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与无忌斗了一晚上酒,此刻早已经不胜酒力,由塞克里扶着离开了宴会。
杨逍一走,无忌的目光又肆无忌惮地落到了不悔身上。男人喝了不少酒, 向来清冷的凤眸也浮着一层浅浅红意, 眸光幽邃, 放松的神态显得风流又俊美。
不悔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无忌炙热滚烫的注视。
“小昭。”不悔微微侧头,“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不悔并不想与无忌过多接触,能躲便躲。
小昭应了一声,连忙过来搀扶不悔, 临走之前, 还不忘白了无忌一眼。
屋内暖灯熄灭, 小昭叮嘱不悔好好休息之后, 轻声掩门离去。
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躺在了柔软的锦床, 不悔明明很累,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无忌的身影。
为何无忌对他如此执着呢?居然敢孤身一人前往明教。
如今无忌被杨逍邀请到明教坐客, 又要为不悔治疗眼疾。不悔与无忌避免不了还要接触, 然而,不悔已经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直至现在不悔仍旧看不清逍遥侯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要什么, 得知她才是明教杨不悔之后, 所以才对她穷追不舍吗?
虽然有杨逍坐镇明教, 无忌不会轻举妄动,但他会不会再一次打圣火令的主意……无忌的执念如此之深, 不悔要怎么劝他离开呢?
难道,不悔要眼睁睁看着无忌与杨逍斗得你死我活吗?
这些纷乱的问题扰得不悔难以安宁,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她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忽而听到窗榭轻微的响动了一瞬。
不悔没有动,微微握紧掌心,她知道是谁来了。
无忌踩着满地铺泄的月光,放轻了脚步进入了不悔的房间。自从不悔假死以后,张无忌日夜思念不悔,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见到心上人。
他根本无法克制内心激动的情绪,紧张到指尖微微发抖,生怕面前一切只是镜花水月,待他醒来,与所爱之人仍旧天人永隔。
无忌心跳如鼓,一点点挑开了床帐的纱帘。
床榻之上,不悔仍在安睡,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安谧淡然,约莫因为要入寝,她的眼睛并没有笼罩遮光的白纱,低垂长睫如羽,好似落栖的蝴蝶。
毫无预兆。
无忌的眼眶在一瞬间微微发烫。
“小薇。”
无忌的声音低哑到几近虚无,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不悔,想伸手却又不敢,一直维持着这动作好久好久。
直到这一刻,无忌似乎才相信了他的小薇就是明教杨不悔,是他儿时的小青梅,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束光。
怪他都困在种种阴谋诡计之中,乱花渐欲迷人眼,分不清,看不清,到底谁才是他要找的人。
明明不悔就在他身边……为什么他没有珍惜呢?
而不悔,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真相?不仅帮助别人欺骗他,还一次一次逃离他……
无忌太难过了,他终究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不悔的侧颊。然而下一刻,他又倏忽顿住动作,堪堪停留在距离不悔两三寸之地。
因为,不悔睁开了眼。
视力下降之后,不悔的眼睛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纯然、灵动,夜色之下透露出灰蒙蒙的一片,显得分外清冷。
“天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不悔微微侧头,躲过了无忌的触碰,声音又低又冷。
张无忌身形一僵,“你没睡着。”
“今夜你在宴会之上把阿爹灌醉,我便猜到你会来。”不悔缓缓撑起身,青丝铺泄清瘦的肩膀,有一种柔弱又破碎的美。
“你与我之间纠缠甚深,连生死也不能轻易斩断。”不悔有些疲惫道:“我应该跟你有一次这样的交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你问吧,这一次,我不骗你了。”
无忌眸光微敛,一瞬间想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竟不知开口先问哪一个。
最终,他缓声道:“你恨我吗?”
不悔一怔,神色有些错愕。她以为张无忌会问,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为什么要欺瞒她是明教杨不悔的事实,为什么要一直骗他……
不悔没有想到,无忌仅仅只是问,到底恨不恨他?
