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钰,你哪来的这些花枝招展的步摇?”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姑娘低下眸,方才的情绪瞬间退了下去。
“是爹爹给的。”
爹爹让她三个月后嫁给二皇子做侧妃。
那二皇子喜欢亮丽的美人,故而以后她都要戴着这些东西,讨好二皇子。
等嫁去了二皇子府,她就再也不能见姐姐了。
景河注意到几个奴仆正偷偷打量这边,挥挥手把人都打发下去。
“回屋里说。”
景河率先走进自己的闺房,等月牙倒了茶退下才开口问人。
“爹爹给你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景钰攥着手里的帕子,咬唇跪在地上。
“阿姐对不起,妹妹没法偿还仙药和药浴了。”
“说就说,跪下来干什么。”
景河蹙眉,起身将人扶起来推到贵妃榻上坐着。
按理来说都治愈了,怎么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总觉得会随时生病。
还有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小姑娘怎么不疏离她还喊上阿姐了?
她懂什么叫恶人吗?
谁料下一秒小姑娘就把凤钗塞到她手上。
“阿姐划伤我的腿泄愤吧!妹妹要嫁去二皇子府了,没法做阿姐的受气包了。爹爹说二皇子很看中脸,所以只能委屈阿姐划伤别的地方解压了。”
好的,她对恶人还是有点概念的。
景河从没遇到上赶着找罪受的人,一时失去语言能力,只盯着并不尖锐的凤钗沉默。
用这个想划出口子得花上不小的力气,她这庶妹是怎么想的?
“阿姐,或者你在背上刻字吧。”
小姑娘竟解了衣裳露出光滑如丝绸的美人背。
“不管是‘贱人’还是‘女表子’,妹妹都不会有怨言。”
景河眼看那衣裳要滑下去,赶紧伸手给它揪上去,可揪了一边另一边只会掉得更低,额头青筋乱跳的她一咬牙,干脆两手环上去把人抱住。
“景钰,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两个词!”
她快炸了,这小作精在整什么幺蛾子?
景钰窝在姐姐的怀里,无措地回道:“听,听来的。”
那次赏花宴她听到有人这么说她,和那个人一起的女孩马上翻白眼,让那人不要说这么粗鄙低贱的词。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词,她刚刚想到就说出来了。
景河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但事已至此只能警告她:“都给我忘掉知道了吗?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我就,我就……”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个比较可怕的惩罚。
“我就把你变成小猪天天带着见外人!”
小,小猪?
小姑娘嘴巴张得老大。
女孩子怎么可以变成小猪?太可怕了!
见震慑效果有了,景河利落但不粗鲁地给人穿好衣裳。
“下次再不打招呼地解衣服也同样变小猪。”
小姑娘眼角下垂,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那我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了。”
景河把小姑娘褶皱的衣角抚平,顺势坐在了她身边。
“你想嫁给二皇子吗?”
“爹爹说了必须得嫁给他。”
不嫁就会被送到花街柳巷卖|身还债。
她愿意做苦工,做奴仆,却不想步娘的后尘。
她不知道卖身契在谁手上,要是真的被卖到那种地方——
她没有选择!
景河没想到爹爹会以卖身契要挟景钰接受安排。
她忍不住去想:要是没有去修真界,爹爹也会为了权势把她当做联姻工具吗?
她深思半晌,做出艰难的决定。
“如果你拿回卖身契,可以离开景府独自生存吗?”
景钰从没想过能拿回卖身契,她顺着往下发散思维。
她能够做手工活,也能去府里做杂役。
如今身体还好了,生存不是问题。
“我的卖身契已经卖到了一千两银子,是不可能赎回来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波澜不惊,是认命的平淡。
一千两?
景河手上全部的积累不过一千二百两。
她娘是干了什么能欠下如此巨债?
