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欣因为母亲的话愣了片刻,垂下眼睛,正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病房外有两个小护士敲门,一人手里拿着个托盘,一人拿着个果篮。
“这是傅先生让我们送来的药膳和水果,都是对病人的身体有好处的,张小姐您晚餐也能跟着一起吃。”
张可欣呆愣的看着她们熟练地进了房间,从墙角搬出桌子放下,摆好药膳。
清淡却勾人的食物香气霎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两个护士一走,张妈妈就迫不及待的问:
“这个傅先生,他多大了,今年什么年纪,工作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结婚?”
张可欣听着这择偶三连问,头都大了,支支吾吾道:
“妈,他就是我老板,人家条件好着呢,我可不敢高攀。”
张妈妈道:“你差哪了,在妈妈眼里,我的宝贝女儿就是最好的,再说哪有人会对普通下属的家人这么关照的,我看这个傅先生就是对你上心。”
他既然没有杀人灭口,那自然是希望粉饰太平。
此时做的事,算作之前那个晚上的补偿,也十分合理。
至于傅明铎之前跟她说过的假戏真做,对她负责,张可欣真是一个字都没当真。
她有自知之明,她到底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
想了个法子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张妈妈试探了好几次,见她实在没有这个意思,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些牵绊才不会孤单。
之前有她在,她能照顾着自己这个女儿。
现在她生了病,病情未料,她走了以后,她的宝贝女儿,谁来照顾她呢?
张可欣性格要强,做事又鲁莽冲动,虽然善良,但有时候也有些不计后果。
小打小闹还好,要真是遇见那种特别记仇的卑鄙小人,保不准要吃大亏。
张妈妈对自己这个女儿,真是一点都放心不下。
母女两个,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吃了晚饭。
晚上,护士又推来一个折叠床,给张可欣夜里陪护睡。
张妈妈试探着问:“又是傅先生让你们拿来的?”
护士笑笑:“对,都是傅先生嘱咐的,您要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也尽管跟我们提,一定会尽全力达到您的要求。”
张妈妈道了谢,等张可欣倒垃圾回来,就又跟她提了一下这个事。
感慨道:“这个傅先生,还真是个周全的人,我都没想到还能往病房里加一张床。”
张可欣也十分佩服傅明铎的心细,但还是一口咬定,两人就只是雇主和家教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新换的那个特级专家就主动找上了门,给张妈妈重新做了一次检查。
检查完表情严肃,跟之前那个医生的结论差不多,都是情况不好。
张可欣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一周后,详细检测报告出来,两个医生的说法都得到了验证。
张妈妈这个病确实是已经到了晚期。
可以手术,但恢复空间还是不大。
张可欣握着报告的手都是哆嗦的,跟医生沟通完,跑到厕所哭了一场,而后才洗干净脸,又对着镜子补妆,确保张妈妈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回到病房。
张妈妈在病房里等着她,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看向自己的女儿时,永远带着温柔安抚的笑意。
“情况怎么样,跟妈直接说吧,妈都有心理准备。”
张可欣鼻子又是一酸,指甲抠进手心里才忍住,勉强露出一个笑,对张妈妈说:
“没那么严重,做个小手术,然后配合医生治疗就行,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张妈妈也对她笑了下:“你是我生的,还能骗的了我?跟妈说实话吧。”
她把手机黑屏,当成镜子拿到张可欣面前。
“瞧你,出门时还好好的,现在一双眼睛跟核桃一样。”
温柔调侃的一句话,彻底让张可欣破防了。
扑上前抱住了自己母亲,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张妈妈反倒更像个没事人,轻轻拍着她后背。
“好啦,好啦,上一次你哭这么大声,还是刚出生那时候。跟妈妈说实话吧,妈妈活了这么久,什么都经历过了,承受的住。”
张可欣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含着泪,把具体情况跟张妈妈说了。
张妈妈听完立刻就站起身要收拾东西。
“既然这样,治不治都是一个死,那还费劲治个什么疗,走吧,我们回家。”
张可欣慌忙拦着:“手术后还有恢复可能,妈,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这样跟往我心脏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张妈妈道:“手术后也顶多再活两年,不手术应该也差不多是两年,既然都一个样,还浪费那个冤枉钱做什么?人总是有要死的那一天的,你的日子总得继续过,不能把钱都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
张可欣依旧拦着她:“钱的事您不用担心,我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总是有点积蓄,完全负担得起医疗费,再说傅明铎那边也一直在照顾咱们……”
张妈妈道:“你不是说,傅先生就只是你老板?一个关系不深的男人,凭白给你那么多好处,不可能是对你没有一点想法,你要是对他没有那个意思,那这份好处,还是不能拿,没准今天享受了,明天就成了磨在你脖子上的刀。”
她是过来人,看东西十分透彻。
“他要是对你没所图,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你好,你要是没办法给出人家想要的回应,也最好不要贪这份便宜。”
张可欣哪还顾得上傅明铎,眼下只剩下一个目的,就是安抚自己母亲。
稀里糊涂的,就顺着她道:
“傅先生人很好,您的担心是多余了,他要是真像您说的,是对我有什么图谋,那也算是我的福气,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门外,终于忙完了一小段工作,终于风尘仆仆赶过来,探望张可欣母亲的傅明铎,恰好听见这一句。
在他身侧的王月明表情困惑:“为什么张小姐不直接说,你们已经是夫妻关系?”