恨这个字眼太深刻了。平心而论,逍遥侯虽然残暴嗜血、冷酷无情,但从未伤害过她,反而在面对危险的时刻奋不顾身的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逍遥侯仅有的温柔、体贴、疼爱,好像都给了不悔。
因为这种好,不悔的爱与恨都变得那么不纯粹。她不能爱张无忌,但……她并不怨恨无忌。
不悔久久没有开口,无忌便有些焦躁不安了。男人微滚喉结,艰难的解释道:“小……不悔,我知道现在讲一些话会显得很虚伪,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火场那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我怎么会想抛弃你呢。”
无忌低哑地说:“我恨不得被烧死的人是自己。”
这一瞬间,不悔的心口突然微微发疼。
“我返回火场那一刻,到处都找不到你,只找到花无缺扔下的假尸体……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无忌看着不悔灰蒙蒙的眼睛,声音终于哽咽了,“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疼……是不是以为,我不要你了。”
不悔当然害怕,不仅仅是害怕,那种被信任之人抛弃的绝望感觉,几乎将她逼到崩溃。每一次午夜梦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好难过。
不悔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她内心一直不能释怀。
“对不起。”无忌终于将这一句道歉说了口:“不悔,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你现在看不见,就让我来做你的眼睛,好吗?”
无忌有些迫切地握住了不悔的手,说:“不悔,不悔……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不悔不知道该不该信无忌,如果一切只是个误会,那这段日子她的煎熬、她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
纷乱的思绪扰得不悔心烦意乱,不过能明确的是,就算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又能如何呢?
一切心动都是错误的开端,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
不悔抽回手,轻轻叹了口气道:“火场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既然你并非有意抛下我,那我也.....原谅你了。”
“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无忌本就心有愧疚,是以立时说道:“只要你不是要和我分开,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悔凝视张无忌,虽然她看不清,但约莫也能猜到无忌是何神情。
不悔睁着灰蒙蒙的眼眸叫人猜不透心思,莹润的月光撒在她脸上,照映出她脸上淡漠的神情,轻薄的衣衫衬得她身形越发纤细脆弱,只静静坐着时仿若虚幻。
无忌伸出手又黯然放下,他强忍着想要将不悔拥入怀中的欲望,直直盯着不悔瞧个不停。
不悔闭了闭眼,淡淡开口道:“你走吧,离开坐忘峰,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要离开我?为什么你总是在骗我?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狠心?”
“我不信你对我未曾有过一点点心动,不悔,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在一起?”
无忌一连串的质问叫不悔哑口无言。
他抓起不悔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喃道:“不悔,我这里很痛,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不悔微滞,她没有选择,杨不悔有杨不悔的宿命,晶莹的泪水渐渐续满不悔的眼眶。
心口抽痛,不悔哽咽说道:“我没有想要骗你,彼时爹爹离开坐忘峰去赴生死之约,胜负不明,生死未卜......我一介女子手持圣火令,面对的不仅是教内的动荡不安,还有江湖中对圣火令的虎视眈眈,又如何敢轻易坦白身份?我也曾多次问你究竟为何要寻找明教杨不悔的下落,可你从来不肯告知于我,你叫我怎么与你坦诚相待?”
无忌恍然大悟,记忆中不悔确曾多次向他打探原因,只是他也有苦衷。
他内心开始动摇,他的仇恨、他的抱负以及......他的身份,要不要告诉不悔?二人分开这么多年,儿时相伴相知的温暖一直支撑着无忌,只是现在,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让二人产生了诸多误会。
他设想过无数种找到不悔的情形,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他内心万分纠结,眼下并不是最合适的坦白时机,但他害怕,害怕二人就此断了关系。
绝不允许!
