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韵诗近期的一张照片——餐厅拍的北城夜景,落地玻璃窗倒影出璀璨的灯光和室内一些朦朦胧胧的影子。
玻璃一角有个男人模糊的背影。
高颀挺拔,风度翩翩。
就这么一个朦胧的轮廓,就挺好认的。
评论有友人说:“划重点——英俊男士出镜。”
杨韵诗回了个“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钟意看了一下这条微博的时间,是上个周末。
她记得她那天去了美容院和健身房,看了部院线电影,跟他说了几句话。
他罕见地及时回复她几句话。
只是没告诉她,他也在北城。
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这男人外表温润如玉,骨子里又带着疏离冷淡。
即便两人已经是那种关系。
不过这事也不由钟意掌控。
那天晚上钟意和温莎莎,再和一帮模特、演员朋友去大排档吃小龙虾烧烤。
天热了,晚风舒适。
大家坐在外面吃吃喝喝聊聊就很有意思。
钟意接到李总助的电话,让她去见周聿白。
“现在吗?”钟意刚吃了几口烧烤,意犹未尽。
李总助在电话里说是。
她大啖几口小龙虾,把手擦干净,跟朋友们打个招呼要走。
大家不肯,勾着钟意肩膀:“走哪儿去,这么久没见面,好不容易凑一块聊聊,你怎么就要跑,今晚上不醉不归啊,谁走谁是孙子。”
温莎莎拍开那几双手,帮钟意开路:“人家里有事。”
钟意打了个出租车去周聿白那。
还是上次那个酒店。
周聿白似乎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他倚在餐桌边缘,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电话,语气柔和得要命:“您和冯老师约会,我就不在家当电灯泡……”
看见钟意进来,黑漆锐利的眼盯在她身上。
她今天素颜。
新烫的长卷发,很蓬松慵懒的卷,绒绒地包着她那张小小的脸。
干净雪白一张脸,只有嘴唇红艳艳——被小龙虾的汤汁辣的。
衣服也穿得很随意。
宽宽大大的白衬衫,松垮垮地系了一颗纽扣。
内里背心热裤,露出笔直纤细一双长腿。
脚上蹬了双帆布鞋。
他把她留在临江半个多月。
尝过了,情欲说到底也就是那码事。
并不难控。
不见她的时候便不怎么想。
等到见了面,他心底就会浮起一种疑惑——为什么没想起她来。
周聿白跟梁凤鸣道晚安。
三言两语收了电话。
钟意走过去,直直站在他眼皮子底下,冲他甜甜一笑。
伸手搂住了他。
他能感觉她两手环绕的力道。
愉悦感从肌肤接触的热度绵绵上升。
周聿白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去吻她的唇。
不知为什么,呼吸有点急,吻也比想象中的深。
只是中途停顿,他蹙眉:“吃什么了?”
她身上清恬的香气外,也沾着点烟火气。
“麻辣小龙虾。”她吐吐舌头,“有点辣,我忘记喝水了。”
周聿白沉着脸把她推进了浴室。
花洒的水很烫,瓷砖和玻璃又凉得让人打颤。
水汽氤氲模糊,彼此的眉睫上沾着水珠,看不真切,又觉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钟意吐出漱口水,踮脚和他接吻。
唇腔麻酥,吻冰凉又滚烫,这滋味让人脑子转不过来。
悸动的沉迷感,比在临江更好。
好到钟意几乎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似乎想完整困住她。
她没办法亲吻他嘴唇的时候,只能旎旎喊他的名字。
他看着她艳色如霓,嗓音冷静:“想我吗?”
她星眸灿烂:“想。”
“爱我?”
