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
更棘手的是,几乎在朱克发现的同时,帮派的那群人也注意到了这几个“抢活”的人。
他们恶声恶气:“喂,那边几个臭小鬼,干什么呢?”
“这块地是我们的地盘,没人告诉你们吗?”
其实早在这群帮派的人刚出现,贫民窟的这群人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但他们这时正收获颇丰,便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去,怀着侥幸心理躲在角落,试图蒙混过关。
现在眼看是混不过去了,他们只能垂头丧气地准备走,唯有发现这一处“宝地”的弟弟,忍不住悄悄朝帮派里的人翻了个白眼。
好巧不巧,这个白眼恰恰好被捕捉到了。
本来就因为最近帮派里的一堆事满肚子邪火的壮汉瞬间忍不住了,“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立刻让步。就他们这三瓜两枣,绝对不宜跟这群人过多纠缠。
但少年人素来年轻气盛,再结合这段时间养起的那点点斗志,一股不服输的劲瞬间冒了出来,“就瞪你了怎么着!这地方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有种就打一架啊!看谁更能忍耐这气味!”
要比忍耐力,常年待在垃圾堆里的贫民窟小孩没一个退缩的。
而帮派这些人,虽然早期很多也是贫民窟出身,但早在收保护费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称得上是养尊处优,下粪沟已经要了他们半条命,哪里还敢在这粪沟打架?
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于是破天荒的,他们不仅没有继续对骂,反而忍气吞声地任由这群少年带着战利品,得意洋洋地爬出粪坑。
气氛绷到最紧,许多人都用隐晦地眼神扫过领头的男孩手里那满满一袋战利品,偏偏在这时,最后一个爬上去的男孩不知怎的,或许是想到了自己被压迫的可怜遭遇,眼看着就要离开,还是忍不住轻嘲了一句,“怂!”
这个字像是点燃导火索的最后一点火星,这时帮派的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喊叫着就冲了上去。
原本平静的粪沟顿时搅起一阵风云,沈呦呦连忙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领头的男孩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小布袋往岸上一丢……
已知,沈年是非酋体质;
又知,沈年正在往这边赶。
感受到有什么飞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恶臭的布袋中,是一袋晶莹剔透的碎钻,亮闪闪的。
但再怎么亮闪闪,也敌不过那布袋本身散发着的浓郁的气味。
这道引人注意的气味顿时让手电筒的作用大打折扣,粪沟内忙着打架的几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沈呦呦却一眼就看到了爸爸。
然后她就对上爸爸骤然僵硬的表情,和他怀里那一个沾着不可言说物的布袋。
她悄悄地捏住鼻子,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沈年:“……”
【年哥,这可不兴接啊。】
【你年哥是有点子非酋在身上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幸运,毕竟那可是一小袋钻石啊!年哥正正好就接住了欸!】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不管别人想不想要这福气,反正沈年肯定是不想要的。
他回到朱克的出租屋中,等到从厕所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浑身的皮肤都泛着红,弹幕又开始幸灾乐祸。
【看年哥这样,粗略估计搓掉了一层皮。】
【前面的保守了,搓澡巾都搓坏了一条,至少两层皮吧。】
朱克也跟着幸灾乐祸,然而等到晚上,他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沈年默默在客厅撑起另一顶稍大一点的帐篷,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年哀怨地扫了眼朱克,和那扇紧闭的房门。
“……呦呦不许我进去睡。”
朱克:“……”
再问一遍,你们到底谁在乎过我!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承受下了所有!
【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年哥,你也有今天(doge)】
【让你嫌弃我们呦呦的香jio丫子,现在好了吧,谁更臭?】
【朱克的表情也很好笑!我们朱克不被在乎的一生~】
【只有朱克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说起来朱克今天潜入帮派是为了什么?也跟我们年哥一样替天行道吗?】
直播间内,沈年恰好也想起了这个问题。
“你今天去帮派那干什么?”他虎头虎脑地直接问道:“享受当鬼的乐趣?”
朱克:“……”
他无语地瞥了眼探出半个头打算听故事的沈年,熟悉的头疼感又涌了上来。
但或许也正因为沈年这种开玩笑的语气,又或许是现在已经是深夜,到了每个人的网抑云时间。
总之,一直将这件事牢牢埋在心底的朱克,竟然有了一点点想倾诉的欲望。
他摸了摸手机,脑中浮现出那个姑娘的模样,有些怅然地轻叹口气,“我是去找人的。”
“等等!”
