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看海(今时有酒)

于一阵喧嚣中，郑闻语忽然想起了她妈妈叶俞青。
妈妈是主治医师，工作很忙，不是做手术就是在值班，常年待在医院，节假日也很少得空，从小到大，很少接她上下学，也很少陪她。
难得的相处时间，妈妈总是喜欢念叨，不让她喝冷饮冷水，说是寒性太大对身体不好，不让她熬夜，总会让老爸监督。
让她多锻炼，早上起来还得出去跑几圈，有一段时间，她腹部都有马甲线了，还给她买了各种运动器材，所以郑闻语会打的球类运动很多，虽然不精吧，但每个多少都碰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细，想让她作息规律，身体健康的人，却倒在了手术室外头，因为疲劳过度。
那阵子，市里发生一起消防事故，五名伤者被送往医院，叶俞青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手术台上，正好有主治大夫家里有事，她先顶上，一场手术鏖战了九个小时，医护人员早已疲惫不堪，出了手术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叶俞青直接瘫坐在地上，谁曾想，这一坐就是永远。
这场意外，毫无征兆。
郑闻语想不通，叶俞青对她的那些叮嘱寄托，似乎只是为了约束她，从来不是针对自己，也从来做不到。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妈妈教的那些常识，她会用在别人身上。
周烬衍正坐在她的后方，惊讶于她的过分安静，手机不玩，也不聊天，就盯着外面的大街看。
有时候吧，他也会有这种闲情逸致，看看天空，看看车水马龙，路边的香樟树，迎风飘扬的红旗，大厦顶端的灯带，都是江城特有的烟火气。
多看看，内心能找到一份归属感，也能平静下来。
看着前面这漂亮后脑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自信开朗。
今天各大商场都人满为患，本来以为节假日排队不可避免，等到地方后，有服务员直接领着他们进包厢。
谢冉冉都忍不住拉住郑闻语跟她咬耳朵，“这就是钞能力？”
郑闻语：“哪个超？”
谢冉冉：“……钞票的钞。”
郑闻语：“……放心，等我以后挣大钱了，把整个火锅店包场！”
相熟的人都知道，郑闻语总会时不时承诺几句，等我以后有钱了会怎么样怎么样，特别是郑开弘和谢冉冉，深受影响，刚开始坚信不疑特别捧场，后来听多了就麻木了，这玩意，得等到猴年马月，遥遥无期啊。
还是珍惜当下要紧，及时行乐吧。
服务员拿着平板上来，一张圆桌，几人挨着坐下。
周烬衍考虑比较周到，“有什么忌口或过敏的么？”
当然问的是两个女孩子，毕竟头一回吃饭。
郑闻语摇头，“没有。”
谢冉冉：“也没有。”
周烬衍 ：“那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我们都不挑。”
赵井航就发觉啊，这狗东西现在是越来越会了，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看着妹妹的眼睛，也是生怕自己露馅吧，可实际上呢，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还搁那装看手机欲盖弥彰呢。
明明自个儿不吃羊肉、香菜、内脏、还跟妹妹说都不挑，等下就把内脏夹这狗东西碗里，看他吃不吃，不吃就从鼻子里塞进去！
不过，真吃起来，赵井航也没有闲工夫搭理这狗东西，实在是饿得要命，刚开始还想要点形象，尽量慢点，没多会儿遭不住，开始狼吞虎咽了。
江铭来了句，“你是几天没吃饱饭了啊。”
赵井航：“废话，学习那么烧脑耗体力，我都快饿瘦了好吧。”
周烬衍淡淡接了句，“嗯，快一百六的瘦子。”
赵井航就听出反讽来了，“我这体型很完美的好吗，一米八的大高个没160才不正常，你最应该反思一下，都快瘦成竹竿了，你自己看看好看吗？”
然后，周烬衍明显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视线停留了两秒，郑闻语观察很仔细，周烬衍的脸瘦是瘦了点，但是轮廓曲线很流畅啊，五官就更不用说了，很优越精致，身形看着清瘦，脱衣肯定有肉，也不是弱不禁风。