傅明铎顿了下,淡声道:“我这边的问题,一直在要求她低调,她为了配合我,所以才对外隐婚。”
他这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再怎么对外隐瞒,也不至于连亲妈都瞒着。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逻辑能说得通。
王月明也就没多想:“张小姐情绪好像很激动,要在这个时候进去探视吗?”
傅明铎望着里面凑在一起哭的母女,目光最后落在张妈妈身上,而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着装。
顿了顿,转身:“附近有没有什么卖男装的商场?”
张可欣的老家是个小城市,并没有太大的购物中心。
医院附近的商业街也很萧条。
王月明道:“倒是有几个购物街,不过都是一些杂牌子,要么就是仿大牌的假货。”
傅明铎说:“具体位置在哪?”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跟王月明离开的同时,傅明铎给张可欣发了消息,说自己工作得空了,待会儿会过去探望她母亲。
张可欣看到消息时,人有些懵:“傅明铎,说他要来。”
张妈妈一愣,接着心里就笑开花了,她总算是不用担心,她走了以后女儿会没人照料了。
傅明铎换了身比较简单平民化,但又很得体的衣服才再次去医院。
张妈妈在他进门那一刻,眼睛就看直了。
她听张可欣提过,傅明铎今年三十岁,家里无父无母,独自一人拉扯一个生病的弟弟。
张妈妈当时想象出的是一个比较中庸的,普通人的面貌和形象。
如今见到傅明铎,他本人却和张妈妈想象的相差甚远。
男人气质出众,单往那一站,不需要过多言语,便已经能让人察觉到,这个人到底是有着多么良好的素质和修养。
傅明铎先是跟张可欣打招呼:“身体好些了吗?不请自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张可欣站在母亲身后,心中布满了因母亲病情而起的阴云,反倒想不起跟傅明铎之间那几分尴尬了。
“好的差不多了,没有。”
相较傅明铎语气里的关心,张可欣回答的略显淡漠。
傅明铎又把目光挪向张妈妈:“之前听说伯母生病,就一直想来探望,碍于工作脱不开手,才拖延到现在,希望伯母不要怪罪。”
张妈妈因他这种文邹邹的讲话方式,接着心中又再次感慨。
果然是好温吞,好礼貌的一个人。
“不敢,傅先生,之前换医生和病房的事还是多亏了您,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
傅明铎道:“伯母,我只是个小辈,您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张妈妈道:“应该的,傅先生,作为一个雇主,您给我们提供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傅明铎微顿,抬头看了张可欣一眼,张可欣眼神涣散,人虽然站在一边,但一脸的忧心忡忡,显然心并没在这场谈话中。
傅明铎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对着张妈妈,微微一笑。
“看来是可欣没有告诉您,我们之间的真正关系,伯母,您真的不用有太大心理压力,作为可欣的丈夫,她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照顾您对我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妈妈当场愣住,愕然地看了眼傅明铎,又猛地回头看了眼张可欣。
张可欣心中盘算着,小县城最好的医院,也终究是小县城,该怎么说服母亲,跟她换到A市的大医院去治疗试试。
完全没注意到,病房里的气氛已经变得不对劲。
傅明铎来之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干脆拿出手机里拍下的两人的结婚证件给张妈妈看。
“之前我身体情况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命不久矣,怕传出去对可欣名声不好,所以才选择了隐婚,说到底责任怪我,伯母您要怪罪,就把账算在我身上好了,可欣也是不想您担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对您说。”
张妈妈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猛地攥了把张可欣的手,张可欣这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
“妈,你需要什么?”
傅明铎坐在张妈妈对面,样子礼貌又谦和,抬头看了她一眼。
张妈妈道:“你倒是好好跟我讲讲,你和小傅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口口声声一清二白,只是单纯的员工跟雇主之间的关系?你见过哪个员工跟雇主会领结婚证的?”
张可欣呆了呆,震惊地看了傅明铎一眼。
他疯了,这个时候把这件事在她妈面前捅出来,对两人有什么好处?