沈年忽然抬手,伸向‘无人机’。
直播间内打算跟着听故事的观众看到那只骤然伸过来的大手,全都慌了神。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漏!我都躺床上盖好被子准备听故事了,沈年你不能那么残忍!】
【有什么是我们vip不能听的!你放手!】
然而不管弹幕怎么着急,沈年还是坚定地关闭了直播间。
骤然黑屏的直播间里闪过满满一屏幕的“沈年你没有心!”,现实中,沈年将视线重新投到朱克身上,将手交叉,垫在脑袋后面,“好了,你可以说了。”
不得不说,沈呦呦身上的体贴多少有点遗传自沈年。
原本只打算随便说几句的朱克,对上沈年的眼睛,倾诉欲一下子爆棚。
“那还得从八年前说起……”
这是一个有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是一个贫民窟女孩,和一个外国人的爱情故事。
朱克用了大篇幅去描绘他第一次见到那姑娘的美貌,甚至还用他那台老旧的手机上的屏保佐证,沈年撑着脑袋,认真地看了一眼。
事实上,这姑娘并不符合大多数华国人的审美标准。
塌鼻梁,厚嘴唇,再加上长年吃垃圾堆里捡的膨化垃圾食品,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浮肿。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有一双看起来会说话的眼睛。黑乎乎的,泛着亮光。
“确实很好看。”
沈年肯定地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在说谎,任谁对上这样一双眼睛,都很难昧着良心说这姑娘难看。
尤其是这是一双来自贫民窟的眼睛。
沈年几乎能想象到朱克初来乍到,在昏沉沉的贫民窟中,顺着声音一回头,对上那双眼睛时,眼底的惊艳。
“她是那场战争留下的遗孤,”朱克怀念地摸着手机屏幕,“也是唯一一个贫民窟出身的管理员。”
“她会说英语和法语,甚至还会一点点中文,全都是从游客身上自学的,是不是很聪明?”
“可惜她出生在这里。”
沈年的手紧了紧,朱克的表情空茫茫的,“也怪我,你说我那时候为什么要回国呢?”
这位贫民窟姑娘热情又聪慧,拥有极佳的语言天赋;而刚来这的朱克天真且善良,辅修了多门语言。
他们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然而与这姑娘接触越多,越了解她的天赋,朱克就越替她不值。
这种对于天才的惋惜,让他在最热恋期的时候,决定回国。
一是为了跟父母交代一下,看能不能解决结婚问题;二也是想了解一下两国的政策,看能不能让女友到华国求学。
“我本来是想先回国铺垫一下,再带她一起回去,”
朱克苦笑,“但我万万没想到,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女友消失了。
在这个人鱼混杂的贫民窟,消失一个女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段时间,朱克疯了一般地抓人就问,然后却得到一个更不能接受的答案。
“在我走后不久,”
朱克笑得像是在哭,“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孕妇自然不能继续当管理员,女友被毫不留情地赶出管理员队伍,没有一分钱的补偿。
失去了管理员身份的女友,不敢继续在贫民窟住下去。
“所以她耗尽所有积蓄,租下了这间公寓。”
“为什么还是离贫民窟这么近?为什么楼层这么高?因为她那时候只能租得起这种公寓。”
朱克躺在沙发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那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在陪父母喝早茶,我在跟朋友聚会。”
“我是混蛋啊。”
淡淡的悲怆气氛在室内弥漫,沈年也望着天花板,没有试图插话。
他知道故事讲到这里,朱克已经不是为了得到听众的回应,而是想将这么久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稍稍挪开一些,喘口气。
果然,好不容易将那点哽咽压下去,朱克又缓缓地继续道:“有人说她死了,被埋在了公墓里;也有人说她被□□那群人藏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她跟有钱人跑了,但朱克甚至说都不屑说出来。
他相信女友的品质,自然不会信这种莫须有的谣言。
“于是我买下了这间公寓——可惜里面生活的痕迹已经被房东全卖掉了——等啊等啊,一晃就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来,每一具尸体被挪出公墓,我都会去看。”
有些尸骨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有些甚至连证明身份的牌子都找不到了,但朱克就是坚信,这里面没有女友。
“昨天我去看了最后一具,”他如释重负地笑了,“没有她。”
公墓的租期是五年,所以只要排除所有在五年前在那个时间点附近的尸体,就代表女友并未入墓。
至于帮派那边……
“我还要感谢你和呦呦,”朱克望了眼沈年,“如果不是你们,我绝不可能入□□如无人之境。”
他花费了五年跟帮派里的每一个人打好交道,摸清了帮派的底,也成功让自己变得臭名昭著。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他确定了他的女友绝不是被帮派里那些人带走的。
沈年恍然:“怪不得我就吓了这么几天,那些人就溃不成军了。”
原来还有朱克在使力。他还寻思着都是□□的人了,怎么一个二个胆子那么小。
“就算没有我,你再多吓几天,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朱克不在意地挥挥手,眼睛里总算流露出些许的欣喜,“沈年,她没有死,也没有被他们带走。”
沈年也笑了,他望着天花板,哪里不知道朱克是在自我欺骗。
但人有时候正需要这样的安慰,才能继续坚持走下去。
“是啊,”他说,“我估计她是躲在某个角落生你的气呢。谁让你自己提前回国的?”
“还不快把我弟妹找回来?我话放在这啊。”
沈年掷地有声:“等你们团聚,我一定给你们封个大大的红包!”
在这个国度,断电是家常便饭的事。
沈年这句话一落地,公寓内也应声暗了下来,良久,朱克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
“我已经听到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放过这个坑你的机会的!”