不知为何,景钰总觉得阿姐是想给她赎卖身契才问起这事。
她进了景府也知晓小姐的月例,这一千两可能是阿姐所有的积蓄。
要是阿姐给她买回卖身契,她只能以死回报了。
景河确定自己没听错那句“以死回报”,她严重怀疑这个妹妹是不是对坏人有什么误解。
谁会花巨金赎回一个人再把她杀了?
如果有,那人不是太有钱就是脑子有病。
“这么多?我都没那么多银两。”景河敷衍道,“还有三个月,没准会有转机。”
景钰浅笑:“希望吧。”
景河和打探消息的人约好这个时间点汇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请客:“我要休息了,你回隔壁屋吧。”
才说完,窗外就飘进来几片花瓣。
探消息的已经到了。
小姑娘以极慢的速度挪到门口,等得景河都想出手把人丢过去。
她一脚迈出门槛,突然回头。
“阿姐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景河咬牙切齿:“你是三岁小孩吗?”
小姑娘面红耳赤,如同月色蔷薇般恬静美好。
“你不拒绝就是默认了。”
景河忍无可忍地叫了声“景钰”,可小姑娘已经溜走不见人了。
她长舒一口气:“……进屋关门。”
探消息的人把打听到的全部告知景河。
景钰的娘在接客时得罪了贵人,花楼用五百两才摆平了事,她娘赔了一百两,剩下的四百两用闺女的卖身契抵了。
景钰虽貌美,但长期干粗活皮肤粗糙不堪,根本养不回去。所以花楼在遇到一个见色起意的异地人时,用五百两卖掉了景钰。
景钰在他们交易时伺机逃跑,然后就遇到了景致。
景致从景钰娘那边打听到情况,适时出现救下了绝望的景钰。
异地人开口要价一千两,景致一怒之下把那异地人打出城。
那异地人自然不服气,在附近的小村住下,就等着寻机会把景钰夺回去。
而那卖身契也还在他手上。
景河怎么都没想到,她爹居然以权赶走异地人,不花一两银子地把景钰扣下。
同时又欺骗景钰说卖身契在他手上,逼得景钰不得不听他的。
这简直就是罪恶至极!
她问清楚异地人的住处,打算明日去谈判把卖身契买回来。
探消息的人走后,景河在榻上打坐养伤。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口探出了个毛绒绒的脑袋。
景钰抱着竹枕,在门外看了会儿后小心翼翼地进屋。
她在门附近的地方站了一会儿。
阿姐没有赶她,说明同意了她进来一起睡。
景钰内心窃喜地拢了拢竹枕,悄无声息地绕过阿姐把竹枕放在了床上。
她不想打扰阿姐,自己钻进被褥里,滚到里侧停下。
两炷香后,她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不知是第几次抬头偷瞄榻,景钰意外发现阿姐不见了。
“阿姐?”
她小声唤了两声。
屋内的烛火熄灭,只剩下窗外漏进来的月光。
“躺下,睡觉。”
景河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景钰眨眨眼,等阿姐躺下后才闭眼。
“阿姐你伤得重不重?”