她这人审美一直在线，特别诚实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周烬衍：“……”
你要不再确认一下自己说了什么？
这么直接的么，搞得他心跳都加快了，他拿起水杯，特别淡定地往旁边一瞥，发现这姑娘还能心平气和地夹菜，似乎刚才真的只是随口夸赞。
好像是他想太多了啊。
谢冉冉：“加一。”
江铭默默憋笑。
赵井航差点当场石化。
这狗东西是有多招人啊，才认识多久就把妹妹迷得七荤八素的，要说没有一腿，他肯定不相信。
这会儿，心情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谁叫他活该没人爱呢，好在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问：“大明星，火锅热量那么高，你以后还敢吃吗？”
这称呼，真是一个换着一个来，不过郑闻语本来就是励志要当演员的，也就坦然接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能不能混出名堂还不一定呢，到时候谁管你高矮胖瘦啊，想吃啥就吃啥呗，而且，我也吃不胖，胡吃海塞随便乱造。”
谢冉冉：“……”
信了你的邪。
如果没有后面那半句的话，赵井航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他一个喝水都能长肉的人，实在是没资格说这句话。
周烬衍：“芋头熟了，都沉底了。”
这还是郑闻语放下去的，她拿起漏勺，“那我找找。”
果然捞到两块，郑闻语没光顾着自己，还夹了一块给谢冉冉，俩个女孩子互相照应，都不忘给对方一份。
男生就不需要了，各吃各的。
郑闻语还是有关注
到周烬衍，发现他的骨碟挺干净，吃得也斯文，她问：“你不会在减肥吧？”
赵井航心里乐开了花，让你刚刚装无所谓说什么都能吃，鸭肠涮下去，搅了一锅就受不了了是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逞强。
“没，太辣了，有点不适应。”周烬衍看到赵井航那得意看热闹的小眼神，平静找着借口，主要是也不想扫了兴致。
他面前那杯青柠汁，确实续了好几回，郑闻语半信半疑，“还有番茄锅。”
巧了，周烬衍还不喜欢吃番茄，江铭都看不下去了，打岔道：“ 放心，饿不死他，刚才还点了份菠萝炒饭，还是招牌菜，这个他喜欢。”
郑闻语没再多问，低头看眼手机，刚刚开吃前给老爸拍了照片，现在还没回复呢。
又发了表情过去，这回前面出现几个字一一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谢冉冉正好瞄到，幸灾乐祸道：“老年人可经不起刺激。”
郑闻语：“看来今晚还得带点小酒回家。”
不过说实话，郑闻语都有点想尝试，就是老爸一直不让，她眼里都写满了跃跃欲试，“你们去酒吧吗？”
赵井航：“……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去过，但带妹妹过去，会把人教坏吧。
赵井航想了一下，“妹妹，你以后是要当明星的，还是注意点吧。”
他友情提示，但凡是娱乐圈的，哪怕是小有名气，祖宗十八代都得被扒出来，要是有什么黑料捅出来，简单点就被嘲讽几句，严重的可能要退圈坐牢。
郑闻语惊讶，“又不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有什么好怕的。”
赵井航：“……”
实在是没话反驳。
周烬衍：“不建议未成年涉足这种娱乐场所。”
郑闻语：“……”
跟老爸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谢冉冉就不信他们真不去，“咱这有成年人吗？”
那还可真没有，赵井航最大，却也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
周烬衍倒是注意到了郑闻语的失落，“不让你喝酒还生气了啊？”