又赶紧安抚张妈妈的情绪:“妈,你先别激动,这件事……这件事……”
她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谎,着急的一跺脚,怒瞪向傅明铎。
“傅明铎,你自己解释。”
母亲的病情已经够让她心烦意乱的了,张可欣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编造更多的谎言。
傅明铎在张可欣的瞪眼中面不改色。
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上面的人是A市一个颇负盛名的呼吸科专家。
“知道伯母的事后,我虽然人到不了,但也想尽一份心,所以在工作之余,也托了点关系找到了现在这个医生,来之前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他愿意在A市接诊,我怕伯母对我不信任,所以才提前挑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张可欣一愣,诧异地低头看了眼傅明铎手中的那张名片,心思充满复杂,嗔怪的心思,半分都生不出来,反而因为他的尽心和缜密,心中隐隐的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张妈妈握着她的手微颤,眼眶微微的红了,可上扬的嘴角,满脸的笑意,对着傅明铎时就没再下去过。
言谈之间,对傅明铎再没有了刚开始的客气生疏,反而比待张可欣还要更加亲近。
中间傅明铎接了个工作电话,暂时离开了病房。
张妈妈立刻对张可欣道:“这个好,妈妈在你身边见过那么多男人,属小傅最好,样子好,气质好,斯文礼貌,面面俱到,也会照顾人,比之前那个……”
她顿了顿,并不愿意谈安可的名字:“总之小傅是最好的,比任何一个都强,你这孩子,都跟人领了证结婚了还敢瞒着你妈,真是儿大不由娘,拿我也当个外人防着了。”
张妈妈语气虽然责怪,可看向张可欣的眼睛里依旧是满眼疼爱的笑意。
哪有母亲会真的跟自己女儿置气的呢,知道她过得好,她开心还来不及。
张可欣无奈道:“妈,我跟傅明铎其实……”
她有心想解释,目光又在触碰到桌子上,被傅明铎留下的那张名片后,停滞住了。
张妈妈是一个节俭惯了的人,生病这么大的事上,第一反应都不是治疗,是给张可欣省钱。
她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没多少积蓄,肯定不会同意去A市那个烧钱的地方治疗。
眼下让她以为她跟傅明铎是一对也好,能让她不那么在意经济压力上的事。
张可欣心思复杂地改了口:“是我不好,他之前一直在生病,后来又跟我有些意见不合,我不想您生病还为我担心,所以才一直没提这件事。”
“意见不合?哪里不合?”张妈妈一听,立刻就开启了护女模式:“你跟他有冲突,是为了什么,他做生意的手段不干净,还是在外面有女人,要真是原则性问题,就算是他有钱,妈妈也不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张可欣哑然失笑,但心里也不由得母亲的维护而暖了几分:
“不是,都不是,就是一点小问题,类似于吃饺子先蘸酱油还是先蘸醋这种。”
“害,我当是个什么大事,你这孩子,这叫个什么问题,你就是小时候被家里宠坏了,长大了才这么不拿别人对你的好当好。”
听出不是原则性问题,张妈妈又数落起张可欣起来。
张可欣连连点头称是,乖乖巧巧地站在母亲面前,看着她炯炯有神,教她为人做事相处之道的样子。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想起母亲的病,鼻头忽然一酸。
小时候那么厌倦的说教,此时在濒临失去前,也显得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要是母亲真的出了什么事,等以后,她就是再想听两句母亲这样说说她,也不行了。
张可欣忽的,就落下了泪来。
张妈妈话头一顿,诧异地看了眼自己女儿,然后语气就放轻了些。
“妈刚才可能话说的重了点,要是有哪说的不对,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妈不是教过你吗,人与人之间相处,沟通最重要,你这孩子,一个人憋着哭算什么事。”
张可欣泪水控制不住地顺着眼睛落,扑进自己母亲怀里。
“妈,你说的都对,都对,再说我两句吧,你一定要好好的,做人做事的道理,你才教我多少年,我还有一辈子要跟你学呢,你一定要好好的。”
张妈妈闻言眼睛也有些红了,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想呵护、照顾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呢?
在她难过时抱住她安慰她,在她伤心时在家里守着她,告诉她家里永远是她的避风港,在她被人欺负时站在她面前保护她,做她永远的盾牌和保护神。
可是,可是……
张妈妈深吸口气,按捺下心酸,轻轻拍了拍张可欣颤抖的背脊。
“好,妈答应你,妈一定尽可能地好好的。”
傅明铎回到病房时,两人情绪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但张可欣哭过的一双眼睛,还是很明显。
傅明铎有工作不得不走,已经让人定了两个小时后的机票。
张妈妈得知后,一边感慨他太忙了,一边坚持要张可欣出来送送他。
两人刚出病房,傅明铎就往张可欣面前递了一包纸。
“县城医疗条件有限,医生说的未必准,伯母的事未必没有转机,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为难自己。”
张可欣道了声谢接过,泪水再次顺着眼睛就滑了下来。
她偏着头,不让傅明铎看她哭泣的样子,眼睛望向走廊另一侧的方向。
“医生的事和劝我妈去A市治疗的事,真的要多谢你。”
傅明铎第二次回病房,就说了带张妈妈去A市医院的事,张妈妈一开始还想拒绝,最后也是被傅明铎说服的,张可欣由衷的感激他。
脆弱无助的女人,本身就是会流露出一股惹人怜惜的气质的。
张可欣这种,明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却还要故作坚强的咬牙强撑着,不肯轻易示弱的。
更是多了几分吸引人的韧劲。
傅明铎抬起手,轻轻地顺了顺张可欣的发丝,凝着她温声道:
“后续两个月,我依旧会出差,A市医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周到的,或者你们额外还有什么需求,到时候尽管打电话找我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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