景河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小姑娘把脑袋蹭过来。
“我闻到的。”
景河莫名想到狗崽。
明明她都用了清尘术,不该有血腥气才是。
“……不重。”
小姑娘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嘴角绷紧,不知该摆出什么姿态。
“闭嘴睡觉,不然就……”
“把我变成小猪。”
某人接得很快。
等人睡着,景河悠悠叹气。
明明是想偿还两清的,怎么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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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早,景河戴着斗笠出现在小村内。
明明就离兴城不过两个时辰马车的距离,却和城里的状况截然不同。
村里的孩子都骨瘦如柴,面色发黄。
他们没有玩具,没有欢笑,沉默不语地陪着大人一起农作。
村里的草房破败不堪,很多看着摇摇欲坠,可能来阵大风就会被吹倒。
房子倒了,就会把家里仅剩的丁点东西给砸坏,等那时候就只有签卖身契这一条路了。
见到有外人,村子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警惕地望过来。
这个落败的地方常年被土贼光顾,把能换钱的都抢走后就会盯上女人和小孩。
“我来找人。”景河直截了当地道出目的,“他叫星昴,你们把他叫过来。”
村里的人交换眼神,很快就有人跑向小村深处。
景河没有再同他们说话,而是观察起他们所种养的红薯。
村民们等了会儿,见她不搭理他们便又弯腰劳作。
不过他们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景河,防止她有什么对村里不利的小动作。
景河等了蛮久才把人等出来。
男人和村里的其他人穿得一样,但他特别的五官和黄色短发属实显眼。
不管站在哪里,都能一眼看到他。
“星昴,就是她找你。”
村民指了指景河。
星昴警惕地和景河保持距离:“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看着就像是来者不善。
自打花了所有的路费买下女孩,他再没有顺心的时刻。
“你是不是有张卖身契?”
景河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
“我,要那个女孩!”
“又是个来要卖身契的。”村民议论纷纷,“到底是多么的貌美天仙才会引得这么多人都来抢她啊,怕不是祸水妖精哦。”
“狐狸精!”
“一定举止不端正。”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他们的脸,说坏话的莫名感到背后发凉。
星昴想起和女孩初次见面时的画面。
她就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女,纯洁无瑕茫然无措,而周围的人都只想着吞噬她,除了他没有人愿意拯救仙女。
仙女不该受污浊之人的侵蚀,就算是付出性命他也要拯救她!
景河听到男人的心声,暗叹果然。
看似居心不良实则耿直善良,而看着像好人的其实才是最坏的人。
“卖身契我已经藏起来了,除了我没人知道它在哪里。”星昴细细打量着眼前锦衣精致的女孩,“除非给我一千五百两,否则别想拿到卖身契!”
他要价一向要的准,之前那个老爷他就没猜错,穿着奢华富贵其实抠门。而面前这位小姑娘,穿着低调,但却是个出手大方的富贵人家。
但再怎么有钱,以她这年纪应该也拿不出一千五百两。
在他开口要价后,小姑娘陷入良久的沉默。
久到他都快以为对方睡着时,才给他回应。
“可以,带路吧。”
星昴的眼眸阴沉如墨:“要是被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绝对会杀了你,别以为你是姑娘就能躲过一劫。”
“我知道。”景河走近他,“带路。”
星昴扭头就走,心里着急得不行。
虽说女孩的威胁力比男人少,但没准是他人派来降低他警惕心的呢?
周围可能已经埋伏了杀手,等他拿出卖身契就立马杀了他。
他瞄了眼不起眼的残破水缸,朝当地的破庙走去。
好在他备了份假的卖身契,真的卖身契已经藏在了水缸下面的土壤里。
没有人会把纸放在容易沾水的地方,他偏就反其道而行之,所以那些人几乎是把村里翻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
假的卖身契他有很多,被赶出城时他就想到了这个决策。
这女孩看着奇怪,就让她带回去假的卖身契,他再乔装一番偷偷跟上,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何人,竟然舍得下血本买仙女。
景河的目光在水缸的方向停顿两息,很快挪开视线,装作不知地跟着男人。
等把银两付了,她拿走真的卖身契也是站得住脚的,没人敢质疑了去。
两人来到无人的土地庙。
庙里就一座佛像,没人打扫积了很厚的灰。
“你等在外面。”
景河点点头,无所谓地走了出去。
她顺手掐了个诀,把佛像清理干净。
星昴躲在佛像背后,从身上拿出假的卖身契,把它弄成皱皱的样子,再用地上的灰撒在上面摇了摇倒掉。
原本很新的纸变得饱经风霜,看着像经历了不少的波折。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卖身契转到佛像的正面,正要喊背对他的女孩,脚指头却踢到坚硬的石块,疼得他原地抱脚。
结果一抬头,看到低眸的佛像。
这佛像刚才有那么亮吗?