他轻轻拭去不悔的眼泪,将不悔的手贴上自己脸侧,转移话题道:“别哭,是我不好,一次也没有发现你的难处,你的眼睛受不住流泪,我带你去找医仙治疗眼睛好不好?”
不悔轻轻摇了摇头。
直至此时此刻, 面对无忌的深情表白,不悔仍旧不愿意接受。
因为在不悔眼里,无忌还是阴鸷冷酷的逍遥侯,波谲云诡、野心勃勃, 一心想夺取明教圣火令, 逐鹿中原。
纵使他对不悔有几分情谊, 那又如何呢……
“不悔妹妹。”
无忌忽而这么唤了不悔一声,“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
不悔微微松怔,耳边听着无忌低磁好听的声音,脑海里却猝不及防想起了年少时曾经有一个人,也如此呼唤过她。
不悔咬了咬唇, 犹豫道:“什么事?”
“是一个秘密……但,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自从知道不悔是因为“逍遥侯”的身份而对他产生的芥蒂之后, 无忌心里轻松了许多, 但现在并不是对不悔坦白的好时机。且不说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令人难以置信, 日后逍遥侯的身份还要帮助他继续行走江湖。
毕竟,他身负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来日他还要歼灭六大门派。
“这件事不便在明教告知你。你随我去找医仙治眼睛, 待你能看清之后, 我再告知你可好?”
无忌清醒的知道坦白身份会有多冒险,很可能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就此作废。然而他亏欠了不悔太多太多, 无忌还是想弥补不悔, 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
无忌相信, 只要不悔知道了他的身份, 从此以后便不会再有这么多的顾虑……从这一段感情开始,无忌总是在强求不悔, 强迫不悔,因为不想失去从而做出了许多丧心病狂伤害不悔的事。
以后,无忌不想再这样了,他想让不悔真正的爱上自己,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所以,纵使交出他最大的软肋,揭开他伪装多年的面具身份,无忌也愿意。
“你既然想告诉我,又何苦一定要离开明教才愿意说?”不悔只当无忌又想耍什么花招,冷道:“我不会随你去找医仙治眼睛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无忌微微蹙眉,“不悔妹妹……你不要任性,难道你想做一个一辈子都看不见的瞎子吗?”
不悔苦笑一声,“左右身边都是不想看见的人,瞎了也好。”
闻言,无忌顿时明白了不悔这是在怪罪自己一次一次的刻骨纠缠。然而,无忌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以前他不知道不悔的身份时放不开,现在知道不悔便是他儿时的小青梅之后,更是放不开了。
无忌放软了声音,哄着不悔道:“你要如何才愿意与我一起去治眼睛?只要你说,我都答应。”
不悔伸出纤细指尖,缓缓触摸着灰蒙蒙的眼睛,作为一个穿书者,她知道自己还有一段很长的使命没有完成,如果眼睛瞎掉了,对于未来的行动确实不利。
但不悔好不容易才回到明教,怎么甘愿与无忌一起离开?万一无忌使诈,再也不放她回来了怎么办?或者……用她来要挟明教怎么办?
说到底,不悔还是不相信逍遥侯。
“明教里的神医也不少。阿爹自会找人来为我医治,便不劳天公子费心了。”说罢,不悔便冷冷下了逐客令道:“天公子深夜悄悄到访我的闺房,已经极为不合规矩了,如果没什么事,还是请回吧。”
“不悔妹妹……”
无忌还想再说什么,便见不悔拉高了云被盖住了脸,一幅摆明了不想理人的状态了。
见此,无忌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了。
对于他而言,今夜能跟不悔单独相处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还取得了不悔的原谅,张无忌已经心满意足了。
余下的事,以后再慢慢解决,他相信只要自己诚心诚意,真心爱护不悔,总有一天能够打动不悔……何况,无忌能够感觉到,不悔心里其实也是在乎他的,否则不会为了救他,甘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音方落,无忌便轻声翻窗而出了。待不悔睁开眼,面前只余下一片安谧的月光,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这一晚之后,不悔对无忌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仍旧不想见到无忌,但提及他的时候在没有了那种伤心又失望的感觉了。
前尘往事如梦如烟,不悔不想再去计较了。何况,纵使她不想承认,在她假死那一段时间里,无忌表现的绝望与疯狂作不得假,他应当是在乎不悔的,只是这在乎有多深,有多真,能够维持多久,不悔便不得而知了。
“小姐……小姐?”小昭在不悔面前挥了挥手,提醒道:“小姐,您怎么又在出神了。老爷刚刚唤您去书房呢。”
不悔收回思绪,淡淡道:“阿爹找我?”