“爱。”她情迷意乱搂住他。
第二日晨起。
周聿白要去堪崇巷看周老爷子和老太太。
他安排钟意去商场花钱——让女人高兴又最不花心思的做法。
钟意已经习惯了这种回馈方式。
逛商场的时候顺带给他买了条刺绣领带表达谢意。
这次见面后,钟意收拾行李进了组。
她在组时间一个月,中间没有休息,会一直在剧组待到杀青。
这次拍摄在一个新的影视城。
因为是新建的,地方很荒凉,周边各种配套也不太成熟。
酒店条件也很一般,房间空调不太制冷,没有冰箱,蚊虫很多。
除了拍戏外,娱乐活动几乎为零。
钟意每天早晚会和周聿白说两句。
今日天气、片场笑话、黑漆漆夜晚的萤火虫和月光照耀下皇城的檐角。
她语气轻松可爱,晒出的照片和视频都带着梦幻的滤镜。
但这部剧特别不好拍。
拍摄周期短,每走完一场戏,机位灯光场地也跟着换,又紧接着下一场。
这倒罢了。
戏里钟意演的是乔伊同父异母的姐姐,两人的戏手份不少。
乔伊的角色是个柔软纯情的小白花,性格善良单纯。
钟意的角色是被父母溺爱,娇纵跋扈的大小姐。
但乔伊说,纯情小白花的人设已经不吃香了,现在流行白切黑,活生生把自己改成了外表柔弱,内心坚毅、智商高超的高光人物。
为了配合她,钟意的角色就成了个鸡肋的陪衬。
和她对戏也不是件开心事。
这部剧体量小,最大牌的腕就是乔伊,她又是资方的人,便不怎么看得起同组的演员。
除了迟到早退让人久等,容易出戏NG外,乔伊总能打断钟意的节奏,颐指气使:“拜托,你能不能敬业点,你这样让我怎么演?”
钟意一脸莫名:“我怎么了?”
要么是钟意挡着她的反光板,要么是镜头和走位,要么就是入戏节奏跟不上。
钟意看着她那张小白花的脸,一忍再忍。
后来剧组私下流传起了钟意陪睡换角色,毫无底限抢资源的八卦。
流言就是从主演化妆间传出来的。
“我跟你们说哦,我有个朋友是她的大学同学,她念书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很少回宿舍住,不知道跟谁在外面同居,就这么才慢慢混进了这个圈子,不然她一个非科班出身,怎么可能……”
“可是钟意老师人还蛮好哎,挺温柔客气的……没想到私底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
钟意面无表情地走进化妆间,把手里的水杯泼了乔伊一身。
“啊——”乔伊猛然尖叫。
“乔伊老师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不跟大家讲讲你自己的故事,岂不是更精彩。”
“钟意,你怎么敢——”
“我只是警告你,少信口雌黄,这回泼的是你的衣服,下回泼的就是你的脸。”钟意冷声道,“做人干净一点,自己不干净就好好洗洗,别光想着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乔伊尖叫:“你什么意思?你太过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臭名昭著想不想在圈内混了……”
剧组的女一号和女二号。
当着全组人的面吵起来了。
乔伊气得跳脚,当场打电话给资方,要求换女二,把钟意的戏份全删光。
戏都拍了一大半了。
导演过来劝和,让钟意跟乔伊道个歉。
钟意不肯善罢甘休:“我可以为我的鲁莽行为道歉,但乔小姐首先要为污蔑我的名声跟我道歉。”
这个圈子,一味的忍气吞声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会让恃强凌弱的人看见,知道好欺负,下次再踩一脚。
钟意没什么好怕的。
乔伊要有能耐,要封杀就封杀,她大不了不干了。
乔伊气得摔凳子:“我道歉,我凭什么道歉?那就报警好了,让警察来讲道理。”
“那就报警。”钟意拗着下巴,“大家都罪有应得。”
这事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大家忍气吞声,戏还继续拍着。
大概有一个礼拜。
钟意没有给周聿白发过任何消息。
微信上静悄悄的。
起初几日还不觉得。
周聿白某天去SAPCE,周思旻笑嘻嘻搭着他的肩膀问起钟意。
他突然想起,有好几日她没有跟他分享剧组生活,也没说早上好和晚安。
再过了两日。
周聿白无意看了眼钟意的行程表。
她还在剧组拍戏。
李总助汇报工作时,周聿白若无其事问了句:“最近她有没有打电话?”