没有,绝对是突然干净的。
所以这里的神灵是在暗示他外面的小女孩是好人吗?
景河听到男人喊她缓缓转身面向他。
她拿出一千二百两的银票和所有的值钱首饰。
“把这些当了绝对有一千五百两。”
男人没有接,而是严肃地注视她。
“你和卖身契的女孩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买她的卖身契?”
“她是我妹妹。”景河如实回道,“她现在处境不是很好,我要给她换条路,那条路的前提是她不能是奴籍。”
“什么路?”
“先在我朋友府上躲两年,等她遇到两厢情愿的人就换个身份嫁过去,非奴籍没人敢借官府的名义抓她,被发现人家也奈何不了她。要是她一辈子不嫁,那就在我朋友府里生活,每几年我会回来带她出去转转。”
星昴听得连连颔首,但他很是困惑:“我看你是真心对待妹妹,那为何之前不救她于水火之中?”
景河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愚笨且固执己见。
“以前眼瞎心盲,最近才清醒。”
男人端详她半天,收走了她的银票和首饰。
“行,跟我来。”
星昴把真正的卖身契刨出来交给景河。
“这张才是真的,你拿走还仙女自由吧。”
景河收起卖身契,没有马上走,而是拜托男人写了张纸条。
少女走后,星昴把手指上的墨水随意蹭在了衣服上。
他回到临时栖息的小草屋收拾出自己的东西,将毛笔洗掉墨水后塞进了袖子里。
仙女得救,他要继续自己的旅行。
才离开小村,迎面袭来两个黑衣人,直取他的脑袋。
星昴害怕得连连后退,可他的速度比不上黑衣人,很快大刀就到了他的脖子边。
“救……”
他绝望地闭眼,等了半天没等到疼痛感。
再睁眼时,已经身处热闹繁荣的集市。
大约愣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围已有不少异样的目光。
星昴似有察觉地翻找少女送的毛笔,结果被路人撞到,袖子甩在半空中,滑出断掉的毛笔残骸。
他惊得喊了几声仙人。
路过的行人皆笑他疯癫。
星昴并不在意周围人的想法。
他反而松了口气似的笑出声。
所以仙女是提前把一生的苦难都在前几年遭受了,以后等待她的只会是好日子!
景河马不停蹄地加速赶回府邸,在景钰睡醒前把男人写的纸条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不再亏欠庶妹和小师妹了。
她看了眼空空的戒指和暗盒。
虽然东西没了,但道心却是盈满满的。
从今往后,无愧于心的她能安心修炼了。
景河心情愉悦地跑了趟郡主府,在好友那边喝了茶谈完事,再去衙门把卖身契消了,看到庶妹的良民证被保管妥善,她步伐轻松地打道回府。
才到院口她就看见小作精在敲她闺房的门,手里拿着纸条。
她屏息闪回屋内,装作没出门的样子打开门。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阿姐对不起,但是院子进贼了!”小姑娘把纸条拿给她看,神情不安,“有人把我带回了客房,还留下纸条说他做好事消了我的卖身契,但要求我抄十本经书拿去庙里为他祈福,这也太可怕了。”
景河摸摸脸:“管他做了什么,消了你的卖身契还不好?”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还把我带去客房,妹妹猜测这人是在戏耍景家,其实卖身契还在爹爹手上,他是想误导我做出反抗爹爹的举措。”
“……是我把你抱回的客房。”
小姑娘震惊到说不出话。
她是不是不该强求和姐姐同睡一床?
“你昨晚睡着发出小猪的鼾声,我没忍住把你抱了回去。”
景河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发现自己说谎的本事日益增进。
小姑娘瞪圆了杏眼,难以置信自己会做出这么不雅的行为。
“怎,怎么会呢。”
她还没有变成小猪呢!
景河打断她越来越离谱的思绪:“要想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去衙门问一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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