“那倒没有，有机会再尝试吧，说不定到时候能喝到吐。”
郑闻语又忽然想起叶俞青在世的时候，老爸基本不碰酒，现在是酒也沾，烟也沾，因为没人管着了，潜意识里，她不能这样。
一顿火锅，吃吃喝喝又聊天，也费了不少时间，等散场时，已经要九点了。
赵井航还想安排点其它活动，但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就拉了一个群，说是有空再约。
面对面建完群，天色早已黑透了，因为是节假日，这里还是闹市，人很多，各种欢呼吆喝声传来，还有烤串在滋滋冒响，热闹是真热闹，但该散场的时候也要散场。
就好比现在，郑闻语已经开始查看地图导航了，周烬衍个子高，无意间憋了一眼，“我帮你们打车吧。”
都不在同一个方向，其实他想说的是我送你们回去吧，但是不行，不能太过了，理由不够充分。
郑闻语拿眼看他，“不用啊，公交车转一趟就行了，挺方便的。”
“那行。”周烬衍点点头，还交代了句，“待会儿到家记得说一声。”
郑闻语嗯了一声。
这里等车也方便，等上车之后，谢冉冉往后一瞥还能看见外头周烬衍高大挺拔的背影，确实是赏心悦目，所以她这会儿挺八卦的，“书书，我感觉周烬衍对你挺上心的。”
郑闻语正给老爸发短信报备回家，听闻手上打字动作一顿，“哪上心了？”
“你看啊，你在篮球场上被欺负，他脸色立马就变了，还在维护你，有他在，你底气都变足了，换做上回，咱俩可是忍气吞声默默受着。”谢冉冉认真分析。
“这是正常反应吧，我们好歹也是朋友，他一个男生，路见不平出手很正常，要是无动于衷那才有病吧。”
谢冉冉：“……”
挺有道理的。
“那我们人多，肯定会有底气啊，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该上就得上，不能让那黄毛觉得我们好欺负。”
谢冉冉：“……”
也好有道理啊。
谢冉冉找不出理由反驳，也有点好奇，“话说，在便利店的时候，你俩是不是聊了什么？”
她当时看到几个手办，也是奇怪，便利店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正好喜欢就多看了会儿，想确认是不是盗版，结果，看半天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后面倒是发现赵井航和江铭这俩人在嘀嘀咕咕什么。
“哦，就闲聊而已，我让他别喝冷饮，毕竟刚打完球。”郑闻语简单陈述着，语气也没多大起伏，像是寻常的小事般。
“那你还挺关心他的啊。”
“可能是随了我妈吧，总爱操心。”
谢冉冉深知叶俞青对郑闻语的影响，自己也被念叨过好多回呢，不过这事还没完，“不过说真的，我觉得周烬衍人挺好的，长得又高又帅，成绩那么好，情商还高，你就没点别的意思？”
正好传来公交车语音播报到站的声音，郑闻语静静看着谢冉冉，一时没回答，似乎是在思考。
谢冉冉说：“他挺懂得照顾女生的，刚我们回来时又是想帮忙打车又叫你到家说一声，我以前跟男生出去玩，到家了也没人问一句，人与人之间，果然有参差。”
这回郑闻语没沉默了，“那他估计对别的女生也这样。”
“……看着也不像中央空调啊，”谢冉冉不管，拉着她的胳膊非要一个答案，“那你快说对他有没有感觉。”
郑闻语只好回答，还是做过考量的，“嗯……他人确实挺好的，但是说实话，不适合谈恋爱，感觉会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你是觉得他太帅了很像渣男吗？”
“倒不是渣男，就是感觉怪怪的。”具体郑闻语也说不上来。
谢冉冉算是懂了，“长太帅你还嫌弃，难道你喜欢丑的？”
这点郑闻语倒很老实，不假思索道：“那还是要长得帅的吧，好歹视觉愉悦。”
俩个单身狗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郑闻语想起一件事，最近是国庆档，电影院有很多新片上映，有一部票房挺高的，口碑也不错，想挑个时间去看看。
谢冉冉也想去。
电影还是晚上看比较有感觉，三号晚就要回学校上自习了，所以郑闻语打算买两张明天晚上的票，一刷场次购票，发现座位全满了，也不知道是有人包场还是电影太火爆以至于一个空位都不剩，她看了三四家电影院都是这样，索性就不急着买了。
能买就看，买不到不看也不要紧。