李总助说没有。
周聿白敛眉想了许久,抽空打了个电话给钟意。
没人接。
下午开会,钟意倒是回电话给她。
会议室的人都看着周总漫不经心地叩着桌子,目光没看会议屏幕,而是垂眼瞥着手机。
他指骨轻敲了许久,最后皱眉,手指重重一下。
暂停了会议。
周聿白出去接电话。
钟意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浓重的鼻音:“周总。”
他皱眉:“生病了?”
钟意呐呐:“前几天拍戏摔了一下。”
“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就是吊威亚不小心摔了。已经去过医院,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两天腿有点疼,淤青不太好看。”她落寞道,“这几天我在房间躺着休息,很累,也没打搅你。”
“为什么会吊威亚摔下来?”他冷声问,“剧组怎么回事?”
“我没忍住,跟乔伊吵架。”她嗓音委屈,渐渐低哑,“可能是那天没休息好,第二天有一场吊威亚的戏,不知道怎么着,可能绳子没绑牢,还是我不小心,摔到地上。”
周聿白没说话。
挂断电话,直接回了会议室。
当天晚上。
司机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去了某个影视城。
到剧组酒店的时候已然半夜。
他皱眉走进房间,衣线微皱,神色冰冷。
她抿着唇。
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的时候光亮闪闪。
给周聿白开门的人是婷婷——钟意在剧组请的短期助理。
前几天钟意吊威亚从半空摔下来, 最后惊险拽住另一根绳子缓住坠势。
但她整个人磕在新搭的高台上,当时面色痛楚,全然站不起来。
剧组把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拍了片子,还好没伤到骨头。
这几天剧组让她暂时休息, 婷婷也一直在房间照顾,煮粥煲汤敷药, 还算细心。
婷婷跟钟意刚熟起来,并不了解钟意的私事,只是被新boss惊到——作为一个脾气温柔处处退让、但咖位又比女主角低的女艺人,在一种没有被气昏脑子的情况下给资方指定的女主角泼冷水,在全剧组面前寸步不让理直气壮吵架……
能这样的……要么就是胆色过人, 要么就是靠山够硬。
再看看这位半夜突然而至, 高大英俊又清贵的不速之客。
婷婷脑子已经飘过了无数幻象。
周聿白双手插在裤兜,那双幽深莫测的眸一如平常地看着钟意。
皱起的眉棱带着点微怒、不耐烦和冷意。
嗓音如冷玉般清润:“怎么摔的?”
婷婷把那天片场的情况一五一十讲给周聿白听——她那会正在监视器前坐着,恰好录到了钟意摔伤的那个片段。
这部戏又不是单单钟意吊威亚, 但出事的只有她。
钟意送进医院的那天, 乔伊请了全剧组喝饮料,晚上请身边人吃火锅。
周聿白敛眉听着。
钟意扭过脸, 凌乱长发遮住脸颊,只露出纤瘦又倔强的颈骨。
说完这些事, 婷婷被李总助客气地请出了房间。
只留了两人在屋里。
屋里安静,钟意咬唇木着脸, 一直没扭头看他。
周聿白:“我看看伤。”
她僵着不肯动。
他伸手去碰她的白色睡裙。
被钟意挡了一下。
周聿白掀开被子,直接从下撩她的裙摆。
只瞟了一眼。
又被钟意迅速地拿被子捂住。
她拗着脖子不看他, 憋着嘴小小声, 嗓音轻哑得不行:“太丑了。”
肿胀发红的淤伤, 涂了药水贴了膏药,一大片青青紫紫,触目惊心呈现在那双修长白皙的长腿上。
让人禁不住心烦意乱。
周聿白扯扯敞开的衬衫领口,没由来的一股戾气。
“知道不好看。”他神色冰冷,高大身姿凛傲,居高临下训她,“人在屋檐下,谁给你的胆子惹是生非,意气用事在剧组里挑衅生事,你有没有脑子,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无外人在场,语气凉薄又恶劣。
钟意紧紧咬唇,星眸闪闪,长长的睫毛浓黑湿濡。
他不耐烦皱眉,冷声讽人:“这回福大命大没事,下回死了残了,你嘴再硬有什么用,人家照样还是风风光光的女主角,你从此查无此人,还被污一身骂名,对家粉丝还要拍手说一句罪有应得。”
钟意心头刺痛,睫毛一眨,两行清泪刷地淌下来。
她忍了又忍,最后咬唇哽咽:“我就算死了残了那也是我的事,跟周总又有什么关系,您干嘛要来?不是怕亏了那三千万,打水漂挣不回本,不过话说回来,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要从我身上回本,恐怕得让我换个脑子。”
说完这些话,她直仰仰往后一趟,捂着被子蒙头。
周聿白看她在乱糟糟的床上把自己裹成个密不透风的蚕蛹,只露出一把黑鸦鸦的发尾。
钟意闷着没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
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摸到她湿漉漉一张脸,脸颊黏着凉丝丝的头发。
周聿白伸手把她的脸上拂干净,温热的泪水黏在他手心,露出一张嫣红的面皮,一双发红的眼睛水汪汪的,斜斜拧着不看他。
他瞧了一会,神色转淡:“说你两句,脾气不小,怎么以前知道忍气吞声,现在敢跟人硬杠?既然想草船借箭,也要有东风在场,不然我来干吗?”