窗外又传来了歌声。
“知道了——”沈年懒洋洋地拉长调子,“守财奴!”
他们两个都知道,是该到离别的时候了。
朱克需要继续去别的地方寻找女友的踪迹,而沈呦呦和沈年也快要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沈呦呦先找到了奴雅的弟弟,将昨天拍摄的照片递给了他。
弟弟快活地接过信封,然后发现了不对,“欸?怎么有两张?”
“因为我发现你做另一件事更快乐。”
沈呦呦伸出食指,神秘地晃了晃。
【什么什么?昨天我光顾着看打架去了,没怎么注意到呦呦拍了什么!】
【我也!昨天的那一系列太精彩了,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程度哈哈哈哈!】
【你这个史册,是那个“shi”?(doge)】
弟弟打开信封,先是露出第一张。
在污浊不堪的粪坑中,几个少年,穿着缝合而成的胶质皮套,迫不及待地展现着自己手中的碎钻。
有的皱着眉头在奋力翻找,让沟里溅起阵阵涟漪;
有的用双手捧起,黄色的浑浊液体中,几颗小小的碎钻闪闪发光;
有的将碎钻高高举起,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还沾了一些黄色的不明液体……
这是一副极其震撼的画面,更震撼的是,这还是一张动态照片。
几位少年的动作被捕捉的很好,以至于明明背景臭味熏天,但观看的人聚焦点却始终牢牢地固定在几位少年身上。
准确的是,他们的笑脸上。
【我怎么觉得……他们的笑脸比钻石还要引人注目,尤其是眼睛,也太亮了吧?】
【我突然想到了“出淤泥而不染”,我感觉没有比这句诗更适合形容这张照片的。】
【很难想象十几天前,他们还都是一脸麻木的样子。】
【我记得第一次往贫民窟看的时候,我被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些眼睛实在太恐怖了,麻木不仁的、昏昏沉沉的、黯淡无光的。】
【呦呦真的成功了,她确实改变了贫民窟。】
“帮助”的票数开始疯涨,眼看着就要超过半数。
就连朱克也忍不住多看了眼那张照片,弟弟更是愣了半天,忍不住哽咽起来。
豆大的泪珠直接从脸上滚了下来,滑开一道痕,沈呦呦手足无措,“你别哭呀?怎么了?深呼吸深呼吸!还有一张照片呢!”
最后一句话暂时止住了弟弟的眼泪,他胡乱在脸上糊了一把,特意用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下翻——
如果说上一张照片让人感动,那第二张照片,就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将弟弟震住了。
他甚至都忘了哭泣,眼泪凝固在脸颊上,他愣愣地盯着这张照片。
照片中,他一脚将其中一个总是耀武扬威的帮派人踢到粪坑里,脸上满是畅快的笑。
而其他同伴,哪怕是被压着打,也始终带着一抹不服气的笑。
这是一张大逆不道的照片,他记得,这里面许多被他们压着打的人,都是比他们高一个等级的存在。
如果平时遇到,他们不仅不能不敬,还要立刻点头哈腰才是。
但他们昨天竟然敢跟他们打架。不仅打了,还敢笑得那么开心。
而那些理论上应该坚不可摧的高等级人,却满脸的痛苦,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压着打。
弟弟难得的,感到一丝迷惘。
他呆呆地看向沈呦呦,怯怯道:“呦呦,这样是不对的……”
他不该因为这种事感到快乐。
沈呦呦困惑,“为什么不对?”
弟弟被问住了,他也具体说不出什么不对,只能不断地重复道:“这样是不对的……”
“我们华国有一句话,”
朱克忽然道:“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弟弟茫然地抬头,显然没有听懂。
倒是沈呦呦通过这句话理解了弟弟的害怕,她更困惑了,歪着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遍弟弟。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生来就高贵的人,”
朱克对上弟弟投来的视线,忽然发现,这些眸子已经隐约有了几分女友的风采。
“那些称王侯拜将相的人,难道就比你们高贵吗?”
这话还是太过抽象,弟弟似懂非懂,倒是一直安静的沈呦呦忽然说话了。
“我看了好久,”小姑娘困惑道:“奴津,你难道比他们多一个眼睛吗?还是多一个耳朵?”
奴津就是弟弟的名字,他慌忙摆摆手,“怎么可能!那我岂不是成怪物了?”
“既然如此,”沈呦呦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眸子对准奴津的眼睛,“那你和他们、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奴津恍恍惚惚地低头,又看了眼照片,才终于找到了最大的不对。
是啊,在这张照片里,在这条粪沟里,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贱如泥的贫民,似乎在一瞬间,都成了同一个人。
他们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都会因为臭味而难受,也都会因为一句话而发怒。
他们,竟然是一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奴津喃喃道:“我们应该有差别才是,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等级的……”
奴津说着说着,似乎又找到了动力,猛地抬头,“对啊!他们是神创造的,而我们只是神脚下的泥,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沈呦呦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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