到家时，郑闻语还不忘在楼下的超市带瓶白酒回去，门一开，老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知道她回来，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郑闻语把酒放在茶几上，也不开腔，先掏出手机发消息：【刚到家，安全。】
发完之后才意识到，周烬衍让她说一声，她就真单独跟他说了，发群里貌似更好吧。
她这人也有一个毛病，做过的事懒得重复第二遍，就这样吧，又没什么大不了。
周烬衍：【嗯。】
就一个字，好高冷，郑闻语心想。
然而没多久呀，来了一条新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郑闻语：【？】
周烬衍：【跟今天考你的那句话大同小异，这样就比较好理解了吧。】
这句确实好理解，不然她待会儿还要查百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郑闻语：【你们文化人说话还拐弯抹角，麻烦下次简单粗暴点。】
周烬衍：【好，那我以后就找通俗易懂的方式。】
郑闻语：【……这样会显得我很傻。】
周烬衍：【凡事不一概而论得没？】
郑闻语：【行。】
之后俩人没说话了。
这还差不多，郑闻语发现，周烬衍确实情商高，看眼电视剧，倒不是最近的热播剧，而是家长里短，说实话，挺无聊的，但老爸就爱看这种也是没办法。
这时，手机上有一条赵井航的好友申请。
郑闻语通过，俩人打了声招呼，赵井航还发来一张图片，说是待会儿要发朋友圈，问能不能行。
正是打篮球那会儿拍的，江铭、周烬衍和她的背影
照，看不到正脸。
这没什么啊，郑闻语很爽快地答应了。
然后她去刷朋友圈，正好，赵井航发完。
一一致我们的青葱岁月。
外加那张图片。
赵井航这条朋友圈快疯了。
江铭：背影都那么帅气，简直了。
周烬衍：嗯，我知道。
江铭：说你了么？
赵井航：那肯定说的是我啊。
江铭：你哪来的脸？
程巡：礼貌问一下，图片上的女孩子是谁？
赵井航支支吾吾：就是一个朋友。
程巡：艺术班的？
不止程巡问，还有好几个同学在问，周烬衍立马私聊赵井航：【照片删了。】
赵井航就不太乐意了：【我的朋友圈我做主，干嘛要删，他们又不知道是郑闻语。】
赵井航：【而且，我问过妹妹意见了，她是同意的，妹妹都不介意你介意啥？】
赵井航：【怎么，要避嫌啊？】
周烬衍：【……你加她微信了？】
赵井航：【是啊，放心，知道她是你的，我不会跟她闲聊。】
朋友妻不可欺，这点道理他还是很懂的。
赵井航迅速发完消息，又换了个对话框，在群里吆喝：【明天晚上有一场露营，大家聚在一块烧烤打牌唱歌，有没有人要去啊？】
他艾特了所有人。
谢冉冉看到后，立马跟郑闻语私聊：【快报名！】
郑闻语：【你还挺积极啊。】
谢冉冉：【再不出去玩，假期都要过完了，成天待在家里也没意思啊。】
她就喜欢凑热闹，什么地方好玩，哪里人多，哪里好吃，都想去看一看。
小区里有大妈在吵架，谢冉冉都要探个头过去。
郑闻语：【不看书不刷题没手感。】
谢冉冉：【简单啊，白天复习，晚上出去玩，顺便把电影看了。】
也不知道明天那小屁孩还吵不吵，但总不至于吵一整天吧。
正想得出神，谢冉冉又来信息了：【又不是谈恋爱，怎么，你还怕见到周烬衍啊？】
这怎么可能，郑闻语就没躲过谁：【去！】
没多久又要集训，再下个月参加省统考，确实没啥时间玩了，一两天而已，耽误不了正事。
然后与此同时，周烬衍也给赵井航发信息：【什么露营啊，我怎么不知道。】
赵井航：【还不是为了撮合你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周烬衍：【……】
周烬衍：【你看有人理你吗？】
然后下一秒，群里有人说话了。
谢冉冉：【我去。】
郑闻语：【算我一个。】
江铭：【加一。】
赵井航：【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想了想，总不好不出声，未免显得太不合群，于是也回复了一句。
然后，赵井航私聊骂他：【你看看你身上还有骨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