周聿白怎么样也能数出这姑娘的一些缺点,比如演技不好、说话太假、办事不周全。
但没到嫌她的地步。
只是想让她机灵点。
他把人拖到怀里。
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膀,生硬安慰她:“别哭了。”
语气又变成温良无害。
她的睫毛被泪黏成一簇簇,戳进了眼睛,痒得让人难受,忍不住在他肩膀蹭了蹭。
脑袋被一只大掌摁住。
脸窝进他脖颈那块,温热又好闻的成年男性气息,强势地包裹着她。
轻而薄的泪沾在他颈间,急促哽咽的呼吸,炙热湿漉。
未曾有过的体验。
周聿白把李总助和婷婷都喊了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钟意被裹得严严实实,藏在周聿白怀里啜泣。
他让人收拾东西——要带钟意走。
钟意的剧本也拿过来,被周聿白用看垃圾的眼神翻完,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你多拍点这种垃圾网剧,演技只能越来越烂。”他语无波澜戳她。
钟意在他怀里挣扎,蹬了下腿,又嘶嘶抽气。
被周聿白搂住。
他语气不容置喙:“走。”
钟意不想走:“我的戏没有杀青,合同没结束,片酬也没拿到。”
他剑眉一蹙,冷言:“你这伤还能继续拍戏?”
钟意抿着唇。
“现在很晚了,大家都需要休息,我腿疼,走路也不方便。”
周聿白再皱眉。
他袖子一挽,直接把她打横抱起。
面色冷清地迈出了房间。
男人强健有力的胳膊搂着她的身体。
钟意怔住,突然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老实点,摔下去你就去医院躺着。”
他直视着前方,下颚线条利落冷峻,“又不是第一次抱。”
还有一次。
她昏迷在他怀里,偷偷用项链缠住了他的袖扣。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她抱出了会所,送到了酒店的床上。
他想的是——这个姑娘算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解不开的袖扣,老天注定要他出手。
只是没想到她醒后一走了之,连个谢字都没给。
那时候她想的是,他解不开,也许就会帮帮她。
毕竟在很久以前的初见,他用温润又疏离的语气,若无其事地帮过她一次。
钟意搂着他的肩膀,连哽咽也停了。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走在寂静的深夜里。
她从来没有期望过。
甚至都没有想象过。
走的时候没跟剧组打招呼,连婷婷被被带出来了。
车子在天初亮时往当地机场开——周聿白正好回北城,天恒那边有股东大会要开。
从临江直接赶来,又直接带着人要走,也奔波了不少时间。
周聿白捏捏眉心,问司机要了根烟提神。
他站在机场吸烟区,倚着栏杆,双腿交叠,倦懒地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淡白的烟雾。
玻璃窗内侧,钟意裹着件宽大的外套,浓密长发散落肩膀。
双目紧阖,侧着受伤的那半边身体,安静地蜷在靠椅上。
他仍是皱眉——这个动作最近出现的频率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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