“您忘了吗?先前小姐嘱托老爷去救花无缺,现在老爷已经从逍遥侯手里把花无缺要了过来,正等着您去处置呢。”小昭笑道。
“这花公子,绑架了您一次又一次,没想到最后还要小姐去救,真是命运弄人。”
不管当初在火场花无缺救下不悔是抱着怎样的心思,于情于理,不悔都承过他太多次情了。而且,这一次花无缺也是因为不悔才被逍遥侯抓住,不悔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不悔委托杨逍出面,从逍遥侯手里把花无缺要了过来。至于,杨逍到底是怎么说服逍遥侯放人的,不悔便不得而知了。
“走吧,你与我一起过去瞧瞧。”不悔站起身,小昭连忙伸手扶住她,两人朝着杨逍的书房走去。
近日杨逍刚刚才回光明顶,教中积压的事务甚多,几乎缠得他连陪伴不悔的时间都没有,整日都泡在书房。
听见门扉扣响的声音,杨逍从一堆文书里抬起头,看见不悔那一刻,疲惫阴霾的神色稍稍好转,笑道:“不儿来了,快来阿爹这里坐。”
“阿爹。”
不悔微微颔首,寻着杨逍说话的方向走去,行至中途便听见了花无缺的声音:“不悔姑娘,这两日过的可好。”
不悔脚步一顿,侧过身面对着花无缺道:“我一切都好,花公子呢?”
先前花无缺被张无忌抓捕,虽然没有被废武功,但底下的死士对待花无缺也并不客气,多少还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
不过,只要不悔安然无恙,花无缺觉得这些苦都值得了。
“我没事。”
花无缺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衫,清俊脸色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坐在离杨逍距离不远的下首位置,说:“多谢不悔姑娘还记着我,也感谢杨左使出手相救。”
杨逍摆了摆手,对待花无缺的态度并不像对待无忌那般不客气,明显温和了许多,“此次多谢你一路护送不儿回到坐忘峰,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小昭和塞克里便要遇险了。”
“我杨逍向来是知恩图报之人,自然不会见你落在逍遥侯手里置之不理。”
提及此处,花无缺突然有一些尴尬了。其实当时他冒死也要去救小昭和塞克里,主要是因为不悔的恳请。
花无缺向来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聪明人,然而纵使他算尽天下人,也没想到他会对不悔动了真感情。
他不愿意见不悔伤心,又因为对不悔抱有私心,想要得到明教的庇护,所以让不悔答应了他一件事,这才愿意舍身去救小昭。
“杨左使过奖了。”花无缺笑了笑,“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花无缺既非明教中人,杨逍又怎愿意欠他的人情,淡声道:“花公子不必客气,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闻言,花无缺犹豫地看向不悔,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悔感受到花无缺的目光,不由也有一些忐忑。
先前不悔为了求花无缺救小昭与塞克里,答应花无缺满足他一个要求,只要这要求不伤天害理,危害明教,不悔便没有理由拒绝。
不悔总觉得,花无缺会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要求。
果然,下一刻,花无缺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心一狠,猛地站起身跪到了杨逍面前说:“杨左使!”
“想必杨左使也能看出……我对不悔一片真心,我、我想求娶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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