来是很好的一段，但在我看来，你这样纠缠不休的提及，只会不断地加深我对那些不好事情的印象，从而更加的讨厌你。”
“像是复合这种话，周先生以后也不用再说了，我或许以后依旧会恋爱，会结婚，会找到一个互相爱慕，忠于彼此的伴侣，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他只是她漫长人生中，短暂的一个污点，而她终有一日，会逾越过去的阴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成为别人的妻子。
周时衍的表情，从宿窈把话说到一半时就开始变得不对了，他几次皱眉想要开口打断，最后又只是抿紧了唇角，下颚线绷得很紧。
女人依旧很美，眸光潋滟，一如初见，可此刻，那潋滟的眸光，在满天的风雪中，化为寒冷的利刃，含笑凝望着他，用言语做辅助，轻而易举的，将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周时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想通的同时，他不免觉得好笑，他也就嘲弄地笑出了声。
从一开始，她以身为饵，钓他上钩。
他觉得她轻浮，不知廉耻，所以看不起她。
却不知，在他上钩的那一刻，他也便同一时间入了她的局，成了她网中的鱼。
她又何尝不觉得他放荡、利益熏心，所以从不托付真心，投入感情。
可笑他自己为站在高处，掌控全局，其不知身在局中，也被她摒弃的彻底。
“你昨天说了那么多，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很坏的人，是被生活逼的走投无路，才成为了一个坏人。”
“但今天听了你的话我才明白，宿窈，你还是太委婉了。你昨天真正想表达的，是你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只是被生活中遇到的那些坏，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坏人，而我在你眼里，是跟那些坏人同流合污的角色。”
周时衍面色绷紧，深冷的眸子凝视着她，语气不明：
“换句话说，你勾引了我，我没有拒绝，而你因此认为我有罪。”
宿窈淡淡一笑，干净清透一双眼，不偏不倚，仰头对视上了男人布满嘲弄的双眸。
“先有买卖还是先有杀害，自古以来都是个值得探究的话题。”
最后说完这一句，她转身走到久等的网约车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周先生，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不会再看到你。”
然而等到了小区楼下的时候，宿窈下车后，却在后头看到了周时衍那辆车。
她不确信地眨了眨眼，话都讲那么难听了，周时衍那么一个高傲的人，不至于真的死缠烂打吧，他怎么还跟着？
似是预料到她心中所想，周时衍也下了车，手里拿着一束花，递到了她面前。
“讲了那么久的话，才发现忘记把东西送给你了。”
宿窈微顿，接过了那束灿烂的向日葵。
“周时衍，你现在这样，都有点不像你了。”
周时衍低头凝着她，撑起一把伞，挡住了她头顶的风雪：“你今天也很不一样，让人又重新认识了你一次。”
宿窈微怔，诧异地仰头看着人，听见他说：“宿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宿窈的惊讶只存在了一瞬，就果断地后退了一步，走出了周时衍的伞下。
她诚恳道：“别这样，周时衍，就算苏格不要你了，这个世界上的好姑娘也还是很多的。”
他不用就盯着她一个祸害。
周时衍垂眸看着她，目光定定：“我现在觉得，你就挺好的。”
宿窈迟疑了下，望着人轻声开口：“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要不是她以后还得在A市混饭吃，而周时衍社会地位挺高的，宿窈这会儿绝对能把他的缺点数出一箩筐。
周时衍其实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光复又变得嘲弄而凉薄，冷淡地扯了扯唇角。
“你当然不喜欢我，你喜欢祝融对不对？”
心事突然被人戳穿，宿窈神情微僵，不自在地抿紧了唇。
“既然什么话都说开了，我就先走了，周时衍，你……”
“你喜欢他，可他不喜欢你呢，宿窈，祝融要出国了，他告诉你了吗？”
不等宿窈把话说完，周时衍再次淡声开口，冷清的眼眸，无尽嘲弄，居高临下睨着宿窈，像在看一场笑话。
宿窈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口中。
“什么？”
原本要走的脚步，就这么生生顿住，仰头看着人，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周时衍把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却并没有什么畅快的情绪，反而更加烦闷。
“圈子里都传遍了，小祝总准备出国进修。”
“宿窈，你觉得你跟他是朋友，怎么他连这件事都没告诉你？”
宿窈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问问是不是真的，周时衍再次开口。
“想找人也别在这时候，这个点你找过去，大概率会影响他跟江雪漫的约会。”
宿窈又顿住，周时衍淡声道：“祝家有意和江家联姻，两家长辈都很认可，对双方事业也算是不小的助力，这事圈子里也已经传遍了。”
宿窈下意识反驳：“但祝融……不是不喜欢她吗？”
周时衍语气怜悯：“他不喜欢，但祝鸿才喜欢，祝融的光风霁月是建立在祝鸿才愿意给他铺路的基础上的，一旦祝鸿才放弃他，那他就什么也不是，小祝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宿窈脑子的确乱了一阵，虽然早在酒吧那天，祝融让周时衍把她带走时，她就知道了祝融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这会儿彻底明白了两人之间没有半分可能，她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难过。
周时衍垂眸看着宿窈，眼睁睁看着她，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最后慢慢低下头，垮了肩膀。
他上前一步，又把她罩在了伞下，伸手帮她拂掉了落在发丝上的细小雪花，声音放低。
“宿窈，其实我们……”
宿窈猛地回神，皱眉打开了他的手，她这反应有点过激，周时衍神情微顿。
宿窈抿紧了唇，脸上神色显得万分冷漠。
“你误会了，周时衍，我跟祝融只是朋友，我不喜欢你，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你这个人，跟其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